第11章
“進度?太快?”茶梨一心難以兩用,沉浸在解讀唇語中,否定道,“不對,這口型發不出這兩個詞。”
鬱柏頓了一頓,說:“你在幹什麽?”
茶梨想起電話還沒掛,道:“哦你還在啊?我還以為剛才是我自己的OS。”
“……”鬱柏道,“你的巡邏車還停在昨晚那家餐廳的停車場,我現在沒事,幫你開回你們單位吧。放心我不會隨便鳴警笛,也不會假裝自己是警察。”
“行吧,謝謝你。”茶梨自己也沒空去開回車來,便道了謝,突然靈光一閃,從鬱柏的話裏,霎時領會到了女同事的唇語是在說什麽。
不是“問我”,也不是“吻我”,而是“巡邏”。
電話裏,鬱柏又道:“你讓我打電話給你,是有什麽想和我說嗎?”
茶梨現在已經沒有和他聊下去的心思,飛快說道:“是有點事,但我另有急事要加個塞,先掛了,回頭再跟你聯係。”
不等鬱柏說話,他掛了電話,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飯吃完,起身快步離開。
巡警隊裏,同事們也都去餐廳吃午飯了。
隻有一位年輕男警員在辦公室裏吃自帶的減脂便當。
茶梨做巡警做了一周,和這位警員自然是認識的,從外麵大步進來,打了聲招呼,就向他提出想看上周巡邏日誌的要求。
警員知道他回了重案組,也沒多問,放下筷子,起身打開旁邊文件櫃,從裏麵翻出了存放巡邏日誌的幾個文件夾。
茶梨覺得他人挺好,看了一眼他還沒吃完的便當,道:“你都這麽瘦了,怎麽還天天吃草?”
那警員是個男的,長得很清秀,抿著下巴硬是擠出一個雙下巴,給茶梨看,說:“還是有點胖吧?我快結婚了,想在婚禮上好看一點。”
茶梨翻著那文件夾,找到標了自己和搭檔名字的那幾頁,為了表區分,不同組別的日誌用曲別針分別別在一起。
他一邊翻開那幾頁日誌,一邊隨口問:“恭喜啊,結婚對象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未婚夫啦。“警員看茶梨翻日誌,問道,“你看這個幹什麽?署裏領導都很少要看,每天都是無事發生。諾亞城裏治安多好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你在這一禮拜也親自體驗過了,巡警們倒是不分日夜按時開著巡邏車到處溜達預防突發警情,可惜根本就沒業績,還浪費汽油。不瞞你說,我上班這麽久,別說解決治安事件了,見都沒見過。”
茶梨道:“那不是也挺好,清閑點還不耽誤你籌備婚禮。”
警員道:“我未婚夫,說起來還和你有點淵源。”
“和我什麽淵源?是我認識的人?”茶梨說著,找到了他和搭檔的巡邏日誌,他倆下放過來當巡警一周零一天,一天一記,日誌共計八頁。
警員道:“他不認識你,但他和你男朋友從小就認識,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在同一所。”
茶梨客氣笑,道:“真的假的?那真還挺有緣……等會兒!說誰?我?男?朋?友?!”最後一個詞他幾乎要破音了。
警員用力點頭,道:“對啊,不過我寶貝是學霸,忙著學習,和鬱柏就也不是太熟,普通同學關係。”
茶梨道:“等等,你都不過渡一下的嗎?直接就開始說鬱柏了?誰承認他是我男朋友了?”
“茶梨警官你可真逗。”警員掩嘴笑,又接著說,“我寶貝和鬱柏打交道不多,但是他對鬱柏印象很深刻呢,鬱柏從海外讀書回來後,和我寶貝還偶遇過一次,據我寶貝說,他人生中認識的唯一一個從未改變過天性的人,就是你的男朋友鬱柏。”
不學無術遊手好閑,是什麽好天性嗎?怎麽,是還得大力表揚他嗎?
茶梨滿腹吐槽,手指捏著巡邏日誌,實在很想認真解釋自己和鬱柏根本不是那種關係,一解釋就得從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視頻說起,最後簡單粗暴地說了句:“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根本就不喜歡男的。”
警員吃驚道:“怎麽會?你可一點都不像異性戀。”
他的感覺倒也沒錯,茶梨在取向問題上就是模糊的,男的女的對茶梨來說好似區別也不大,他對戀愛就沒有興趣。
茶梨懶得再說這事,低頭專注看那幾頁巡邏日誌,每一天的日誌都是“無事發生”,巡警日常屬實是沒什麽工作量,唰唰幾下就翻到了最後的第八頁。
這一頁的日誌還是白紙黑字寫著:無事發生。
茶梨看著這四個字,愣住了。
警員以為有什麽特別,瞥了眼日誌,發現沒有不同,奇怪地問:“怎麽了?”
茶梨把有點歪了的曲別針重新別好,把那八天的巡邏日誌放回了集體日誌裏,合上文件夾,交還給同事,道:“沒什麽,謝謝。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同事幸福地笑起來,說:“謝謝茶梨警官,到時候有空去喝喜酒啊。”
茶梨點點頭,神色凝重地出去了。
出來後,站在分區警署的院子裏,他抬頭望著碧藍天空裏慢慢遊走的雲朵,隻覺得心髒不停下墜。
搭檔這件事裏,始終像有一隻無形的黑手,現在這隻黑手,竟然堂而皇之地伸進了警署裏。
他來查看巡邏日誌,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並不能確定那位年長女同事在餐廳裏,口型暗示給他的“巡邏”,是否真的是有效提示。
就在剛剛,看到日誌第八頁上“無事發生”時,茶梨確定了,搭檔的神秘被捕,當真是和巡邏有關。
搭檔做巡警的最後一天,也即是他被捕的前一天晚上,他和茶梨一起上夜班,當時茶梨受搭檔所托去解救遭遇交通意外的鬱柏,而搭檔則因為有別的案情要處理,沒有去車禍現場。
那一夜的日誌,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無事發生”,
原本該至少記錄兩樁警情的第八頁日誌,被替換掉了,唯一的目的,隻可能是為了掩蓋搭檔被捕的實情。
以下兩個事件,哪一件會和搭檔被捕有關?
1、秘書長的弟弟超速駕駛撞到了路旁大樹,原主被穿漫者替代。
2、家長因小孩成績下滑欲沒收小孩手機,引發了一場親子衝突。
怎麽看都是1號事件更可疑吧!
1號事件中,既有“超自然力量”,又有“秘書長”,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就很有暗黑科幻的味道——
看似溫文儒雅的青年政治家鬱鬆秘書長,背地裏不滿足於隻在諾亞城當政,而是想要當上宇宙霸主!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野心家!
在他樸素辦公室的那麵書法背景牆背後,藏著一個奢華的、高科技的,滿是科研人員和神秘儀器的實驗室,目的就是想要製造出可以隨意穿梭不同世界的穿、越、機、器。
經過無數實驗,這台機器終於被造了出來。為了驗證機器的可操作性,秘書長不惜拿自己的草包弟弟來當實驗品,所謂養弟千日用弟一時……就是他派人在“鬱柏”的跑車上被動了手腳,造成了車禍的發生!
“鬱柏”的跑車撞樹那一瞬間,身在實驗室裏的秘書長,一滴淚從眼角輕輕滑下,同時,秘書長伸手無情地啟動了穿越機。
與此同時,三維世界裏,互聯網公司陰險狡詐但比較有錢的產品策劃人鬱柏,正穿著純棉睡衣美滋滋睡著覺,還做著早日搬進湖景房的美夢……白光一閃,隻聽“咻”一聲,因為與邪惡秘書長的弟弟同名同姓,這位倒黴鬱柏的腦電波被抽離軀殼,又“咚”一聲,被放進了已掛機的“鬱柏”身體內。
機器試驗成功!秘書長的實驗室裏歡聲雀躍。
秘書長急忙吩咐特助,讓家裏的黑衣執事們趕去現場,把已是穿漫者內核的鬱柏送去醫院監視起來!
而特助卻收到了安插在警署的內線發來的訊息,“鬱柏”的車禍被警方無人機第一時間發現了!已有巡警即將趕到現場!很可能要發現“鬱柏”的蹊蹺!
特助急忙把情況報告給秘書長,千鈞一發之際,秘書長果斷做了決定,他抬手在脖頸上殘忍地比劃了一下……
為了掩蓋真相,一不做二不休,邪惡秘書長竟然要利用職權,以莫須有的罪名,把這名有可能發現真相的警察送入不見天日的牢獄……
諾亞城天空風雲變幻,世界格局即將洗牌……
不對……等等,等一等。
茶梨突然清醒過來:這名發現真相的警察……好像是我啊!
……那怎麽最後搭檔進去了?
欸???
一群烏鴉嘎嘎嘎地飛了過去。
而且那晚,秘書長的特助和茶梨打過照麵,還說過話,還給了他秘書長的名片,完全不存在把現場巡警的他錯認成搭檔的可能。
剛剛還在**澎湃地暢想真相,摩拳擦掌要迎接驚天大案的茶梨警官……後腦勺一瞬間掛著黑線,蹲到牆角畫起了圈,深刻地自我反省了一番。
一分鍾後,他重整旗鼓,暫時排除掉1號事件,再來看看2號事件……
他努力回憶搭檔第二天對他複述的過程:
有個十五歲的小孩,因為成績問題,被學校找了家長,家長認為他每天和網友聊天才影響到了學習,要沒收他的手機,口角後升級為肢體衝突,小孩不知是氣頭上行為不受控,還是推搡間不小心,總之是打了家長的臉,搭檔趕到後,對雙方都進行了批評教育,小孩和家長握手言和,搭檔完成任務,Happyending。
這種事,怎麽會造成搭檔被捕的後果?
2號事件裏唯一的風險因素,隻有那個未成年小孩。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或是遭遇違法犯罪,警署無權過問,需要上報給未保辦這個特殊部門,但是這個事件裏雙方的行為,都還遠遠沒有到違法犯罪的程度,不需要小題大做地驚動未保辦。
退一萬步說,即使未保辦收到了風聲,認為搭檔在這件事裏處理的不好,過於“和稀泥”,正確做法也應該是給警署發函批評指導,最不濟也就是給搭檔記過扣獎金,哪裏至於幾個小時後就把搭檔逮捕?
除非在搭檔走後,那個十五歲小孩又做出了什麽極端行為,或者,又遭遇了什麽不法侵害。
茶梨左右兩邊分別懸浮著兩個選擇框,框裏還分別配了畫麵:
1、鬱鬆秘書長(黑化版)在神秘實驗室裏,對著一台穿越機器,露出邪魅一笑
2、隻給了背影的十五歲少年,左半邊身體布滿了淤青傷痕,右半邊則完好,但右手裏握著滴血的尖刀
茶梨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看覺得1框不忍直視,鬱鬆秘書長就算是反派,應當也不至於如此浮誇。
在“市政廳二把手想要統治世界”和“親子矛盾釀成犯罪事故”之間,茶梨警官忍痛選擇了更符合實際的後者。
那麽,要搞清楚那個家庭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這也是個困難,警署的記錄不知被什麽人篡改了,現在連那家人究竟住在哪裏都不能確定。
茶梨倚著巡警辦公樓下的立柱,45度角仰望天空,看白雲朵朵飄過,想案情想得好出神。
這時,一輛巡邏車從大門外開進了警署院子裏來。
茶梨被聲音吸引,盯著那車看,腦海中如同電流閃過,滋啦一聲,抓到了某個關鍵點。
鬱柏開著巡邏車送回來,進門時還以為會被阻攔一下,沒想到無人過問,大搖大擺地就開進來了,進來後更是一眼看到了站在旁邊台階上的茶梨。
而茶梨也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對茶梨露出微笑,隔著擋風玻璃對茶梨揮手示意。
茶梨不知在想什麽,專注看著他,還慢慢擺出了歪頭殺。
鬱柏一時沒控製住,周身撲簌撲簌地迸射出幾朵代表心花怒放的小花朵。
他把車開到茶梨站的台階下方,滿麵笑容地熄了火,隻見茶梨快步從台階上朝他衝了下來。
鬱柏頓時受寵若驚,以為茶梨警官是要熱情地下來迎接自己,他下意識收腹挺胸,在看不見的角落裏伸手輕輕拉平了上衣下擺,才抬手要開門。
然而茶梨衝下了台階,筆直地從他還沒打開的車門前一騎絕塵地經過,頭也不回地朝別處跑了。
鬱柏:“……”
他也不開車門了,坐在車裏不想再下去,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