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邵遇毫無防備,聽聞此言手一抖,體檢報告刹那被攥出褶皺。

幹嘛呀!突然這麽說又是什麽意思啊喂!

等等,聞希執該不會以為自己前天晚上拒絕他是因為嫌棄他吧?所以才特意去做了體檢給他看?

雖然那種事是要注意安全,可他完全沒有那方麵的意思好不好。

但聞希執此話幾乎稱得上是明示,邵遇不可能再裝作沒聽見或聽不懂。

說危機便來危機,他這鴕鳥是徹底當不下去。

邵遇飛快地瞄了聞希執一眼,卻見他低眉斂目,耳根似乎還有些泛紅,一副純情卻黯然的模樣。

難為他了,邵遇想,還是說清楚吧,這樣雙方都輕鬆。

他在心裏給自己鼓了鼓勁,將手裏的體檢報告放回茶幾上,努力偽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奈何手不聽使喚,手指都快摳出了火星子,睫毛也不受控製地顫動。

“身體健康就好,健康最大了。”邵遇笑著回,然後忽略了一些分明很正常卻在此刻有了引申含義的詞匯,進而鼓起勇氣看向聞希執。

當年聞希執選秀出道時才十六歲,邵遇在某個無聊的午後隨意點開一個舞台,一眼驚為天人,自此開啟長達許多年的追星旅途。

他曾在無數個深夜刷過聞希執的視頻,也曾毫不吝嗇地向身邊朋友提過他的愛豆。

以至後來聞希執突然退圈,他還很是傷心遺憾了一段時間,一度都想動用資源去查查聞希執的情況,但考慮到這種行為過於像瘋狂的私生,到底什麽都沒做。

好在邵遇心大,沒多久便將白月光妥帖放在了心裏的角落。

如今距離乍然初見雖已十年過去,但托了內娛近年審美降級的福,在邵遇心中,聞希執的地位還沒來得及變。

而他想到此處,竟莫名其妙地放鬆了些,也沒什麽嘛,都單方麵認識這麽多年了,於是他不由自主像以前一樣喊道:“哥哥啊。”

邵遇喊得習以為常,畢竟是飯圈統一用語,他提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對發小們撒嬌打滾時也喊過不少。

但聞希執此刻一聽,眼瞼一跳,裝模作樣的神色差點維持不住,反應的時間長到不像他一貫的遊刃有餘,回答時都有些神思不屬:“……嗯?”

正好邵遇站累了,便把聞希執拉到沙發上坐下,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

“我好像還沒問過你,你四年前為什麽退圈,對吧?你能不能告訴我啊。”這事兒擱在邵遇心裏也挺久了,便一起問出來當個開場白。

邵遇盤腿麵對著聞希執,距離不近卻也不遠,聞希執緩緩從方才的餘韻中回神,如實答道:“進修,學習。”

“這麽厲害!”這倒是邵遇沒想到的,以前聞希執半工半讀,最後高考卻沒走藝考,硬憑文化分莽上了F大,學的還是建築,“你進修去學什麽呀?”

“國際金融。”

“跨度這麽大?”

邵遇說完,又想到自己從本科的中藥學轉向了現在研究生的人力資源,忽然覺得聞希執這也沒什麽了。

再者他那三個發小都是一等一的卷王,還有個博士畢業的發小家屬裴翊,所以他對於聞希執的履曆倒也沒有多麽驚訝。

他不多究細節,隻順理成章又繼續問:“那你為什麽又複出了啊?”

但他此話問完,卻見聞希執麵色一頓,好像有些為難似的。

偏巧邵遇又十分寬容善良,他想聞希執應當是家裏有困難,不然也不至於去受前段時間那些鳥氣。

於是他趕緊說:“沒事沒事,這個不重要,你不想說就算了。”

聞希執到嘴邊的話就此咽了回去。

他複出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如今傅家穩定牢固,他姐大權在握,成天在辦公室俯瞰城市可沒意思,哪兒比得上娛樂圈紅黑沉浮。

更何況邵遇喜歡的不就是他這麽個人設。

可是這些話不太好和邵遇直說,邵遇自己把話截斷,他當然順坡下驢。

而邵遇說到這裏,自覺也鋪墊得差不多了,他滿目真摯地望著聞希執,眼睛在燈光輝映下顯得濕漉漉的:“那哥哥,這樣跟你說吧,我剛問你這些,是因為我關注你,而我關注你,是因為我是你的粉絲,這你知道的吧?”

邵遇這個模樣,忽然讓聞希執想起了他小時候養的一條小狗,他指尖微蜷,克製住想要觸摸他的衝動。

“就那天晚上我跟你說過的,但你可能沒當真。”便是他倆一直避而不提、一回憶起總有些曖昧色彩的那晚,不過那種情況下聽不清也很正常,邵遇再次強調,“我那可不是隨口胡說的,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絕對是你的真愛粉,我家裏好多好多你的簽名和周邊呢,你的舞台和綜藝我都盤過好多遍,還有你以前巡演的時候每場演唱會我都去——”

邵遇越說越星星眼,儼然一個對著偶像激動剖白的熱情粉絲,說著說著還有些手舞足蹈起來。

聞希執則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看他像一個小太陽一樣散發著溫暖可愛的氣息,眸中不自覺流露出一些不可控製的占有欲和控製欲。

他不禁想,這樣的邵遇,為什麽不能是他的呢?為什麽不能是他一個人的呢?

這樣想著,有些話便忍不住脫口而出:“我知道。”

“你總選的時候我投票——啊?”邵遇這會兒已經開始幫助聞希執回憶當年,兀然聽到這個,懵了,眼底蒙上一層茫然,“你知道什麽?”

聞希執一頓,但話已至此,便隻能進行了部分的坦白:“我以前演唱會時,你總是坐在第一排,我……有印象。”

“啊!真的嗎!!”邵遇聽到這裏,

果然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神色是顯而易見的興奮,一雙眼睛探照燈似的火辣辣地看向聞希執。

連聞希執的稱呼從‘您’變成了‘你’都沒注意。

聞希執仰起頭,漆黑瞳眸注視著他,微微伸出手攔了一下,免得他不小心摔下沙發。

他翹起嘴角,剛想順勢再補充幾句,將他倆的前緣說得更繚繞一些。

但聞希執卻完全沒想到,邵遇如此興奮的原因卻並不是什麽偶像竟然記得他,從而心裏萌生出一點別樣的小九九。

隻聽邵遇角度清奇地向聞希執證明,像找到了什麽清白的證據:“那你看我沒騙你吧!我真的是你的粉絲!”

聞希執:“……”

虧他剛還一直擔心聞希執不信,甚至在想要不要回鷺湖去把放在那裏的簽名照拿來給聞希執看了。

現在這樣就太好了!聞希執知道!

“那你當初願意跟我回來,是不是也是因為有印象,知道我不會傷害你。”他腦瓜子一轉,自動將前後聯係了起來,“哥你簡直太有眼光了!”

邵遇笑得嘴都合不攏,眼睛彎成了月牙。

聞希執見他這樣,單手抵了抵眉心,到底是無奈地笑了一下。

經此一事,邵遇便自覺和聞希執的距離更近一步。

他複又坐下,甚至還哥倆好地去拍了拍聞希執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所以哥,我真的超級超級希望你過得好生活好事業好的。”

說到這兒他又小小地炫了一下自己的實力,含蓄道:“而且你應該能看出來吧,我真的還挺有錢,反正你要什麽資源我都可以給你啊,這都沒什麽的,灑灑水而已,所以你真的完全不用有心理負擔,心安理得地白嫖就好啦。”

“你就安心去搞你的事業吧。”大概是多巴胺分泌過多,邵遇開啟了間歇性話癆的屬性,先前難以開口的一些話現在便滔滔不絕地說了出來,還拍了拍胸口保證,“總之哥你要相信,你的粉絲我絕對就是你最堅強的後盾,至於回報什麽的我完全不需要,你更不用委屈你自己。”

這畫風走向實在清奇,再持續下去邵遇估計可以和他拜把子走上梁山,聞希執可受不了這種發展。

他咬了咬牙,控製住情緒,決定手動拉伸進度,把頻道調回不清不楚含糊微妙的狀態。

於是他幽怨地看了邵遇一眼,突然低聲打斷:“我不委屈。”

原以為就此洽談成功的邵遇一顆心剛放到了肚子裏,聽聞此言立刻又往上提了半截,笑容也滯了一滯。

正當他不確定聞希執是不是那個意思的時候,聞希執也像生怕他沒聽懂似的,緩聲補充道:“投之以李報之以桃,您給我資源,我陪您睡覺,這是應該的,我不委屈。”

邵遇原本搭在聞希執肩上的手聽到這兒,下意識地縮了開去。

他麵露震驚地盯向聞希執,他這說的又是什麽虎狼之詞!現在他已經放棄暗示,直接貼臉輸出了是吧!

而且怎麽事情油兜兜轉轉地扯回了原點,難道剛剛是他沒表達清楚嗎?

可再退一萬步說,就算聞希執過意不去非要回報,方式千萬種,為什麽總要想著以如此簡單粗暴的肉/體關係呢?

他那麽純潔那麽內斂一個愛豆,怎會有如此危險的想法?

邵遇正疑惑著,卻見聞希執垂下了頭,側臉打上一道陰影,隻聽他仿若自嘲似的輸出:“您所給予我的,或許對您而言不值一提,但對我來說,卻是十分珍貴的東西;而我身無長物,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給您,但之前他們有人想要霸占我,便讓我錯以為,我的身體還有些價值……”

聞希執言語低緩頹唐,像極了肝肺之言,邵遇見不得他這樣,臉色也漸漸跟著苦了下來。

他明白了,怪不得聞希執對這件事這樣執著,原來隻是想把他所以為的最好的東西給他而已。

可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呀,人怎麽能這樣評價自己呢?

原本他覺得馮海和蔣齊鑫的事並沒給聞希執造成多大的影響,沒想到他居然開始自輕,邵遇心疼壞了,但他不太會安慰人,便開始尋思著這要不要給他安排一個心理醫生?

正想著,卻又聽聞希執繼續:“但是我想錯了,您和他們不一樣,我不該將你們混為一談。”

邵遇還以為他想通了,聽到此處便使勁猛點頭。

“您對我沒興趣。”聞希執眸光徹底黯淡,“是我自作多情了。”

邵遇的脖子點到一半又僵住,這又是什麽?又扯到哪裏去了,而且這話說得怎麽怪讓人內疚的。

邵遇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但他都快被聞希執給繞糊塗了,所以聞希執這到底是想通還是沒想通?

可千絲萬縷中,邵遇忽然眸光一凝,又注意到一個盲點,是他此前一直忽略的一個點。

因為他一直追星,涉獵眾多,對什麽搭配的接受範圍都比較廣,所以一時都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那就是——他是男的,而聞希執毫無疑問也是男的。

之前聞希執被下了藥神誌不清也就算了,可是最近聞希執一直都是精神正常的狀態,那他為什麽對男男這種事還是毫無抗拒甚至有些積極呢?

邵遇好像突然發現了一個新大陸,眼睛漸漸瞪大,不可置信地瞟了聞希執一眼。

原本聞希執此刻情緒這樣低沉,他不該問。

可是邵遇一旦意識到,這心裏就像貓撓似的,也隱隱有點崩潰,不是歧視,段星斂和裴翊高中就在一起,邵遇從沒覺得怎麽樣,隻是邵遇以前從來沒覺得聞希執有這方麵傾向,屬實有些震撼。

所以邵遇最後到底沒憋住,他戳了戳聞希執的肩膀,欲言又止地問:“那個,哥,你是……gay啊?”

聞希執垂眸低訴的側臉一頓,片刻之後,慢慢地偏過頭,玻璃燈下的光折射在他眼中,顯得眸色難辨。

邵遇莫名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屁股不自覺往後挪了一點。

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四下空氣有多安靜,邵遇內心便有多麽山呼海嘯。

哈哈,見鬼啦!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出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