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其實聞希執一開始並沒有要以這樣的方式接近邵遇的意思。

他原本的打算和今天大同小異,他想以傅宣淩的名義先去鷺湖拜訪邵遇的父母,再順理成章地正式邀請邵遇見上一麵。

誰料在此之前,邵遇先給他遞過來一個資源,這事是馮海告訴他的,經過馮海的添油加醋,他也確實一度以為邵遇對他有興趣。

馮海給他下藥時他其實也看見了,但他不在乎,照常喝了下去。

此後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發展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原本聞希執沒有見到邵遇時他尚且還能忍耐,可事到如今,他都已經走到了邵遇身邊,那麽他便不可能再走回頭路。

邵遇既然不喜歡傅宣淩,那麽他就不是傅宣淩。

邵遇喜歡什麽模樣,那麽他就是什麽模樣。

聞希執看著邵遇無憂無慮蹦躂著去翻冰箱的動作,徹底打定主意,他要這一條路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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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聞希執這兩天經曆了如此迂回複雜的想法,邵遇卻一概不知。

他自覺自從那晚暢談過後,聞希執不再對他抱有危險想法,他心中大石落地,甚至覺得他和聞希執之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狀態!

每天聞希執出門上工拍戲,他則去找裴翊寫論文,兩人在家空閑時也不無聊,可以聊聊彼此身邊發生的趣事,聞希執一向十分捧場,無論他說什麽都能給出有效回應。

並且聞希執竟然和他生活步調特別一致,和他一起泡腳、一起打八段錦、一起喝被他所有發小嚴詞拒絕的藥膳、一起早睡早起。

邵遇也跟聞希執提過要是不習慣可以不勉強,但聞希執竟然說他也喜歡這樣健康生活,隻是自己一個人不太做得到。

邵遇聽後可高興壞了,從小到大,連他爸媽都不配合他做這些!

所以邵遇近段時間除了肝論文之外,其他時候可謂喜氣洋洋。

當然了,他確實有在無意識地和聞希執保持距離。

並不是說他對聞希執有什麽意見。

隻是他和聞希執性別一致,性向卻不一致,在某些時刻還是注意一下比較好。

但他這不是說聞希執喜歡男的、就會是個男的都喜歡的意思,主要聞希執性子比較敏感,邵遇擔心有時候在他看來沒什麽的舉動會不小心冒犯到聞希執。

聞希執肯定是不會好意思和自己提出來的,所以邵遇在盡可能的地方便下意識避免了這些。

而邵遇一向溫暖好相處,對於他親近喜歡的人更是容忍程度很高,所以他完全沒覺得這有影響到他自己。

總之他近來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當然,偶爾也會有那麽一絲小插曲。

這天聞希執出門不早不晚,但他剛走沒多久,家裏的可視電話便響了起來。

邵遇還以為是聞希執回來拿東西又忘帶門禁卡,電話一接通便問:“是有什麽忘拿——”

話說到一半,才看清視頻中顯示出的卻是裴翊那張清冷精致的臉:“——啊!裴翊!快上來快上來。”

掛斷電話,邵遇便三兩步蹦到入戶電梯門口等著。

邵遇沒想到裴翊來找他玩,特別高興。

兩人一邊進門,邵遇一邊嘰嘰喳喳地問段星斂怎麽不一起過來。

裴翊輕淺回答:“他在家等著換冰箱。”

邵遇點點頭,其實他對他們倆的現狀好奇死了,小段說他們沒複合,但現在卻又住在一起。

可裴翊性格冷淡,邵遇八卦卻有分寸,便沒多問,隻從鞋櫃裏給裴翊拿了一雙拖鞋。

卻沒想到,裴翊換完,竟出其不意地問了句:“你不是一個人住嗎?”

邵遇沒想到話題怎麽突然轉向這個,他聞言後背立刻緊繃起來,並在那瞬間進行了許多頭腦風暴。

裴翊怎麽忽然這麽問?他是發現了什麽?他是不是在詐我?

其實邵遇本身不是什麽瞞得住事兒的人,但如今他和聞希執住在一起將近十天,他卻硬是沒把這事兒和身邊人透露過半句,這已經算得上是他人生履曆中相當精彩的一筆了。

此刻被突然發問,他差點就要吐露出實情,好在邵遇餘光注意到了鞋櫃邊上聞希執的拖鞋,裴翊應該是因為看見了這個才問的吧?

他便硬著頭皮拙劣回答:“是、是啊,偶爾阿姨來做飯。”

這倒也是半個實話,尋常簡單的早晚餐聞希執順手就做了,可邵遇不會做飯,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煩聞希執,所以還是會讓阿姨上門。

好在裴翊也不是多話的人,聽後沒再多問。

邵遇不自覺鬆了口氣。

而裴翊這次來是關心他的論文進展來了,邵遇把寫好的初稿給裴翊檢查。

同時眼睛賊溜溜地四處尋找看客廳裏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可疑物品。

看到一半,手機鈴卻又響了起來,把本就心虛的邵遇

嚇得一個激靈,拿出一看,發現不偏不倚竟正是聞希執的電話。

他這個時候不是在去上班的路上嗎,給他打電話幹什麽!

而就他這一猶豫,裴翊便輕飄飄地看了過來:“不接嗎?”

邵遇果斷把鈴聲按掉,裝作沒有聽見,準備待會兒再給聞希執回過去,磕磕巴巴地說:“不用,是騷擾電話。”

“嗯。”裴翊朝他招招手,把電腦界麵上的論題計劃對向他,“阿遇,過來,你今天把這兩篇論文的大綱理出來。”

邵遇從小不太愛學習,一路被幾個發小卷著讀上研究生相當不容易,但有人催著他他就好很多,是以這會兒接受起來也不難。

而裴翊給他安排完之後便去了書房查資料,留他獨自在客廳安靜作業。

誰知裴翊前腳剛關上書房的門,邵遇都還沒來得及打開文檔,大門處卻又傳來了響動。

邵遇回頭一看,發現聞希執居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他一身黑,顯得身長挺拔,正在門口換鞋。

“!!!”

邵遇腦中警報一下拉響,他一邊緊盯著書房門,一邊小跑到聞希執身邊,壓低聲音緊張地問:“你不是剛出門嗎,怎麽這時候就回來了。”

聞希執戴著帽子,看不清神情,隻聽他回答道:“剛剛鄭導說劇組有些情況變化,今天先不拍戲了。”

邵遇聽到這抽空吐槽了一句:“你們劇組怎麽時不時都有情況,鄭逸凡在幹什麽呢。”

聞希執這會兒確實還不知道是什麽事,便沒回答。

隻是他半遮在帽簷下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在客廳裏看了一圈,轉而特意問道:“您怎麽了?”

邵遇煞有介事地說:“我家裏有人!”

可邵遇深知這會兒不是說話的好時機,裴翊隨時有可能從書房裏出來。

他便直接上手拉著聞希執的手臂,將他往次臥方向拉去。

聞希執垂眸看了看邵遇觸碰著他的手指,也沒反抗,順著他的力道往裏走。

隻是在路過書房門口時,他淺淺回頭別有深意地看了房門一眼。

也將邵遇的做賊心虛看在眼裏,他想了想,聲音不高不低也不太刻意地開口:“我剛剛給您打電話……”

“噓!”邵遇嘴巴微微嘟起,食指豎在唇間,做了個他自認很嚴峻但在聞希執看來很可愛的動作。

聞希執幾不可查地笑了笑,不再逗他。

邵遇拉著聞希執趟雷似的輕手輕腳地回到聞希執的次臥,把門一關,這才稍稍放心似的拍了拍胸口。

聞希執便繼續先前沒說完的話:“我給您打過電話,您沒接。”

邵遇解釋說:“我們剛剛在一塊兒呢。”

不對外宣稱他們的關係是他倆默認的情況,而這個不對外,邵遇則認為是除了趙西山之外的所有人。

是以這會兒他提起讓聞希執躲一躲的事來絲毫沒有心理負擔:“你今天如果休息的話,能不能就在房間裏啊?”

聞希執借機想賣賣慘,便頗為可憐地說:“如果不方便的話,我現在離開也可以的,等到晚上您告訴我可以回來,我再回來。”

但邵遇這會兒精神緊張,便沒太聽出味兒,他擺擺手說:“不用不用,那多麻煩,你就在家休息吧,他不會進你房間的。”

見他沒反應的聞希執:“……”

“那就這樣說好了,你要有什麽需要,就先跟我發個消息。”

“沒有,沒事,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那行,那就辛苦你了哦。”邵遇說完,他擔心裴翊隨時出來,便急急地又去了客廳。

此後一下午,果然如他所說,裴翊最多隻在書房和客廳來回走動,從沒想過要去觸及他的私人領域。

而聞希執也如他所說,一直沒有出來,唯有中途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

隔著門仍有微弱的動靜傳到客廳,裴翊敏銳地問邵遇是什麽響動。

邵遇臉上的假笑都快維持不住,隻說是風吹的。

他在此刻也隻能慶幸來的人是裴翊,要是方艾或者林思為,這不得把他家掀了才怪。

反正這情況實在太詭異,邵遇竟不合時宜地生出一種金屋藏嬌的錯覺來?

此後一下午他也像打了雞血似的,額頭上還綁了個紅帶子,前所未有地努力奮進。

就盼著早點寫完,裴翊早點回去,他也好早點結束這場煎熬。

直等到傍晚,段星斂才終於來把人接了回去。

他們走後,邵遇緊繃了一下午的神經才算鬆懈下來。

加上寫論文又費腦子,邵遇在地毯上坐著坐著,漸漸生出了困意,連告訴聞希執可以出來了,都沒來得及,就這樣趴在茶幾上睡了過去。

聞希執出來時見到的便是邵遇呼呼大睡的情景。

他最終也沒叫他,動作輕柔地將人抱回房間。

隨即便在床邊蹲下,在黑暗中借著月光一寸一寸地描摹邵遇的模樣。

其實他也有些苦惱,最近在兩人的關係進展上遇到了瓶頸,他不知道該怎麽推進了。

聞希執神色幽深,而夜色越黑越襯得他氣質極端鋒利,好像下一刻便要將人拆吃入腹一般。

他控製不住地想,要不要再給他來一劑猛藥?

-

直到時間逼近淩晨,聞希執才結束觀賞邵遇睡顏的活動,從他房間裏出來了。

先去廚房做了點速食備著,免得他半夜餓醒沒吃的。

做完這些再回房間拿起手機時,發現微信上在幾個小時前多了幾條驗證消息。

每一條驗證都附帶有不同的留言。

【你別得意了!馬上你就會得到教訓的!】

【讓你看我笑話,讓你看我笑話!】

【我告訴你,蔣製片馬上進組,你就等著吧!】

【到時候你肯定比我還慘!】

【嗬嗬嗬嗬嗬嗬,老子等著看你得意到幾時!】

聞希執點開看了看,立刻知道發這些消息的人是嶽良。

之前嶽良因為名譽崩塌,劇組規避風險便臨時換了徐賀頂替嶽良的角色。

而他和嶽良上次見麵還是嶽良對他口出狂言那一次,之後再沒見過。

但嶽良不知怎地,在自身分身乏術的情況下,竟還有心思來苛責他。

可聞希執竟莫名理解他這種情緒,有可能別人隻是不經意間得罪了你,但隻要觸到了他的黴頭,聞希執也是這種不擇手段也絕不會要對方好過的偏執性格。

而且嶽良這也沒有責怪錯人,也算是誤打誤撞找到了他這起翻車事件的操縱之手。

大概是出自一些傻逼的直覺。

聞希執麵無表情地看著消息,倒沒什麽反應,不過……蔣製片,是說的蔣齊鑫那個狗玩意兒吧?

聞希執看到這裏,倒來了些興趣,他勾起嘴角莫測地笑了笑。

剛好嶽良滾蛋之後日子過於平靜悠閑,他還不知道該怎麽惹邵遇心疼呢。

這還真是瞌睡就來送枕頭。

為了感謝嶽良及時送來這個消息,聞希執轉手又給他助理吩咐了一句,讓他把嶽良借錢賭博的事兒一並給捅出去。

隔天一早,聞希執到劇組之後,果然聽到劇組的人說了這個消息。

說原本敲定的徐賀眼看著這兩天就該進組簽合同上戲了,可臨到頭事情又有了變數,總之徐賀的男一號是黃了。

原因則是當初嶽良進組本就是自帶資源——就那三個富婆姐的其中一個。

現在嶽良出局,富婆姐的投資也隨之撤下。

劇組的製片人前幾天忙這事兒忙得焦頭爛額,但都沒找到合適的投資。

昨天他忽然收到蔣齊鑫的消息,蔣齊鑫說他可以幫忙拉投資,但有兩個條件,一是男一號由他來定,至於這二則是本劇得變成聯合製片,他也要參與其中。

這劇的製片人此前不太清楚蔣齊鑫和聞希執的齟齬,他也沒了辦法,再加上蔣齊鑫在圈內確實人脈廣,於是便同意了他的提議。

最新空降的男一號是蔣齊鑫的近日新寵,沒兩天便順利入組開始拍戲。

他人倒是沒嶽良那麽不知天高地厚,隻是他知道此前蔣齊鑫垂涎聞希執而不得的事,見到他便還是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但他雖然沒作什麽妖,掌握了本劇製片大權的蔣齊鑫卻開始了。

他人沒出現在劇組,針對聞希執的安排卻先到了。

沒找什麽理由和借口,直接就將聞希執

的角色從原本人設很好的男四變成了一個奸詐惡毒的降智反派,還是毀容版那種。

並且這個角色的故事線自成一條,播出前隨時有可能剪得一秒鏡頭都不剩,完全可以讓他幾個月的努力付諸流水。

另外他的戲份場次也全都挪到了大夜,沒有幾個演員可以這麽熬的。

蔣齊鑫這樣倨傲苛責的態度好似在隔空告訴聞希執,此前他放話說的要封殺他並非虛言,阻斷他的前途對他而言,就像捏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若是識趣,便盡早低頭認輸,放下那無謂的身段去求求他,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聞希執理他才怪,先讓他猖狂幾天。

不過他也沒有特意把這事說給邵遇聽;邵遇問他為什麽最近都回來得這麽晚,他也隻說沒事;在劇組更是不發一言,維持著他忍氣吞聲的人設。

沒兩天邵遇果然覺得奇怪,他對劇組拍攝流程不是完全沒了解,按理說統籌一般不會讓一個演員連續熬大夜超過兩天。

於是他便問了問趙西山,趙西山又去問了鄭逸凡,他這才輾轉得知現在這個劇組居然發展成了這樣一個妖魔鬼怪的情況!

邵遇簡直能氣死,這蔣齊鑫到底是什麽人渣膏藥啊?

而等那天淩晨聞希執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時,邵遇憋不住,直接便問:“哥,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邵遇看聞希執眼下竟然都有了些微的黑眼圈,心疼得不行。

“沒有,我好好的呢。”偏偏聞希執對他溫柔笑笑,還反過來關心他,“這麽晚了您怎麽還不睡。”

“我都知道了,你還瞞著我。”邵遇急得想跺腳,“我哪兒睡得著。”

聞希執聽到此處,笑意漸漸收斂。

邵遇再次重複:“我全都知道了,蔣齊鑫還不依不饒了,真是卑鄙無恥。”

他垂下眸,仍像有所顧慮一樣。

邵遇知道聞希執是擔心對抗不了蔣齊鑫,他急得往前走了兩步,告訴他:“你身後還有我呢,我完全可以出麵幫你解決這件事,所以你根本不用怕他,也不要自己咬著牙受委屈。”

聽到此處,聞希執終於抬眼看向邵遇,眸光閃爍著說出了一個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事實:“可我們的關係,是見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