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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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焱沒有回答,因為他並不知道——
腹肌,是什麽。
不過重焱也不在意她說了什麽,再次緩慢閉上眼睛。
但幺幺很急。
她倒是不會被魔物吃掉,因為她的血肉就算有魔物敢吃,也會直接爆破掉,但是重焱那麽弱!一道三厘米的傷口都能吐血,他連一隻魔物都打不過,更別說這麽多的壞魔魔!
幺幺臉紅撲撲地伸手:“來不及跟你解釋了,總之就是先脫這件再解那件——”
畢竟修仙人也不來那個,這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好的無痛流血方式了!
然而話音還未落,忽然就聽“刺啦”一聲。
一道帶著漆黑魔氣利齒堪堪擦過她的指尖,帶著試探意味的地直直掏向重焱的胸口,瞬間就撕碎了他的前襟!
幺幺呆住了。
一、一時竟分不清是敵是友?
本來覺得能掀一下衣服下擺就行,沒想到他們魔風這麽開放??
重焱身上穿的衣服本來就破不禁撕,這一下直接露出了大片胸膛。
清清冷冷的月光底下,他膚色像冰一樣,冷白的一片肌理卻很蓬勃,帶著某種天然的力量感。他的腹肌塊壘分明,形狀完美,比例精確的人魚線順著窄窄的腰收束而下,幾乎讓人不敢往下想。
然而最關鍵的是——幺幺看到了他心口處的一片青藍色焰火印花。
那花紋極其繁複,像是某種古老的圖騰,順著脈絡延伸出去,仿佛一片冰裂紋盤踞在心口。
一生讀書看報打點滴的好寶寶:——天哪!他還有紋身!
好性感!大腦充血!受不鳥!
重焱緩緩低下頭。他看見自己那件月白色裏衫被撕爛了開,愣了幾秒。
那個人送的。壞了。
等神魔再抬起頭的時刻,眼底的暴虐像冰裂紋一樣清晰展開。
他剛才覺得可以就這樣死掉。但是現在,重焱渾身幹裂灼爛的經脈在強行凝聚神力,在體內流轉出淩遲一樣的痛感,如同無數冰碴遊走在血液之中。
但他的表情絲毫看不出痛,隻有混沌的暴虐。
去死。
所有魔物也已經瘋狂,眼底猩紅地覬覦著神魔的血肉,上萬具千奇百怪的魔軀,像前仆後繼的浪一樣圍了過來。
重焱四周的雪水最後一次強行結冰,隻要這一次發動,他已經破壞九成的神軀會直接魂體崩壞,最後像冰隙一樣四分五裂。
就在他的意識徹底陷入冰冷的殺戮時,忽然一道溫暖的金光流過。
“哈哈!我好牛!”
重焱狂暴的意識直接被一隻軟乎乎的小手給打斷了。
幺幺不由分說把他拉到自己身後。
然後迎風流著鼻血,回頭寵溺一笑:
“退到我身後!”
…
“報!”
“寒淵之中的魔氣正在快速聚集!”
悟極宗的明堂上,所有人都在密切關注著滅虛寒淵的動靜。
在落下六枚聚陣魂釘之後,那暴動的上古神魔明顯遭到了重創,卻也引發了整個寒淵魔物的出動——所有人都明白,寒淵中的悟極宗弟子恐怕全都劫難逃。
禮蒼彥臉色難看,之前慫恿寂幺幺和蘇衣靈互換魂釘的師兄師姐互換了一個眼色,走出來道:“蒼彥師兄,小師妹已經找到了屠魔神兵龍脊刺的地圖,今後定能助你!”
蘇衣靈自知逃避入淵理虧,神情期期艾艾,“蒼彥哥哥,我知道人魔不兩立,我一定會努力追隨你的腳步。”
禮蒼彥神色緩和幾分,柔聲道:“我知道你努力。”
另一人見狀道,“不妨我們打開魂釘的傳影?也算在心裏,給幺幺一個交代…”
蘇衣靈心跳快了起來。
他們其實心照不宣:如今還未落下的聚陣魂釘隻剩下陣眼最中心那一枚,但那並不是寂幺幺拿走的那個。
沒…沒辦法,要怪就怪幺幺自己不走運,她手裏那枚魂釘的方位正是現在魔氣狂湧的地方。
所以,如果讓禮蒼彥親眼看見她被魔物撕爛的血腥慘狀,是不是就再也不會願意想起寂幺幺了?
“也罷。”
聚陣魂釘殘留的影像展開,瞬間,藏於深淵之下的萬千畸怪魔物立刻呈現在所有人麵前,他們正呼嘯四竄,密密麻麻,嗜血狂暴。
這、哪怕是元嬰以上的修士,在其中也很難生還啊!……
就在眾人暗暗心驚,畫麵上卻忽然閃過一道纖細身影。
她藕色衣袂翩飛,發絲全被風吹到了腦後,露出完整的一張精致側顏,美人鼻,櫻唇珠。在那樣魔氣叢生的地方,美得近乎驚人。
“寂幺幺?!”
“這、這是存影,大概是她生前最後的樣子吧——”
蘇衣靈震驚地咬了咬唇,預想中的血腥畫麵沒有出現,反倒驚豔了所有人!
那、那死了豈不是成了心中抹不去的白月光?
然而,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寂幺幺生前的樣子,隻有禮蒼彥的眼中出現了隱隱的震撼——
盡管稍縱即逝,但他還是看到了那少女手中一閃而過的金光——那血脈秘聞,是真的!
她沒有死!而是所有魔物避開了!
劍聖當即起身,正氣凜然——
“諸位,如今魂釘剩一枚未落,神魔不除,我輩終有隱患!”
“不日我必將入寒淵,親手屠戮那上古神魔!為我悟極宗的弟子報仇!”
禮蒼彥倨傲而立,儼然是正道未來的希望,引得所有人一片叫好。
“好!”
“那凶魔本就罪孽滔天,不配存活於世!”
“不愧是我靈洲劍聖!”
禮蒼彥淡淡一笑。
若是那上古神魔沒有被魂釘重創,那他絕無勝算。
但上古禁製造成的攻擊,那魔頭自己是無法複原的。隻要沒有人治療他,他會被削弱至一成力量都無。
這是他的機會。
“殺了它!”
“殺!”
…
“得救啦!”
幺幺捧著掌心流金的血色靈珠,拉著重焱的胳膊一路在魔潮中開道。
沒想到她的血一離體,就會變成熠熠生輝的血靈珠,真的瞬間止步了那些魔物!簡直像開掛一樣吊。
幺幺的血熱症狀也立刻得到了緩解,沒有了發燒頭昏腦熱的感覺。隻不過因為近看那些魔物實在磕磣嚇人,和她的英俊小魔根本不是同一種生物,幺幺最後幹脆拉著重焱跑了起來。
以前在病**躺著,下地走路都需要爸爸媽媽扶著。現在雖然跑起來也呼哧帶喘,體力不佳,但好歹能自由行動了。
一直跑到沒人的地方,幺幺終於鬆了口氣。這裏除了小魔,也沒有那個大魔的身影,應該安全了。
重焱慢慢地停下來。
他後背的傷全都滲了血,但因為外衫是黑色的,所以並不明顯。支離破碎的骨節刺把血肉紮得模糊,被伏流萬擊的魂體每一寸都疼。
但他隻是低頭慢慢掩好被弄壞的衣襟,眼睫擋住異色瞳孔中的不解。
她為什麽要救他?
重焱兩隻眼睛顏色是不一樣的,一隻沒有任何情緒,像是壞死一般,一隻卻全是茫然與困惑。
每一個入寒淵的弟子,臉上都是畏懼和恨意。
恨不得殺死他,又懇求他放過他。
她為什麽不怕他。
幺幺剛剛四下巡視完,轉頭看見重焱安靜麵孔上輕微的茫然,語重心長地叮囑他:“這裏還是很危險的,你以後不能這樣亂跑了哦!”
重焱並不答。
幺幺為了讓他意識到危險,生動地比劃道:“你見過這裏最大的魔嗎?聽說他被關在這裏三萬年了,很凶的!據說他渾身白色鱗片,很高很大,一隻爪子就有那——麽大呢。”
銀色頭發、很高很大的魔靜靜地看著她。
啊。
他有了答案。原來是因為認錯了。
她不知道他是誰,所以才不害怕,不逃離。
“可是,”重焱漠然抬眼,“我就是——”
“誒等等?”幺幺打斷了他。
她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忽然仰起腦袋,一雙圓溜溜的鹿眼眨巴眨巴,認真地盯著他看。
重焱麵無表情地任她打量。
終於發現了是嗎?無所謂。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她過分認真的目光中,重焱如同被人細看疤痕,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地捏了起來。
幺幺摸著下巴:“我的血,其他那些魔物都怕,怎麽你不怕?”
難道重焱不是魔嗎?那他是什麽?
重焱漠然地站立著,後背不自覺地挺得筆直,唇角抿緊。
他就是那個畸形的,醜陋的,大怪物,是——
“那是不是說明我也可以給你療傷呀!”少女聲音興奮。
重焱沒有理解。
幺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劇情設定她的血脈可以驅逐魔邪、治愈人神。既然重焱不會被驅逐,那同理可證他也可以被治愈才對。
幺幺捧著那流金色的血靈珠,在重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心滴到了他掌側的那道“致命傷”上,淺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然後那靈珠瞬間就消融了!
重焱卻忽然往後一退,陌生。
他漫長的一生隻熟悉痛感,並不知道治療是什麽感覺。
對天生獸類來說,這種陌生不會讓他們感激,隻會讓他們毛骨悚然,渾身的刺都在一瞬間豎起。
可那血靈珠已經轉瞬化作金光進入他的經脈,流淌四肢百骸。
重焱感覺焦躁不安,渾身骨刺再次瘋漲,有一瞬間又想殺了眼前的少女。
然而——幺幺絲毫感覺不到他的殺意。
畢竟在她眼中,這是她養了一年的小魔朋友,他什麽人她還不知道嗎?
她觀察了一下,發現他手上的傷口真的快速彌合了!心中的成就感再次升起:
老天,她真是太有實力了!
但天真的寶貝不知道,她的血遠不止治好了他手上這道傷口。
——靈珠順著他的經脈化掉了無數破碎的冰刺,讓他渾身破開的血洞彌合,大片潰爛的後背感受到複蘇的癢意。
神魔在被壓製削弱到極點之後,開始了緩慢的複蘇。
…
重焱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饋贈。
在失去了那個人之後,他又一次得到了饋贈。
重焱不安地握緊了掌心,抿住唇峰。
孤獨的神魔抬起眼,那個少女正“哇”著跑去四周,好像很開心地看著他生活的這片荒蕪深淵。
幺幺以前在手機的四方屏幕裏很難感受到,原來這裏是如此遼闊荒蕪。
越看,四周越親切。直到幺幺看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湖,湖麵澄澈,映著冰雪。
“!”
幺幺的耳朵立刻支棱起來:我鏟的!能引冰山水,可幹淨啦!
幺幺頓時很期待親眼看看重焱的反應,因為在遊戲裏,隔著2d手機屏幕,重焱一直是很沉默的,也幾乎什麽表情,所以她都看不出他的心情。
重焱也看到了湖,他下意識地想要去洗淨自己身上的汙濁。
因為已經足夠不祥,所以一直很害怕虛空中陪伴他的人看到他不潔的樣子。
可他剛伸手,就想到那枝玫瑰已經棄他而去。
重焱蒼白的手背難耐地繃出了一條青筋,收回了手,覺得難堪又難過。
他抿著唇,往湖裏扔了一塊巨石,“嘩!”
幺幺:QAQ
他以前每天都會換水的,他變了,原來他根本不喜歡!
幺幺縮成一個小人,蹲在湖邊摳地畫圈。
然而就在她垂頭喪氣的時候,眼前的地麵卻被推過來了一隻小瓶子。
再抬頭,重焱回到了他平時最常坐的那棵樹下。
…最後的努力。
神魔想,如果他學會道謝,玫瑰會看到嗎?
她的饋贈,他小心守著日日夜夜。
幺幺左看看右看看,很久後才明白這是送給自己的意思。
隻是,為什麽,這個小瓶瓶這麽眼熟?
幺幺想拿到光線好點的地方去仔細研究一下這小瓶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可是她一拿遠,重焱原本不在意的視線就會追過來,眼神帶著不讚成的警告。
幺幺這樣來回試了幾次,明白了:
他送給了她,但是不允許她拿出他的視線範圍內。
於是幺幺偷偷去識海裏的那個百寶箱裏看了看,終於確認,這是一年前她送給他的一瓶傷藥。
重焱一生擁有的東西太少,所以挑挑揀揀,分了她一個,又舍不得。
幺幺呆了片刻,忍不住捧臉星星眼。
他這麽寶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