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論師兄和未來的自己究竟有多不做人, 眼下情況已經被迫成為了這樣,自己總不至於把這兩個混蛋(其中還有一個是他本人)揪出來狠揍一頓。
於是在當下這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一定很糟糕的地方,蔣鈞行的第一反應是確認自己的劍。
腰間的配劍比自己原本慣用的那把要長一些, 重量也更重,但不至於用不了, 出鞘之後更是表麵閃爍著令人驚豔的寒光——他之前從未見過這種像鏡子一般表麵光整的劍,倒映出了自己有些驚愕的麵龐。
挽了個劍花之後,蔣鈞行還劍入鞘, 開始繼續檢查自己身上的裝備。張飛鶴的準備很充足,或者說有些過於充足, 從急救措施到傷人用的暗器還有尋寶使用的羅盤不一而足,足夠應付各種他提前料想到的情況。
但沒有飲用水。
避水珠倒是給了一大把。
蔣鈞行:“……”
出去之後就要把他師兄痛揍一頓。
車轍的痕跡實在太醒目, 因此蔣鈞行根本沒考慮過別的行進方向,直接運起禦風符衝著這個方位追擊過去,第一目標是盡快找到進入秘境的弟子們並與大家匯合。
這段路途很長, 空氣又幹燥, 他很懷疑如果沒有這一身琳琅滿目的法器加持,一路趕過去會有多少坎坷——最壞的可能性,一路追蹤過去會看到許多因為缺水而奄奄一息的弟子,而他身上帶有凝冰訣的法玉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足夠大家飲用的冰塊來。
按照信中的說法, 此行霞山一共有四名弟子進入了秘境, 這四人兩兩結伴, 其中有一個人是醫修, 是為霞山的保險手段。這些弟子的入門時間太晚, 如今的自己都沒見過本人模樣, 僅能從信中得知姓名和粗略的個人信息。
剩下的霞山修士裏,其中一位和如今的自己年歲差不多大, 也是劍修;另一個入門才不到兩年,也不知道師兄究竟打的什麽主意,讓根基如此單薄的修士也摻進這種渾水當中……據說是煉器師,此二人應當是在一同行動。
除此以外,秘境當中還有其餘門派的修士若幹,蔣鈞行草草看了一眼,得出的結論是,如今各大仙門的格局和自己認知當中的並無太大區別。
趕路至一半,他就見到不遠處燃起紅煙,這是仙門內部一開始就定好的求救信號,於是蔣鈞行半途又調整方向,衝著紅煙的方向疾馳而去。
燃放求救信號的人是林緯星,而倒在一旁的是個麵目陌生的外門修士。
對方見了他之後也愣了一下,仔細辨認了一番那和成年以後有些微區別的麵龐,才對著麵前還不如自己高的蔣鈞行一拱手,恭恭敬敬地稱呼他蔣仙君。
“我們在附近的岩石山裏找到了一處石縫,和我搭檔的同門是個音修,耳力非常靈敏,能夠在狹窄的環境當中通過聽音來探路;我們二人在這石縫當中探索了一段時間,發現有位道友身受重傷,便合力將他從岩縫當中救了出來,靠著手頭的藥材勉強能吊住命。”
林緯星簡單解釋了一下他當下的處境:“但現在手頭的東西還是很缺……什麽都缺,尤其是水,大家都沒想到這個地方竟然一滴水都沒有。我這兒有一點行醫用的淡鹽水儲備,但也照拂不了太多人,還得請蔣前輩盡快拿個主意出來。”
管一個年齡明顯小於自己的人叫前輩,林緯星毫無任何心理壓力——仙門當中本就是按照資曆和實力來算話。
蔣鈞行想了想,從口袋當中掏出了些能夠凝出冰塊來的法器:“你那另一位同門呢?”
“說是還打算下去找水,若是實在沒路走了便撤出來。”
林緯星說,他抽出一根幹樹枝,在地麵上描畫了起來:“以我們目前的探知結果,這個秘境大略是這樣的結構。”
他在地麵上畫出一個同心圓:“你我現在所處的位置,之前應該是一座大湖的邊緣。湖是裏麵的一圈,而湖的周圍四處環山,構成了外麵的第二環。”
蔣鈞行點點頭,於是林緯星繼續介紹道:“這座山本身就是一個複雜的大陣,具體運作的原理我還尚不清楚,但陣中應當能有通路一直向下,直走到這大湖的正下方去——我那位同門道友聽音聽出來的結果就是這樣,因為已經發現有人在秘境裏遭到了暗害,更深的位置我們也不曾去過,隻是猜測既然這秘境如今還一直在正常運轉著,那下麵多半會有水。”
這些信息便足夠了,蔣鈞行站起身,給林緯星留了足夠多的藏身法器,讓他盡快先找個安全的地方留守,他進去尋回剩下的弟子。
“所有的入口都向著一個方向,但不同的地方防守方式應該有不同。”
林緯星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未被探索過的通路估計有可能會留下埋伏,蔣仙長不如去尋新舟師妹之前淌過的那一條……她的性子估計會留下些記號,而且肯定會比我們走得更深。”
師妹——這個詞對當下的蔣鈞行來說還很陌生,他師父一口氣收了他們這一茬徒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打算再收徒,而自己的年齡齒序在這群人中算比較小的,無論是張飛鶴還是時千秋都可以憑著一點點年齡差自稱師兄師姐。
想來霞山如今的情形也和過去不同了。
“我是循著地上的古怪轍痕來的。”
蔣鈞行說:“不知那是……”
“就是尹師妹的法器。”
林緯星點頭,又補充了半句:“本命法器,看著很是雄渾壯觀,且和所有尋常法器模樣都有不同,你隻消見一麵就能認得出來。”
雄渾壯觀?很少見會有什麽法寶被這樣形容,蔣鈞行不禁在心中驚異了一下——但畢竟救人要緊,隻希望如此威能的法器能夠讓本門弟子在這個古怪的秘境當中多活一陣子。
他很快就又消失了。
*
山洞深處。
尹新舟端起槍,伸手在牆壁上抹了一下。
指腹潮濕,空氣濕潤。
毫無疑問,這附近一定有水。
她和竇句章如今還尚且不缺水,知道有水也不過是增加了一些對地形的了解,尹新舟用槍管敲了敲周圍的岩石,石壁發出了空****的響聲。
一片黑暗的環境當中,火把能夠帶來的光亮極為有限。
正這樣謹慎地向前走著,忽然,一滴不明**從半空當中滴落,正好打在肩膀的位置。尹新舟猛然側過身子,擺出端槍擊發的動作,隨之而來的第二聲“啪嗒”聲砸在了自己的槍管上,在空曠的區域內顯得格外清脆。
她湊到火光邊上,伸出手指抹了一點槍管上的滴痕,整個手指的指腹都被染成黑色。
黑血,尹新舟警惕起來,將一張雷符拋擲半空,交雜的雷光當中,她看清楚了穹頂上的情況——那是一隻蝙蝠被倒懸在了巨大的白網上,血液向下滴落,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隨後切切嘈嘈的聲音由遠及近,竇句章眼睛很尖,在黑暗當中一下子就暗道不好,拽著尹新舟就向黑暗的前方奔去。尹新舟邊跑邊往後看,等那聲音近了一些之後,才判斷出那是許多隻蜘蛛正在密集且迅速地向前爬行。
蜘蛛每一隻都有巴掌那麽大,尹新舟邊跑便從袖子裏抽出符咒往身後丟,可惜周圍沒有方便引燃的材料,引火符的火光幾乎是一落進蜘蛛堆裏就迅速被這些八足生物所淹沒。
空中垂下一張又一張的白網,網繩幾乎有小拇指那般粗——非得避開不可,尹新舟在大學裏見過仿生材料地科普視頻,仿製蜘蛛絲材質的生物尼龍繩一根就能夠拉得動幾噸重的載荷,要是將他們兩個粘在這種地方,毫無疑問一定會變成這些玩意的口糧。
“這個也算妖獸?”
尹新舟問,她在跑動的過程中不慎踩死一隻,觸感非常驚悚,甚至能夠感覺到蜘蛛柔軟的外殼被自己踏扁:“我都沒踩到丹核!”
“我怎麽知道。”
竇句章也跑得很急,頭也不回地說道:“現在手頭要是能有個酒仙葫蘆,我肯定放火把這群蟲子燒光!”
蜘蛛不能算昆蟲!尹新舟在心裏補充,不過竇句章的說法給了她一些靈感,尹新舟邊跑邊將引火符團成紙團丟在那些蛛網上麵,隨後觸發了這些埋藏在符中的靈力,下一秒,蛋白質構成的蛛網就熊熊燃燒起來,聯同那些掛在蛛網上的蝙蝠屍體一起重重墜落在地上。
墜下的動靜確實對這些蜘蛛產生了幹擾,火焰嗶啵作響,空氣中迅速彌散起蛋白質燃燒帶來的焦臭味。
下次一定要把□□科技樹點出來!尹新舟邊跑邊想,忽而腳下一滑,兩人連滾帶爬地沿著光滑潮濕的石道向著下方滑去。
頓時一片手忙腳亂且天旋地轉,竇句章在混亂當中嚐試著拔出劍來楔在周圍的牆上,試圖用這種方法來減速,可惜接下來的路途驟然變陡,劍鋒與石壁一路火花帶閃電,他們甚至幾度懸空,最終墜入了一片有著淺水灘的空腔內。
……摔得屁股好痛,尹新舟撐著身子坐起來,手掌能夠觸摸到水裏綿密的沙礫,正是這些沙子形成了天然的緩衝,讓她沒有直接骨折。火把因為這一番折騰而徹底熄滅,周圍黑得不見五指,尹新舟伸手朝著旁邊拽了拽,碰到了竇句章的袖管。
“……活著呢。”
旁邊傳來回話,聲音有點發悶:“好像是摔到手腕了。”
“情況怎樣?”
這片空地若是足夠大的話,至少能夠召喚出挖掘機來打光。尹新舟站起身來朝著四周摸了摸,前後左右都夠不著邊,於是嚐試著隱匿起前方的掘臂,僅僅召喚了挖掘機的車身,立即啟動了前車燈。
竇句章在強光之下微微眯了眯眼睛,隨後尹新舟注意到他的右手手臂很沒力氣地耷拉下來。
“脫臼而已。”
對方說,並且嚐試著用左手去對正右手臂,令人牙酸的哢嚓一聲之後,手腕被重新接正了位置:“就是短時間內不太好拿劍。”
尹新舟借著挖掘機的光開始觀察周圍,這個空腔水平麵積本身不過十幾個平方米那麽大,鉛錘麵積四米多高,尹新舟能夠清楚地看到他們是從哪個洞裏掉進來的,這大概是下行途中的岔道口,被他們誤打誤撞地撞了進去。
周圍都是濕滑的石壁,泡在水裏不太安全,尹新舟和竇句章都轉移到了挖掘機的駕駛室內,開始隔著一層玻璃觀察這片空間。
“我們摔到了什麽地方?”
她問:“你那地圖還有用嗎?”
竇句章拿出來一看,行程的黑線都已經交織在了一起,很顯然這張地圖隻能顯示水平行程,在鉛垂距離上毫無表示。
尹新舟:“……”
算了,猜也是這樣。
一直泡在水裏顯然是沒有前途的,當務之急是要先回到原本的路上去,也不知道那一大群蜘蛛究竟退開了沒有——這地方的生態環境極為古怪,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平日裏究竟吃什麽過活。
尹新舟順著牆壁向上嚐試爬了兩下,石壁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高等級的攀岩都不至於這般讓人無從下手。
掙紮了一番未果,最後他們隻得依靠站在挖掘機的頂部用輕身符向上跳,還沒有摸到石洞的邊緣就看到有一團白光由遠及近地過來,連帶著極輕的腳步聲。
“……”
蔣鈞行尋著聲音和痕跡一路找過來,剛一露頭,身上就被抵了一根堅硬的金屬管。
“我記得所有人的麵孔,這次進來的人裏沒有你。”
他聽見麵前的女修說道:“雙手抱頭,背朝我原地蹲下——然後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