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滿地的蝙蝠屍體, 尹新舟猛然喘了一口氣。
靠著雷符的效果,竇句章在狹窄的空間當中幾乎是用劍編織出了一張高壓電網,成功遏製住這些蝙蝠動作的情況下再由尹新舟進行點射, 在還算默契的配合之下,用不了多久剩下的蝙蝠就意識到此二人不好對付, 迅速逃之夭夭。
留下的屍體散發出一陣難聞的腐臭味。
尹新舟捏著鼻子用短劍去挑,火焰靠近之後的味道更衝,幾乎要讓人難以呼吸;她另一隻手用袖子掩住口鼻, 囑咐竇句章一邊打光一邊站得遠一些,說是這種東西病毒奇多, 若是離得太近有可能會侵擾身體。
“病毒又是什麽?”
竇句章倒是很聽話,一隻手臂盡量朝前伸著, 舉起燃燒的木棍來照亮,而身子則凹出一個奇怪的姿勢來向後撤,臉更是對向了另一邊:“你的意思是這些蝙蝠有毒?”
“你可以當成是一種眼睛看不見的妖獸, 一不留神就會鑽入心肺。”
尹新舟隨口說道, 在竇句章麵露驚恐的表情當中從蝙蝠體內剜出了一枚花生粒那麽大的丹核。
雖然很小……蚊子腿也是肉。
“這地方果然有妖獸在。”
將剜出來的丹核收好以後,尹新舟站起身來,繼續向著洞穴深處探索。
越是向下走,道路就越發寬敞, 尹新舟注意到, 有許多個狹窄岩縫的岔路口都並到了一起, 他們如今的行程就像是支流匯聚到主幹,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其它向著這片石頭山探索的修士們最終也將和他們抵達同一個地方。
這不算是個好消息, 因為大家多少還持著競爭關係,若是戰利品僅有一件, 大家多少還是要在這之前爭上那麽一爭。
左右兩側的岩壁也不再像是一開始那樣近乎垂直上下,而是犬牙呲互一般形成了許多的凹陷和凸起,尹新舟原本正在向前探索,卻突然被竇句章握住手腕,對方反手一甩立刻熄滅火炬,猛然連著她一起拖進了最近一處岩石的凹槽裏。
隨後啪嗒一聲,是結實的麻袋從空中墜落的聲音。
血腥味在空氣當中彌散開來。
“……剛剛底下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響聲?”
有人問,就在他們頭頂上方不很遠的位置。
“錯覺吧,除你我二人會用縮地成寸以外,誰還能有這個效率?那麽遠的路程苦哈哈跑過來,其他人指不定還在那鹽湖灘上打轉呢,哪裏能找到這兒去。”
另一個男聲說道:“咱們這邊可是順利,那群負責找人的一點進展都沒有,要我說真是群廢物!”
“說得也是,獸王骸骨若是附在人的身上一定會引發很明顯的天地異象,這麽簡單的工作都完不成,除了廢物也沒別的話好說了。”
另外一個人也擺出很讚同的態度來:“請魂術明明大成,地點也判斷得並無太大錯處,我是真不明白,為何到現在都找不到。”
“該不會是死了吧?”
前一人說道:“落在大荒裏,隨便讓什麽妖獸給叼走吃了,也不是沒這種可能——那咱們一開始的籌備不就功虧一簣。”
“怎麽會。獸王遺骸天然會有不斷吸納血肉的趨勢,若是隨隨便便就連著那肉殼子一起死……”
接下來的話就聽不清了。
獸王遺骸?尹新舟豎起了耳朵,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內容,然而這兩個人交談的語速很快,內容又很跳躍,很快聲音就漸行漸遠,讓尹新舟無法跟進更多內容。
這片山體內部很顯然形成了複雜的空腔,無數條小徑高低錯落引向同一個方向,那兩個人的位置比他們稍高,很快走在了更前麵,腳步的回聲也越來越遠。等到這兩個人徹底消失之後,尹新舟和竇句章才小心翼翼地從岩石縫隙的陰影當中走了出來,重新燃起明火,靠近那塊被拋下來的東西。
——是屍體。
濃烈的血腥氣從一開始就已經證實了這一點,尹新舟並沒有太過意外。
死者是個很麵熟的修士,來自一個不算很出名的小門派,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劍傷,一劍封喉,這種迅速的死亡估計連瀕死時的痛苦都感覺不到太多。
竇句章握劍的手緊了緊:“怎麽會這樣?”
“這下麵估計有那兩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給別人的東西。”
尹新舟看向前方漆黑的道路,將這具屍體拖到一邊,想了想後又解下他腰間的配劍,收進自己的儲物手環當中:“等出去之後,送給他們門派的熟人。”
“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他又問。
“其實我很想說原路返回,但……”
尹新舟歎了口氣:“回去也未必就能討得到好,等那兩個人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很難說會願意大發慈悲的留活口。”
她擼起袖子,食指按向自己的手鐲,從裏麵取出了一個造型古怪的銀色單筒鏡。
“——之前趕製的時間來不及,又考慮到試青鋒這場比試要和你配合,最好別拉開太遠的距離,所以就沒有做這個。”
尹新舟說:“而此番是要探索秘境,就請門內的岑守溪岑師兄幫忙加了個急,將之前畫的設計圖做出來了。”
前後兩片透鏡被磨得很光滑,裝在了金屬筒身上。尹新舟將這鏡筒下方的卡簧與槍管固定,稍微調試了一下,就形成了安裝在槍身上的瞄準鏡。
“在足夠遠的距離裏,祈禱我能夠一擊斃命好了。”
她將瞄準鏡湊到眼前看了看,可惜周圍的環境實在太暗,不適合狙擊:“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們就一邊探索一邊尋找合適的狙擊地點,盡可能找機會打個出其不意——若是能想方設法幹掉其中一個,你我二人合力的話,兌掉另一個難度應該也不算太大。”
若是按照平時的性格,竇句章此時肯定要將這把加裝了新部件的武器拿來好好體驗一番,可此時此刻他的好奇心卻徹底收斂了起來,隻略微瞥了一眼,便點頭答應。
“就像之前那樣。”
他說:“我會盡量配合你,給你留出射擊的機會。”
*
怎麽辦?
秘境之外的修士們幾乎要吵成一鍋粥。
出於某種默契,各個門派這一次所派來的都是實力有些出挑的外門弟子,既不會折損到門派根基,又能夠最大限度地獲取秘境當中的寶物。
一定程度的人員折損是可以接受的,更何況在進入秘境之前,他們就已經向每個弟子都提前告知了可能存在的危險,然而這不代表大家可以接受無謂的損耗,死在來路不明的歹人手中。
“讓高境的人進去也沒轍。”
有人說:“進去以後不管什麽修為的人都一樣,所以不如多帶些法器進去,比多送人去要有用。”
“我這兒還有些能用的法寶可以借出去。”
一清院的負責人立刻說道:“關鍵在於要讓誰去。”
“天璣境拔尖的外門幾乎都在這裏了,恰好我們宗門的明韞在試青鋒裏留的傷剛剛好……”
明禪宗的那位和尚剛剛要舉薦,就聽見一直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的蔣鈞行突然橫插一嘴:“我去。”
“——應該可以去試試……什麽?”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之前宣稱要保持沉默的張飛鶴。
“你到天璣的時候年齡才多大?滿十五了嗎?”
張飛鶴按著眉心說,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心累:“修為與劍法暫且不論,裏麵的那種情況多一個十五歲的半大小子有什麽用?”
他恨不得敲敲對方的腦袋,提醒現在是在嚴肅的開會不要插科打諢。
但蔣鈞行的態度卻很篤定:“我可以去。”
他排出了充足的理由:劍修是所有門類的修士裏公認最強的一種,實戰能力往往能夠越過修為,他現在和開陽仙人交手都不落下風,而天璣境時的自己一對一也未必會輸給天權。
而在劍修當中,他更是劍術走在了修為前麵,如果隻是單純為了把裏麵的那兩個混子幹掉,自己就是最佳的人選。
“但這還有一點問題吧?”
廣慈禪師指出最關鍵的矛盾:“等你進去之後一下子就會變回天璿時的模樣,到時候別說要去完成任務,連自己該幹什麽都忘光了。”
如今眾人麵前的蔣鈞行有多可靠大家有目共睹,可惜天璿的時候就未必了——年幼既入山門,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隻顧著練劍,還占了入門年齡小的緣故,天璿的年紀未必能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而如今這種場合需要的是那種擅長隨機應變的人才,而非一個年少有為的劍修。
於是大家的視線投向張飛鶴,言下之意,你勸勸他。
張飛鶴看向自己的師弟:“你真有辦法?”
“總比別人合適。”
他的態度很篤定,又說:“時間不等人。”
這幅表情讓他想起了對方早年接手那把棘手的劍,當時也是如出一轍的臉色。
——總比別人合適。
這人一貫如此。
張飛鶴歎氣,再歎氣,然後開始掏自己的乾坤袖:“我手頭倒是還有點保命的東西在,你看看要是有什麽趁手的就都拿去用罷。”
霞山派的師兄弟迅速互相眼神示意地交流完了“人員安排”的問題,隨後又用最快的速度湊齊了一套法器,將他從手到腳幾乎武裝到了牙齒。
蔣鈞行:“……”
他很想說不必如此,但想來這話沒什麽用途,最後還是省了。
一炷香的時間後,十五歲的蔣鈞行出現在了一片幹燥的曠野當中,周圍的風都帶著灼熱的氣息,而他自己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前一秒還在門派裏練劍,後一秒就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少年下意識地想要拔劍,身子一動,才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上掛著一根繩子,繩子上又串了一封信。
信上說,如今已經是多年之後的世界,他正在一個詭異的秘境當中,所有進入秘境的人都會被限製在天璿天璣的修為當中。未來的自己需要他來擊殺秘境之內的兩名歹徒,盡可能拯救秘境當中的其他人(括號,張飛鶴的字跡,霞山門內弟子優先),如果還有餘力的話,回收一下支撐著這個秘境的秘寶。
信後麵附著一長串的法器使用說明,從他十根手指頭被扳指戒指占了八根的狀態來看,這些人把他從外麵“扔進來”應當也是廢了不少的心思。
而現在舉目四望一片荒蕪,別說歹人了,連隻鳥雀都不見有,環顧四周最醒目的就是身邊一道延伸向遠處的、花紋古怪的車轍。
蔣鈞行:“……”
雖然他能理解這個事情的緊迫性,但未來的自己未免也太不是東西了。
該不會被師兄同化了吧,他充滿憂慮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