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
所以你們的故鄉設定原來是賽博朋克嗎, 尹新舟在心中吐槽了一秒鍾,轉頭看過去,發現蔣鈞行和方伯禮他們也都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她上下將這把劍揮了揮, 光束構成的劍身在空氣當中發出嗡嗡蜂鳴:“你們平時用的是這種類型嗎?”
“不——”
楊醫生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們一般也都是用那種普通的劍。”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精鐵純鋼。”
談話之間, 光劍的劍身已經有了即將潰散的征兆。
尹新舟雖然在電影當中見過光劍,但她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用劍的經驗,雙手握住劍柄露出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 可惜在場的另外三個人神色似乎也沒有反應過來,站在一旁啞口無言。
“所以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她問:“就用……這個試試看?”
大學生期末考試剛剛及格的太極劍水平顯然是不夠看的, 尹新舟握住光劍隨意揮舞了兩下,灼目的劍身險些要削到自己的身上, 動作用方伯禮的說法就是“狗看了都搖頭”。
她自己也覺得單挑boss的重任不能落在自己的肩上,握住劍柄向往蔣鈞行的手邊送:“這是你的劍吧?那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自己的本命劍被別人拔出來,對於蔣鈞行而言的精神震撼更大, 但他卻意外地沒有被冒犯之感——被奪走本命劍意味著被緊扣命門, 倘若換了任何一個人做這樣的事,對一個劍修而言都不啻於是直至眼前的挑釁。
可既然這樣做的人是尹新舟,他就覺得理所當然極了:倘若要在天底下尋找一個人馴服他那把拔不出的劍,除了新舟師妹以外就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蔣鈞行小心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她不知道一個劍修的本命劍意味著什麽, 比如休戚相關的命運, 漫長仙途當中的生死相依。
就像曾經, 她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就為自己鑄出了劍。
“我試試看。”
他從對方手中將劍接了過來, 去掉沉甸甸的劍鞘之後, 這把劍在手中幾乎沒有重量,讓用慣了重劍的蔣鈞行頗感意外。不過此時此刻他的身軀也已經無限向凡人靠攏, 既無法像過去那樣運作靈力,也沒辦法施展出霞山派獨有的劍訣心法,拿起這種輕劍反倒更加靈活。
他熟練地挽了個劍花,抬頭看向遠處形狀還在不斷變化的獸王,擺出了蓄勢待發的起手勢。
“等等,你真要去攻擊那個?”
尹新舟神情當中透出震驚:“體積差距也太大了……你聽說過堂吉訶德和風車的故事嗎?”
“沒聽過。”
蔣鈞行很認真地回頭:“他們跟加特林和巴祖卡是同鄉嗎?”
尹新舟:“…………”
他們果然是來自一個賽博世界吧!
詢問對方未果,蔣鈞行於是把這個問題暗記下來,決心在脫離夢境之後再找機會挑起話題。光劍的熱度從劍鋒傳到劍柄,握在手心裏微微發燙,他將劍橫在身前一路疾跑,沿著軌跡在獸王的四足上刻下了清晰的長痕。
隨後,仿佛震懾靈魂的悲鳴聲由遠及近,裹挾著強烈的衝擊波傳遞到校園的每個角落。
蔣鈞行在強風當中被掀翻了個跟頭,隨後淩空調整動作,堪堪落地退回到尹新舟他們的身邊。他有些別扭的活動了一下手肘和腳踝,落地帶來的衝擊讓他小腿和膝蓋都有些發麻,這種感覺格外陌生——凡人的身軀總有這樣那樣的不便。
“雖說是以其之矛攻其之盾,總算是有能夠傷到它的東西了。”
方伯禮評價道:“不過距離能徹底殺掉還很遠。”
割開的裂痕當中流出金色發亮的**,粘稠地滴落在地上,嘶嘶腐蝕著水泥地麵,很快就將操場路麵腐蝕出了一片深深淺淺大小不一的坑洞。
楊醫生從懷裏掏出幾枚奇怪的藥片,那是他從外麵帶進來的丹藥所變化而成的東西,蔣鈞行從他的手中接了過來,看也沒看就要往嘴裏塞,被尹新舟強行按住手腕:“等等,你這是在吃什麽?”
“一些能夠激發潛能的丹藥……”
“那不就是興奮劑嗎!”
尹新舟更是不能答應:“你先等等,一定能有什麽別的辦法……”
——拔劍。
她無端又想起了之前在耳邊聽過的那句話,劍鞘當中擁有能夠解決這一切的東西。
但這是什麽意思?她注視著陷入苦戰的蔣鈞行,普通人的體能極限決定了即便是奧運冠軍在麵對這種大塊頭怪獸的時候能夠做到的反抗也很有限,雖說主觀能動性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但她覺得還是解決不了這種。
夢境當中的規律和秩序正在逐漸崩解,看著眼前形狀愈發趨於不可名狀的怪物,尹新舟眯了眯眼睛,陷入思索。
雖說那些靈魂、法器之類的描述聽上去格外不靠譜,但如果強行視作這些話都是可信的,那麽就可以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向前推理。
她作為獸王神魂的載體,和獸王存在聯係。
劍骨和神魂分別被他們的前輩分割,而劍骨和蔣鈞行自身高度綁定。
之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保持自己的本心,防止在夢境當中被獸王侵蝕。尹新舟若有所思的開口:“如果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短暫放開自己精神的防守,那麽是否可以沿著這條通路逆流而上,將她們三者短暫連通在一起?
“這是在胡鬧!”
楊醫生聽完之後立即反駁:“你當這是兒戲?如此危險的事情,我定不可能會答應你!”
然而方伯禮卻並沒有像他預料當中的一樣旗幟鮮明地反駁,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尹新舟的表情,扯開嘴角:“當初倒是沒發現,你竟然如此敢想敢說。”
“但在那之後呢,你又打算怎麽做?”
“劍骨和神魂出於同源,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把劍很明顯能夠對怪物造成傷害。”
尹新舟深吸一口氣,隨後緩緩說道:“而如果我的精神能夠對壓製獸王神魂產生正麵效果,那麽應該也能影響到那把劍。”
這叫戰術換家,她說,如果是我們先反應過來幹掉對方那就贏了。
蔣鈞行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大概能理解到她是想走一條險路,於是問道:“我能怎麽幫你?”
“這是你的劍。”
尹新舟笑了一下:“我可不會用劍,到時候就全看你的了。”
她緩緩合上眼睛,向後方墜落。
在夢境當中的墜落是觸不到底的,她的身子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樣融進了地麵。
仿佛有什麽模模糊糊的東西在探尋自己的記憶,尹新舟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塞進碎紙機裏的紙,被某樣東西一點一點碾成碎屑;同時又有些糟糕的東西的摻和進來,讓人像是掙紮在琥珀當中的蟲蟻一樣難以呼吸。
出生的地方,成長的經曆,大學的課程,看過的視頻,宿舍晚上熄燈之後的低聲交談,圖書館裏草稿紙上的奮筆疾書。
高考之前的挑燈夜戰,以及實驗課結束之後的晚上,校園天空中亮起的點點疏星。
這些人生經曆被一一剪裁反複琢磨,裏麵找不到絲毫邪念妖異,和令人心生恐懼的惡念。
——在你的心裏,能夠象征力量的是什麽?
是千百年來依靠凡人雙手代代傳承、無數人的汗水和淚水堆砌起來的絕地天通。
尹新舟模模糊糊地做出回答,隨後猛然睜眼,靈台之間一片清明。在那一瞬間,她隱約察覺到了自己與遠處的聯係,有某個人一直注視著自己,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視線誠摯又專注,無聲地念同一個名字。
尹新舟!
像是落水的人剛剛被救起來一樣,尹新舟渾身冷汗猛喘著氣睜開了眼睛,環顧四周就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都表情很緊張地注視著自己,仿佛下一秒她就會變成什麽怪物。蔣鈞行的兩隻手都握著她的手腕,顯然用了很大的力氣,鬆開手的時候,她的手腕上甚至留了兩道還在犯痛的指痕。
“可算是正常了。”
楊醫生心有餘悸:“剛才你那樣子像是犯了癔症一般……”
獸王發出了尖銳的嘯鳴,讓所有人都神情一振,身形也被愈發濃烈的霧氣所籠罩,然而尹新舟卻仍舊像是一場夢尚未醒來一般,從蔣鈞行的手裏接過了劍,再度還劍入鞘。
隨後,她的一隻手握住劍柄,另一隻手放在劍鞘上,緩緩擺出了一個起手勢。
蔣鈞行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彎起嘴角,這個漫長的夢境終於有了要醒來的可能——這是霞山九式的起手式,任何一個修習過霞山派件法的人都不容錯認。
原本三尺的劍鋒在這雙手中無限延伸,仿佛一道灼目的光錐。尹新舟單手握劍,動作遲疑了一下,手背上就又覆蓋住了另一隻手。
——自己曾經被這樣指點過。
身體帶來的記憶,比飄渺的夢境更加清晰。
相傳,霞山派的劍法功法大成之時,能夠分川排浪,縱斷層雲。鋒銳的劍意裹挾罡氣,蔣鈞行握住對方的那隻手,一瞬間向下劈斬,將眼前的濃霧生生撕裂出一道清晰的通路。
這一擊確實有效,證據就是,蔣鈞行能夠清晰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的靈氣正在迅速回攏。
這是師妹冒險搶出來的辦法,這樣一想,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裏柔軟又堅定。下一秒,他從對方的手中徹底接過這把劍,乘勝追擊地用出了自己最熟悉的法訣。
整個夢境像是破碎的肥皂泡一般被切成了兩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