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當天晚上, 所有人都睡在校醫院。
尹新舟小心翼翼地將實訓教室的一切設備恢複原樣,如果沒人刻意檢查的話,至少一周之內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料庫當中中少了幾根鋼管。
由於擔心校園內再次“突發意外”, 尹新舟在校醫院的病**睡得輾轉反側,打開手機怒刷半小時微博之後又意識到這隻是在空耗時間, 憤而重新向後躺倒,後腦勺重重砸在柔軟的枕頭裏。
這個動作讓病房裏原本就質量不佳的床發出嘎吱一聲,隨後一牆之隔的診療室裏傳來悉悉簌簌的響動。
校醫院的病房結構很簡單, 診療室裏有一張單人床,尹新舟所在的留觀室有另一張, 兩片區域被隔斷牆和窗戶隔開。楊醫生住在醫生值班的辦公室裏,和方伯禮擠在同一間房間。
一窗距離的另一端傳來倒水的聲音, 隨後是玻璃杯放在桌麵上留下的響動。
尹新舟意識到,眼下睡不著的絕不止自己一個。
她輕輕敲了敲牆壁,不承重的隔斷牆是一麵空心牆, 手指關節敲上去就能夠發出回響。對麵聲音一頓, 安靜下來,似乎是在側著耳朵認真聽。
尹新舟沒話找話:“你們真要去偷襲挖掘機啊。”
“……”
隔了一會兒,蔣鈞行才說:“先去探探底細,獸王的神魂多變, 也未必就隻會附在那一台挖掘機的身上。”
聊這個話題實在是聊不出什麽內容來, 畢竟獸王的正體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尹新舟也隻是借著這個話題來挑起話頭, 見對方答應之後就又問:“還不知道應當怎樣稱呼……本來該叫同學, 但你們又不是這兒的學生。”
直呼其名似乎是個更穩妥的方法, 但尹新舟又注意到,這三人之間互相交流似乎也不太常用本名。
“在霞山的時候, 你我之間以師兄妹相稱。”
蔣鈞行回答:“你若是願意,現在也可以這麽叫。”
“師兄妹……同在一個導師手底下的關係?”
尹新舟回憶起本校研究生的生活狀況,腦補了一下。
“其實師父她閉關許久,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親自出來帶學生,我也教過你一些,但——”
但這段時間裏她確實沒怎麽學過劍,而且他在霞山用得最多的還是自己原本的學識。蔣鈞行的話在喉頭拐了個彎:“但我同你學的東西有些不一樣。”
明白了,導師不太管事,所以靠手底下的師兄來當二師父。
三年的時間,若是放在研究生的身上都快畢業了……尹新舟模模糊糊地想,“另一個自己”的人生似乎要比現在波瀾起伏得多。
“睡吧。”
對方說:“我睡著了也很機警,而且就躺在隔壁,不論出什麽事都能第一時間趕過來。”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語氣放得很輕:“夜安。”
尹新舟忍不住無聲地笑起來,仿佛墜在心間的壓力當真消去了不少,她也學著對方的態度小聲開口:“晚安,明天見。”
“明天見。”
*
第二天,一切平靜。
兩名“劍修”去負責解決挖掘機,而尹新舟依舊留在校醫院和楊醫生一起待機。
保險起見,尹新舟翻出了自己入學時候充話費送的廉價手機,申請了個微信賬號,方便雙方語音聯絡。
“這傳音符確實有幾分精妙。”
伯勞仙人很公正地評價:“比棲衡山的好用。”
畢竟隨時隨地不論上限的聯絡,至少得是個玉衡仙人才能擁有如此威名的法器,然而在尹新舟的世界裏,似乎每個人都可以輕易擁有。
確實如此,蔣鈞行想,難怪新舟師妹如此寬待那些凡人,她自己便是在如此寬敞的環境裏成長起來的。
如此想來,有些惆悵又有些遺憾。
看來此前送的那些金銀釵環確實有些不上眼,還是想些別的法子要好。
兩人回到那片工地,周末這兒也不停工,一派熱鬧的施工景象,讓蔣鈞行有些回憶起前段時間的臨舟城。正當他們兩人思考著應該如何“打斷”這裏的施工進度才不會突兀地令人不滿,懸在他們二人頭頂的腳手架就嘩啦一聲突然坍塌,工人身上背著安全繩被吊在了半空,而那些鋼管在頃刻之間劈頭蓋臉,衝著他們二人砸了下來。
好在之前的花盆事件讓兩個人都十分警醒,約好了一般一左一右向外後撤,讓這些鋼管通通砸在了地上。突發異狀,現場的工人們都嚇了一跳,生怕出安全事故,見是兩個麵生的年輕人,紛紛湊過來詢問他們是否受傷。
“我們無礙。”
蔣鈞行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應該怎樣將這些人勸離:“但這裏確實不太安全——”
“所以你們可千萬別杵在這兒!”
工人們順著他的話:“學生沒事幹跑這裏來做什麽?到處都是灰,還吵,以前有人來這附近讀英語,待了十幾分鍾受不了都跑了!”
“……”
蔣鈞行一時不知道應當怎樣作答,還沒等他回應,現場就變故陡生,挖掘機再次“擅自”運作起來,直衝著二人高高舉起挖掘臂,在一眾工人驚恐的呼聲當中轉動了履帶輪。
那裏麵原本坐著的司機表情驚詫地踩了踩踏板,可惜挖掘機卻沒有像自己印象當中的那樣運作起來,他驚慌失措地想要推門,卻被牢牢鎖進了駕駛室內,隻得從敞開的玻璃窗當中伸出手,向周圍人惶恐示意自己並沒有在控製挖掘機。
“仰頭!”
隻見蔣鈞行低喝一聲,抬手抄起那把不倫不類的“尖頭管子”擲向駕駛艙,穩準狠地命中的方向盤當中的縫隙,將兀自運作起來的方向盤牢牢卡住。
挖掘機嚐試著自行扭轉方向盤卻轉彎不能,發出了機括運作時的異常噪音。
駕駛艙門還是打不開,挖掘臂仍然在到處亂揮,同一時間,方伯禮原地打滾躲開挖掘臂的一擊,用鯉魚打挺地從地上站起來,靠著側牆幾步跳躍,竟是越過了履帶輪猱身而上,狼狽地趴在了駕駛室的窗戶上。
“同學你在幹什麽!”
周圍人紛紛驚慌失措地在周圍喊道:“快下來,那上麵危險——”
方伯禮置若罔聞,強行用鋼管撬開駕駛艙門,一隻手拎住駕駛員的衣服,另一隻手張開伸向蔣鈞行:“扔給我!”
對方猛然點頭,抬手將沉重的黑色金屬匣子擲了過去,帶著破風聲又穩又準地落入了他的手心。
隨後,一連串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在轉瞬之間完成,他將那匣子上的按鈕猛然拍開,隨後又挾著駕駛員一起向下跳,以一個驚險的角度在地麵上連滾幾下,帶著一身灰土重新站了起來。
而同一時間,蔣鈞行擦著空隙進入駕駛室,將先前用來破門的那根金屬管也斜著楔進了方向盤中用力一扭,左右交叉形成鎖死結構。
那方才還肆意揮舞著的挖掘臂在這樣一通操作之後總算安靜了下來。眼下方向盤被卡住,挖掘臂又得到了有效的製動,隻能前後移動的履帶實際上已經極大消泯了威脅,因此隻是前後移動了兩下,便宣告放棄一般原地停擺。
“……剛剛可真是太危險了!”
一個工地上的管事說道:“還要多謝你們兩個……不過這是怎麽回事?我以前從來沒見過挖掘機會失控。”
難不成是電傳係統出問題了?但這也不可能啊,這種大型設備往往都是伴隨液壓驅動,又不是純電動的特●拉。
然而現場並沒有什麽人能夠解答他的疑惑,知情的兩人正看天看地,裝聾作啞。
劇烈運動過後,兩位劍修的前胸也不禁上下起伏。這種“過於凡人”的戰鬥經驗對他們而言也很少見,蔣鈞行看著突然偃旗息鼓的挖掘機,表情卻完全輕鬆不起來:獸王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打敗,他甚至懷疑就算往發動機裏倒白糖,也未必能夠徹底突破這個夢境。
總不至於真要徒手將這大塊頭拆掉吧,他想。
“還算順利。”
雖然心中略有懷疑,但他還是按照尹新舟所教過的方法對著現場拍了一張照片,打開微信的聊天窗口長按發送語音:“像昨晚一樣突然動起來了。”
“沒受傷吧?”
尹新舟立刻秒回:“你們情況怎麽樣?”
他們兩個都沒事,頂多身上沾了一點塵土,這兒的衣服不像是霞山的門派服飾那般耐髒,在地上滾兩下就會出現灰印子。蔣鈞行看了看方伯禮的手肘,這種連血都沒有見的擦破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隨後他又仔細觀察了一遍自己,最終用左手舉起手機,對著自己的右手拍了一張照片。
——尹新舟此前車出來的那根鋼管沒有去過毛刺,因此邊角處有很多金屬切割形成的毛躁痕跡,使久了以後在他的虎口位置留下了些細微的磨痕。
對方果然不出他所料,開始在微信裏長籲短歎,發了條語音過來讓他回去給傷口消毒,不然的話粘到生鏽的鐵屑,若是夾進傷口裏容易“破傷風”——他根本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病。
方伯禮站在原地等了半響,沒等來自己同伴的下一步動作,皺著眉頭看了兩眼,終於露出了難以忍受的表情。
“正好校醫院裏應該也有雙氧水……”
楊醫生根本不懂這些現代藥物,坐診的時候最擅長的操作居然是把脈,於是尹新舟隻能翻開抽屜自己去動手找藥。
同一時間,被他們隔離在病房裏的那位患者手指突然**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