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教學樓整齊排開, 更遠處的田徑場上有學生在踢球。
一種類似於蹴鞠的運動,蔣鈞行看了一會兒,沒想到這個秘境當中竟然有這麽多人——依托幻夢構築的空間果然不同凡響, 即便如此,想要穩定如此廣博的一片範圍, 估計也有搖光真仙出手了。
在心中感謝了一番葉同玄老前輩的辛勞,他開始在這片區域之內漫無目的地遊**了起來。半個時辰後,蔣鈞行發現, 這裏確實沒什麽危險——妖獸一隻不見,空氣除了山中少見的幹燥之外, 更是風平浪靜。
除此之外,周圍到處都是穿各色服飾的凡人, 或背著包,或夾著書本,三兩成群, 肩並著肩。蔣鈞行注意到, 那些書本的裝幀也同自己過去所見不同,上麵有非常鮮豔的顏色。
他特意偏過頭去看其中一個人的書籍封麵,上麵上書複變函數四個字,聽上去隻像是算學的一種。
廣闊又陌生的天地之間, 唯獨腰間的劍給自己帶來熟悉的感覺——蔣鈞行伸手一探, 隨後動作再次僵硬:他帶了兩把劍進來, 那把本命劍如今還保持著原本的模樣和質地, 可平日裏常用的懷光劍卻徹底變了模樣, 拔出來以後隻剩下了單薄的銀色劍身, 沒有開刃不說,用手掰一下甚至還會上下彈動, 比拿給孩童消遣用的玩具還要不如。
蔣鈞行:“……”
這個地方有大問題。
總不能真遇到危險,用那劍鞘去砸人吧?
思考半響,茫茫人海當中撈兩個熟人實在艱難,他決心先在這個秘境當中找到師妹,看看借助“秘境構造者”的威能,可否讓他們的行動變得方便一二。
不過……她應當不會認識自己。
好在此前那段相處的時間裏,蔣鈞行將對方告訴自己的那些事記得清清楚楚,如果這裏就是師妹讀書的地方,那他大概能夠推算出對方常活動的區域應當是哪些位置——天黑下來還要做實驗的“實訓樓”,有著圓頂造型奇特的食堂,如果運氣好的話,他能將這些地方全部都走一遍。
然而計劃才執行到一半,他就在人工湖岸邊聽到了**聲。
伯勞仙人——同樣穿著襯衫和休閑長褲的方伯禮手握一支折下來的花枝,正在和周圍的保安互相對峙。
“你是哪個學院的?”
他們皺著眉頭,伸手用力指向不遠處的木牌:“看見了嗎?嚴禁攀折花草樹木!”
蔣鈞行看著對方用拿劍的姿態握住那根樹枝,又看了看他腰間明顯也已經徹底“劣化”,變成玩具木劍的配劍:“……”
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他重重咳嗽了一聲,隨後衝著對方比了個手勢,下一秒,兩人一齊動作,伯勞仙人將其中一個保安撞了個趔趄,兩人一起全力奔跑,迅速躲進了教學樓的陰影當中。
喘勻了氣之後,對方才抱怨:“許久不曾如此狼狽過了,用不成縮地成寸。”
感受著胸腔當中劇烈跳動的心髒,蔣鈞行也有一種頗為新奇的感覺——由此向前許多年,他也很少有像是眼下這般過於“新鮮”的反應,積蓄的靈力和術法帶來了遠超凡人的力量,即便徹夜與妖□□鋒,也極難覺得疲倦。
而現在……他一隻手按在脈搏上,數著自己明顯不同往日的心跳。
“怎麽辦,先找剩下的那個?”
伯勞仙人說:“我看不找也行,這地方也很難受什麽傷。”
他的劍已經變成了一掰就折的廢品,拿起來還沒手中的這根樹枝有威懾力,那麽想來醫修帶進來的丹藥也發生了變化,現在究竟能不能吃還是未知數——早知道該再喊個能打的進來,他在心裏想。
“先找師妹。”
蔣鈞行打定主意:“沿途順便注意一下楊前輩。”
不然他們兩個在這裏悶著頭一路搜索,興許連獸王的一根毛也摸不到。
伯勞也對這個決定表示讚同,他思考了一下:“你似乎對這裏有了解?”
“這裏算是她的故鄉。”
蔣鈞行說:“她同我提過很多次。”
兩個人靠著窗戶,一齊看向窗外,樹枝上停著幾隻喜鵲,長長的尾巴拖在身後,一翹一翹地騰挪。
這裏確實是很好很好的地方。
教學樓裏全是凡人,都是早就能成家的年紀,臉上卻都帶著不同於年齡的青澀表情。有人伏在桌前寫寫算算,還有些人麵前豎著一塊大模板,畫些在他們看來不算多好看的東西。
顯而易見,這裏應該是安全的。
找人這件事伯勞仙人不算擅長,於是自覺擔任起了戒備周圍的職責,結果仔細一看才覺震驚——一輛深藍色轎車正緩緩停近不遠處的停車位裏,隨後一個打領帶的中年男人從駕駛室拉開門走出來,步履匆匆地進了教學樓,而那附近還泊著好幾輛造型類似,顏色不同的車輛。
“那個就是?”
他一偏頭,小聲問:“和新舟道友那法器瞧著有些相似,咱們要殺哪隻?”
蔣鈞行:“……”
他斷然道:“先等等。”
兩個人又在停車場——之後才知道那裏是停車場——附近蹲守了一炷香的時間,在此期間有兩輛車的車主將車開走,又有個新的銀色麵包車停下,幾個學生抬著一盒看上去很重的東西,緩緩往建築物的方向挪動。
“站住!”
伯勞仙人大聲道:“你們拿的是什麽東西——”
蔣鈞行沒第一時間拽住對方,隻能帶著掙紮的表情跟了過去,幾個學生突然被叫住也很茫然:“裏麵是斜齒輪和棘輪……”
“我們幫你們一起搬吧。”
他強行圓了回去,在心裏無比懷念霞山的同門,佯裝自來熟地接過箱子的一角,又眼神示意伯勞仙人趕緊閉嘴。
箱子不大,但內容物非常有分量,加了兩個人之後大家輕鬆不少,實驗樓年頭太久又沒電梯,有人幫忙抬東西上五樓自然最好,因此雖然這倆人語氣很衝,大家的態度也都緩和不少。
“今年競賽用的。”
他們說:“鑄鐵棘輪,沉得要命。”
其實如果是原本的自己,單臂舉起這些東西也不在話下,但現在大家都成了凡人,他便突然又理解了一些師妹對凡人的看法。
走廊盡頭有個專門為學生準備的大教室,搬空了大部分的桌椅形成一片方便施為的空間,其中一個學生指了指開著的鐵門,說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那裏。
大家又抬著長條箱子在走廊裏艱難轉身,以便送進有些狹窄的門裏,結果剛一動作,蔣鈞行手上就下意識一鬆。
沉重的箱子突然失去了一角的承重,連同幾個一起搬箱子的學生都緊跟著趔趄,好在伯勞仙人猛然施力穩住了即將側翻的箱子,惱怒道:“你作什麽!”
蔣鈞行猛然反應過來,但他還是看著實驗室的角落。方伯禮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地麵上零散地堆砌著一對透明亞克力板,而這堆雜物的盡頭,電腦桌前坐著另一個他們兩人都很熟悉的身影。
“師妹?”
“新舟道友?”
幾人將箱子匆匆忙忙放在地上,那群學生看了他們一眼,有些驚訝:“你們認識啊?哪個學院的?”
蔣鈞行自然答不出,而尹新舟看向兩個表情古怪的陌生人,也露出有些莫名的表情來。不過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她想了想,站起身來,帶著兩個人去了實驗樓西出口的樓梯拐角——大家都走正門,這裏很少有人來。
“所以是怎麽回事?”
尹新舟揚起眉毛:“在我的印象裏,我們應該沒見過麵。”
她確實有幾個校園群,平時在群裏和大家一起吹水閑聊,但這兩個人又不像沙雕群員當中的任何一個。
“我們確實有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蔣鈞行想了想,深吸一口氣。
隨後,尹新舟就聽到了一段世界觀炸裂的發言。
他們是怎麽能保持全場不笑場將這一席話說清楚的,尹新舟麵無表情地想,就連她這個聽眾都有那麽幾次差點憋不住笑。
“總之,我們需要你來幫忙找到獸王的殘魂。”
蔣鈞行說:“還有一個失蹤的前輩,眼下還沒有他的消息。”
尹新舟:“……姑且一問,你們是參加了什麽校園整蠱活動嗎?”
她皺著眉頭,看向眼前的兩個陌生人:“我們競賽籌備的時間很緊張,沒時間參加這種娛樂活動,你們找別人去玩吧。”
伯勞仙人:“……”
忍耐了一整天的情緒總算想要發作,但想到這裏是對方的夢境,他又強行按捺住情緒,試圖向對方證明這次行動的重要性絕非兒戲。
然而不管他們說什麽,尹新舟都一幅不太信的表情,到最後甚至懷疑眼前這兩個人是精神上有什麽問題——她用斟酌的、試探的態度問:“不然你們去看看醫生?或者去學校的心理谘詢室一趟……”
二人:“……”
這樣不用說明,他們也能猜想到是對方覺得自己腦袋有病了!
蔣鈞行隻覺得自己百口莫辯,他看著對方的眼睛,那張臉上的表情熟悉又陌生。這裏是新舟師妹的故鄉,遠超他想象的安寧平和之地,對方的精神明顯很放鬆,一點也沒有顯出平日裏那樣警覺縝密的模樣。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更希望對方能夠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地方。
然而。
——然而這裏隻是一個夢。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你的印象裏,你是第一次認識我們,對吧?”
“但我很了解你。”
他們同在一門,相處過三年以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