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股說不上來,似嫉妒,似憤怒的情緒驀然襲上他的心頭。◎
次晨,蘇靈筠於窗下梳妝,她住的這客房窗外是一小花園,花園內花木繁茂,綠蔭覆蓋,很是靜謐。
蘇靈筠與素竹有說有笑,好像昨夜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她分毫,可素竹卻覺得她有些奇怪,明明沒什麽開心的事情,她臉上卻一直露出笑容。
就在素竹忍不住想問問她是否有什麽心事時,窗外忽然冒出一顆頭,把主仆二人都嚇了一跳。
“蘇小姐……”沈凜一副神神秘秘,好像怕被人發現的模樣。
蘇靈筠見到他臉色不由一變,“你……你來這做什麽?”如今是白天,他還敢來找她,是擔心人家不知道他們兩人私下有往來?
麵對蘇靈筠的質問,沈凜頓覺自己好似做賊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挺直身板,左右張望了下,見無人才與窗內的人道:“我是想來告訴你一件事,你與我見麵的事已經被你夫君知道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一點他。”說這話時,沈凜心中有些慚愧,若非他昨夜執意來見她,她也不會麵臨這樣的困境。
蘇靈筠見他轉身要走,連忙叫住他,“他昨夜就知道了?”
沈凜點點頭,遲疑片刻,道了句:“抱歉。”說完就轉身急匆匆地離去了。
“小姐,這下該如何是好?”素竹慌張地道,拿著梳子的手在顫抖。
比起素竹好像天要塌下來的樣子,蘇靈筠則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她昨夜就覺得江懷謹有些奇怪,原來是知曉他與沈凜見麵了,可他當時為何不將此事戳破?
蘇靈筠的確是越來越不懂他了,又或者她其實一直就沒懂過他。
沈凜前腳剛走,程清清後腳就到了,蘇靈筠收攝心神,看了她一眼,見她打扮得光彩照人,笑容明媚,好像遇到了什麽好事的樣子。
“表姐。”程清清親切地喚道。
蘇靈筠微頷首,“夫君有說讓你回去麽?”蘇靈筠平靜地問,拿過素竹手上的梳子,徑自梳起頭發。
程清清臉上笑容加深,“江哥哥說我想留下就留下。”
“既然他這麽說,你便留下吧。”蘇靈筠這會兒總覺得懶懶的,好像什麽事情都無法讓她提起興致,“記得給母親寫封信報平安。”程清清也不是小孩子了,她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程清清笑道:“我知道了,我待會兒回去便寫,我是替江哥哥來告知你一聲,用完早膳後就出發。”
蘇靈筠拿著梳子的手頓了下,“我知道了。”她微笑,隨後又不疾不徐地梳發。
程清清目光落在蘇靈筠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異樣,不覺有些失落。
蘇靈筠出門時,江懷謹等人已經在客棧門口等了許久。這是蘇靈筠第一次讓他等那麽久,她倒不是故意的,隻不過是梳妝的時候耽誤了些許時間。
蘇靈筠想到以前江懷謹約見程清清時,程清清會故意姍姍來遲,讓他多等些時候,他從來不會生氣,甚有耐心。
不過她並不是程清清。蘇靈筠在素竹的扶掖下行至前頭馬車旁,目光掠了眼馬車方向,窗帷落下,看不到裏麵情況。
衛無站在一旁,有些為難地看向蘇靈筠,“ʟᴇxɪ大公子讓您坐後麵的馬車。”
蘇靈筠麵色滯了滯,收回視線看向衛無,衛無垂首恭立,“知道了。”蘇靈筠淡然回應,從她的語氣中聽不出有什麽不滿,說著就轉頭去了後邊。
蘇靈筠也不知道江懷謹是為了昨夜的事不願意與她同乘一輛馬車,還是因為她讓他久等的緣故,不論是哪一個原因,她都鬆了一口氣。
蘇靈筠上了後麵的馬車,程清清坐在裏麵,看到她進來,隱在暗影處的麵龐若有似無地含著微笑。
蘇靈筠坐到軟榻上,不置一語。
“表姐,你怎麽沒和江哥哥坐前麵的馬車?”程清清一臉疑惑地問。
蘇靈筠知道她是明知故問,卻不計較,唇含淺笑道:“你自己一個人不是很無聊?我陪你不好麽?”
程清清聽著蘇靈筠虛情假意的話,頓覺沒意思,她哪裏是想陪她,不過是被江懷謹趕過來的罷了。她這表姐明明那樣精明,卻不停地在江懷謹那裏吃虧,她為什麽如此偏執地不肯和離,她就那麽愛江懷謹?
那個男人明明是那樣冷酷無情,又壞到骨子裏,不過空有一張臉罷了,所謂的溫柔體貼都是假的,不過是蒙蔽人的假象。
“表姐是真的想陪我麽?”程清清忍不住道,語氣有著淡淡的嘲諷。
蘇靈筠微怔,其實這些話是真是假,彼此心知肚明,可她偏偏要問,便叫人有些無言以對。
程清清見她回答不出來,唇邊嘲意更甚,而後不再追問她的答案,扭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看著外頭倒退的樹木,她逐漸出神,一些過去的記憶突然間湧現於腦海之中。
她想起來了,曾經她和蘇靈筠也有一段時間幾乎是形影不離,走到哪裏都不分開。
那是她初來舅父家的時候,兩人都是豆蔻年紀,一見如故,才短短一日就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兩人吃飯睡覺出門都要黏在一起,她們永遠有著說不完的話,夜裏大人催著睡覺,她們二人還躲在被窩裏偷偷說話。
兩人關係越來越親密了。她的舅父舅母有意把蘇靈筠培養成大家閨秀,琴棋書畫她通通都學,一言一行皆受禮教束縛。
有時候蘇靈筠因為字沒寫好被她舅父責罰了,她就陪著她一遍一遍地練……
她看得出來蘇靈筠其實不喜歡學那些枯燥的東西,她也想和別家小姐一樣出去玩可又怕被責罰,於是她就和舅父舅母說自己想出去玩想要蘇靈筠陪著,她剛承受喪親之痛,她的舅父舅母可憐她自是無有不應,就這樣她陪著她出了門,她想去哪裏她都陪她去。
她以為她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蘇靈筠慢慢地變了,她漸漸地不和她親近了,也不愛和她說心事了,她有了別的閨友,會把自己的心事告訴別人。而她從始至終都隻有她一個能夠說話的人。
後來,程清清也漸漸明白過來,蘇靈筠是覺得自己搶走了她家人的愛,可是舅父舅母她們對她再好,終究還是她的親生父母,不論如何,他們都不會丟棄她。她寄人籬下,無依無靠,自然要百般討好他們才能得到關心愛護。她有錯麽?
難道要她備受冷眼,她才能與她玩?
明明她是她的好姐妹,明明說要一輩子不分開,明明說她的就是她的,結果因為這點事就她背叛了她們之間的約定,這樣還算什麽好姐妹?
就這樣,程清清對她也有了怨言。
再後來兩人在酒樓裏遇見了江懷謹,程清清並沒有對江懷謹一見鍾情,對江懷謹一見鍾情的是蘇靈筠,那男人隻是幫了一下她,她的心就係在他身上了。程清清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的她心裏有股被人背叛的感覺,之後她決定接近江懷謹。
那時候她已經有了安陽城第一美人的稱呼,就憑借這稱號,她得到了江懷謹的青睞,往後很長一段時間,當江懷謹約她見麵時,她都帶上蘇靈筠,讓蘇靈筠看著他們二人在一起的畫麵。
她和江懷謹站在一起,所以人都會覺得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而她與江懷謹站在一起,人隻會看到江懷謹,看不到她。
她為什麽就看不清呢?
她為什麽看不清誰對她好?為什麽要把對她好的人推開……
趕了一日的路,蘇靈筠等人在一鎮子停了下來,然後住進了一宅邸,裏麵高牆深院,綠樹環繞,環境甚是清雅,蘇靈筠原本以為這是江懷謹包下來的,後來才從白芷口中得知,這院子是江家的產業,蘇靈筠心中一時十分感慨,這江家還真是家大業大。
除了下車時遠遠看見江懷謹一麵,蘇靈筠這一日都沒見過他,也沒有說過話,她們暫住的宅子很大,有好幾個院落,蘇靈筠沒有和江懷謹住一屋,而是和程清清住在了離他最遠的一小院子裏。
對於這樣的安排,蘇靈筠沒什麽意見,江懷謹不待見她,她也不是很想見他,況且,他知道了她與沈凜見麵的事,見到了他,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靈筠住的小院房屋有二樓,二樓是臥房,外頭一有露台,可一覽遠處風景,此刻已是傍晚,一輪紅日沒入了遠處青峰森聳的山頭,晚霞漫天,整個露台仿佛鍍上了一層緋色,這會兒沒有白日那般熱了,微風帶著些許清涼。
蘇靈筠因旅途勞頓,用了晚膳洗去風塵後,就早早歇息了,次日起來,卻得知江懷謹打算在此地停留幾日,蘇靈筠問了白芷,得知他要去訪友。
蘇靈筠樂得留在這裏幾日,她的癸水還沒走,路上很是不便。江懷謹一早就出門了,程清清叫她上街,蘇靈筠因身子不便拒絕了,程清清就帶著自己的丫鬟小翠出了門。
這地方雖隻是個小鎮,但商貿發達,十分熱鬧,到了街上,便見旅店客棧,酒肆茶坊,一應具有。
程清清叫了沈凜給自己當護衛兼幫提東西。
沈凜好歹也是個貴公子,被她當做了仆人,拿東拿西,偏偏還得笑臉相迎,裝作一副體貼的模樣,他心中十分窩火,以前看她這張臉還覺得美豔動人,現在隻覺得她麵目可憎,若不是為了蘇靈筠,他才不受這該死的閑氣。等把她娶回去,看他還伺不伺候她?
“沈公子,你看那個,聞著好香,我想吃,你去買吧。”程清清回眸衝他笑得明豔動人,然後指了指前麵街上小商販買的掛爐燒雞,道。
瞧瞧她這頤指氣使的模樣,真把他當做是她的仆人了?
沈凜循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那燒得焦黃噴香的燒雞,不禁皺了皺眉頭,她不會讓她的丫鬟去買?
吃這麽油膩的東西也不怕吃得肥豬,沈凜正腹謗著,突然又聽程清清悠悠地道:“再買點回去給我表姐,我記得她以前很愛吃燒雞的。”
沈凜聞言愣了下,才回:“既如此,那就買兩隻吧。”反正他有的是錢,他的蘇小姐太瘦了些,吃多點肉也好多長點肉。
沈凜往那小商販走去,程清清則望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些許得意之色。
程清清買了燒雞後,就沒心思再逛街了,便與沈凜回了宅邸,到了大門口,沈凜停下腳步,“程小姐,我先回客棧了。”他不想進去,免得被江懷謹撞見惹下麻煩。
“東西那麽多,你要我怎麽拿?”程清清嗔了他一眼,不悅道。
沈凜看了她身旁的丫鬟一眼,她兩手都拿著東西,不過她卻兩手空空,她自己拿是能要了她的命?
程清清不等他說話,又道:“你是我的未婚夫,隨我進去也沒什麽,我表姐夫斷不會介意,況且他去訪友了,聽說要傍晚才回來。”
沈凜聽說江懷謹不在,內心一動,想見蘇靈筠的心情怎麽都抑製不住,於是就隨著程清清進去了。
蘇靈筠和程清清住在同一院子裏,程清清與沈凜回來時,蘇靈筠正坐在庭院的涼亭裏納涼,屋內悶得很,尤其正午時分。
看到沈凜,蘇靈筠黛眉不覺一蹙,明知江懷謹知道了他們來往的事,他還敢光明正大到此來。
“表姐,我給你帶了竹筍燒雞,你還沒用午膳吧?”程清清笑意盈盈道,又見蘇靈筠目光落在沈凜身上,便道:“表姐,這就是沈凜,你先前落水,就是他救的你。”
蘇靈筠微垂下眼,避開沈凜那炯炯的目光,而後朝著他行了一禮,道了感激的話,才
看向程清清,“清清,你怎麽把沈公子帶過來了?”
程清清揚了揚眉,不以為意地笑道:“不能把他帶過來麽?我實在缺人手,所以請他幫我拿些東西。”
“清清,你太任性了。”蘇靈筠輕歎氣。
“表姐,他很樂意的,我並未勉強他。”程清清回眸看了眼沈凜,沈凜立刻收回視線看她,點點頭。
程清清滿意地笑了,“表姐,你還沒用午膳吧,我們到後麵的花園子裏坐吧ʟᴇxɪ,那裏樹多,更涼快一些。”
蘇靈筠知勸她不了,淡淡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見她起身要走,程清清拽住了她的衣袖,撅起紅唇,“表姐,你為什麽不去?我之所以把沈公子叫過來也是為了你,他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口頭道謝他一句,不敬他一杯?”
沈凜有些尷尬地笑起來,“程小姐言重了,隻是舉手之勞罷了,江夫人不必掛在心上的。”
程清清嗔了她一眼,“這可是救命之恩,不掛在心上,那是忘恩負義之徒,表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忘恩負義都從她口中出來了,蘇靈筠還能拿她怎麽樣?無奈隻能隨了她的意。
程清清讓小翠和素竹幫忙布置了一番,等蘇靈筠到了花園,看到亭內的石桌上已經擺放好了竹筍燒雞,還有好些精致的小菜,果盒,杯碗筷子。
沈凜站在亭子裏,目光時不時地往蘇靈筠身上瞟一眼,蘇靈筠感知得到,卻完全沒有看他。
程清清剛招呼完二人坐下,她忽然“呀”的一聲,同時吸引了蘇靈筠和沈凜的注意。
“我忘記拿酒了,我去拿。”
蘇靈筠眉微擰,拉住她的袖子阻止,“讓小翠替你去拿吧。”
程清清笑道:“我自己去買,她不知道我放在哪裏。”說著就急匆匆地出了亭子。
蘇靈筠和沈凜相對而坐,皆不言語,等了許久都不見程清清歸來。
“小翠,你去看一下你家小姐怎麽還沒來。”蘇靈筠看向一旁伺候的小翠,因為有話要單獨與沈凜說,她不得不支開程清清的丫鬟,留下素竹。
小翠應聲去了。蘇靈筠讓素竹去花園門口守著,一旦有人來就回來通知她。
“沈公子,你有沒有覺得清清已經知道些什麽。”蘇靈筠問,從程清清的種種表現來看,她很古怪,古怪到讓人不得不多疑。
“有麽?”沈凜一心在蘇靈筠身上,哪裏注意得到程清清有什麽奇怪之處。
蘇靈筠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不由在心底歎一口氣,他總是旁若無人的盯著她看,是擔心別人看不出來他們有點什麽?
“沈公子,以後你注意一些,別……別總是盯著我看。”蘇靈筠有些難為情地道,說完不經意間瞄到前方的身影,微紅的臉瞬間變白。
沈凜見她麵色有異,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麵色不由一變,驀地站起身,而後擔心地看向蘇靈筠。
他沒想到江懷謹會出現在此。
蘇靈筠暗自調整呼吸,隨後緩緩起身,在經過沈凜身邊時,沈凜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眼裏盡是擔憂之色。
蘇靈筠卻因為他這一舉動而身子緊繃了下,她目光不覺掠向不遠處的地方,隻覺得那男人的目光落在沈凜抓著她的手上,唇角似乎還勾動了下,她心口莫名地寒了下,不動聲色地用力抽回手,看著江懷謹朝著他們而來。
江懷謹踱著雍雅的步伐走上亭子,注視著蘇靈筠的目光是溫柔的,卻讓蘇靈筠心徹底地沉了下去。
程清清至今還沒來,這大概是她的計劃?她這麽做意義何在?江懷謹早已知曉她與沈凜私下來往,現在這種情況不過是將事實擺在明麵上罷了。
素竹立在一旁,臉色白得如同死人,她沒想到江懷謹悄無聲息,她根本沒察覺他的到來,她像是犯了巨大的錯誤一般低著頭不敢麵對蘇靈筠。
蘇靈筠欲說話,沈凜卻突然擋在她麵前,像是擔心她受到江懷謹傷害似的。
蘇靈筠眉頭一皺,還來不及張口,沈凜便搶先一步道:“江公子,莫要誤會,蘇小姐隻是為了答謝……”
不待他說完,一股淩厲雄厚的氣勁突然朝著他襲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跌出了亭外。
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蘇靈筠先是一怔,然後對上江懷謹突然間變得陰冷暴戾的目光,隨後她扭頭看向亭外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疼得直冒汗的沈凜,不由得嚇了一跳,“沈凜!”她不理會江懷謹是否會生氣,連忙走出亭子,來到沈凜身邊。
“沈公子……你沒事吧?”他這一掌是為自己挨的,她此刻也不顧不得男女有別。
沈凜……凜……公子?江懷謹看著蘇靈筠擔憂的神色,腦海中忽然想起當初她迷迷糊糊喊的名字。
原來,她嘴上喊的是沈凜。
一股說不上來,似嫉妒,似憤怒的情緒驀然襲上他的心頭,猛烈得讓人不知所措。他麵無表情地站在亭內,看著地下那對男女,片刻之後,他將那莫名的情緒壓回心底深處,臉上又浮起漫不經心的微笑,若無其事地拿起石桌上的酒杯,把玩著,輕飄飄地道:“沈公子,看來你沒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警告?蘇靈筠不解地看向沈凜,江懷謹那天晚上警告他了?
江懷謹這一掌打得他五髒六腑都疼了起來,但見蘇靈筠關心自己,沈凜忽然又覺得這一掌打得值,他目光沉沉地望著蘇靈筠,“沒事,你不用擔心。”
他這樣隻會更加惹怒江懷謹,蘇靈筠佯裝看不見他眼裏的深情,扭頭看向江懷謹,他手中的杯子驀然在他掌中化為了碎片,蘇靈筠內心一驚,扶著沈凜站起身後,麵色平靜地走到台階下,“夫君,我有話要與你說。”
江懷謹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對於她眼裏的請求之色,不為所動,“在這裏說。”
蘇靈筠語氣堅定:“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不便讓外人聽到。”
聽到‘夫妻’‘外人’幾字,江懷瑾冷硬的麵龐有所鬆動,他沒有說話,隻是冷哼一聲,出了亭子,往屋子走去。
蘇靈筠緩緩鬆了一口氣,看了素竹一眼,冷聲道:“你留在這裏照看沈公子。”言罷跟了上去。
回到屋中,蘇靈筠關上門,轉身麵對坐在椅子上,麵若冰霜的男人。
蘇靈筠沒有走到他麵前,隻是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臉上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夫君,你這是在做什麽?不分青紅皂白就傷害他人?”他仗著自己身手不凡,就傷害一個沒有武功的人,實在太卑鄙。這話蘇靈筠藏在了心裏,沒有說出來,免得更加刺激到他。
江懷謹以為她是來認錯懇求他原諒的,不成想卻是來質問他的,江懷謹氣笑了,笑過之後那張臉變得更加冷漠且森寒。
麵對這樣的江懷謹,要說毫無畏懼是不可能的,蘇靈筠穩穩心神,努力維持冷靜,正要解釋沈凜到來的原因,江懷謹卻無不嘲諷道:
“放心,我並未將他打出內傷,你的好情郎死不了。”
蘇靈筠聽到那好情郎三個字,心不覺像是被人刺了下,難受,有點窒悶,“夫君莫要冤枉人,我和沈公子清清白白,並非你所想的那般。”蘇靈筠咬了咬下唇,繼續道:“沈公子並不是我邀請過來的,是清清。當初我掉落湖中,是他救了我一命,我敬他一杯酒也是應當。”
她與沈凜清清白白?江懷謹唇角浮起冷笑,長身而起,快走到她麵前,手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臉麵對自己,“凜公子,是誰?”他目光緊攫她的麵龐,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蘇靈筠不知道他在說誰,答不出來,隻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她臉上不解的神色不似作假,江懷謹沉斂目光,“當初你落水發燒,迷迷糊糊睡著時喊的名字,凜公子,記得了麽?”江懷謹放開了她,目光忽然變得很是溫柔,“蘇靈筠,你喜歡的是他。就這樣,你還想我不傷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語氣夾雜著難以掩飾的醋味,蘇靈筠也不知道,她滿腦子都是他說的那番話。
蘇靈筠在睡夢中不可能喚沈凜的名字,更不可能叫他凜公子,忽然腦海中想起一些事,緊接著她明白過來。
蘇靈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是真不知曉她叫的是誰麽?她記住他的一切,小心翼翼地珍藏著她與他的相處記憶,可他從來不記得他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對她隻有無視,逗弄,從無真心,就算他現在生氣她與別的男人有來往,也不是因為他多麽喜歡她,而是男人的尊嚴受到了冒犯。
蘇靈筠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心酸與悲怨,而後又變得心灰意冷起來,突然間,她什麽都不想解釋了。
“是,我是在叫他的名字,我是喜歡他……
所以,你要休了我麽?”蘇靈筠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他,唇角甚至還浮起抹莫名的淺笑。
她那笑容刺痛了江懷謹的眼,他死死盯著她那雙空洞木然的眼眸,那雙眼看似在注視著他,實則眼裏什麽都沒有映進去,好像突然之間,她什麽都不在意了。
江懷謹心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惶恐,這種陌生讓他心生警惕與排斥,也讓他陡然豎起一道無形的心牆,將麵前的女子隔絕在外,他眉眼驟冷,“你以為我不敢ʟᴇxɪ休你麽?”
可蘇靈筠並不服軟,“你有本事就休。”
明明是輕得不能再輕的口吻,卻像是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在人的心頭,令人窒悶得有些喘不上來氣。
江懷謹不喜歡情緒被人左右掌控的感覺,他喜歡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任由他肆意玩弄,在蘇靈筠類似於挑釁的話語之下,他的麵龐像是籠了一層千年不化的冰雪。
這時,他看到桌上蘇靈筠寫字用剩下的墨水以及紙張,他沉著臉大步走過去,拿起毛筆,沾飽墨水,在紙上筆走龍蛇,不到片刻,一封休書在他筆下生成。
“你既然想要我休你,那便如你所願。”江懷謹沒有動怒,臉上甚至掛著溫柔的微笑,可這樣的溫柔在這樣的情境下隻會顯得格外殘忍。
蘇靈筠看著那被丟在地上的休書,麵不改色地走上前,緩緩彎下腰肢撿來,當她直起身子的時候,好像所有壓在自己身上的重擔全部都卸下了,變得無比地輕鬆。
好像從她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就在等著今日這一刻,她抬起頭看向江懷謹,眼中沒有怨,也沒有恨,反而露出一釋然的微笑。
看著她唇邊的溫婉笑容,江懷謹臉上的溫柔之色斂去,不願意去想此刻心慌的緣由,而是展露出自己最冷酷無情的一麵,“蘇靈筠,我從未喜歡過你,從始至終,我的心裏隻有清清。”
江懷謹並不認為自己是喜歡上了蘇靈筠,隻是被人欺騙戲耍後的憤怒罷了。
蘇靈筠不生氣,仍舊笑著點點頭,“沒了我,你可以與清清重修舊好。”
聽到清清二字,江懷謹隻覺得說不出的厭煩,胸口有股無法發泄的怒火,他背過身,不再看她,“滾出去。”他道,語氣十分平靜。
蘇靈筠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忽然輕笑一聲,轉身走出門去……
作者有話說:
終於寫到這裏了,開心,限時給大家發個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