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不知所起。◎

白芷沉默地侍立在江懷謹身側,圓台上的琵琶女彈了一曲又一曲,酒客們的興致依舊高漲,歡呼喝彩聲連綿不絕,幾乎蓋住了江懷謹的聲音。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江懷謹目光從琵琶女的身上轉移到白芷身上,臉上的微笑依舊在。

白芷對他那樣的微笑最是熟悉,內心一怵,忙回:“卑職一直暗中跟隨少夫人,行至半途,黑暗中有人影閃過,卑職一時失了判斷追了上去,待回來時,隻看到了昏倒在地的素竹姑娘,不見少夫人的蹤跡,卑職懷疑是調虎離山之計,少夫人應該是被那幫人抓走了。”

江懷謹緩緩放下酒杯,麵色平靜無波,心情似乎並沒有被這件事影響到,“衛無呢?”

“已經去尋人了。”白芷道,臉上仍然有些慚愧之色。

“她要這麽死了也省得我為難了。”江懷謹笑笑道,言罷站起身,無視那琵琶女投來的熾熱目光,大步離去。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笑得出來,甚至還說得出那樣無情殘忍的話語,白芷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挺拔威嚴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他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江懷謹回房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勁裝,一邊慢條斯理地戴上皮質護腕,一邊悠然詢問,“那丫鬟還沒醒麽?”

“仍舊昏迷不醒。”白芷回應,見他戴好了護腕,忙將佩劍遞過去。

“蠢丫頭。”江懷謹拿過佩劍掛在腰間,往門口而去。

白芷這才發現,江懷謹雖然一直從從容容,但行動實則比平時快多了,“大公子,您這是要去哪裏?”她不解地問。

江懷謹目光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那一眼給白芷的感覺像是在看傻子。

白芷頓時意識過來,江懷謹這是要親自去尋找蘇靈筠,可他方才不是說她死了就省得他為難了,明明巴不得人死,怎麽還要親自去尋?

衛無時常說她腦子笨,不懂江懷謹那彎彎繞繞的心思,所以才不能留下江懷謹的身邊,如今看來,她的確不理解他的心思。

江懷謹剛走出門口,一隻箭帶著淩厲之勢朝射來,他目光微凝,並未躲閃,電光火石之間,兩指夾住那勢如破竹的箭矢。

白芷看到從遠處屋瓦上閃去的黑影,正要去追,卻聽得江懷謹淡聲道:“不必追了。”

江懷謹拿下插在箭矢上的紙條,上麵要他獨自一人前往半月崖,否則就殺了蘇靈筠。

江懷謹目光緊緊盯著那紙條上的字,唇角浮起抹陰沉的笑意,“第一次有人膽敢威脅我,真是不知死活。”

白芷站在他的身後,也看到了紙條上的內容,聽到他的話,忍不住提醒:“大公子,這不是第一次……”據她所知,薛夫人就經常威脅他,少夫人不就是被薛夫人逼著娶的麽。

“……”江懷謹睨了她一眼,“你留在此處。”語罷,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蘇靈筠醒來後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上,馬車似乎正在極速地向前疾馳,顛簸得叫人頭暈犯嘔,蘇靈筠心中十分恐懼,勉強坐穩後,想要去開車門,卻發現車門被人從外頭鎖住,從窗口隻看到外頭迅速劃過的茂密樹木以及時不時出現的陡峭山崖。

馬車這是要去那裏?抓她的又是何人?蘇靈筠不敢出聲,未等她思考該如何麵對這樣的狀況,一陣劇烈的顛簸將蘇靈筠掀翻在地,頭磕在堅硬的地方,劇痛襲來,她再次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蘇靈筠已經不在馬上,而是在一空曠的平地上,蘇靈筠剛剛爬起來,一名黑衣蒙麵人將她拖拽起來,蘇靈筠麵容失色,卻厲聲道:“你們是什麽人?是江懷謹指使你們這麽做的吧?他想要害我性命,又想全身而退,才安排了這樣一場戲。”

蘇靈筠環顧周圍,隻見古木森森,碧色如玉,她們似乎在山頂上,不遠處還有一斷崖,不知深淺,蘇靈筠心中大駭,看來他們打定主意要讓她死得悄無聲息。

兩位蒙麵人聽了蘇靈筠的話不由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著些許的迷茫,這女子難道不是江懷謹的娘子?怎麽江懷謹也要殺她?兩人不禁有些懷疑抓錯了人。

但不等他質問蘇靈筠,一道身影驀然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兩名蒙麵人瞬間激動起來,看來他們並沒有弄錯。

江懷謹一手負後,另一手搖著折扇,那閑庭信步的姿態好像是來賞這山頂風光,而非被人要挾來此。

見他朝他們逼近,一蒙麵人立刻拔出刀,抵在蘇靈筠的脖子上,並往山崖邊靠去,威脅道:“不許再靠近,否則我便殺了她。”

令一蒙麵人則在江懷謹附近,伺機而動。

江懷謹止步,深邃莫測的眼眸緊攫住蘇靈筠狼狽的身姿,而後偏目,看向她旁邊的蒙麵男子,像是覺得他的話很是可笑,他當真笑了起來,笑容有著嘲諷,“你是在用她威脅我麽?”

蒙麵人臉色微變,看他模樣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妻子的生死,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當真如此,他繼續威脅:“沒錯,若不想她死的話,就放下你身上的所有武器。”

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奉命追殺江懷謹,然而同伴一個接著一個死去,仍舊無法完成命令,得知他攜妻子出行,才想出來用這一招來威脅他,隻要他在乎自己妻子的性命,不怕他不束手就擒,但江懷謹的反應卻有些出人意料。

蘇靈筠本以為江懷謹和這兩名黑衣人是一夥的,但此刻江懷謹和黑衣人的對話又讓她有些疑惑,這兩名黑衣人似乎是想要對付江懷謹,才抓了她,若是如此,他們隻怕是白忙活一場。

“我若不呢?”江懷謹悠然自若地笑道,一點都不打算受他挾製,別說武器,他連扇子都沒放下。

蒙麵人被他問蒙了,“那……那我現在就殺了她。”說著驀然在蘇靈筠細嫩的劃了一下口,鮮血溢出來,他去看江懷謹的反應,雖隻是一瞬間,但他還是捕捉到他皺了下眉頭,看來他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於是繼續威脅:“立刻放下武器,不然我就把她殺了,再把她丟下懸崖,叫她屍骨無存。”

江懷謹目光淡淡瞥了眼蘇靈筠脖子上的血,不以為意道:“既然如此,你們就把她殺了吧。”

說著就不顧蒙麵人的威脅,一步一步朝著他們走去,手上的折扇依舊在他胸前悠然地晃著,蒙麵人大驚,脅迫著蘇靈筠往後退了些許,眼看腳下便是懸崖,他連忙止住腳步,“不許再過來了,我真殺了她!”他此刻也有些慌,若江懷謹不受他威脅,隻怕他也要命喪於此。

盡管知曉江懷謹根本不會顧及她的死活,但冷漠的口吻依舊令蘇靈筠感到心寒,她自嘲一笑,“你們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夫君他巴不得我死,他怪我拆散了他和他心愛的姑娘,隻恨沒辦法親手殺了我,和心上人雙宿雙棲,如今你們要殺我,正好是幫了他。”

“算你有自知之明。”江懷謹定定地看著蘇靈筠麵如死灰的麵龐,忽然微微一笑,“娘子,你放心,雖然你死了,但你永遠是我江懷謹的妻子,我會把你葬在江家的祖墳裏。”

蘇靈筠也笑了,目光溫婉地注視著他,緩緩地道:“很好,你一定要記住你的話,我在黃泉地獄裏等你。”

蘇靈筠和江懷謹的對話讓蒙麵人心中大亂,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江懷謹窺到時機,正欲行動,不料蘇靈筠竟先他一步,視死如歸地雙手抱著那蒙麵人一起跳下懸崖。

江懷謹大驚,臉上的平靜驀然間如同冰裂,“不可。”他大喝一聲,忙伸手去撈人,卻遲了一步。

蘇靈筠身子飛速地往下墜去,穿過一團團雲霧,有時候身子還會撞到藤蘿樹枝之類的東西,疼得她差點暈過去,風擦過麵龐,像刀刮過一般,就在她以為自己將摔得粉身碎骨時,身子驀然停止下墜,身子不見多疼,睜眼一看,身下竟是一團濃密的樹叢。

與她一同摔落的蒙麵人不似她這般好運,他一手死死地拽著樹枝,想要爬上樹。這棵樹從破裂的崖璧橫向生長,樹幹有些細,無法支撐兩個人的重量,開始有折斷的傾向。

蘇靈筠想要掰開那人的手,但那人手上還拿著刀,她擔心他被逼急了想要與她同歸於盡,猶豫之際,上頭有陣響動,沒等她抬頭去看,一枚閃爍著銀光的東西驀然朝她這方向而來,直射入蒙麵人的脖子,黑衣人手一鬆,驀然墜入萬丈深淵。

蘇靈筠驚訝地抬頭,看到江懷謹竟在她的上麵,手纏著藤蔓,腳踩在峭壁之上。

在懸崖上時,蘇靈筠心中仍舊有些ʟᴇxɪ懷疑江懷謹和黑衣人聯手起來演戲,就算不是這樣,從江懷謹的話中她也知道她今日都活不成了,既然要死,不如死得有尊嚴一些,再找一個墊背的,於是她抱著那黑衣人一同跳下懸崖,但現在……

蘇靈筠不解地望著他也有些狼狽的身影,暗忖,難不成他是被另一蒙麵人推下來了?

蘇靈筠還沒想透徹,“啪”的一聲脆響,樹幹斷裂,千鈞一發之際,江懷謹驀然躍下,在她即將向下墜去時,手攬住了她的腰肢,江懷謹迅速地拔出腰間匕首,想要插進峭壁之中,但兩人下墜的速度實在太快,江懷謹的匕首在山壁上劃出無數火星,依舊沒能插進山壁。

蘇靈筠對這樣的情況感到無比的茫然以至於在那一瞬間忘記了對死亡的恐懼,江懷謹不是巴不得她死麽?為何又不顧危險地救她?她死死地抱著他的腰肢,很怕他支撐不住丟下她。

江懷謹自然不知曉蘇靈筠腦子裏現在在轉什麽念頭,他如今滿腦子都是如何求生,若隻有自己一個人,他完全不擔心當下的情況,但懷裏有個蘇靈筠,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他一邊尋求生機,一邊苦笑,難不成今日要與她喪命於此?

念頭剛起,匕首驀然陷入一峭壁縫隙之中,江懷謹心中一喜,忙運轉內力,將匕首死死嵌進壁縫之中,然後快速地環顧四周,幸運的是,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塊凹陷進去的山壁,他看了蘇靈筠一眼,提醒道:“抓緊我。”

蘇靈筠立刻死死地抱緊他,巴不得與他合二為一一般,江懷謹笑了下,在匕首承受不住兩人的重力折斷之前,踩著腳下一塊凸起的尖石,借力向上攀住一棵橫伸的樹,而後躍到那洞穴之中,蘇靈筠腳踏實地那一刻,依舊緊緊抱著江懷謹,驚魂未定。

“你可以放開我了。”江懷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覺得自己快要被她抱窒息了。

蘇靈筠往洞口看了一眼,確定自己不會再掉下去後才放開了他,然後往裏挪了挪,直到背貼著山壁才微微放下心,她腿一軟,無力地跌坐在地。她感到脖子有些濕濕的,一摸一手的血,她麵不改色地將血跡擦在一旁的草葉上。

江懷謹不理會她,打量了眼洞內,裏麵雖是逼仄,但足以容納兩人,他抬頭望了眼天空,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斂盡,夜色即將來臨,看來今夜隻能在這洞穴裏捱一夜了。

江懷謹回頭,看到蘇靈筠拿著從裙子上撕下來的布條,麵無表情地往脖子上纏了一圈。江懷謹揚了揚眉,心中倒是有些佩服她此刻的淡定,要是換做別的閨秀小姐,怕是嚇得芳容失色,哭哭啼啼起來。

蘇靈筠內心當然是害怕的,但她明白哭沒什麽用,尤其是在江懷謹麵前。看著他來到自己身旁坐下,蘇靈筠正想要說點什麽,但他看都不看她,徑自檢查自己的手臂,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脆響,他兀地把自己的手臂接上了。

蘇靈筠忍不住皺眉,她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疼,但他全程一聲不吭,隻是眉頭擰了下而已,等他麵色好轉一些後,蘇靈筠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跟著我跳下來作甚?”語罷,她看到江懷謹臉上閃過些許的不自在,但很快便消失無蹤了。

她先前猜想他被另一蒙麵人推下來的,都認真一想,又覺得這猜測不大可能,他身手明明很不錯。她也是今日才知曉,他是會武功的,而且很厲害。

“跟著你跳下來,我當我蠢麽?”江懷謹好像被她氣笑一般,內心則忖,他的確是犯蠢了,他覺得自己或許是被鬼迷了心竅所以才跟著她跳下來,要是當時他能夠冷靜地考慮一下,他絕對不會做這種找死的蠢事。

蘇靈筠不知道他在氣什麽,愣了下後,小聲回:“那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自是不小心掉下來的。”江懷謹毫不客氣地順著她給她的台階下去,語氣仍舊惡劣。

“……”這男人失去了平日裏的優雅以及涵養,不過蘇靈筠此刻卻不怕他了,她雙手抱膝,看著外頭越來越暗的天色,默了片刻,小聲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等死。”江懷謹內心有股氣,偏偏這股氣又不知道是衝著誰來的,所以當蘇靈筠問他話時,他根本沒想好好回答她。

“……”蘇靈筠又一次被他噎住,她扭頭看他,然後看到他一側衣服破破爛爛的,還滲出了血,想幫他檢查一下,但一想到他當下的態度,覺得她若提出幫忙的話,很有可能會換回他一句‘死不了,不用弄’,於是作罷。

蘇靈筠知道自己誤會他了,就算他是不小心地掉下來的,方才她從樹上墜落時,他完全可以不救她,可他不顧自身危險抱住了她。他一個人明明可以很輕易地生存下來,帶上她隻會增添他的負擔,一不小心就會齏身粉骨,但他似乎沒打算拋下她。

蘇靈筠不說話後,江懷謹又覺得有些煩躁,他長身而起,冷聲道:“我出去看看有沒有出路。”

蘇靈筠心中一緊,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她有些擔心他會丟下她自行離去,她一個人待在這裏,會很害怕,“天快黑了,別去了吧?”

江懷謹本來不打算回應她,但聽出她語氣流露出的害怕,他還是回了一句:“我會在天徹底黑下之前回來。”

蘇靈筠知道江懷謹並不是好說話之人,見勸不動他,隻能縮回了手,“那你一定要小心點。”

江懷謹從她那雙沉靜內斂的眼眸中看到了濃濃的關切之色,雖然知曉她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才關心他,但心頭那股煩躁的感覺還是奇異地消失了,然後生起一股莫名的雀躍,他懶得去細想由來,出了洞口,躍上一旁的古樹。

蘇靈筠小心翼翼地爬出洞口,不敢去看底下的情形,隻追隨江懷謹的身影,少了她這累贅,他身手無比的敏捷,如履平地一般,看到他把嵌在山壁中的匕首拔出來,然後借著凸出的石壁攀爬,她緩緩退回了洞中,耐心等待他的歸來。

除了脖子那處的傷口,蘇靈筠身上其他地方多多少少也添了些傷,畢竟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不可能毫發無損,不過應該不是十分嚴重,蘇靈筠也懶得去檢查了。她不像江懷謹那樣身手敏捷,能夠在懸崖上穿梭自如,如果江懷謹就這麽不管不顧地丟下她獨自離去,她估計會被野獸叼走,或者餓死渴死。

蘇靈筠不敢去想這個可能。如果江懷謹不拋下她,她發誓以後再不給他下毒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天也一點一點地暗下,山洞沒有遮擋物,風灌進來,有些冷,蘇靈筠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仿佛過了一世,就在她以為江懷謹不會再回來或者遇到了什麽不測而焦急不安時,“砰”的一聲響,一圈藤蔓丟在她眼前,還有幾個野果子,隨後江懷謹才出現在她麵前。

蘇靈筠精神一震,不由喚了一聲:“夫君。”

她這一聲“夫君”情緒顯得高昂清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心不少,江懷謹往她那看了一眼,對上她那晶亮的眼神,不禁聯想到那種單純的小羊羔,不過,她的心思可沒小羊羔那樣單純,“西北方向山勢較緩,明日我們從那邊出去,今夜權且在這洞裏呆一宿。”

出去一趟回來,他態度好了不少,甚至稱得上是溫和,不想先前那般惡劣。

“嗯。”蘇靈筠點點頭,心因為他的歸來徹底安定,她看向那團藤蔓,正要問江懷謹它有什麽地用處,就聽他道:“果子可以吃。”

蘇靈筠一抬頭,見他走到一旁盤腿而坐,隨後閉目養神起來。蘇靈筠盯著他他應該很累了,蘇靈筠決定暫時不打擾他。

蘇靈筠也不嬌氣,撿起一枚野果,拍去上麵的塵土,就這麽吃起來,她此刻又餓又渴,有果子吃就不錯了,哪會嫌棄。她有些後悔,方才在客棧時有得吃就應該多吃一點。

果子很甜,但蘇靈筠隻吃了一個,因為要留給江懷謹,也怕明日沒得吃。

吃完果子,黑夜也終於降臨,蘇靈筠往江懷謹那裏看了一眼,他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蘇靈筠第一次在野外過夜,既害怕又不習慣,她將臉埋在膝蓋上,嚐試著入睡,但怎麽也睡不著,夜風刺骨,她控製不住地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歎一聲,睜開眼,目光落向那一片遼闊的夜幕,明月高懸,伴著幾點寥落的星子,遠處的峰巒像是巨大的怪物蟄伏在黑暗之中窺探著獵物。

“咕——”不知從何處傳來如鬼嚎一般的動物叫聲,將這處洞穴都襯得有些陰森可怖起來,蘇靈筠頭皮一陣發麻,終於忍不住往江懷謹那邊靠了過去。

山崖間本就比外ʟᴇxɪ頭陰冷,一陣風灌進來,蘇靈筠隻覺得身上好像覆了一層冰雪,身子怎麽都無法再暖和起來,這時,一旁男人的懷抱就變得極其誘人,她又往他那邊挨近一些,直到兩人手臂碰上手臂,她扭頭看著他,不確定他到底睡沒睡著,遲疑片刻,她有些難為情地道:“夫君,我有些冷,你冷麽?”

她知道江懷謹不愛搭理她,所以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

蘇靈筠一說話,身旁的人就動了下,像是被她吵醒一樣,他睜開眼掃了她一眼,聲音低沉帶著些許不耐煩,“吵死了。”他手臂一張,粗魯地將她抱在懷中,“快睡。”說著卻幫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臥姿。

明明是無比粗魯的口吻與動作,蘇靈筠卻不覺得生氣,反而從內心底生起一絲熨帖,僵硬的身體慢慢地放鬆下來,他的懷抱很溫暖,也很令人安心。

江懷謹低頭看了眼她的發頂,他一直就沒睡著,也知道她又冷又怕,不過他不會好心到主動為她提供懷抱,要的就是她受不住主動投懷送抱,柔軟溫熱的身子撫慰了黑暗帶給人的寂寞,江懷謹無聲地勾了下唇角。

遠離了塵世的紛紛擾擾,在這隻有二人的小小洞穴中,蘇靈筠的心境與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她覺得自己的心靈好像被洗滌了一番,變得清透純淨,容不得絲毫雜質,黑夜也給了她莫名的勇氣,她忍不住發問,“夫君,你真的不小心掉下來的麽?”問的時候她的唇角是微微上揚的,她不想笑,可是不小心掉下來這借口真的很好笑。

她也不想自作多情,可他的種種表現讓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了。

江懷謹也知道這借口多麽可笑,被她問急了,他冷聲低斥:“別說話。”麵上卻閃過抹微妙之色,幸是黑夜,讓人瞧不出什麽。

蘇靈筠見他不願意回答,就閉了嘴,他的體溫為她抵去了不少寒冷,很快,困意襲來,她尋求安穩似的抓緊了他的衣襟,睡得迷迷糊糊時,有些難受,她不舒服地扭動著身子。

感覺懷裏的人在蹭來蹭去,江懷謹身體微僵,本不想理會,但他漸漸感到有些不自在,“你不睡覺,動來動去作甚?”他睜開眼,忍無可忍地問。

蘇靈筠猶豫了很久,紅著臉,小聲道:“我……我想小解。”她其實憋了很久,但一直不好意思說,現在卻有些憋不住了,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尷尬過。

江懷謹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怔了下後,才放開了她,“去吧。”末了又提醒一句,“就在旁邊就行,別出洞口。”

蘇靈筠更加窘迫,“不要。”這洞這麽小,她怕有味道。

江懷謹無可奈何地笑了下,“那你去洞口,我抓著你。”

雖他言語溫和,隱隱還帶著縱意,但蘇靈筠還是十分幹脆地拒絕了,“不行。”她才不要當著他的麵小解。

江懷謹這下氣笑了,口不擇言道:“你這樣不要,那樣不行,要我抱著你溺?”

蘇靈筠羞得滿臉通紅,又被他嘲諷的語氣弄得有些生氣,“我自己去洞口。”她從他懷中離開,就要往洞口爬去。

江懷謹懶洋洋地掃了她一眼,哼笑道:“你要掉下去沒人救你。”

蘇靈筠靠近了洞口,看著底下黑漆漆不見底的深淵,有些驚懼,一陣陰風襲來,她立刻心生退意,“罷了,我忍著吧。”

江壞謹搖了搖頭,失笑著調侃,“你待會兒要是尿在身上,我可沒衣服給你換。”

蘇靈筠被他的話弄得又是羞窘又是無措,她弱弱地替自己辯解:“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麽會……會尿褲子,你別說笑了。”

“隨便你。”江懷謹挑了下眉,左右又不是他難挨,見她往一旁縮去,他大手伸過去將她拽回懷中,惡狠狠地威脅:“不許再動來動去,不然把你丟下懸崖。”

“嗯。”蘇靈筠知道這並非他的真心話,心裏倒不害怕,她害怕的是,她會如他所說睡到後半夜尿褲子,那她就不要做人了。

作者有話說:

這幾日心情一直很複雜,想了很多事情。

這篇文案成型於三年前,現在才開可能會很撲,我頂著壓力開了文,結果也和自己想得一樣涼,雖然有些失望,但從來沒想過不寫。

我喜歡嚐試不同的人物,我寫的時候猜到男女主人設不大討喜,可沒想到人設劇情不討喜的程度出乎了我的意料。

對於一個熱愛寫文的人來說,掙錢不會是主要,我之前寫過更撲的文,但靠著與大家的共鳴,還是很認真完成了。

寫這篇文很消耗情緒很消耗精神,她並不是我所擅長的,有時候坐一整天都寫不到6000字,寫完整個人都是精神恍惚的,現在之所以還能日更6000,是因為我還有一點沒修改過的存稿,可現在連存稿都要沒了。寫不進去,連修改存稿都是硬逼著自己修的。

一本被人憎惡,消耗身體情緒,還要占據我幾乎所有的時間,又無法使我得到快樂的文,我想來想去都不知道她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我不想辜負那一小部分喜愛她的人,但我寫的是感情流,感情流很吃作者的狀態,我隻能說我會盡量完成這個故事,但最終若是力不從心,沒辦法寫下去的話,我會解v退錢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