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當真是賢惠大方的好妻子啊。◎

江懷謹離開後,素竹急匆匆地走進內室,她方才一直守在外頭,兩人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心裏著急得不行,她家小姐真是糊塗了,就算心中再有氣,也不能和江懷謹說那些任性的話語啊。

素竹站在床旁邊,見蘇靈筠伏在繡床枕頭上,麵衝著裏,肩膀微微地顫抖著,大概還在哭泣。

素竹怔怔地站在原處,突然間不知道要如何勸她。

從小到底,小姐何曾被人打過,她這會兒心中肯定十分委屈。

素竹想,自己還是別說些不識趣的話了,“小姐,您沒事吧?”她走上前,沒有說些指責的話,隻是關心道。

聽到素竹關切的聲音,蘇靈筠眼睛更加酸澀起來,不過這也讓她冷靜了些許,她坐起身,揉了下眼睛,背對著她道了句,“沒事。”

隔了會兒又問:“他走了麽?”

素竹知道她指的是誰,“姑爺已經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裏。”但願這兩人隻是吵吵而已,千萬別動起真格。

蘇靈筠沉默下來。

彼時暮色四合,屋內逐漸暗了下。

底下的丫鬟進來問素竹,何時安排晚飯,素竹回來問:“小姐,現在用晚膳麽?”

蘇靈筠輕搖了搖頭,麵帶愁緒,“我現在吃不下。”

素竹語重心長地勸道:“小姐,還是用一些吧,餓著肚子傷身子。”

蘇靈筠聞言歎了口氣,懶得再拒絕,便點了點頭,素竹這才高興地走出去叫人安排晚飯,又叫底下的丫鬟送盆溫水。

素竹伺候蘇靈筠洗淨臉,看到她臉上的印子,內心不由又感慨了句,公子也太狠了。但她也隻敢是在心裏想,不敢說出來,免得小姐聽了又心生難過。

江懷謹沒回來用晚膳。蘇靈筠食不知味地吃了點東西,就放下了碗筷,素竹知道她吃不下,也不勸她,讓底下的丫鬟收拾好東西,又叫人抬來熱水,服侍蘇靈筠沐浴。

被溫水浸泡著,蘇靈筠整個人徹底地清醒了,這時她才開始後悔與江懷謹說了那些話。

江懷謹說的的確沒錯,她簡直糊塗之極,明知江懷瑾不願意娶自己,隻是沒辦法休了她,她還主動給他遞刀子,讓他捅自己。

亥時初,江懷謹回房了。

聽到動靜,坐在**等他歸來的蘇靈筠立刻躺上床,鑽進了被窩中裝睡。

江懷謹站在床旁邊,還是原來的今日那身月色華袍,麵無表情地看著躺在**背對著他的女子,看了片刻,他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

腳步聲消失後,蘇靈筠驀然轉身看向門外,內心湧起懊惱的情緒,她坐起身,輕歎一聲,她想了很久仍舊不知如何麵對江懷瑾,這種事以往從不曾發生過,她在所有人麵前,都是循規蹈矩的做派,沒犯過錯,不知如何與人道歉。

蘇靈筠呆呆地坐在**片刻,複躺了回去,卻怎麽都睡不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再次響起,而後房門被人關上,拉閂的聲音,不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而後停下。

蘇靈筠聞到一股熟悉的淡香,身後的人應該是去沐浴了一番。蘇靈筠放在身側的手不覺緊了下,緊接著便聽江懷謹淡淡地問道:

“你現在清醒了麽?”

蘇靈筠驀然睜開眼睛,猶豫片刻,她緩緩從**爬起,轉身麵對他,對上他那雙森寒且冷傲的雙眸,她視線不覺一低,又恢複了以往低眉順眼的姿態,“夫君,我清醒了。”她羞慚地道。

蘇靈筠臉上已經洗幹淨,臉頰上淡淡的掌印便顯露了出來,江懷謹見狀眉峰一動,心中那股淡淡的煩躁又明顯起來,“臉上怎麽回事?”

蘇靈筠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執意要知曉是誰打的她,想了想,決定如實相告,“是我兄長打的。”末了又小聲回了句,“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江懷謹沒怎麽與蘇雲崢相處過,但印象中,他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看著不像是會打人的男人。

江懷謹目光緊攫她羞愧的臉,不以為然道:“男人與女人的力量懸殊,縱然你說了不該說的話,他也不該打女人。”

江懷瑾沒問蘇靈筠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也沒興趣知曉。

蘇靈筠驚訝地抬眸看向他,她以為他會覺得自己活該,卻不想他竟站在她這邊,他臉上雖是冷漠,但並無幸災樂禍之色。難不成她誤會了他?

江懷謹不理會她詫異的目光,轉身繞過床頭。蘇靈筠視線追隨著他的身影,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不一會兒,他返回,手上拿著一瓷瓶,他一撩衣擺,坐在床沿,“過來。”

蘇靈筠看過去,他那一雙深如瀚海的墨眸緊攫她的麵龐,裏麵似乎有懊惱,冷漠,還有些讓人分辨不出來的情緒,她遲疑了下,才靠過去。

江懷瑾打開瓷瓶,挖了一大坨綠色的糊狀物胡亂抹在她的巴掌印上。

他一點都不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粗魯,好像有人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逼著他這麽做似的,蘇靈筠黛眉一蹙,忍不住小聲喊了下,“疼。”

疼死算了。江懷謹心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當做是回報她之前替自己包紮傷口吧。

臉有些火辣,蘇靈筠有些擔憂地看向那瓶子,她不會因此爛臉吧?

江懷謹自然不知曉蘇靈筠的心思,要知曉,隻會弄得更重,她臉上的巴掌印幾乎被藥膏覆蓋住,看著她變綠的半張臉,這讓江懷謹差點沒笑出來,輕咳一聲,把藥放在一旁,若無其事地道:“若明日印子還在,可再塗抹一次。”

蘇靈筠看著他要笑不笑的樣子,心中有些莫名,她點點頭,臉上輕微的辣痛消散後,涼涼的,很是舒服,蘇靈筠瞥見他想要找東西擦手,便從自己的枕下拿出一麵帕子遞到他麵前。

江懷謹看了眼那帕子,眸光微閃,遲疑了下才接過帕子優雅地擦幹淨了手。

待他擦幹淨手,蘇靈筠就要去伸手去接,不想他卻把帕子納入了袖中,她手滯了滯,尷尬地收回,不解地看向他。

江懷謹笑得淡定,“髒了,我會讓人去洗。”

蘇靈筠隻能作罷,她想到今日與他那些對話,內心瞬間有些沉重起來,雖然他看起來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但不知曉他內心是如何想的。

這事她不能當做沒發生過,免得之後江懷謹拿此事大做文章,“夫君,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清清的事情。”

見她又提起這事,江懷瑾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怎麽,又要我休了你?”

蘇靈筠臉上掠過抹窘色,她也不知曉當時的自己為何會那樣衝動,這根本不像她,就好像中了邪一樣,如今想想,她心中甚是後悔。

她低著頭,默不作聲,他這樣咄咄逼人,她不知該怎麽回,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他無奈縱容的歎息,“你想說什麽?”

蘇靈筠這才抬起眼眸看他,緩緩地道:“我今日回了娘家,聽母親說,沈公子……也就是沈凜請媒婆上門提親,我看母親的意思,好像是想和他家結親,隻不過清清不願意,但要是母親執意定下這門親事,你和清清該怎麽辦?”

江懷謹目光緊攫她的眼眸,她的眼裏含著愁緒,好像真在為他和清清的事著急,“那你覺得如何才好?”

蘇靈筠沒想到他又把問題丟給了自己,明明這是他和程清清之間的事,難不成他故意試探自己,看自己是否有容人之量?蘇靈筠不禁好擔心有些頭疼,這男人……在他麵前,真是一刻都不能放鬆警惕,“我一個婦道人家,拿不定主意的。不過,夫君,我不介意清清進門。”

聽了蘇靈話的話,江懷謹頓時覺得沒意思起來,也意識到眼前這女人多麽善於偽裝自己。他今日原是為了清清的事想要試探她一二的,結果倒一直被她的情緒影響,而就在方才,更是忘了這女人的真實麵目,不自覺地把她當成了容易受欺負的柔弱女子。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這是你的真心麽?”江懷謹微笑詢問。

她都這樣說了,他還問來問去,莫不是還因為她今日說的那些話從而ʟᴇxɪ對她不信任?

“夫君還是覺得我容不下清清麽?”蘇靈筠猶豫了片刻,決定把今日的事說一些出來,夫君,“我也不瞞著你,今日我著實是被我兄長氣到才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那些話並非出自我的真心。”

蘇靈筠看了江懷謹一眼,見他饒有興致的模樣,便緩緩說道:

我先前就和你說過,我兄長很是疼愛清清,鄉試在即,他圖清淨就搬到了城外一寺廟去住,得知沈凜上門提親,他著急忙慌得趕回來,連我母親都不問候一下,就說他聽朋友說沈凜品行惡劣,非良人之選,又說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叫母親莫要與沈家結親,總而言之,他滿心滿眼都是清清。”

蘇靈筠眼眸一黯,低著眉眼,好像不願意被江懷謹看到她眼裏的委屈似的:

“他的話不禁讓我想起來,當初我和你定親時,他卻不聞不問,成親時,更是連麵都不露一個,我心裏就有些氣不過,我好歹也是他的親妹妹啊,他怎麽能這般無視我?所以我就故意說,他沒有親眼見過沈凜怎麽知道他不好呢,又說夫君你說過他是個好人。”

蘇靈筠言罷抬眸去看江懷謹的反應,見他目光沉了下,又連忙解釋道:“當然,那些話是我胡謅的,我也和我母親說過沈凜不是良人。我當時有些衝動,就隻是想反駁我兄長一下。”

蘇靈筠又低下頭,手不安地撚著自己衣角,“挨這巴掌……也是我活該。”

江懷謹目光落在她惶恐不安的麵龐上,若是以往,他想象不到溫婉嫻靜的蘇靈筠會說那樣的話,但如今對她的本性有所了解,便覺得她說出那些話來完全不令人意外,他已經能想象到她說那些話時,陰陽怪氣的樣子,還有可能,她實際的話比她現在說的還要重,才會惹怒蘇雲崢。

“因為你說了這些話他就打你了?”他淡淡地回了句。

蘇靈筠搖了搖頭。

江懷謹來了興致,臉上甚至還露出輕淺的笑意,“繼續說,這巴掌怎麽挨的?”

蘇靈筠目光滯了下,他終於還是幸災樂禍了,“我兄長很生氣,就說……”她頓住,不安地看向江懷謹。

江懷瑾有些不耐煩地追問:“說什麽?”

蘇靈筠暗暗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他說因為你和沈公子是一路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連臉都不要了。”最後一句是她擅自加上去的。

“所以才覺得他是好人……”

江懷謹唇角抽了下,眯著眼睛看向眼前神色溫順的蘇靈筠,無言以對,這女人該不會是借他兄長的口來罵他吧?

默了片刻,江懷謹悻悻道:“然後?”

蘇靈筠目光真誠地凝望著他,眼裏浮起抹幽怨,“我看不過他那樣說你,就說夫君你很好,他連你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過,他大概覺得受到了羞辱,一氣之下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江懷謹啞然,他總算意識到她這些話的重點在這,其他的都隻是鋪墊,她在告訴他,因為她說他好,所以才挨了她兄長的巴掌。

“那麽你這句話是真心的?”江懷謹當然不會相信她的所有話,頂多相信一半,從她的話當中他大概知曉發生了什麽事,怪不得她今日一聽他提起清清,就激動成那樣,原來是受了那樣的委屈。

江懷謹笑了下,“先前不是說,說沈凜好隻是為了反駁你兄長,那說我好,難道就不是虛情假意?”

江懷謹修長的手指輕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仰麵直視他,她總愛低著頭把眼裏的算計藏起來,他要看清她的所有反應,就隻能這樣了。

被迫與他在咫尺之距相視,蘇靈筠有些緊張,卻盡力維持著溫婉的笑容,硬著頭皮回:“夫君,這些話都是真心實意的,絕無半點虛假。”

“那你說說看,我對你好在哪裏?”江懷謹的聲音變了,變得無比的溫柔與蠱惑。

蘇靈筠被他問住,加上他的指腹在她唇上輕輕地摩挲著,擾亂了她的思緒,致使她的頭腦變得一片空白。

“說不出來?”江懷謹嗤笑了聲。

他這不是故意為難她麽?從定親開始,他便一直欺負她,甚至想要謀害她,盡管如此,蘇靈筠還是絞盡腦汁地去想,“我腳受傷,你幫我正骨……還有,今日你親手給我塗藥……”

江懷謹見她搜腸刮肚都說不出幾件事來,不由感到有些好笑,於是不再為難他,仔細想想,他對她的確是惡劣了些,她想不出來也正常。明知他對她不好,她還要昧著良心說話,這不是很容易被人戳穿麽?蠢不蠢?

江懷謹一放開她,蘇靈筠內心的緊張感瞬間消散,這時,她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我說夫君好,並不是你對我做了多少好的事情,而是,我心底就是覺得你好,沒有緣由,嫁給你,我也覺得這是很好的事。要是換做別的男人,我不會像現在這般歡喜。”她言罷似羞澀一般垂下腦袋,不敢直視他。

江懷謹眼裏的蔑笑逐漸斂去,目光變得沉暗。好吧,她並不蠢。說不上來聽了這些話是什麽感覺,隻是先前堵塞在心口那股隱隱的悶氣仿佛不見了蹤影。

江懷謹目光掠過她被打的那半邊臉,柔聲笑道:“你是因為我受了委屈,那麽我是不是要補償你?”

蘇靈筠見他態度和悅,知道自己這番話過關了,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隨後想到他所說的補償。補償?蘇靈筠太陽穴一抽,心中浮起感到一股壓迫力。

“說說看,你想要什麽?”他倚著床圍欄,興味盎然地看著她,那雙昳麗的桃花眼在幽昧的光線熠熠生輝,動人心魄。

他的眼神給蘇靈筠帶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她絞盡腦汁地想了片刻,然後冷靜地道:“夫君,當下之急,不是考慮補償的事,而是清清的事。”

聞言,江懷謹臉上的興味頃刻間煙消雲散,眸色幽沉得令人難以捉摸,蘇靈筠再次體會到此人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雖說我兄長不同意這門親事,但這事最終還是由我母親做主,我擔心母親礙於沈凜的父親是侯爺,不得已同意這麽親事,這可怎麽辦?”

蘇靈筠輕歎一聲,“我在這裏也沒個姐妹陪伴,清清若能進來,我們姐妹二人共侍一夫,我也是歡喜的。”

前一刻還說嫁給他自己有多麽歡喜。下一刻又歡歡喜喜地要二女侍一夫,她當真是賢惠大方的好妻子啊。

“母親明日要回娘家,估計要去個三四天,我看你這麽想和你表妹在一起,不如把你表妹接來江家,來個先斬後奏如何?”

不知為何,他麵上明明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但蘇靈筠總覺得他這話說得怪聲怪氣的,明明是他想要程清清,她顧及他的麵子才故意這麽說,他倒好,真把自己摘了出去。

“萬一到時你母親和我母親都不高興如何是好?”蘇靈筠心中,她沒想到會有那麽巧合的事情,薛夫人為何偏偏要在這時候回娘家?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就這麽定了。”江懷謹不耐煩再與她再打太極,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那雙情眼眼周便略帶淺淺紅暈,眼尾氳了層濕意,有股勾人的迷離,“睡覺。”他道,說完就倒在**,徑自睡去了,不到片刻,呼吸就變得平穩均勻起來。

蘇靈筠怔怔地看著這轉眼間就好像睡著了的男人,很想歎氣,難不成他真想讓程清清為妾?

經過她兄長一鬧,蘇靈筠如今也不知道要如何做,大概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