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周曲榛除了上課，便一心撲在怎麽修整祁禹的車上，前後敲打翻新了一遍，再鄭重其事地把她從周溯手裏“搶”來的發動機放進去。
調整完，等祁禹回來再調試。
曲榛忙完天已經黑了，老秦中途喊吃飯，她沒注意，這會兒才覺得自己肚子餓了。
於是眼巴巴地去找老秦。
老秦丟下一個信封，“上個月的工資，自己出去吃。”
曲榛愣了下，明亮的杏眼裏露出點點委屈，她去別人車隊，老秦連飯都不給她吃了嗎？
老秦“嘖”了聲：“今晚去車隊忘了？”
曲榛微微睜大眼，想起來了。
她翻出手機看昨天喬如煙發的信息：【明天晚上老板正好在，方便來車行詳談合同嗎？】
【可以。】這是她的回複。
曲榛差點兒把這件事忙忘了，難怪老秦讓她出去吃。
她匆忙洗過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就騎車去車行，中途路過一家麵館，隨便吃了點。
離車行門口不到十米的距離，她瞥見路口高大的身影。
男生穿著寬鬆休閑的白色衛衣，自如地踩在滑板上，單手插兜，另一隻手裏拎了個塑料袋。
依舊是那副低氣壓的模樣，戴著耳機，與外界隔絕。
曲榛多看了他一眼，這樣一個人是怎麽做到緋聞纏身的，她完全想象不出他和女孩子親密的模樣。
但出乎意料，是個細心的人。
而她和他的交集止於那個雨夜和那件外套。
她在門口停下車，那道身影拐入昏暗的小巷，車行內明亮的光沒照到他身上。
曲榛走進門，小顧眼尖瞧見了，朝她擠眉弄眼。
她笑了一下，往車隊走。
Hurricane車隊基地位於車行另一幢樓，走過寬敞的中庭，遠遠看見對麵明亮的車間。
曲榛一推門，原本熱鬧的車間忽然安靜下來。
從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粗粗掃一眼，車隊裏男女都有，都很年輕。
曲榛抿唇，輕聲道：“晚、晚上好。”
車隊裏幾個年輕男生都呆了下，門口的女生纖瘦清麗，肌膚雪白，一雙眼像夜色裏盛滿月光。
她凝視著他們，小聲打招呼，耳尖微紅。
……太可愛了。
艸，連結巴什麽都的很可愛。
“咳——”其中一個男生回過神，熱情地打招呼，“晚上好，你是新來的機械師吧？先進來坐會兒。”
幾個男生熱情地圍上去，把人拉進來。
曲榛安靜地聽他們爭先恐後地介紹車隊，一句接一句，聽得人耳朵忙不過來，隻覺茫然。
樓上忽而傳來一聲輕笑，她仰起頭。
喬如煙趴在二樓欄杆前，饒有興致地看著被人群包圍的曲榛，見她眼帶迷茫地看過來，朝她招手。
“可愛吧？”喬如煙問身後站在暗處的男生，“先說好，你別打她主意。這是我的人。”
許枳風低眼，靜靜注視著燈光下的曲榛。她又穿了白色，幹淨的白裙子沒有任何修飾，纖細白皙的小腿筆直。
和那晚如出一轍的神情，惹人憐愛。
他對喬如煙溫和一笑：“工作和生活我分得清。不過……”
“確實很可愛。”
曲榛上樓時隻看到喬如煙一個人，她往辦公室的方向走，介紹了下車隊目前的布局。
一樓是車間和訓練室，二樓是設計部和比賽工程部，三樓是管理層。
雖然沒有F1車隊那麽專業，但足夠用了。
“我的辦公室在三樓。”喬如煙指了指邊上的電梯，“平時坐電梯上來找我，今天帶你簡單轉一圈。”
“說起來，許枳風也是東川大學的，認識他嗎？”
“他是我們車隊的老板兼金主。讚助全是他拉來的。”
曲榛雙眼微亮，輕搖頭，“不、不認識。”
喬如煙瞥見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神，心裏一個咯噔，試探道：“是什麽契機讓你想來我們車隊？”
曲榛來車隊的原因其實有兩個。
一是為了許枳風，二是為了檢驗自己空氣動力學的學習成果，大學生方程式車隊很合適她。
她隱去了第一個原因，說了第二個。
喬如煙還沒鬆口氣，又聽曲榛問：“車隊、內部，不、不能談戀愛嗎？”
喬如煙：“……”
倒也沒有這個規定。
喬如煙含糊過去，把曲榛帶到許枳風辦公室，進門時沒看到人，她先去拿合同。
曲榛悄悄打量著無人的辦公室，幹淨整潔，綠植打理得很好，比老秦養的健康多了。
忽然，風吹起窗簾，她驚覺這裏還有個陽台。
玻璃門外，男生清俊的側臉在夜色下看起來很溫柔，他在接電話，指間夾著一根燃燒的煙，姿態閑適而輕鬆。
她像回到那晚，在轉角擦肩時聞到他身上暴烈的煙味。
曲榛心跳微快，小心翼翼地看他。
風停下，綽綽的窗簾遮住男生的麵容，她便隻能看到一個影子。
他和那晚看起來不一樣。
今天的他沒有那麽冷。
曲榛正胡思亂想，門從外麵打開，她回神，對上一張俊朗清雋的臉，他靜靜地注視著她，手裏沒了煙。
“曲榛？”他輕咬著她的名字。
曲榛耳根微癢，“嗯。”
許枳風從容地在與她相鄰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指尖輕點著扶手，“我聽過你的名字。”
曲榛看著他的眼睛很亮，誠實道：“我、我很厲害。”
許枳風頓了幾秒，忽而笑了。
許枳風聽過曲榛的名字，但不知道她是他的學妹。
曲榛的名字在改裝圈很響亮，圈內人都知道老秦店裏有個大神，很挑，很貴，技術一流。
這樣的大神卻肯屈尊到他的車隊，他想知道原因。
曲榛雖然沒有戀愛經驗，但也知道循序漸進，重複了一遍和喬如煙說過的理由。
“我以後、想、想設計賽車。”
她說得磕磕巴巴，卻有一往無前的孤勇。
許枳風耐著性子聽完，看著她明亮的雙眼，溫聲問：“老秦那邊一個月多少？我給你雙倍。”
曲榛微愣：“我、我不能，回、回老秦那兒了嗎？”
許枳風輕挑了下眉，這是要拿兩份工資？
他思忖片刻，“工作做完，餘下的時間由你處置。”
喬如煙一臉複雜地送曲榛下樓，扭頭盯著許枳風。
許枳風神情淡定，對喬如煙充滿質疑的眼神無動於衷，隨口道：“這周日去賽道日，安排一下。”
喬如煙擰眉：“你知道我想問什麽。”
許枳風淡聲道：“她值這個價。”
喬如煙頭疼，許枳風這個人表麵上看起來像春風一樣柔和，但他做的決定沒人能阻攔。
她一時不知道招曲榛進來是福是禍。
一樓角落裏，柳寬坐在辦公桌上，雙手抱臂打量著離開的曲榛，表情淡淡，“她真會修車？”
“小阿寬，你不會在記仇吧？”梁文飛笑眯眯地問。
柳寬輕嗤一聲，他的問題他認。
這是兩碼事。
“對啊阿寬，聽說她看完車況就立刻問是不是車手的問題。”邊上嬌小的女生笑著打趣，“車隊裏誰敢這麽說？”
柳寬皺眉：“別叫我阿寬。”
氣氛一滯，薑瑤麵露尷尬。
梁文漢湊過去，悄聲道：“薑瑤，你別介意，柳寬就這麽個性格。除了溯神和喬姐，他平等地討厭車隊裏的每一個人。”
他和柳寬的關係也是今年才緩和。
薑瑤是前一陣喬如煙剛招來的助理，對車隊的了解還不深。目前車隊的車手裏，隻有梁文漢看起來好相處。
她小聲問：“他連許哥都討厭？”
梁文漢歎氣：“討厭得很。”
-
曲榛的第二份工作就這麽定下了。
她回老秦店裏就捧著臉笑，眼睛裏像盛了星星，老秦想裝看不見都難，見著她就心煩。
這幾晚，曲榛都去車隊基地，和幾個機械師混了個臉熟。
但她沒再遇見許枳風。
周六，曲榛醒得比往常晚，宿舍裏已經有了動靜。
她蹭著被子清醒了一會兒，爬下床準備去洗漱，走到衛生間門口，正撞見從裏麵出來的陳盈。
陳盈擋著衛生間的門，眸光晦澀，“你和許枳風什麽關係？你怎麽進他車隊的？”
“讓開。”曲榛不想和她糾纏，“我對你、你男朋友，沒有興趣。”
陳盈咬住唇，她不會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畢竟曲榛看上的是許枳風。
曲榛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是刷牙的時候想了一會兒，她進車隊的事居然這麽快就傳開了。
她洗漱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宿舍。
曲榛繞去早飯鋪買了早飯。老秦口味很家常，普通的豆漿油條就好，最好再加幾個大肉包。
她拎著幾個袋子走出巷子，發現路上停滿了車。
老秦店門口站著幾個熟客，一見她就打招呼。
“小榛兒來了？”
“榛兒還買包子了，這味兒香的，有多的沒？”男人探頭來瞧。
曲榛大方地遞過去一袋，男人咧嘴一笑，不客氣地接過來。
邊上幾個也湊熱鬧，非得來小姑娘這兒蹭一點，老秦從裏麵丟了個煙盒出來，粗聲道：“自己去買。”
曲榛抿唇笑笑，進門見到老秦就問：“又、又開賽道日了？”
老秦“嗯”了聲：“都來湊熱鬧，煩得很。”
從上周開始老秦就忙，原本還有曲榛幫忙，這周曲榛跑去許枳風車隊，他忙得成天缺覺，心情暴躁。
“曲榛。”老秦喊了聲，指指後院。
曲榛把給他的早飯留下，往院子裏走，剛探頭，眼前一黑。
曲榛猝不及防被人按進懷裏，屬於少年的清爽感撲麵而來，男生的懷抱寬厚炙熱，他帶笑的聲音落下來。
“榛兒，想哥沒？”
“鬆、鬆開。”
曲榛掙紮了兩下就被鬆開了，頭發被揉得亂糟糟的，她抬眼瞪過去：“祁禹，你有病！”
祁禹瞪大眼，豎起大拇指，“牛啊榛兒，進步了啊。罵我越來越利索了。”
曲榛也呆了一下，居然沒結巴。
祁禹又從曲榛手裏搶了個包子，圍著他完好如初的車嘖嘖稱奇，欣賞了半天，湊過頭神秘兮兮地問：“聽秦叔說，這發動機是你從周溯手裏搶來的？榛兒，你真出息了，才幾個月沒見，你連周溯的東西都敢搶了，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曲榛：“……”
他還不知道誰搶了他東西呢。
曲榛別開臉，狠狠地咬下一口包子，像是在咬誰的肉。
祁禹欣賞完了還覺得餓，又把曲榛拎出去買早飯了，回來包子拎了滿手，到處喊哥，見人就分。
這人打小就這樣，見著條狗都能插科打諢。
曲榛在邊上看著，隻覺心酸。像祁禹這樣家庭出身一般的車手要在賽場上長久地走下去，並不容易。
祁禹看過來，她便若無其事地移開眼。
“榛兒，明天賽道日，我們去試試車？”
祁禹已經躍躍欲試了，迫不及待地想試試他的寶貝。
曲榛搖頭，小聲解釋了她現在在Hurricane車隊的事，明天她要和車隊一起去參加賽道日。
賽道日是這兩年在東川市興起的運動
。
在歐洲此類運動很多，在國內很少。賽道日對大眾開放，隻要你有一輛車，有駕照，有頭盔，就可以參與。
在賽道日上，沒有限速，你可以盡情地用最快駕駛速度駕駛。
祁禹這兩年在外麵比賽，一直沒機會體驗，這次回來正好，想帶著曲榛好好開幾圈。
哪知道這丫頭和人跑了。
“許枳風？”祁禹扯著嗓子喊，不滿道，“一個周溯還不夠，你還弄來個許枳風？不行，你得陪我去。”
曲榛懶得和他吵架，扭頭跑了。
祁禹追著她滿院子跑，讓她好好解釋清楚。
老秦聽得頭疼，一個個淨會給他找麻煩，一個都不省心，連大黃狗都跑沒影了。
家裏沒一個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