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從東賽回來後, Hurricane車隊發生了不小的動**。

先是有傳言柳寬將離開車隊,後來又說喬如煙把人留了下來,也有人說兩個人大吵一架, 柳寬還是要走。

這些流言與曲榛無關, 她正在為小組報名的事奔波。

不出意料, 在東賽那晚發出的郵件都被婉拒了。

但也有好消息, 有人回複他們小組還少人, 但需要麵談, 地點在學校的賽車社團。

這天一早, 祁禹陪曲榛出門。

“小組裏都是些什麽人?”祁禹開著車, 嘴裏念念叨叨, “有其他女生嗎?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曲榛翻了下資料,大部分都是機械和汽車相關專業的學生,履曆和成績都很優秀, 一半的人都是賽車社團的。

“有、有一個, 女生。”她說。

祁禹:“聽著還算靠譜, 去看看再說。”

東川大學的賽車社團是大社團, 經費充足,場地自然也大,曲榛是第一次來, 祁禹在門口等她。

“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祁禹揉揉她的腦袋。

曲榛走後, 祁禹也沒閑著, 找了幾個朋友問比賽的事, 給的信息都差不多, 大部分是有錢少爺砸錢招人參加比賽玩兒。

比起沒錢沒資源的曲榛,顯然是有人砸錢的小組更靠譜。

他咂了下嘴, 聽著不太妙。

不過半小時,曲榛出來了。

祁禹一瞧,小丫頭板著張臉,臉有點紅,像是氣的,這下不用問都知道結果了。

“飲料。”他把冒著涼氣的汽水往她臉上貼。

曲榛被涼得輕“嘶”一聲,默默接過易拉罐頭,沁涼的感覺讓她沮喪的心情緩和了些許。

“組、組長說,讓我當他女、女朋友。”

她鬱悶地說。

祁禹:“?”

他想過會離譜,但沒想過這麽離譜。

祁禹暗罵了句,許枳風這個社團裏都是些什麽爛人,他遲早把賬和許枳風算清楚。

“走了,不看了。我們自己組。”

祁禹比曲榛還氣,氣得連中飯都沒吃幾口,曲榛看他氣呼呼的模樣,心情忽然就變好了。

“傻阿禹。”她彎著眼睛說。

祁禹:“誰傻誰知道。”

祁禹對這件事忽然無比上心,篩選了一遍名單,帶著曲榛去找有意向的人麵談。

最困難的是,曲榛需要絕對的發言權。

這一點也是曲榛被拒絕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們不認為曲榛有這個實力,甚至覺得她是靠關係進了Hurricane車隊。

這幾天兩人過得不容易,中途也有和人起衝突的時候。

曲榛嘴皮子不利索,但有祁禹在,他混慣了社會,罵起來人不帶髒字,氣得這些書呆子啞口無言,最後漲紅了臉跑了。

“這破比賽,找校外的不行嗎?”

祁禹罵罵咧咧地說了一堆,看向對麵趴在桌上的曲榛,女孩子悶著張臉,鼻尖都是汗珠。

大夏天的跑了幾天,人都蔫吧了。

祁禹拽著人起來,“歇兩天,不找了,總有剩下的人,歪瓜裂棗也行,別來妨礙你。”

曲榛蔫巴巴地跟著祁禹回去了。

老秦一看兩人的臉色就知道這事兒不順利,沒說什麽,出門去了趟菜市場,給兩人加餐。

夜色暗下來,三人在屋子裏吃飯。

天太熱,晚上也悶得人難受,老秦便把吃飯的桌挪到屋子裏,邊吹空調邊看電視,舒服多了。

“都曬黑了。”

老秦瞧著兩個孩子,榛兒沒曬黑多少,祁禹黑得跟碳似的。

曲榛立即扭頭看祁禹,原本英俊朝氣的臉果然黑得不得了,再黑一點連五官都看不清了。

她沒忍住,忽然噗嗤笑了。

祁禹起先還抱怨兩句,見她笑得開心也忍不住笑了。

老秦道:“榛兒,多吃點,再瘦就不好看了。”

曲榛點頭,把一碗飯吃完又添了一碗,最後和祁禹一起癱倒到沙發上,雙目無神地放空自己。

“榛兒,你以後想去F1嗎?”祁禹無聊隨便找話題。

“沒、沒想過。”

“過兩年就畢業了,也該想以後的事了。F1是賽車運動的頂端,你不想去碰一碰嗎?”

曲榛望著天花板發呆,在今年之前,她沒想過踏足F1。

她所熟知的、安全範圍一直是拉力賽車,F1是完全不同的世界,龐大、陌生,充斥著金錢和科技,充滿了勾心鬥角。

“我、我這樣,能、能去嗎?”

“可以慢慢改善,現在不是比小時候好多了嗎?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人,知道嗎?你以後會變成像紐維一樣厲害的設計師。榛兒,我們都要站到最高的地方。”

祁禹很少和曲榛說這樣的話,這兩天被刺激多了,憋了一肚子火,想讓她走出去,走到別人永遠追趕不上的高處去。

曲榛側頭看他:“阿禹,一、一定可以。”

祁禹揚唇笑:“走,出去給你買西瓜吃。吃撐了,再不走動我就起不來了,給老秦買點什麽?”

兩人出門走遠了。

老秦一直沒出聲,聽著兩個孩子小聲嘀咕。

他雙手搭在腦後,思緒飄遠,F1啊……看來他得聯係一下那些老朋友了。

兩人十點才回來,祁禹拎著滿手的水果和零食,曲榛拿著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咬著,踩在祁禹的影子上。

“明天睡到自然醒。”祁禹打了個哈欠。

曲榛點頭,她也要睡懶覺。

“這幾天……”

祁禹的話漸漸停住,視線在店門口停了兩秒,確定來人是誰,對曲榛說:“榛兒,你老板來了。”

曲榛抬頭,對上許枳風溫潤的眼眸。

“晚上好,學妹。”

許枳風笑著和她打招呼。

曲榛尚未從他喊她“學妹”中反應過來,他便客氣地走到祁禹麵前,想分擔一些袋子的重量。

祁禹:“我拿得動。你大晚上的來找人?”

許枳風早在東賽就感受到了祁禹對他若有若無的敵意,他清楚這些敵意從何而來。

他忽略這點敵意,對曲榛道:“方便請我進去嗎?”

曲榛遲疑地點了下頭。

這是許枳風第一次來老秦店裏,他等了近兩小時,期間老秦以為他是客人,客氣地請他進去,他隻說等人。

老秦聽了就沒再管他。

進門和在外麵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從外麵看這隻是個普通的汽修店,進了門才發覺這裏另有乾坤,稀有的、停產的部件這裏都有。這裏有好車,也有最普通不過的車。

許枳風打量完,對上三雙眼睛。

他無奈道:“別緊張,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技術總監和我說曲榛報名比賽的事,已經協調了她的工作時間。”

老秦和祁禹更納悶,那是幹什麽來的?

許枳風看向曲榛,笑意淺淺:“學妹,聽說你在找組員。雖然我是數學係的,但對方程式算得上了解,應該不會給你拖後腿。所以,我有這個榮幸可以和你一起參加比賽嗎?”

曲榛眼眸怔怔地和許枳風對視,她嗓子發幹,張了張唇卻沒說出話,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湧上來。

他總是這樣,溫柔妥帖地做好所有事。

讓你覺得自己……那麽特殊。

“……不用。”曲榛聽到自己的回答時也覺得詫異,隻是遵循心意繼續說,“我、我能找到人的。”

她輕抿著唇,倔強又固執。

“我先、先去睡了。”

曲榛走了,誰都能看出來她的回避。

店內氣氛凝滯,老秦朝祁禹使了個眼色,先行離開,走的時候沒忘把西瓜拎走,又順了點小零食。

許枳風眼底的笑意消失,低頭輕捏著鼻梁。

片刻後,他自如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問祁禹:“我說錯話了?”

祁禹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大少爺,你從來沒喜歡過人吧?雖然長了一張對誰都好的臉。”

“確實沒有。”他微微一笑。

“那你就離曲榛遠一點,別總來招惹她。之前的事夠讓我惱火了。”

許枳風微頓:“什麽事?”

祁禹輕嗤一聲,果然是大少爺。

他不像曲榛那麽大度,記仇得很,幹脆利落地把曲榛搬出宿舍的始末說了,包括隱藏在中間的薑瑤。

“你不知道吧?曲榛被欺負是因為你。”他幸災樂禍道。

“——所以,她因為你被欺負了卻說不出口,也不計較薑瑤的事。因為她隻是單純地想在你的車隊,做好自己的工作,離你近一點,不給你惹上什麽麻煩。作為喜歡你的人,她做得夠好了。而你既然不喜歡她,就保持好距離,當時主動提醒你們之間的差距的人是你。許枳風,外麵多的是人陪你玩所謂的愛情遊戲,別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曲榛。”

祁禹在警告他,別妄圖玩弄曲榛。

“……抱歉。”

許枳風嗓音微啞,當時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宿舍的事,他還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上司兼學長。

他低下頭,遮住眼底的晦暗。

許枳風:“我有話想和曲榛說,至少要當麵和她道歉。”

祁禹兩手一攤:“你自己找她,我可不想幫你。”

許枳風走到院子裏,給曲榛發了一條短信。

許久,他看到二樓亮著燈的房間門打開,女孩子走出來,往樓下看了一眼,對上他的視線,又移開。

很快,她下樓到院子裏,手裏還拿著蚊香。

見他情緒複雜地看過來,還解釋了一句:“蚊子,很多。”

許枳風忽而笑了,心底的陰霾似乎也因此散了點。他在台階上坐下,在陌生的院子裏看到星空。

“我很久沒這樣看星星了。”他說。

曲榛慢吞吞地在他身邊坐下,“夏天的,夜晚。很、很美。”

許枳風靜靜看了一陣,忽然說:“曲榛,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家世不錯,成績優秀,做什麽都遊刃有餘,有很多人喜歡,你們眼裏的我應該都是這樣的。但我知道不是。”

許枳風生在醫藥世家,卻對這個行業沒興趣。

他喜歡賽車,從前自己開賽車,現在自己做車隊,在圈子裏提起來似乎也很光鮮亮麗。

許枳風和周溯從小時候就認識了。

和阿溯做朋友是一件很幸運、也很困難的事。

周溯在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了極高的天賦,明明是一起進入卡丁車的世界,他卻被周溯遠遠甩在身後,無論他怎麽努力都追趕不上。他嫉妒周溯,但那個家夥卻是對朋友一片赤誠的人。

於是,他嚐試著和這樣的心情和解。

但這很困難。

“他像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片雲,有時候替我遮陽,可有時候也會猝不及防地下一場大雨。”

“在我的家庭,反抗這條路很不容易。”

家裏長輩說,做一件事、喜歡一件事都要到極致。如果你想走不同的路,至少要像周溯那樣。

這兩個字曾經是他的陰霾,籠罩著他成長的路。

幸而周溯長大後並不是完美無缺,他性格冷淡,不聽管教,在媒體的閃光燈下,性格尖銳的部分被放大到極致。

而他,恰恰擅長這樣的事,八麵玲瓏,溫柔對人。

漸漸地,長輩們不再說這樣的話。

他似乎也從“周溯”這兩個字中掙脫出來。

許枳風望著天,有些無奈地說:“好像沒有我想得順利。我開始享受那些人對我的喜歡,享受我能和阿溯擁有一樣的注視。

他被千千萬萬的人喜愛著,我也不差,不是嗎?”

“這一切和阿溯無關,他不知道這些事。”

“很抱歉,曲榛。因此傷害到了你。”

他脫掉了往常溫柔的麵具,眼底帶著自我厭棄的情緒。

曲榛垂著眼,安靜地聽完了他的話。

許久,她偏頭看他,小聲問:“你對我,對、對朋友們的關心,和善意,都、都是假裝的嗎?”

許枳風微怔:“不是……”

他已經習慣了照顧、保護身邊的人。

曲榛看著他晦暗的眼睛,認真說:“我知道,兩、兩年前周溯出車禍,是、是你救了他。你、你原本就是溫柔的人,對嗎?”

許枳風沒怪過周溯,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周溯。

在周溯把他當成朋友的時候,他也把周溯當成最好的朋友,會遷就周溯不愛說話、不喜熱鬧的場合,記得周溯的每一個習慣。

周溯不喜歡坐別人開的車,他永遠會當那個開車的人。

隻是後來,溫柔被他當成了防禦的手段。

他想借此填滿內心的虛無,可惜效果甚微。

許枳風像是要溺斃在眼前的明亮海裏,啞聲道:“對,我也有真心。我和阿溯……原本就不一樣。”

曲榛彎起眼睛,頰邊有很淺的小梨渦,“你的名字,很、很好聽。”

許枳風聽到過無數次這樣的誇讚,但從沒聽進去過。

但今晚,他想聽進去,他想試著從未掙脫過的巨大牢籠裏走出來,去麵對真實的許枳風。

許枳風,似乎也沒有差勁到底。

因為她這樣對他笑了,不是嗎。

-

祁禹在得知曲榛同意許枳風進入小組的時候,氣得一小時沒理人,最後在曲榛可憐巴巴的眼神裏潰敗。

“以後再來和我說失戀,我就當沒聽見。”

他咬牙道。

曲榛衝他笑,“阿禹,最好了。”

祁禹麵目猙獰地揉亂頭發,果然昨晚就不應該同意讓許枳風進門,這個詭計多端的男人!

小組在許枳風的加入後,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曲榛發在校內論壇的征集貼在一天之內就疊成了高樓,最多的就是問許枳風是不是確定加入。

冷清的郵箱也爆滿。

曲榛一口氣全部拒絕了,看得祁禹爽得不得了。

等爽夠了,兩人對視一眼,巴巴地操心剩下的人怎麽辦。

祁禹出餿主意:“隨便找個行不行?就那種體育啊藝術啊,無關的專業,符合報名要求嗎?”

曲榛鬱悶地搖頭。

“要是小顧是東川大學的就好了。”他隨口說。

“……等等?!”祁禹忽然從這句話裏獲取了靈感,“小顧不是,周溯是啊。我們怎麽從沒想過找周溯?”

曲榛微呆,周溯嗎?

找曾經的F1車手來她的小組參加大學生方程式賽車設計,聽起來感覺哪裏怪怪的。

車手不一定會設計賽車,但那是周溯。

她知道周溯有多了解車。

“阿溯不會來。”一直在邊上打量曲榛新改的車的許枳風出聲,“他對這樣的小組活動沒興趣,而且……太顯眼了。”

祁禹來勁了,追問道:“喂,傳言說溯神這兩年不碰賽車,是和別人的約定,這事兒真的假的?”

許枳風輕挑了下眉:“真的。違反約定他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祁禹:“能有多嚴重?”

許枳風思索道:“大概是被沒收超級駕照,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回去參加F1的程度?”

祁禹目瞪口呆,“他爸不是F1的讚助商嗎?”

曲榛也怔怔地看著許枳風。

許枳風輕歎了口氣:“因為和阿溯達成這樣約定的人,就是他的父親周維楨。”

你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