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恩公壯碩

☆沉迷美色的昏君☆

公子晦慌張衝出營帳, 手裏還捏著空碗,因著沒有抬頭看路,跑得又急, 嘭直接和一個人影撞了滿懷。

公子晦抬頭一看, 不由想起百裏無疾方才的言辭,腦海中轟隆地震,麵頰更是通紅, 支支吾吾的道:“君、君上?!”

無錯, 公子晦撞到之人,正是梁羨。

梁羨扶住他, 道:“二公子, 你可是身子不適?怎麽麵色如此通紅?”

說著,還想伸手去試公子晦的額頭,看看他是否發熱。

“沒、沒有!”公子晦下意識後退一步,與梁羨拉開距離, 還後仰著脖頸,以免被梁羨觸碰。

梁羨奇怪的道:“當真沒害病?”

“沒沒沒、沒有……”公子晦結巴的更嚴重了。

梁羨奇怪的看了一眼公子晦身後:“二公子何故如此匆忙?這是……有人在追你?”

“追?沒、沒有啊!”公子晦瞪著眼睛, 一副看我狡辯的模樣, 斬釘截鐵的道:“沒有、絕對沒有!晦就是……就是走得有些急。”

梁羨點點頭,但眼神還是如此探究, 看的公子晦毛骨悚然,生怕他當真看出什麽端倪來。

“是了!君上!”公子晦一驚一乍的轉移注意力:“這般夜了,君上可有什麽要事吩咐?還親自離開了禦營大帳,若是有事兒,君上隻管知會便是。”

梁羨一笑:“無妨, 隻不過……孤與丞相方才在議事, 突然看到了可疑的人影, 似乎在偷聽。”

“偷聽?”公子晦瞬間收斂了表情,正色道:“難道是黎國之人?”

如今正是為周天子奔喪之際,各地諸侯全都往王都趕去,誰也不甘落後,而梁國是太子黨的領頭,最不想讓梁國的隊伍入王都的,怕就是黎國了。

公子晦又道:“營中混入了黎國的細作?”

梁羨道:“如今還不能確定,丞相已然親自前去排查,不知二公子可看到什麽可疑之人?”

公子晦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並未,方才晦端了湯藥去……去給無疾送藥,並未看到什麽可疑之人。”

梁羨點頭道:“百裏先生的傷勢如何了?”

公子晦一聽到“百裏”二字,手指下意識撫上嘴唇,又仿佛被針紮了一般立刻縮回手來,支支吾吾的道:“他、他很好,傷口都……都處理了,應當很快便能痊愈,多謝、多謝君上關懷。”

“無妨,”梁羨親和一笑:“百裏先生早日痊愈,孤也能安心了。”

梁羨本欲轉身離開,哪知公子晦突然道:“君上,有一件事兒……晦想懇請君上同意。”

“何事?”梁羨問。

公子晦支支吾吾的道:“想必君上也知曉當年的內情,無疾他……他被幾個寺人迫害,受過一些傷……”

當年百裏無疾陪同公子晦住在宮中,他乃是宮中的苦力宮役,並不需要淨身便可以入宮,因著沒有身份地位的緣故,舒國夫人身邊的寺人總是欺負百裏無疾,甚至將百裏無疾閹割。

公子晦臉色黑壓壓的,道:“晦想、想請宮中的醫官,去給無疾看看那方麵的病楚,也不知過去這般多年,還能不能……能不能痊愈。”

梁羨也能理解,這恐怕是百裏無疾一輩子不想提起之事,但公子晦心中還掛著一絲僥幸,若是能醫看好,也算是皆大歡喜。

梁羨道:“這點子放心,傳孤敕令,醫官署的醫官,你盡可支用。”

“多謝君上!”公子晦滿臉欣喜,再三道謝。

梁羨感歎道:“看來二公子還挺關心百裏先生的。”

他不過是順口一說,那知公子晦的臉色瞬間通紅,紅得幾欲滴血,連忙解釋道:“君上,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梁羨一臉迷茫:“孤想什麽了?”

“就、就……”公子晦辯解道:“不是那樣,我們……唉!”

說得半半落落,公子晦幹脆調頭便跑,他又是習武之人,一溜煙不見了。

梁羨:“……”什麽這樣那樣的,到底哪樣?

考慮到百裏無疾的傷勢,又考慮到營地混入了細作,因此梁羨特意令全軍在原地休整一日,第二日不啟程,明麵上是讓百裏先生養傷,其實內地裏是徹底搜查細作。

然,排查了整整一日,營地嚴防死守,但凡進出都需要牙牌,就連仆役也不得隨意走動,哨台轅門連一隻飛蟲都跑不出去,更別提細做了,那細作仿佛人間蒸發,悄無聲息。

排查無果,為周天子奔喪的行程卻不能耽擱,第三日大部隊啟程,離開梁國的地界,借道往王都而去。

借道首先路過的國家,是梁國周邊的小國,乃係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最小的男爵國家,像這樣的子爵和男爵國家,因著爵位低下,兵力虛弱,地盤子普遍也不大,因此都是依附於其他強國生存的,屬於附屬國家。

借道的小國緊鄰梁國,便是梁國的附屬國家,所以從這個國家借道是最簡單便宜的。

夏日多雨,一連下了三天大雨,路途泥濘難行,扈行隊伍的腳程有所牽絆,但為了能及時趕到天子王都,路上一刻也不能耽擱。

咕嚕嚕——

是輜車行進的聲音,扈行部隊進入了山穀,這個國家多山,路途崎嶇,物產也不算豐富,甚至貧瘠,便仿佛是雞架子的肋骨,啃起來沒滋沒味兒,反而麻煩,因此這麽多年來依附於梁國,都沒什麽人來找他們的邪茬兒。

梁羨坐在輜車中,險些被顛的散架,莫名有些暈車,臉色慘白一片,坐著也不舒服,躺著亦不舒服。

白清玉驅馬而來,在輜車邊道:“君上,山路崎嶇,前方還有很長一段路途,不如停下來原地歇息整頓,讓人馬都歇一歇。”

梁羨立刻同意:“快停下來,孤……”孤要吐!

嘩啦,梁羨打起車簾子,從裏麵鑽出來,捂著嘴臉色慘白,不需要旁人來扶,跳下輜車,找了角落去吐。

梁羨還未用朝食,胃裏雖難受,但幹嘔了幾聲,壓根兒什麽也沒吐出來,反而有些脫力。

連綿的細雨還在傾灑,白清玉撐著油傘走過去,給梁羨遮住雨水,道:“君上,雨棚已經搭好,去避避雨罷。”

不得不說,白清玉的心細還挺細膩,輜車雖豪華,但到底做不到寬敞,下車歇歇腳也好,便令人搭建了雨棚,坐在下麵吹吹風正好。

梁羨臉色蒼白的進入雨棚,坐在席上,白清玉遞來一耳杯溫水,梁羨呷了一口,這才感覺稍微好轉一些,有氣無力的道:“這山路,還要行多久?”

白清玉蹙眉:“若是腳程足夠快,黃昏之前應該可以出山穀。”

黃昏?梁羨的臉色更是難看。

白清玉朗聲道:“姚陛長,你帶一隊五十騎兵,去前麵探探路。”

“是!”姚司思拱手,立刻清點五十鐵騎,跨上駿馬,也不打傘,也不穿蓑笠,馬蹄踏著水花,颯遝而行,飛撲向前,那叫一個意氣風發。

梁羨嘖嘖搖頭:“年輕真好啊。”

白清玉挑了挑眉:“倘或卑臣未有記錯,君上比之姚陛長,也隻是年長一歲。”

的確,梁羨這個身子年紀輕輕,放在現代還未成年,妥妥的十七歲高中生,比姚司思也就大一歲。但其實呢?梁羨的本質是個三十二歲的上班族,雖不算大叔,卻已然過了天真爛漫的年紀。

梁羨見到白清玉探究的眼神,便知道他在套自己的話,一點子也不上鉤,笑眯眯的道:“孤隨意感歎一句,不行麽?文人雅士還能傷春悲秋呢,孤這個昏君,便不可順口胡謅?”

他說罷,對白清玉勾了勾手指,壓低聲音道:“丞相這隨便套話,找個機會便給人刨坑兒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孤可是不會上當的。”

白清玉沒想到梁羨如此機警,但他麵不改色,一點兒也不羞愧自殘,拱手道:“君上英明睿智。”

梁羨:“……”臭白蓮!

白清玉身為丞相,還有很多事情要忙,與梁羨說了兩句話,便轉身離開,公子晦一看,好機會,姚司思不在,丞相也去忙正經事兒,梁羨身邊無人,正好適合自己過去攀談。

公子晦倒了一耳杯水,有些許的緊張,準備端著羽觴耳杯去搭訕,剛走了一步,眼前一道黑影遮蔽下來,抬頭一看……

——百裏無疾!

公子晦下意識後退兩步,眼神亂瞟,一副心虛到極點的表情,抿著唇角,便算是過了幾日,還是覺得被百裏無疾輕咬的唇角火辣辣的刺痛,怎麽也忘不掉那種感覺。

百裏無疾攔住了他的去路,卻一直不出聲,公子晦支吾道:“有、有事麽?”

百裏無疾麵容平靜,仿佛那日的事情隻是一個意外,甚至他已然忘記了那日的意外,楠漨淡淡的道:“二公子,丞相請二公子過去一趟。”

“哦哦!”公子晦連連點頭,把羽觴耳杯塞在百裏無疾手中,調頭便跑,根本不敢多看百裏無疾一眼。

百裏無疾低頭看著手中的羽觴耳杯,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劃在耳杯的邊沿之上,眯著眼睛打量著落荒而逃的公子晦,又轉頭看了一眼正在雨棚中避雨的梁羨,他的唇角微不可見的一挑,露出一個陰霾而銳利的笑容。

哢……

哢嚓……

哢、哢嚓嚓……

梁羨總覺得能聽到一絲絲奇怪的響動,說不上來是什麽聲音,若隱若現,十足古怪。

他將耳杯放在案幾上,轉頭環視四周。

哢嚓——

又是那種響動,越發的清晰,卻尋不到源頭。

白清玉忙著對看地形圖,確認了接下來的路線和行程,下意識的回頭尋找梁羨的蹤影,這一看,黑色的眼眸緊緊一縮,大喝道:“當心!!”

哢嚓——轟!!!!

灰褐色的泥漿和巨石,從山穀的頭頂毫無掙紮的傾瀉而下,遮天辟日兜頭砸來,梁羨根本沒有防備,即使有所防備,那泥石如此巨大,根本避無可避。

梁羨瞪大眼睛,心裏想著,幸好,係統成就獎勵了一張金剛不壞卡片,可以抵擋一次致命傷害。

轟——隆!!

就在梁羨即將被泥石掩埋的一霎那,一道黑影突然衝過來,狠狠一把抱住梁羨的細腰,將人往前一撲。

“嗬……”梁羨的後背搓在地上,疼的痛呼一聲,泥石和碎屑帶著呼嘯的塵土與水花,煞時砸在地上,震耳欲聾,疼痛雖然疼痛,卻沒有梁羨預感的那般強烈。

“無疾!!!”

“無疾!”

梁羨聽到公子晦的嘶吼聲,定眼一看,方才那抱住自己腰身,將自己撲出去之人,竟然是百裏無疾!

泥石傾瀉,幾乎將山道掩埋了一般,梁羨除了後背和手掌磋傷,可以說安然無恙,千鈞一發之際將梁羨撲出去的百裏無疾,半條身子被巨石砸中,額角鮮血橫流,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

“快!”梁羨大喊著:“救人!”

“無疾!無疾……”公子晦踉踉蹌蹌的衝過來,也不顧泥土肮髒,跪在地上,瘋狂的用手扒著土石,想要將百裏無疾從巨石下解救出來。

“咳……”百裏無疾動了一下,嗓音沙啞而微弱,鮮血蒙蔽了他的雙眼,隻是看了一眼公子晦,登時昏厥了過去,又是一動不動。

“快!虎賁軍!”

“這邊,把石頭搬開!”

“這邊再來兩個人,一起用力!”

虎賁軍衝上來,合力搬開石頭,快速將百裏無疾從泥石下解救出來,抬上擔架,緊急施救。

白清玉衝過來,一把握住梁羨的手掌,急促的道:“怎麽樣,受傷了沒有?你流血了?”

梁羨搖頭道:“無妨,隻是磋傷,這不是孤的血。”

梁羨方才跟著虎賁軍一起搬石頭,難免蹭上一些血跡,白清玉狠狠鬆了一口氣,等著一口淤氣吐出去,突然後知後覺,自己這是在做什麽?關心昏君?昏君如是被泥石砸死,反而一了百了,自己為何會如此提心吊膽?

白清玉寬大的掌心壓住心口的位置,梆梆的心跳聲清晰無比,根本騙不得人……

因著山穀塌方,扈行部隊被迫趕路,向前行進了一段,立刻紮營,將受傷的百裏無疾抬入營帳。

“醫官!醫官!”公子晦慌張的道:“他怎麽樣?”

醫官感歎道:“回二公子的話,真真兒是萬幸、萬幸呢!百裏先生隻是外傷。”

“外傷?”公子晦不敢置信:“真的無事?方才那般凶險……”

“二公子安心,”醫官又道:“的的確確隻是外傷,或許是老天爺見憐,亦為百裏先生忠君護主之心感動,因而隻一些外傷,並無大礙,失血過多難免虛弱,將養兩日便好。”

公子晦狠狠吐出一口氣,梁羨也鬆了一口:“如此便好。”

百裏無疾已然醒了,眾人走入營帳前去探看,百裏無疾掙紮著起身,作禮道:“小人拜見梁公。”

“誒,”梁羨親自扶住他,道:“百裏先生如今乃是孤的恩公,若不是百裏先生舍命相救,哪裏還有什麽梁公不梁公的?安心歇養才是。”

百裏無疾謙遜的道:“小人不過一介野人,承蒙梁公不棄,已然是莫大的恩典,又怎敢托大呢?”

公子晦道:“好了!君上說不必謝,那便是真的不必謝。”

梁羨笑道:“正是,還是二公子懂孤。”

他這般一說,公子晦莫名有些臉紅,聽起來心竅麻嗖嗖的,抑製不住的唇角上揚。

百裏無疾將公子晦的小動作看在眼中,不由眯了眯眼目,道:“梁公,小人還需上藥,唯恐衝撞了梁公,鬥膽請梁公回避。”

梁羨道:“恩公是為孤受傷,如何會衝撞於孤?正好,孤親自為恩公上藥。”

百裏無疾的傷口多在背上,自己個兒自然無法上藥,梁羨毫無國君架子,一派親和的接過傷藥,對百裏無疾道:“請恩公褪下衣襟。”

“褪、褪……”

百裏無疾還未說什麽,公子晦第一個炸毛,瞪著眼睛道:“還要褪衣裳?”

白清玉同樣在場,眯了眯眼睛,但沉著的並沒有說話。

梁羨奇怪道:“不褪衣裳,如何上藥呢?”

百裏無疾多看了一眼公子晦,簌簌的聲音響起,十足坦然的將自己的衣衫解下,**無疑。

一瞬間,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的陳年舊傷展現在眾人麵前,刀子割的、鞭子抽的、鐵錐紮的,還有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傷口。

公子晦一看,眼睛登時赤紅,那些傷口都是百裏無疾早年在舒國留下的,可當年的公子晦無能為力,什麽也做不了。

梁羨掃視著那些傷口,感歎道:“恩公好壯碩啊!”

他這話一出,似乎莫名具有吸引力,公子晦的注意力也從傷口變成了體格,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那日意外的親吻,麵頰通紅發脹,眼神一時不知該放在何處。

百裏無疾平靜的道:“令梁公見笑了,小人不過粗鄙野人,除了賣些苦力,也不知如何討生活。”

白清玉見梁羨笑眯眯的欣賞著百裏無疾壯碩的體格,一點子也不避諱,那目光甚至意猶未盡,頗為讚歎,不由“嗬”嗤笑一聲,果然是昏君。

“丞相。”

一個虎賁軍從營帳外入內,低聲對白清玉耳語了兩句,白清玉眯了眯眼目,不再理會“沉迷美色”的梁羨,轉身離開了營帳。

白清玉走出營帳,道:“如何,山穀坍塌,可查出什麽?”

那虎賁軍壓低了聲音道:“回丞相的話,正如丞相所料,卑將等爬上山峰驗看,山頂的兩側山石上,均有利器切割的痕跡。”

白清玉冷笑一聲:“亦是說,這次的山石坍塌……是有人蓄謀已久,故意為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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