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劍靈一聽說能去陰司地府做客, 當下就毫不遲疑地翻身上馬,而後一抖黑色絲韁就縱馬飛馳而去。
沿途景致皆昏昏慘慘吸引不了劍靈的興趣。直到一道高大的城門出現在劍靈的視線之內,她才側頭詢問一直跟在黑馬旁邊全力飛奔的青衣侍從, 這城池就是陰司地府嗎?
可不待青衣侍從回答, 馱著劍靈的黑馬就再次加速, 它長嘶一聲甩開了緊緊跟著的兩名青衣, 直接朝著城池大門方向衝去,眼見著就要撞上城門了。
劍靈不驚不懼, 既不喝止黑馬, 也不大呼求助。在她眼中, 那道緊閉的高大城門和她此時所騎的黑馬一樣,都由一股純粹濃鬱的陰屬靈氣所幻化, 非是人間界那種實實在在的木石城門,所以撞上去並無大礙。
果然,當黑馬風馳電掣般地衝上去後,劍靈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周身靈氣運轉有短暫的遲緩,隨後又恢複了正常。與此同時,她眼前的景致也不再是一片慘淡荒蕪,而是變成了一座有行人往來的熱鬧城池。
然而,不等劍靈仔細打量這座屬於陰間的城市,黑馬就一躍而起飛衝進半空雲霧之中。幾息之後, 它又直接奔入了一座衙門樣式的巍峨建築並在丹墀前停了下來。
不等劍靈下馬, 就有一黑一紅兩道身影從正殿內迎了出來。這兩人露麵時臉上本是帶著笑的,然而一見到馬背上的劍靈, 頓時板起了麵孔。
其中黑衣那位冷聲斥道:“爾是何人, 竟敢冒充星主來此!”
說著話, 他便一揮袍袖, 看樣子是想把劍靈驅趕出此方地界。
但是,劍靈不僅沒有立刻消失返回人間,反而動作輕快地跳下馬背並朝前走了幾步,還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包括麵前兩個分別身著黑衣和紅衣的官吏。
“看二位閣下的衣著打扮,和人間傳說的判官挺像的。哎呀,難道這裏真是青衣所說的陰司地府陰陽寶殿嗎?”
說青衣,青衣便到。
這兩個青衣侍從一路急追黑馬而來,此時都有些氣喘籲籲的。他們聽見劍靈的問話後,連忙上前將麵色不佳的黑衣判官拉至一旁,而後低聲交代起始末來。
另一位紅衣判官不像同僚那樣急性子,他此時已經察覺到劍靈非是普通的凡人靈魄,甚至隱隱覺得劍靈的實力遠不止他和黑判感知到的。
紅衣判官立刻掐指推算。半晌,他的眼底浮現一抹驚奇之色,神色也愈加的肅穆鄭重。
同一時間,黑衣判官也推演出了前因後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就知道陶然公辦事不穩妥,不過也算是錯有錯著了”。
兩位判官彼此對視了一眼,同時用神識飛快地交流了一番,而後便一改方才的冷淡疏離態度,都含著笑請劍靈入殿喝茶,小坐片刻。
劍靈輕輕眨了眨眼,沒有多問什麽。她笑吟吟地道了聲叨擾,便跟著兩位判官來到了大殿門前。
走進大殿正堂,劍靈抬頭一瞧,就見這堂上掛著一塊匾,上書“陰陽寶殿”四個大字。
劍靈坐下後,不多時便有青衣上茶,而黑紅兩位判官也一直麵色溫和地陪坐閑聊。
說是閑聊,其實也不盡然,至少一盞茶之後,劍靈就大體了解了這陰陽寶殿司掌的公職為何。就像之前青衣侍從所言,這陰陽寶殿的殿主掌管著凡間生靈的命數。
而兩位判官的解釋要更加具體一些。他們告訴劍靈,凡人一生命數運勢都已經記錄在寶冊之上,一個人該享受幾年福,該遭幾年罪,貧窮富貴壽命長短,寶冊上都寫得清清楚楚。陰陽寶殿內的官吏們負責管理這些寶冊,以及糾正各種意外並彌補疏漏之處。
聽到紅衣判官幾次提起“
彌補疏漏之處”,劍靈便心知這兩位判官改變態度的根由必然在此了。她心裏十分好奇,但卻沉得住氣,絲毫沒有主動接過話茬的意思,隻是愜意地品著陰陽寶殿內的香茗,同時一臉悠然地欣賞著這大堂內的每一件珍奇擺設。
待到劍靈慢悠悠地喝完第二盞茶,急脾氣的黑衣判官再沒有了你來我往周旋試探的耐心。他啪嗒一聲放下茶杯,又重重咳嗽一聲,然後直截了當地對劍靈說了他和紅判的所托之事。
黑衣判官先是言簡意賅地講述了人間界“狸貓換太子”這件宮闈秘聞的來龍去脈,而後沉聲道:
“按照寶冊所記載,當今真龍天子的生母李太後還要在破窯內受難幾年,之後才能沉冤昭雪和親子團聚。但你日前傷了一隻狐妖,那狐妖為了盡快療傷重新長好狐尾,竟然膽大包天地截取了李娘娘的一絲鳳氣。
“那狐妖原以為一絲鳳氣對李娘娘這位帝王生母來說無甚大礙,卻不想這李娘娘當初生產後就被打入冷宮,隨即便被劉氏竊取了後位和大半鳳氣,之後母子分離遠離宮廷,更是因為思念親兒而哭瞎了雙眼,正處於命數最為暗晦低迷之時,全靠殘餘的幾縷鳳氣支撐。
“因此,李娘娘被偷取了一絲鳳氣後,一時不甚便魂竅閉塞命魄迷蒙,竟失去了清明意誌陷入魔障當中,如今已然命不久矣。”
劍靈聽到這裏,忍不住再次確認般地問道:
“依閣下所言,就因為狐妖截取了,嗯,一絲鳳氣,所以,那位本該在幾年後苦盡甘來當太後的李娘娘忽然提前亡故了?”
“李娘娘還未薨逝,不過也差不多了。”黑衣判官皺眉道。
劍靈眼波微轉,著實有些不解。
“你們這寶冊上記載的東西也太不牢靠了,連真龍天子生母的命數都是說出現紕漏就出現紕漏,委實有些奇怪。再有就是,既然生靈的命數都在這寶冊上,那寶冊就沒寫狐妖會因為療傷偷取鳳氣之事嗎?
“還是說——狐妖那晚本是不該受傷的,縱然我和展昭有能力反擊,也不該出手禦敵?可這也不對呀,若是大家都規規矩矩地按照寶冊記載的內容過日子,那人間界也忒沒意思了,大家何必還要努力存活一世?反正無論如何,冊子上都記好了的。”
“道友誤會了。”紅衣判官含笑搖頭,溫聲解釋道,“陰陽寶殿內的寶冊並非是那種凡間書冊,隻要筆墨書寫上去就無法更改。寶冊內數萬萬生靈的命數彼此影響,互有關聯。當聚散離合、生老病死的大致運勢定下之後,期間小勢小運都是可以適當變動的,且還有善惡功過獎懲一說,絕非如一潭死水。”
黑判點頭附和道:“命數之說絕非一成不變,運已定,命由己,還看個人修心修行。再有道友所言的命數易改之事,其實並非寶冊之故,實是另有隱情。”
“另有隱情?”
“確乎如此。”紅衣判官目光灼灼地看著劍靈,朗聲道,“道友可知,我這陰陽寶殿的寶冊中,並無道友姓名?道友知否,若非道友提醒展昭去隱逸村給星主送行囊,那狐妖此生都不會和展昭打照麵,也就沒有之後的諸多麻煩。”
“哎,閣下突然冒出來,可是改了不少事情。”黑衣判官跟著感歎了一句。
劍靈微怔,她聽得出這紅判的語氣中並無怨怪之意,他隻是很冷靜地闡述緣由。不僅紅判如此,就是性情急躁的黑衣判官其實也沒有遷怒於她,僅是為人處世的態度比較暴躁粗獷而已。
於是,她心平氣和地問道:
“二位的言下之意,是指我乃天地間的異數,因而所作所為能輕易擾亂了寶冊上的記錄?既如此,天道怎會允許我存在?”
“咳,閣下確實是不受陰陽寶殿掌
管的異數,但此次李娘娘之事……”紅判歉然一笑,非常誠懇地解釋道,“也有我等未能及時發現閣下存在的緣故,哎,一時疏忽,一時疏忽!此次之後,我等再不會有此疏漏了。”
劍靈了然地挑了挑眉,頷首表示理解,心中卻對自己的來曆更加好奇。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至今還沒有想起心底那個熟悉的名字。
黑衣判官接著說道:“閣下也是悟道之輩,當明白這裏麵的奧妙深意。倘若是尋找人物的命數出現了意外疏漏,我等也不會如此嚴陣以待,隨手彌補更正即可。但這李娘娘乃是帝王生母,又和星主下凡曆練有關。她命數有變,絕非小事,也不是我等可以輕易補救的。”
說到這裏,黑衣判官再次掐指推算,眉目間已然隱含焦急之色。
劍靈見狀,略微關切問道:“那李娘娘當真救不回來了嗎?”
紅判立刻搖頭道:“非也非也,李娘娘隻是迷了魂竅。若是用我陰陽寶殿內的清涼荷露日日洗滌滋潤,化解迷障,不出三五年,娘娘的三魂七魄必然能再次恢複清明。”
“那就好。”劍靈狀似鬆了一口氣。
“好不了了。”黑衣判官哼了一聲,粗聲粗氣地說道,“三五年後,天子之母的魂魄是恢複清明了,可她那肉身早就斷氣腐爛了。唉,依舊還是當不成她的太後娘娘。”
劍靈心道一聲“果然”。她就知曉事情不會如此簡單解決,否則這兩位鬼判也不會對自己如此客套。
談話至此,總算進入正題,就聽紅衣判官溫和笑道:
“道友聰慧,想必已經察覺到我兄弟二人心事。不瞞道友,今日特意留下道友喝茶敘話,委實是因為這裏有一件大事想托付給道友。若是道友願意稍稍施以援手,我兄弟二人願意奉上陰陽寶殿內蘊養了數萬年的陰陽靈水一壺,以表謝意。”
劍靈聽聞這陰陽寶殿內有萬年的陰陽靈水,頓時心中一動。
她暗道,若是讓巨闕劍吸收了這樣一壺靈水,劍身品質肯定能夠得到極大的提升,屆時自己也跟著受益,說不定從此以後就可以完全自由了。
“就是不清楚兩位判官讓我去做什麽。難不成是讓我冒充皇帝的親娘,以後去皇宮裏享受個幾十年嗎?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紅衣判官見劍靈麵露鬆動之色,便微微一笑,又接著勸道:
“並非我兄弟二人故意勞累道友,實在是這件事隻有道友能做。哎,普天之下,非道友莫屬。”
劍靈見紅衣判官給她戴高帽,卻隻字不提具體詳情,頓時心生狐疑,意識到事情也許不像自己想得那樣美,但麵上卻謙虛地客氣道:
“尊兄過獎,在下也隻是會些微末小技,不值一提。”
“哈哈,道友過謙了,隻看這寶冊上不曾記載道友的名字,便知道友本事高絕。”紅衣判官連忙擺手,卻依舊沒說要劍靈去做什麽。
黑衣判官聽了一會兒劍靈和紅判之間的虛偽客氣話,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他灌下一口茶後,直接插話道:
“道友,李娘娘的事確實隻有你能來補救。我們兄弟二人需要三五年的時間來喚醒李娘娘的魂魄,在此期間,得有合適的靈魂寄居在李娘娘的體內,替她活著。
“等到李娘娘劫數將滿之日,她的魂魄也該徹底清明了,到時候再把她的魂魄送回她的身體中。屆時各歸各位,李娘娘離開破窯去皇宮當太後娘娘,道友你也能重新得到自由。”
劍靈這下可算弄明白兩位判官的打算了,原來是讓她去代替李娘娘的魂魄,幾年後再換回來。
如果隻是偶爾當幾年人的話,劍靈並不介意,而且她還能認真維護李娘娘的身體。但
是,她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敢問二位,為何非得我去做此事?”
“道友,一般的靈魂根本無法寄居在李娘娘的身體中,那畢竟是真龍天子的生母,真正的太後。再者,李娘娘的這番境遇也確實和道友有些瓜葛,由道友去做此事最合適不過。”
“那你們不擔心我得了李娘娘的鳳體後,就不願意離開了嗎?”
“道友說笑了,依照道友魂魄的強大程度,寄居幾年已經是極限,若是再久的話,李娘娘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屆時對道友、對李娘娘來說,都是有害無益。”
劍靈恍然地點了點頭,忽然側頭望向黑衣判官,嚴肅問道:
“在我代替李娘娘的幾年裏,有什麽具體的約束條件嗎?還是隻要確保李娘娘活著就行?”
“當然有所約束。”黑衣判官沒注意同僚的眼色示意,他想也不想地答道,“李娘娘曆劫未滿,卻出了這樣的變故,已然打亂了寶冊上的命數記載。為了彌補錯處,代替者得按照李娘娘原本的命數生活,不能做出任何突兀的改變。”
聞言,劍靈飛快地回憶了一下黑判剛剛向她介紹的那位皇帝生母的坎坷命運,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唔,也就是說——倘若我答應了,在扮演李娘娘的這幾年中,我得瞎著眼睛,住在破窯洞裏,每日靠著旁人施舍度日,是不是?然後,等到李娘娘要去享福了,我也就該離開了,讓真正的李娘娘返回自己的身體中?”
“確實就該如此。”黑判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劍靈扭頭去瞧紅判,發現他正低頭喝茶,好似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可是隻喝一口茶而已,紅判端著茶杯的時間是不是過久了?
輕哼一聲,劍靈不怎麽抱希望地問道:
“如果我答應了,可以隻是假裝李娘娘失明住窯洞嗎?實際上,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如何?”
“咳,不瞞道友。”紅判總算喝完了一口茶,此時出聲道,“替代李娘娘的時候,你就如同平常凡人一般,無法使用任何不屬於凡間的力量。”
黑判點頭補充道:“不僅如此,你還不能通過修煉和練武來改善李娘娘的身體,對了,自行醫治她身體中的疾病也不行。總而言之,最好不要做任何有可能改變李娘娘壽命的事。”
聞言,劍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了然道:
“我懂了,就是讓我實實在在地去體驗幾年李娘娘住破窯的忍饑挨餓失明生活,對不對?這就符合寶冊上的命數記載了,也算是替李娘娘應了劫數。”
黑判聞言,欣然一拍手,大笑道:“就是如此!”
劍靈也一拍手,果斷說道:
“既是如此,你們的萬年陰陽靈水我不要了,這李娘娘我也不當了。好了,我要回人間了,就不勞二位相送了,留步吧。”
說著話,劍靈起身就往外走,當真是毫不猶豫。
黑判見劍靈說走就走,驀然愣住,旋即想也不想就起身去追,並單手起訣朝著劍靈施展了一道攔截術法。
劍靈腳步不停,周身卻劍意凜然,轉瞬間就破開了黑衣判官的法術,身形沒有絲毫停頓遲緩。
見狀,黑衣判官不惱反喜,他喝了一聲“好”,同時雙臂一展,左右掌心頓時冒出一陣幽光。呼吸間,那幽光猛然化作漆黑古樸的判官筆,隨即脫離黑衣判官之手朝著劍靈背心處迅猛奇襲而去。
劍靈感應到危險臨近,依舊不曾轉身,她背對著黑衣判官,用自己不久前在山林風雨中悟到的劍意迎敵。
隻見她以身作劍攜著風聲雨勢,不躲不避不防,而是將無數道縱橫劍氣凝聚為唯一
的驚鴻一劍,和身後迅疾襲來的剛猛判官筆狹路相逢……
一柱香後,劍靈和兩位判官再次坐下來談話。
他們這次換了另一間比較小巧精致的客廳,因為剛才用來喝茶的那一間已經遍地狼藉,根本無法再繼續待客了。
此時的黑衣判官輸得心服口服,脾氣眼見轉好。而紅衣判官旁觀過劍靈和同僚黑判之間的比鬥後,就徹底杜絕了軟硬兼施的說服策略,準備用情義和利益爭取到劍靈的心軟同意。
“道友,並不是我兄弟二人一定要做這強人所難之舉,而是、哎,而是這李娘娘的身體確實非尋常靈魂可以替代,因此才再三懇請道友,萬望幫忙一二。”
劍靈很滿意兩位判官此時的誠懇友善態度,但她拒絕的表情依舊十分堅定。她說,僅僅一壺萬年陰陽靈水,是絕對不能讓她心甘情願地跑去破窯裏吃苦頭的。
聽到劍靈強調“僅僅一壺萬年陰陽靈水”,紅衣判官目光微閃,心裏暗自琢磨還能拿出什麽寶貝來打動劍靈,又不至於太過傷筋動骨。
他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注意,卻不想身邊一向不耐煩這些談判事宜的黑判早就有了思路。
“道友。”黑判剛剛親自麵對過劍靈的劍意,因而自覺比較了解劍靈的秉性,於是在紅判開口前就揚聲說道,“我知道普通的寶貝打動不了你,但我這裏有一項好處,你肯定舍不得拒絕。”
“是何好處?”劍靈瞧著自信滿滿的黑判,微微挑眉。
“道友,你可想知道明瀟道人轉世的事情嗎?”
“明瀟……”劍靈瞬間坐正了身體,目露鄭重,“你要告訴我一些和明瀟有關的事?他的轉世?”
“對,明瀟道人曾經在陰司地府這邊徘徊了許多年,直到最近才投胎轉世,你可知他為何要等這麽久?”
劍靈搖頭。
黑判歎道:“其實我原本也不清楚,隻知道明瀟轉世前曾經說過,惟願此世,了卻遺憾。”
明瀟的遺憾?原來明瀟他藏有遺憾的……劍靈心中驀然酸澀起來,思緒有些紛亂。
“他有什麽遺憾?”
“今日陶然公傳音於我,說他將遊仙枕提前送給了一位年輕的俠客。我問為何,陶然公說,那位俠客的前世是個心有情種的道士,而他今生依舊情路莫測。陶然公一時心生憐憫,就把遊仙枕交與了對方。”
這話幾乎就是在明確告訴劍靈,明瀟道士是展昭的前世。
劍靈想到展昭和明瀟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貌,各種思緒一起湧上心頭。五味雜陳之際,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看不出原來明瀟那家夥還是個悶葫蘆情種。
“這必然是在我後來時常沉睡的那些年間發生的。沒想到明瀟年輕時對情愛之事毫無感覺,老了之後倒是春心萌動了,就是不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
想到這裏,劍靈忽然冷冷地瞪了黑衣判官一眼,覺得他不該把明瀟的私人感情之事說出來作為交換條件。她想,既然明瀟一輩子都未曾主動表示過什麽,就說明他不願意讓旁人知道心中情愫,沒料到這掌管命數寶冊的官吏卻不是個嘴嚴的。
黑衣判官被劍靈這樣一看,立刻搖頭辯解道:
“本官又不是碎嘴子,若非公事,本官才不會隨意提起這些人族的是是非非。我和你提這件事,重點不在明瀟身上,而是他的轉世。
“道友,你別忽略了我後麵的話。我說了,明瀟的轉世,也就是那個年輕俠客展昭,他這輩子本來會婚姻美滿子孫環繞的。可因為你的出現,他的姻緣就出現了變數,眼見著又要坎坷孤獨一生了,難道你不擔心這個嗎?”
劍靈自然也是
關心展昭的,尤其是在得知他是明瀟的轉世後。可是在劍靈心中,瀟灑自在的單身日子並沒什麽不好的,著實不用過於擔心。
紅判看出劍靈心中所想,淡聲提醒道:
“道友,對於一些人族而言,姻緣兒女之事確實十分重要。更何況明瀟道人本就留有遺憾,若是此生依舊孤身一人,豈不是更添惆悵?”
劍靈想了想,覺得紅判說得有些道理,她確實無法完全理解人族的一些想法。就像對於明瀟,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對方了,誰曾想她根本不曾察覺到明瀟心中有了喜歡的對象,可見人族心思確實複雜難猜。
“好吧,二位言之有理。”劍靈頷首道,“在下還有一事不明,就是為何說因為我的出現,擾亂了展昭的姻緣線?是我無意間做了什麽嗎?之後該如何彌補?還請賜教。”
紅判聞言,從袖中掏出一本書冊,他翻閱片刻後,微微搖頭道:
“不可說,此乃不可說之命數。道友,展昭的姻緣線此時已然若隱若現,倘若道友希望能夠幫助展昭的話,李娘娘之事,就是一個契機。”
劍靈見話題又繞回到了李娘娘這件事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並不擔心兩位判官在這件事上騙她,因為有些事對於鬼神來說,是不可妄言的。
沉吟半晌,劍靈又對判官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要提前觀一觀命數寶冊。
“讓我親眼看看李娘娘這幾年該過什麽樣的日子,還有就是她在破窯那邊認識的街坊鄰居們的命數。”劍靈認認真真地解釋,眉目純澈溫婉,瞧起來似乎已經準備兢兢業業地做事了,“我過去以後,並沒有李娘娘的記憶,一說話就要露餡的,最起碼得把左鄰右舍認全了吧?”
兩名判官對視一眼,都沒發現這個小要求有什麽不妥。
其實,隻要劍靈答應暫時替代李娘娘幾年,其它條件都好說。並且,那破窯附近也就不到二十家人家,且都是平常百姓,根本沒有什麽特殊的命數,就是被劍靈看去了也沒什麽。
再說,劍靈的理由也確實很正當,畢竟她是需要替李娘娘繼續生活在破窯的。倘若“李娘娘”突然誰也不認識了,或者什麽都不記得了,說不定還會引起新的麻煩。
權衡利弊之後,兩位判官就把命冊遞到了劍靈麵前,並幫她翻到了特定的頁麵。
劍靈垂眸細看李娘娘這些年的命數,發現果然是住在破窯裏日夜思念兒子,但又找不到伸冤並證明自己身份的途徑……
細細瀏覽一遍之後,劍靈發現這命數記載其實是比較粗疏的,並沒有細致到每天吃什麽、喝什麽、幾時就寢這種程度,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
“守著破窯,不能提前暴露身份,接受幹兒子範宗華的照顧,失明,作為平常人生活……”劍靈默默總結了一下關鍵之處,心中漸漸有了成算,“很好,我這就去體驗體驗一位落難的太後娘娘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