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章
我和阿瑞娜躺在白色躺椅上,桌旁放著鮮榨果汁和精致小糕點,幾個女仆圍繞著我們,幫我們按摩身體,保養肌膚,還有專業的美發師。
仆人打開三樓的門窗,柔和的陽光灑下來,灑在小河畔,發出金燦燦的光,微風刮起閃閃鱗片略過水麵,又湧入房間,清新的氣流讓我微醉,背後輕輕偶捏的手也讓我舒服到發出呻吟。
我已經在總理府逗留了三天,這三天簡直像夢一樣。
我睡在舊王朝王太後的臥室裏,用著鑲嵌黃金的茶杯,踩著價值連城的羊毛地毯,被十幾個仆人精心伺候。
清晨就可以悠閑地躺著曬太陽,想要什麽,抬抬手就有人送到身邊,各色新奇的美食像流水一樣被呈上來,被偶爾品嚐都算得上給麵子。
這裏可以遊泳、騎馬、跳舞,甚至能看電影,伴隨著燦爛的陽光和清澈的藍天白雲,簡直像天堂一樣。
最初我對留在這裏感到忐忑,可很快我發現總理並不回來,所有人隻圍著阿瑞娜轉,我也就漸漸放鬆心情,享受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光。
我們白天劃船、打球,晚上跳舞、看戲,玩得不亦樂乎。
三天裏,總理沒回來過一次,連電話都沒有,偶爾能從廣播裏聽到他嘶啞的聲音,他依然到處演講,舉行大型集會。
偶爾,阿瑞娜會聽著收音機陷入沉默。
記憶中,她是個單純快樂的姑娘,很少把憂愁放在心上,即使不開心,也馬上說出來,或者亂發一通脾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麽也不說,臉龐卻被愁思籠罩。
“天氣這麽好,不如去逛街?”我提議道,“去百貨大廈怎麽樣?我想買幾支口紅。”
阿瑞娜還沒說什麽,旁邊一位嚴肅的男仆已經躬身:“納西斯小姐想看口紅?市麵上能找到的品牌款式,都能派人送來,您可以在這裏挑選。”
“不麻煩了,還是自己逛街比較有趣。”
男仆看了我們一眼說:“那我為小姐準備車子。”
我對阿瑞娜說:“你很多年不回來了,普國變化很大,我帶你去幾個好玩的地方逛逛。”
阿瑞娜卻淺淺一笑:“不了,你自己去吧。”
“你不去嗎?”我疑惑地看著她。
“我現在這種身份不方便到處走,一是不太安全,二是怕引起騷亂。”她不好意思地笑著,“我們上次在咖啡館見麵,那天夜裏就開始排查街道,衛兵取代店員來服務我們,很多人在暗處警戒,而且僅僅一個小時我就得離開,這種任性的外出也不能太頻繁啊。”
“天啊……”我驚訝地望著她,雖然能感覺到她身份的特殊,可直到此刻才有了她跟從前已經天差地別的鮮明感受。
“你不必管我,想去就去吧,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體貼地說。
阿瑞娜曾是個脾氣又臭又硬的衝動姑娘,而現在她的任性隨意變成了體貼客氣。也許總理對她並沒有那麽寵愛縱容吧,他雖然表現得溫柔和藹,可從他的人生經曆和做事方式來看,這是個如鐵血般冷酷嚴肅的男人啊,他會包容阿瑞娜的倔強和任性嗎?
“我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已經沒有學業壓力了,每天無事可做,對我這種鄉巴佬來說,能一輩子住在這裏就好了。”我拍拍阿瑞娜的手說:“這裏可是宮殿啊,以前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能踏入這種地方。”
阿瑞娜這才高興起來:“你要選化妝品?我讓他們把所有的牌子都送來,衣服首飾要不要看?每季的所有流行品都會按時送來的,多的時候可以擺滿整個大廳。”
她說的沒錯,在寬敞的會客大廳裏,男男女女將他們的商品依次擺開,幾個奢侈品牌的服裝設計師帶著專門為阿瑞娜量身製作的私服前來,無比諂媚地服侍她試穿,甚至跪在地上為她拉扯裙角,為能被她留下一件衣服而興高采烈。
珠寶商呈上了一套鑽石飾品,包括發夾、耳墜、項鏈、戒指,這套飾品璀璨奪目,讓人嘖嘖驚歎,胸前最大最醒目的鑽石足有人的耳朵那麽大。阿瑞娜很煩惱地說,這套首飾實在太沉重了,雖然很漂亮,但希望能改得更簡潔一些。珠寶商沒能讓阿瑞娜滿意,看上去十分失落。
除此之外,手提包、鞋子等更是多到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
我從未見過這麽多奢侈品,禁不住試試這件衣服,戴戴那件首飾,在鏡子前轉來轉去,快樂的時光一眨眼就過去了。
阿瑞娜顯然早就習慣了這一切,她連試衣服的興致都沒有,拿了杯酒坐在沙發上,看我興奮地試來試去,偶爾提一下意見。
最後凡是我試過的都被留下了,阿瑞娜告訴我,衣服可以隨便穿,首飾也可以隨便戴,戴膩了就讓設計師重新鑲嵌。
我試衣服試累了,歪倒在她身邊,感慨地說:“我大概是掉進了小時候做過的美夢裏,隻要你不趕我走,我就厚著臉皮永遠住在你的試衣間裏。”
阿瑞娜被逗樂,可笑容轉瞬即逝:“最多一個月吧,你就會覺得厭倦了。”
我攔下她的酒杯:“這是今天的第幾杯酒了?”
阿瑞娜愣了愣,放下酒杯:“你說得對,白天還長著呢,不該這麽早開始放縱。”
我望著她含笑的嘴角和下垂的眼眸,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東西正從她身上滲透出來,讓人跟著壓抑失落。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背對背睡在一張**,我睡不著,悄聲問她:“阿瑞娜,你在這裏快樂嗎?”
“當然。”她立即說:“你怎麽這麽問?”
我沒說話,半天後,她輕輕歎了口氣:“我覺得還算是快樂,除了不太自由,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也許你該找點事做。”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我小時候,學校裏時常有投資人來視察和慰問,其中有些優雅高貴的女士。你不能隨便逛街,那做做慈善,去慰問勞動者和婦女兒童如何?”
“可我……我還不是蘭斯特的妻子……我隻是……他的情婦……”
她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擔心自己沒有這種資格。
“總理反對嗎?”我問。
“我沒問過,他也從沒要求我做這些事。”
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住在這樣偏離都市繁華的莊園裏,一切都像死寂了一樣,如果是我一個人待在這裏,哪怕有再多珠寶,生活再奢侈,也會被這種孤寂逼瘋。
蘭斯特·希爾頓是普國的元首,是全國人民都尊敬熱愛的偉人,可在他崛起的過程中也不是沒有過難聽的緋聞,隻是所有報道都被壓製了,都噤聲了。
阿瑞娜說總理曾有過心愛的女人,可她拋棄他自殺了,那時候葳蕤黨的勢力還不大,隻是父親崇拜這個黨派,所以我曾比較關注這個黨派的信息,那時候就有小報說,黨魁蘭斯特·希爾頓愛上了自己的侄女,他把她幽禁起來,不許她出門,不許她跟別人來往,後來她在幽禁她的大宅子裏開槍自盡了。
這種花邊新聞很快就像風一般消散了,可現在看著阿瑞娜,我就難以控製地想起了那些舊聞。
不需要去深入接觸蘭斯特·希爾頓這個人,僅憑他強硬的政治作風和做事方式,就能大體描繪出這個人了。什麽樣的人能在短短幾年間從一介草民成為一國元首?處置政敵、發動戰爭、關押猶太人,樁樁件件都稱得上冷酷無情。從阿瑞娜口中還得知,他不吸煙、不喝酒,缺乏享樂的欲望,除非必要也不熱衷社交,甚至連口腹之欲都很淡薄,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讀書,精力充沛到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
這是一個有著極強自製力和掌控欲的男人,他會像控製這個國家一樣去控製身邊的女人嗎?阿瑞娜也會像他的侄女一樣,被幽禁起來,不許她出門,不許她隨便見客嗎?
我越想越恐慌,覺得不能讓阿瑞娜繼續過這種生活,於是翻過身,問背對著我的阿瑞娜:“你可以去求求他嗎?”
“他太忙了,我不想為這種事煩他。”她背對著我說。
“就當是為了我,以前我好羨慕那些來慰問我們的貴族女士啊,我們有這麽多漂亮的衣服和珠寶,不穿出去多可惜,如果有這種機會,讓我也過把癮就好了。”我假意唏噓。
阿瑞娜嗤笑了一聲:“以前也不見你這麽虛榮。”
我撐起身子靠近她:“就求一句,如果總理先生反感,就再也不提了。”
阿瑞娜沒有說話,像是睡著了。
第二天早餐時,她猶猶豫豫地對我說:“等會兒,我給蘭斯特打個電話,問問那件事。”
他們是戀人吧,她怎麽連給他打個電話都要思前想後,我暗暗皺眉,握住她的手:“你打算怎麽跟他說?”
阿瑞娜聳聳肩:“還能怎麽說,就說我想去學校慰問。”
“不,你聽我的,你得這樣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