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一章
我垂頭坐在桌前,認真盯著麵前的餐盤,本打算安安靜靜坐到宴會結束的,結果卻聽到不同方向傳來了輕笑。
“這位小姐,您是新生吧?這裏是高年級的位置哦。”
我抬頭一看,長桌上的人都饒有興趣地望著我,其中一位先生笑眯眯地說:“新生在最西麵的長桌,雖然我們不接納新人,但你的話,我們很高興你光臨這裏。”
我的臉像被火燒了一樣,急忙起身,鞠了一躬說:“抱歉,我這就走。”然後匆匆跑到對麵,在最後的位置上坐下。
這次總算沒人笑我了,斜對麵的先生跟我打了個招呼。
“你好,你是新生嗎?”他向我伸出手說,“我是巴勃羅·梅茲,你叫什麽名字?”
我碰了碰他的手說:“我是安妮·納西斯,您好。”
周圍的人也紛紛自我介紹,並和我握了握手。
來不及再說什麽,整個大廳忽然鴉雀無聲。
有人高喊:“起立。”
隨後全員起身,不一會兒,一位白發蒼蒼的先生從正門穿過大廳走上前台,他穿著黑色長袍,帶著黑色方形禮帽,身後跟著七八位同樣裝束的先生,冷風吹得他們袍子獵獵作響,這些紳士一路走來,仿佛帶著某種讓人崇敬的淩冽氣息,就像冰冷的金屬的味道。
從他們出現直至落座,整個大廳都隻能聽到冬日裏淒清的風聲。待有人高呼‘諸君就坐’後,大家才紛紛落座,有侍者打扮的男仆給每一張桌上菜,菜式很簡單,不過是麵包、黃油和火腿,但每個人的酒杯裏都倒上了紅酒。
上完菜後,一位先生起立,用拉丁文念了一段長長的禱告。
“阿門。”底下的學生齊聲道。
之後,那位白發蒼蒼的先生慢騰騰起身,用一種緩慢而有力的語調開始了宣講。
“從2000年前,古明蘇達人創立了第一部 法典起,所有製定法律的人,同時就是管理國家的人,因為隻有深切地了解這個國家,了解他在經曆著什麽,他需要什麽,他將麵對什麽後,才能真正製定出最切合他需求的法律。”
“這所大學建立至今,我們學院走出了一代代優秀的畢業生,他們有的成為了國家首相,有的成為各部大臣,有的創立規則,有的編纂法典,有的完善製度,總而言之,他們管理著我們的國家。”
“如果說國家是一棵樹,那法律的製定和施行者就是園丁,鋤草澆水,施肥防蛀,修剪整編,工具就在你每天所學習的知識當中,如果你們勤勞、靈巧、踏實、正直,那這棵樹會欣欣向榮,如果你們懶惰、貪婪、愚蠢、狹隘,那這棵樹會憔悴枯萎。”
“將來這個國家會交到誰的手上呢?我相信所有來到這所學校,進入這個學院的人,心中都各有答案。”
他向眾人鞠躬,然後舉起酒杯說:“普國萬歲。”
所有人都跟著舉起酒杯,高呼:“普國萬歲。”
這聲音洪亮而震撼,在空曠古老的宴會大廳中回**許久,仿佛蘊含著某種蠱惑人心般的力量似的,我也跟著舉起了酒杯,可我根本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是被這有力的吼聲震得微微發抖。
“歡迎來到聖安慕斯,諸位先生,請用餐吧。”
他落座後,我身邊的人低聲說:“他就是我們法學院的院長,克萊蒙勳爵,作風真強硬啊,聽聽他剛才的發言,跟新上台的葳蕤黨像極了。”
“我聽說他是學院裏最早站隊的,所以今年一上台,就成了我們的院長。”
“我看過他在《輿情》上發表的社論,非常激進,我父親很不喜歡他的風格。”
這些新同學像互相認識一樣,熟稔地侃侃而談。
我謹慎地低著頭,認真跟盤子裏的食物作鬥爭。
“嘿!你不介紹一下自己嗎?”我身旁的人說。
過了半響,我才意識到他在跟我說話,忙擦擦嘴角說:“我來自巴巴利亞,從凱琳斯特高中畢業。”
“你怎麽會進法律係?不喜歡音樂和美術專業嗎?”他笑盈盈地問。
不知為什麽,另外兩人發出了笑聲,我不懂這個問題有什麽好笑的,隻實話實說道:“我也沒想到考官錄取了我,能通過考試真得很幸運。”
“考試?你是通過考試進來的?”他口氣有些驚訝。
“當然,難道還有不通過考試就進來的方法嗎?”我也很驚訝。
“哦……”那人歪歪頭說:“你知道有些專業,隻要給學校送了足夠的捐款,也是可以直接錄取的,比如哲學係、文學係、音樂係什麽的……我還以為……算了……冒昧地問一下,您父親是……”
我咬了咬嘴唇說:“是工人和農民。”
“哦……”周圍的人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還互相傳遞了一個我看不明白的眼神。
“等會兒有新生歡迎活動,跟我們一起吧。”巴勃羅笑道。
我想起傑西卡的警告,忙搖搖頭說:“不了。”
“新生歡迎活動是學院傳統,每個新生都要參加,你既然已經是法學院的學生了,不管是男是女,總要遵循學院傳統的,畢竟你現在是我們當中的一員了,你說是嗎?”
“很抱歉,學姐叫我早點回去。”
“這樣啊……”對方再次意味深長地說,“雖然很遺憾,但這次就不勉強你了。”
不久後,院長等人離開了大廳,我也緊隨其後離開。
由於時間尚早,我獨自在河畔旁散了散步,然後才慢騰騰挪回宿舍,可是剛走上二樓,就聽到小客廳裏傳來了哭聲,而傑西卡正和一位金發碧眼的美女在安慰哭泣的人。
哭泣的姑娘穿一條深綠色很古樸的裙子,她臉圓圓的,上麵有許多雀斑,因為哭得太凶,整張臉紅通通的,像個圓圓的紅蘋果一樣。
那位金發碧眼的姑娘穿著很時髦的連衣裙,手臂和脖頸上帶著精美的飾品,正柔聲勸她:“別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以後躲著他們就是了。”
“安妮,你也回來的這麽晚,該不會也被拐去參加什麽新生入學儀式了吧,我不是提醒過你了嗎?”傑西卡懊惱地說。
我搖搖頭道:“沒有,我隻是在外麵散了散步。”
“那就好,我真怕你也摻和進去。”傑西卡指著哭鼻子的姑娘說,“她是海倫娜·皮爾斯,也是今年的新生,數學係的,就是性格太內向了,這幾天一直躲在寢室裏,沒人注意到她,所以也沒人提醒過她,結果今晚就傻乎乎地跟著那群混賬去了,他們讓新生做某種心算遊戲,出錯的人要罰喝三杯苦瓜汁,海倫娜出錯後,被一群人圍著起哄,就哭著跑回來了。”
金發碧眼的姑娘搖搖頭說:“數學係這些書呆子玩的都是小兒科,你都不知道哲學係和文學係,那些玩得才叫瘋,去年十幾個文學係的新生圍著他們學院裸奔了一圈,這群傻帽也不怕生病。”
“去年新聞係是原地轉100圈,有個家夥暈得太厲害,在房間裏躺了整整一個星期。”傑西卡說。
“為什麽要這樣……嗚嗚……”海倫娜抽泣著說,“我從沒遇到過這種事……”
“別哭了,你的眼睛都腫了,明天還能上課嗎?早點休息吧。”傑西卡扶起她說。
海倫娜抽抽噎噎地離開後,金發碧眼的姑娘轉向我,笑嘻嘻地介紹道:“我是明妮·威廉姆斯,就讀音樂係二年級,也常駐宿舍,很高興認識你,安妮·納西斯小姐,聽說你是第一位踏入法學院的女勇士,請允許我向您表達一下敬意。”
她滿臉笑容,十分俏皮地向我行了個屈膝禮。
傑西卡冷著臉向她伸出手,傲慢道:“我允許,你可以退下了。”
明妮一本正經地吻了吻傑西卡的手背說:“能覲見這樣一位勇士,我感到無限榮幸。”
傑西卡聳聳肩,對我眨眨眼睛說:“這是個貴族大小姐,來這裏有個終極目標,找尋一位英俊瀟灑、身家富貴、博學多才的丈夫,隻是目前時間已經過了一年,而達成進度仍然是零。”
明妮抬頭挺胸道:“所以今年我將投入更多熱情和精力,全力以赴實現夢想。”說著她緩緩靠近,一隻潔白的手拂過我的肩膀,用一種非常曖昧的口吻說,“現在……跟我說說,今年法學院都有什麽好苗子……”
她的紅唇離得太近了,我尷尬地後退一步說:“這個……我不知道……”
“近水樓台的機會可要抓緊啊,親愛的。”她笑嘻嘻地說,“法學院是政治家們的搖籃,裏麵的小帥哥要麽身家富貴,要麽是青年才俊,要麽兩者兼備。你再也找不到比這裏更棒的地方了,可以讓你接觸到那麽多適齡且優秀的青年。對了,你交過男朋友嗎?不如我幫你推薦一下法學院裏的風雲人物吧。”
“行了,你別逗她。”傑西卡翻了個白眼說,“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提醒點有用的,這孩子才16歲,來自巴巴利亞農村,根本沒出過校門。”
“哦……所以這是個連初吻都還保留著,連跟女人說話都會臉紅的小可憐?”明妮嘖嘖道,“我該拿你怎麽辦?親愛的,你就像掉進狼窩裏的一片小鮮肉,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麽鼓起勇氣一個人待在那種地方的……”
“所以才需要你這位大小姐提醒一二。”傑西卡叉起腰說。
“好吧,好吧。”明妮往沙發上一坐,翹起二郎腿說,“就讓這個在宿舍裏備受歧視的我,來給你這個鄉下小土妞解解惑。”
她用飛快且清晰的聲音說:“首先,法學院裏一大半的學生都來自上流社會,他們互相認識且關係密切,有的甚至從小學起就就讀同一所貴族私立學校。第二,這些敗類絕非酒囊飯袋,相反很多人聰明伶俐,且都是奔著從政的目的進入法學院的,所以愛上他們你就慘了,因為這種人都拎得清楚,打死都不會娶你這種普通姑娘的,哦,請原諒我的措辭,是鄉下土妞才對。第三,別聽他們說話娘娘腔腔的,實際上那不過是多年紳士教育學來的表麵功夫而已,再溫柔有禮也和那些粗俗的男人沒兩樣,在家玩弄女仆,來學校玩弄酒吧女招待,以及……或許想試試鄉下小土妞的味道也未嚐可知。第四,中產階層的青年你就更別妄想了,你有往上爬的決心,而他們往上爬的決心比你強一萬倍,以上,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嗎?”
我愣愣地聽完,又愣愣地搖頭:“沒有,女士,我都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