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章
特意去要兩個菲利斯人可不是什麽好名聲,我不願哈裏斯代我受累,於是決定親自拜訪,哈裏斯說什麽都要陪同。
他對我說:“那地方糟透了,我不能讓你一個女人去。”
上次進集中營,我隻在辦公室裏坐了坐,並沒看到裏麵的格局,而這次車子直接開進了大門,我看到了十幾排穀倉一樣的巨大長方形建築,建築上掛著牌子,某某紡織廠,某某製衣廠,某某搪瓷廠……扛著鋼槍的衛兵四處巡邏守衛,兩排鐵軌從遠處群山延伸進集中營裏,剛剛運抵的菲利斯人在廣場上排成幾排,一名衛兵在高聲點名。
一下汽車,我就聞到了濃重嗆人的化工品味,不由得掩住鼻子。
哈裏斯指著不遠處小山丘上的一棟別墅說:“他們在那裏辦公,我們走上去吧。”
話音落下時,隔壁廠房傳來了嘈雜的驅趕聲,幾個穿著肮髒條紋囚服的男人正被衛兵驅趕出化工廠大門,他們看上去很不妙,臉色發黃,雙目鮮紅,其中一個人不停地咳嗽,鮮血滴滴答答落滿前胸,還有一個人在流鼻血,他踉蹌著腳步,不住呻吟:“我不能呼吸,我不能呼吸了,上帝啊,救救我……”
衛兵正在驅趕他們:“快走,往前走!”
其中一個高個子男人忽然跪下來,哀求道:“求你,不要殺我,我還可以工作,我不能死。”
“滾起來!誰說要殺你們,往前走!”衛兵不耐煩道。
男人可憐兮兮地哀求道:“我的親人還在等我回去,我保證賣力幹活,讓我回去吧,求你了。”
衛兵冷笑了一聲說:“放心吧,隻是給你們治病而已,你們都病了,需要休息,給我往前走,別給老子找麻煩!”
男人仍在哀求:“別殺我,我不想死。”
衛兵耗盡了耐心,他端起槍對準男人毫不猶豫就是一槍,‘砰’的一聲血肉開花,男人倒下時,驚恐交加的表情凝固在他死後的臉上。
衛兵沒有停下,又接連放了幾槍,穿著囚服的男人一個個倒下,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死去,又看著自己死去,卻連一個試圖逃跑的人都沒有。
轉眼滿地屍體,衛兵叫在一旁幹活的菲利斯人拖走他們,還不滿地叫罵:“真他媽費勁!”
早在衛兵開槍的時候,哈裏斯就先一步擋在了我前麵,可惜他高大的身軀沒能阻擋這一切。
“安妮,你沒事吧?”他把手搭在我肩上,帶我向台階走去,邊走邊無奈道:“早勸你不要過來的,嚇到了沒有?這裏不是女士們該來的地方,不舒服的話我扶你上去。”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裸的屠殺場景,不由得有些害怕,強自鎮定許久才緩慢走上了樓梯。
阿爾伯特早就在辦公室裏等我們了,他和哈裏斯握手寒暄,又牽起我的手行吻手禮,之後招呼我們入座,讓仆人奉茶。
“是什麽風把朋友們吹到了這裏?”他翹著腿,雙手交叉在唇邊,一雙藍眼睛興致勃勃地望著我。
哈裏斯剛要開口,我就打斷他,自己說道:“我想問你要兩個菲利斯人。”
阿爾伯特神色一動問:“要哪兩個人?什麽原因?”
“要兩個女孩,私人原因。”
他往沙發上一靠,雙臂交叉著放在胸前,嗤笑了一聲說:“啊——私人原因,我竟不知道元首先生的秘書竟然和菲利斯人有了什麽……‘私人’的關係了,嗬嗬,不知道別人聽了會有什麽感想。”
我並不和他廢話,從皮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往前一推。
阿爾伯特和我對視了一會兒,瞥一眼文件問:“這是什麽?”
“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說。
他聳肩,欠身拿起文件,掃了幾眼後哼笑著把文件丟回桌上:“我還當是什麽,你拿這東西要挾我,來跟我換人嗎?我恐怕要說您真是天真得可愛,和以前一模一樣呢。”
天真嗎?我又取出一份文件,推給他。
這次他一打開文件就眼見的變了臉色,眼神冷漠地看向我:“你從哪兒弄到的?”
我簡單回答道:“工作的地方。”
“是誰上報的!”
“無可奉告。”
“你私自攔截這種文件,不怕被舉報嗎?”
“上報者也幹淨不到哪兒去,我已經讓他閉嘴了。”
他就這麽盯著我,忽然哈哈大笑,還用雙手捂住了臉,他就這麽垂頭笑了一會兒,突然又收斂笑容,一臉冰冷地看向哈裏斯說:“我要單獨和她待會兒。”
哈裏斯擔憂地看向我,我點點頭說:“沒事。”
哈裏斯離開後,阿爾伯特點燃了一根煙,又倒了兩杯酒,還把一杯推到我麵前。
“你一點都沒變,果然是安妮,不該讓你得到任何支持啊,一旦得到,你就利用得毫不手軟,好像天生就擅長這個,讓人無法把耍手段的你和平時的你聯想在一起。”他自顧自地抽煙喝酒,忽然憤怒地抬起眼眸:“你還把我當成你隨意擺布玩弄的玩意嗎?隨便你去舉報,都毀了吧,我不在乎!”
阿爾伯特來自一個大貴族家庭,他們家族有很多人,大都非富即貴,那兩份文件是對這個家族的指控,某些指控甚至有叛國的嫌疑。
我還記得大學時代那個喜歡哲學和藝術的青年,他與我談天說地,與我探討詩集,與我合奏樂譜,言語間充滿了對權貴的蔑視和對不公社會的批判,他是我曾經令我心動過的馬修……
世事變遷,人也會改變,但他那句冷冰冰的‘都毀了吧,我不在乎’,卻讓我覺得那是一句發自肺腑的怒吼,就好像一個被關在囚牢裏的人,雙眼絕頹廢地凝視著鐵窗外。
“你讓學校開除我,讓他們送我去國外,難道還差把我送進監獄嗎?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他媽不在乎,但你要那兩個菲利斯人,我告訴你,沒門!”他惡狠狠地說。
哈裏斯離開後,他收起了彬彬有禮,姿態惡劣得好像一個混蛋。
我深吸一口氣,起身說:“既然如此,我改天再來拜訪。”
他沒有阻攔我,而是伸手拿起那兩份文件,嘲諷道:“帶走它們。”
我沒有接手,看著他說:“既然不喜歡就扔了吧,我是來求你幫忙的,既然禮物沒有送對,下次我一定選個你喜歡的。”
我出門後,他又追出來,緊跟著我說:“我送你。”
“您多禮,不用了。”我拒絕道。
“說起來我很好奇,你要找哪兩個人?不先見見她們嗎?不開玩笑,這個地方,嗬嗬,說不定這會兒功夫,人都死在工廠裏了。”他用幸災樂禍的口氣說。
我停下腳步看向他。
他笑盈盈道:“順便吃個晚飯怎麽樣?”
我無奈地說:“先讓我見見她們。”
他微笑著,好似看我煩躁能讓他分外愉快,他叫來衛兵查閱資料,很感興趣地問:“一對雙胞胎?你和她們是什麽關係?”
“我做過她們的保姆,她們父母都去世了,那位母親臨死前叫我照顧她們。”我說。
“親愛的安妮小姐,賣可憐可打動不了我。”他笑道。
“請叫我夫人或女士,我已經結婚了。”
“哦——我忘了,下次一定牢記。”
他帶我進入廠區,在一座名叫珍珠紡織廠的棉麻紡織廠前詢問衛兵,衛兵透過玻璃窗指著角落裏一架紡織機說:“應該是她們,一對雙胞胎。”
多年不見,但一眼我就認出了自己照看過的那兩個小姑娘,凱麗和瑞秋正在一台瘋狂旋轉的紡織機前忙碌,她們穿著統一的條紋囚服,頭上包著頭巾,兩人看上去又黑又瘦,雙目麻木無神,毫無少女的朝氣。
我才要喊她們,就被阿爾伯特捂住了嘴,他在我耳邊說:“別衝動,你也不想別人知道你和菲利斯人有什麽瓜葛吧。”
“就是她們。”我傷心道:“你要怎樣才肯把她們給我。”
他看著我,歎了口氣說:“你剛才還說會繼續送我禮物,等你什麽時候送對了禮物,我什麽時候把她們給你。”
他送我出去的時候,之前移送囚犯的衛兵又壓著一隊人走出了廠區,忽然這群人四散著跑開來,衛兵鳴笛吹哨,緊接著槍聲響起。
一個男人像無頭蒼蠅一樣朝我們的方向跑來,他驚慌失措,恐懼萬分,可視線和我對上時,他忽然一愣,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嘴唇微動……
然而下一秒,阿爾伯特摟著我的肩膀一轉,另一隻手舉起了槍。
‘不要’兩個字含在我口中,槍聲卻已經先一步響起。
男人瀕死前的一幕在我眼中無限放緩。
那是丹尼·約根森,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丹尼哥哥,他木著表情,先是雙膝著地,然後木然地停頓了一下,白眼仁翻向天空,緩緩向前倒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隻看到丹尼哥哥躺在那裏,人還沒死透,正劇烈抽搐著‘噗嗤噗嗤’往外吐血。
阿爾伯特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他說:“真危險,敢從集中營逃跑的都是亡命之徒,他們會逮住衛兵或其他人當人質,我不是故意開槍的,我怕他碰到你,你沒嚇著吧?下次我會提前關閉廠區,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