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零八章

工廠正麵朝著大街,後麵是一條小巷子,巷子延伸到冷冷清清的一片小樹林,我和海倫娜就在小樹林旁一棟民房接頭。

加入葳蕤黨並移交工廠後,我們約定減少通信和電話,所以就買下了工廠附近一座民舍,當做會麵據點。

海倫娜也看到了關於我的報道,她興奮地連聲說:“你真是太棒了,安妮,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我們該慶祝一下,你是我們的驕傲,詹妮弗聽說這個消息也激動得不行,可惜她不能來見你。”

幫助菲利斯人不代表我們不愛這個國家,我們仍以國家認可我們的存在為榮,尤其這個女性不配與男人相提並論的時代,一份來自官方的認可有多麽彌足珍貴。

這段日子我受到了無數表揚和稱讚,但這份快樂卻隻想與大學時代的摯友們分享,從事醫學的詹妮弗,從事數學的海倫娜,還有已經死去曾從事新聞的傑西卡,她們是與我同一時代,一同艱難奮進的女性,我想與她們分享我的喜悅。

慶祝過後,海倫娜告訴我一個消息,這幾個月,她已經把工廠裏的小孩子逐一偷渡了出去。

她還神神秘秘地說:“為了安全期間,我設計了一套密碼,我們的跨國信件太多太頻繁,如果引來秘密警察質詢就麻煩了,所以我試寫了一封密碼信,表麵上都是家長裏短,但破解後就是聯絡信息,信是寄給明妮丈夫的,學長不愧是我們數學係的優秀畢業生,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後來我們就用這個聯係了,將來就算被查到,也不容易留下證據。”

海倫娜不但管理著偌大的工廠,還操作偷渡事宜,這都多虧了她天生的聰慧謹慎,我由衷地佩服她說:“你才是我的驕傲,無與倫比。”

海倫娜還是那麽害羞,謙遜道:“這沒什麽。”

想到她已經送走了這麽多人,我問:“小孩的數量變動引起警覺了嗎?”

“沒有,如果他們注意到某個孩子不見了,我就上報說病死掩埋了,現在每隔三天從集中營偷渡一個孩子出去,也不算太顯眼。”

“盡量以安全為主。”

“嗯。”

我們正商量著,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嬉鬧聲,海倫娜往外一看,立即拉上了窗簾。

“怎麽了?”我不解地向窗外看去。

不遠處的小樹林裏,幾個衛兵正拖拽著幾個工廠女工往裏麵走。

“那是!”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海倫娜點點頭。

我憤怒道:“怎麽能做這種事!不是說菲利斯人肮髒嗎?不是說不能汙染血統嗎!他們不怕上軍事法庭嗎!”

海倫娜垂下眼眸:“很多工廠都有這種事,鬧出來也隻是被上級軍官斥責兩句,他們是怎麽說來著?對了,年輕衛兵受到了邪惡**的菲利斯女人引誘,菲利斯人是魔鬼,某些女人甚至會詛咒,所以不該一味責怪衛兵意誌不堅定,他們也是可憐的受害者。”

場景越發不堪入目,一個年輕姑娘被三個男人按住,她掙紮了一會兒,認命地閉上了眼睛,猖狂的笑罵聲清晰地傳入我們耳中。

憤怒像火一樣灼燒著胸膛,我幾乎就要衝出去,卻又硬生生停下腳步,我知道自己不可以直接露麵。

海倫娜低垂的眼眸又抬起來,冷冰冰地注視著窗外的一切:“如果去阻止,他們敗壞了興致就會更變態地淩虐工人,讓他們得逞反而對大家好些,我們偷運食品和藥物他們也睜隻眼閉隻眼,因此……大家……默認了。”

當獸性的聲音漸漸平息,提上褲子的男人揚長而去,幾個女人互相攙扶著走出樹林,哭泣的臉龐轉為麻木,仿佛剛才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回去後,我一個電話打到軍務後勤部,通告了幾個名字。

“要把這幾名軍人調去東北前線嗎?”

電話那頭是人員調派內務官,我向他轉達過幾次命令,也算打過交道,但調派幾名軍官這樣的小事顯然有些違和。

我盡量對他解釋:“親愛的朋友,這不是命令,隻是我個人的請求,那幾個人冒犯了我,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對方立即笑開了,痛快道:“原來如此,他們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冒犯了納西斯女士您,沒問題,我保證讓他們有苦說不出。”

放下電話後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不需解釋緣由,一句冒犯就能把那幾個畜生送上生死前線,或許他們從未料想過□□個把女人會讓他們送命吧。

為什麽人們會對權力如此著迷,權力就是當我有權肆意玩弄女性時,我玩弄,當我有權掌控他人生命時,我掌控。那是強對弱的淩駕,是無需克製的狂放,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幅畫,靜謐夜晚的背景下,莎美樂陶醉地親吻著敵人的頭顱,她陶醉的是什麽?親吻的又是什麽呢?

然而幾天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我。

陽光明媚的午後,一身淺灰色軍裝的布朗特·羅格尼斯立在花園的長廊上,他頎長的身軀被日光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陰影下那張俊俏的麵孔顯出些許惆悵。

他脫下帽子,向我微微欠身:“好久不見,納西斯女士。”

他分外疏離的稱呼讓我苦笑,忙上前招呼他就坐:“我們可是老同學,以前你幫助我的時候也沒這麽見外。”

他大概也想起了我們一起去探望傑米的那個晚上,於是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可笑意瞬間就沒了,他又恢複了嚴肅拘謹的模樣,欠身道:“今天我是有事相求,但怕你聽了生氣。”

“是什麽事讓你這麽為難?”

他坐在庭院的陽椅上,手裏摩挲著自己的軍帽,像是難以啟齒,眼睛都不敢與我對視:“據說黨衛軍裏有幾個不懂事的家夥冒犯了您。”

我愣了愣,心想果然什麽消息都瞞不住,但這跟他有什麽關係,不過是幾個小衛兵而已,他一個上層軍官還管這種小事?

果然他解釋道:“那些蠢貨冒犯了您,活該滾去前線,我絕不多言,可其中有一個人是裏約男爵的小兒子,男爵四處走關係打聽緣由,才知道是得罪了您。他兒子剛滿18歲,進入部隊也不過幾個月,要說怎麽得罪了元首先生的秘書,小夥子思來想去,也就隻有最近被幾個同僚攛掇著幹的那件荒唐事了。他父親想向您道歉,求您網開一麵,他會約束自己兒子,決不讓他再犯錯,不知您意下如何?”

這不是能攤開來討論的話題,元首先生的秘書為什麽要管這種閑事呢?衛兵受到了菲利斯女人的勾引,這些女人需不需要被處理?如果不是為了這些菲利斯女工,衛兵們又是怎麽得罪了元首秘書呢?

我略一思索,點點頭:“可以,但他必須調離工廠。”

布朗特鬆了口氣:“當然,都聽你的。”

我起身送客,布朗特卻遲疑未動。

事情都解決了,他還要幹什麽,我有些不悅地望向他。

布朗特繼續揉捏著手裏的帽子,好似這能緩解此時的尷尬,他說:“調走不是辦法,換一批人仍然是一樣的,你不能次次都調走,如果你隻是想護著那個肉品加工廠,那我會幫你的,當做是這次的補償。”

我立刻防備了起來,他是什麽意思,也想像格林·休斯頓一樣用工廠來要挾我嗎?如果他以為黨衛隊能像以前一樣隨意擺布我,那就大錯特錯了,於是冷冰冰地說:“我不接受任何要挾,這裏不歡迎你,你走吧。”

也是我的敵意太過強烈,他立即起身,急切道:“您誤會我了,我沒有那個意思。”繼而苦笑道:“我明白,我不配獲得您的信任,如果您不想見到我,我現在就離開,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

因為格林·休斯頓的原因,我對黨衛隊產生了深深的陰影,變得十分敏感衝動,其實仔細想想,雖然與布朗特交往不深,但他並不是格林·休斯頓那種人。

布朗特又歎息道:“那天晚上,我應該去幫你的,可……”他沒能說下去。

那天晚上?我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他指的是格林所在的勢力覆滅那晚,我被格林當眾羞辱的事。

可這關他什麽事呢?他並沒有義務幫我。且那晚他們和軍隊勢力聯手除掉黨衛隊首領才有了現在的局麵,他並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救一個不太熟悉的女同學吧。

“你沒有義務幫我,這沒什麽。”我說。

他卻搖頭:“不僅僅是這件事,剛進大學的時候,秘社想要侮辱你,我早就得到了消息,卻隻能向傑米泄露,希望借他鬧出來,自己卻不敢做任何事。這就是我,一個畏畏縮縮,卑鄙自私的可悲家夥,隻能隨波逐流,風吹向何處,我就飄到哪裏,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可笑呢?”

我有些驚訝,以前就曾奇怪傑米並不是貴族出身,居然能得知秘社的消息,原來是布朗特向他透露的。

雖然有些生氣,但此時布朗特近乎懺悔的表態又讓我釋然,其實他可以絕口不提,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我不會知道,也不會放在心裏,可他卻說了,向我一個外人尷尬地剖析著他本可以不必的糾結。

想到這裏我笑了,不再提及過去,轉移話題說:“哈裏斯最近怎麽樣?”

布朗特一愣之下道:“他調去了外省。”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傑米一家現在伯納,他們生活得很好,他說多虧了兩個朋友幫助了他,他很感激你們。”我愉快地說。

布朗特聽了,臉上漸漸泛起溫柔的笑意:“那就好,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