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和她不同,晏池並沒有伸手出去,他非常討厭陌生人的觸碰,就算是麵見客戶,伊芙都會提前替他備好濕巾,在轉身時不動聲色把東西遞給他。身邊人也大多知道他的脾氣,不會勉強。
如今沒別人在,加上他並不清楚麵前人到底是為了什麽而來,態度難免差些。
裴姐開頭就吃了個癟,但她並不介意,而是熟稔招來服務生,也點了杯喝的後,看著他。
“我們之前在東城,見過的。”
“嗯,你好。”
晏池漫不經心轉著咖啡杯,在看上麵潦草的拉花,他趕過的飯局數不勝數,實在是做不到記住每一個人。
裴姐緩和了語氣,繼續說:“聊點正事吧。”
晏池這才看向她,坐直了。
裴姐索性開門見山:“我想讓她替我留在這裏。”
晏池一愣。
“為什麽。”
“她很聰明,學東西也快,很多事情用不著我出麵,很合適。”
沉默片刻。
“她同意了嗎。”
裴姐就聳肩:“當然。”
“你不知道她那間公寓,直接租了兩年嗎。”
她轉過臉:“可能是我年紀大了,受不了居無定所的生活,想有個家。她適應性很強,比我適合做這個。”
晏池心說確實,她確實是適合啊。
但想到日後,他垂眸。
其實他們是有次談到過這個問題,當時是駱書禾削鉛筆時不小心把指尖皮削掉一塊,血珠瞬間冒出來。她下意識就是想含住,被晏池罵了句髒不髒啊,就安心等著他拿著棉花和創可貼過來。
包好傷口後,駱書禾看著他削鉛筆,突然開口:“以後,你是想我留在這裏,還是回國。”
晏池認真盯著手裏鉛筆,他動作其實很不熟練,顯然是從沒做過這種事情,削出來深一塊淺一塊的。
“你怎麽想。”
駱書禾眼神始終落在他身上。
“不知道,所以問問你意見。”
這還用得著問?
但晏池緩了緩,把小刀放下:“做你想做的,不用考慮我。”
現在看來,是已經做出選擇了。
裴姐注意到他神色變了,心情愉悅抿了口咖啡。
“哎,別這麽喪氣嘛,你們還年輕,以後相處的時間多的是。”
晏池看過去,眼神很涼。
“你沒年輕過?多不多自己不知道?”
裴姐:“……”
她開始還不明白,這麽個優質潛力股是怎麽能一路寡到現在落到駱書禾手裏,現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話帶到這,裴姐好像也無話可說。
“你好好和她相處吧,過幾年穩定下來就好了,她那麽年輕,你怎麽舍得用婚姻綁住她。”
晏池看著咖啡杯出神。
裴姐試圖象征性安慰他:“你看,幹我們這行隻有人脈網搭起來了,做什麽都很容易,她挺聰明機靈,做出成績不難,你再多給她點時間。”
晏池重點完全沒放對:“你的意思是我很顯老?”
已經奔四的裴姐本人:“……”
她得承認,是已經跟不上現在小年輕思維,尤其是麵前這個。於是再喝完東西後,裴姐選擇先走人。
晏池又在廳裏坐了會兒,眼見著時間差不多,直接去了學校。
接下來幾天,駱書禾發現他有點怪,可要說哪裏怪,又說不出來。於是隻能總是拖他去散步。
他好像已經愛上這項運動,至少比去逛莎士比亞的書店好多了。兩人在河邊吹吹晚風,或者去夜遊盧浮宮和埃菲爾鐵塔,有一次是差點趕上閉館,兩人隻能手牽手跑出去,在跑到街道上時,相視一笑,又不知道在笑什麽。
終於在某個晚上,駱書禾靠在他的懷裏,手扶在河畔欄杆上,在看他。
“你最近怎麽了,不開心。”
“沒有。”
“那你怎麽不笑。”
“不想笑。”
駱書禾很懷疑,歪頭叫他:“晏池?”
“嗯。”
他應完後,頭轉向另一邊。
駱書禾跟著轉,盯著他的眼睛,試探:“老公?”
晏池被嗆了下,仍沒有看她。
但肉眼可見,耳朵微微紅了。
見從他嘴裏撬不出什麽了,駱書禾抵著他胸膛點了點,心說算了,交代他:“你明天陪我去一趟跳蚤市場吧。”
晏池心不在焉:“嗯。”
又低頭壓了壓她的頭發:“去哪幹什麽。”
“把咖啡機和麵包機賣了啊,我室友意思是要搬去她男朋友那了,我好像以後也用不著了,放著不是生鏽是什麽,不如拿去市場。”
晏池沒明白:“怎麽就用不著了。”
駱書禾在自顧自說:“其實很多電器也用不上啊,像是烤箱,奶鍋和煎蛋鍋,可以送給一樓的大嬸。”
晏池直接手抵著她的額頭,強迫她抬起頭來:“你這是要分家?”
“什麽分家。”駱書禾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反正這些東西回國後又用不著,可以買新的。再說了,不清理好東西,怎麽回去?”
*
回去?
晏池隻覺得自己像是在沙漠裏跋涉許久的旅人,在眼見著麵前一片海市蜃樓,灰心喪氣後,見到了真正的綠洲。
“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駱書禾把抵在她額頭的手掌拿下來,握在手裏:“這幾天看你眉頭快打成中國結了,有什麽不能直接問,坦誠點嗎,我沒說我一定要留在這裏。”
晏池莫名感覺自己被耍了通,火氣上來,掐著她的腰:“那你不直說,看我著急上火好玩嗎。”
駱書禾被掐得直發癢,隻能往身後躲,但身後就是牆壁,又被他攏回來。
“我沒有啊,我想和你說的,每次我一提這個你就岔開話題,慫不慫啊你。”
說著,駱書禾還抬手去捏他臉。
手感不錯。
行,是他慫。
晏池定了定心神,才摸著她的耳廓繼續問:“那你到底什麽想法。”
駱書禾試圖給他理清思路:“是這樣,裴姐的意思是讓我留在這裏給她幫忙,但我不太願意,我想回去,和她說過幾次了。如果不讓我回去的話,畢業證我都不想要了。她就答應了,我想好了,她之前給我墊付的學費,我會還給她的,這算兩清了。”
晏池打斷:“我給你還。”
“行了,顯擺你自己有錢是吧。”駱書禾把玩著他衣服上紐扣:“我有錢,我這兩年存下來一點,雖然不是很多,但養活自己是足夠的。”
“加上我爸……他給我留了點錢,是我姐給我的。我不想要,但他說這是欠我的贍養費……我一想好像也是,誰非要和錢過不去,覺得湊一湊,應該能在國內自己開個策展工作室。”
晏池看著她,想說點什麽,又被她識破。
“這次你讓我一個人做這件事行嗎,別插手。”
晏池鬆動了,拍了拍她的腦袋。
“行,小畫家。”
駱書禾頓了頓,突然上前摟住他的脖子:“我沒和你說清楚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跑掉了。”
“如果你真的介意以前那事,我……”
後背忽而被他撫了撫。
“我早不介意了。”
“不提這個了。”
駱書禾拚命點頭。
“但這是我兩年前就想和你說的話。”
“和你在一起,是我活這二十幾年來最快樂的日子,我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
抓著她肩膀的手攥緊了,又怕弄疼她,很快放開。
最後,是兩人麵對麵,有些尷尬,駱書禾湊近看他的眼睛。
“你不會哭了吧。”
晏池立馬否認三連,不是沒有你別瞎說,看她依然饒有興致看著自己,憤憤搓了下她的臉。
“看熱鬧是吧,你等著,下次我也弄哭你一回。”
……這種事情,也非要分回合製是嗎。
駱書禾牽著他的手,在往回走,晃上來,再晃下去。
“高興了?”
“一般。”
“得了吧,嘴角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你不能裝作沒看見嗎。”
“不能。”
有點抬杠的意思,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兩人身影漸遠。
這周周五,是駱書禾回校拍畢業照的時間。
她雖然在學校時間不多,畢竟是她待了兩年的地方。第一次來這裏。是經裴姐帶著來這裏交資料,在麵試後才有空看看這裏。
但心裏裝著事情,她隻匆匆看了兩眼。
這些年過得太趕,好像也沒有時間好好逛逛。
她穿著學士服,跟著拍了集體照,以及和幾個相熟的朋友拍了合照後。她剛要走,看見了不遠處穿戴整齊,手裏抱一束鮮花的晏池。
他今天穿著件顏色很淺的藍襯衫,臉又瘦又白,幹幹淨淨。
駱書禾和他們揮手告別,大家都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在想,這大概就是金屋藏嬌的另一位主人公。
駱書禾小跑過去,護著頭上的學士帽,在他麵前站定。
晏池就笑,單手幫她把帽子扶正。
盡管這次畢業典禮是他說非要讓自己來,駱書禾嘀咕直接拿了證書就走不行嗎。晏池就敲她後腦勺,說她不想去也得去。
“你本科那次,你得還我。”
還你個頭。
可今天真在這見了他,又是另一番心情。駱書禾接過花,帶著他往校園深處,人少的地方走去。
非常常規的操作,擺姿勢,拍照。
拍過幾張後,駱書禾頂著大太陽,邊抬手遮陽光,邊折服於他稀爛的拍照技術。
不是過曝就是人物太小,拍出來沒一張能看的。
不該讓他來的。
真的不如Carlos。
尤記得昨天晚上,Carlos堅持非要來,她在小陽台捂著話筒廢了半天口舌,最後搬出來“我老公會吃醋”理由,他才消停。
但周圍幾乎都是和家長,或是和朋友在拍,駱書禾和他兩人立在這裏,覺得沒意思極了。
隨手把學士帽取下來塞他懷裏後,駱書禾轉身走了。
“回去了。”
又被揪著領口拎回來,駱書禾看著他:“你幹嘛。”
“再等會。”
晏池直覺是設備問題,堅持:“你在這等著,我去借台相機。”
駱書禾是真不想打擊他自信,想說這和設備應該關係不大,隻能任由他去,找了個樹蔭休息。
風過樹梢,她把身上學士服撫平整,身後有人衝上來攬住她。
駱書禾瞪大眼睛看過去,卻發現是鄔瑗。
異國他鄉,她正疑惑為什麽會在這,她明明很早就關閉了朋友圈,也沒有邀請任何人來這裏。
再往後看,是趙荏苒,柯佳,歐陽菱,熱熱鬧鬧一大群人。路旁有人看見這麽一群整整齊齊的亞洲麵孔,都忍不住好奇看過來。連隋不好意思道歉,說是自己認錯路了,不然早該到了。
駱書禾依然很懵,不明所以。
“你們怎麽會在這?”
鄔瑗彎了眼睛,朝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
“這得問你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