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駱書禾猶記得,鄔瑗曾經很娘家人語氣給她分析過一通她以後在豪門的生存問題。鄔瑗家是大家族,父母兩頭兄弟姐妹不少,每年過年光走親戚就是個大工程,故而父母選擇逃避。但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離婚的出軌的,她在這種事情上很有發言權。

首先就是婆媳相處問題,鄔瑗一推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黑框眼鏡戴上,認真問道她婆婆是個什麽樣的人。

駱書禾憋著笑,很配合:“我不知道,他父母去世很久了。”

鄔瑗又問:“那他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有個奶奶,差不多一個月看望一次,還有個小叔。”

鄔瑗直接一拍桌子,舉起小餅幹中氣十足:“很好,觀念轉變,我們可以先從長輩入手……”

駱書禾就打斷她,把曲奇餅往她麵前推了推:“你吃的這盒,就是她送過來的。”

鄔瑗:“……”

看在小餅幹份上,鄔瑗還是七七八八給她扯了一通。例如應該怎麽盡量溫和和陌生長輩相處,千萬不要在婚後住一起,矛盾多。能讓步就讓步,畢竟觀念不一樣,應下來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但此時正麵對活生生的例子,尤其是一方是自家姐姐,並且明顯落於下風的情況下,駱書禾想做點什麽,形勢不明朗,她不敢輕舉妄動。

晏池則是擔心誤傷她,全程把她拉在身後。

那頭,婦人倒還鎮定,直視陳禕柏眼睛慢慢道:“你現在是出息了,要不是我提前從你姑媽家回國,真不知道你都這麽有主意了。”

陳禕柏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言。

與他形成對比,即使挨了那巴掌,她依然頭仰著,像隻高傲的白天鵝。

“有什麽事,您在這說清楚了吧。”

別人家務事,他們自然不好多看,陳禕柏往這邊看了眼,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房間裏。

駱書禾努力在貼著牆壁,想聽聽隔壁動靜,生怕聽見什麽摔杯子摔台燈的動靜,所幸全程安安靜靜。

晏池是覺得她多慮了,想把人拉回來,反被她推開:“你等會,我好像聽見說話聲了。”

晏池這回直接勾著她腰將人按在單人沙發上,捏著她的下巴:“你在這瞎擔心什麽,你姐又不會出事。”

駱書禾看著他:“說不定呢。”

“得了吧。”晏池跟著在沙發扶手上坐下,長臂一展搭在她腦後:“你姐可不傻白甜,有那個功夫,你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駱書禾一頭霧水:“我操心什麽。”

“柿子不都專挑軟的捏。”

駱書禾後知後覺明白是怕她被陳母策反了,搖頭:“怎麽可能,我肯定也希望我姐幸福的。”

晏池低頭笑笑:“那你知道你姐夫領證,戶口本都是偷出來的嗎。”

又裝作恍然大悟:“哦對不起,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多懂啊,錘子好用嗎。”

駱書禾:“……”

不過駱書禾發現他真是清楚很多她不知道的料,緊盯著他:“你說真的?”

“嗯。”

晏池很滿意她如此專注看著自己,補充:“他媽怎麽可能同意,估計思想還是老派,你姐夫本來都哄她說是分了,是想著反正隻要不告訴她,先斬後奏是土但確實好用。”

“看不出來。”駱書禾很驚訝:“我以為姐夫是那種會把中華孝道謄一份掛在辦公室牆上的孝子。”

“想多了,老話還是說的好,什麽鍋配什麽蓋。”

駱書禾就抽他:“你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下午,駱書禾才見到岑書意,她正在悠閑喝下午茶。對麵是婚慶經理正在和她討論婚禮的妝發和遊戲流程,氣定神閑,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見他們來了,隻是讓陳禕柏給他們倒茶喝。

她是真的很喜歡喝茶了,駱書禾捧著手裏的鏤空雕花杯有些恍惚。茶具都是自帶的,小尤曾說過岑書意喝茶都會根據時間地點心情更換種類。比如說天晴喝綠茶,雨天喝紅茶,最愛的是六安瓜片和茉莉雪針。

耳濡目染下,小尤泡茶的功夫見長。燙壺,投茶,高衝,低泡,分茶,奉茶,聞香品茶。

最後小尤難得優雅讓駱書禾嚐嚐,武夷山的正山小種,駱書禾隻嚐了口就露出無奈神色說好苦想喝白開水,還被吐槽了句真是山豬吃不得細糠。

“阿姨走了嗎。”趁岑書意在低頭看禮服和妝容搭配,沒注意到這邊,駱書禾低聲問著陳禕柏。

“嗯,回去了。”

那是後來的事情了,在婚禮當天,駱書禾被迫跟著五六點起來化妝。天都沒亮全,駱書禾打著哈欠幫忙抱著一大堆配飾,靠在酒店化妝間後排的沙發上休息,身旁是一堆預備在婚禮上穿的禮服。

是的,一堆,並不局限於婚紗旗袍,光訂製白紗就有三套,另有抹胸絲綢質地禮服和緞麵修身齊地婚紗,白金色淡粉色應有盡有,且每套都有配套高跟鞋首飾珠寶等等。原本寬敞的化妝間經過布置已經快被塞爆。

化妝間隙,岑書意看她無聊,和她聊了兩句。

“好奇?”

駱書禾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抱著頭紗就顛顛過來了,點頭。

岑書意妝化到一半,但她底子擺在那,盡管隻是打了層粉畫了陰影,連眼影和口紅都沒上,已經足夠光彩照人。

盡管這段時間看了不是一次兩次,但駱書禾仍忍不住被她的美貌晃花了眼,恍然想起曾經嫉妒岑書意在區芭蕾比賽上拿了獎。當晚趁她睡著偷偷拿家裏的大剪刀剪掉她一縷頭發,才第二天早上就被駱翠玉發現,她嚇得在喝豆漿的勺子都拿不住了。

結果岑書意隻是淡淡回應昨晚剪劉海不小心多剪了縷,又及時轉移話題讓駱翠玉去幫她拿舞鞋。

那時駱翠玉已經知道這個大女兒很有主意,在想什麽她並不關心,不想關心,這個話題就這樣帶過了。

在這時提起,兩人也隻是一笑帶過,岑書意直言:“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半夜在幹什麽,那麽大把剪刀懸在頭頂,沒醒都被你嚇醒了。”

“你怎麽不叫住我。”

“我怎麽叫。”岑書意翻白眼:“萬一把你嚇著了,剪的是哪我可不敢保證。”

“那,對不起?”駱書禾毫無誠意說道。

“行了,別在這占了便宜還賣乖。”

好似就這麽翻了一頁過去。

岑書意也滿足了她好奇心:“沒說什麽,就直接告訴她我懷孕了,她兒子的,三個月不顯懷,以後就說不準了。”

“要是真離婚,孩子我是不可能打掉的,婚禮我也照辦,有沒有新郎對我來說都一樣。七個月後生下來,他愛叫誰奶奶叫誰奶奶,不過我覺得依照媒體功力猜出來不難,讓她到時候可別惦記這個孫子。”

駱書禾是瞠目結舌,下意識看她平坦小腹一眼:“真懷了?”

“怎麽可能,隨口一說。”

“……”

駱書禾一陣無語:“那姐夫呢,任由你這麽造謠?”

“你以為光我一個人想。”

岑書意又給她解釋:“他爸媽都是大學老師,人有點古板,其實並不壞。排斥明星這個職業也是因為他們曾經開通過短視頻賬號,曾經被網暴過,不太相信網絡,覺得娛樂圈水太深,網民不可信。”

“我和她承諾過了,會把公事和私事分開,控製輿論,不會牽連到她寶貝兒子的私生活。”

聽得駱書禾有點唏噓。

“姐,你愛姐夫嗎。”

岑書意直言:“不然呢,我費這麽多功夫。”

對啊。

駱書禾不禁想,這才是她和岑書意最本質的區別。

小時候岑向遠帶她們姐妹倆去糕點店,問她們想吃什麽,岑書意總是最快指出喜好。唯有她咬著指頭看了半天,想的是買回去媽媽愛不愛吃,隔壁家的小弟弟愛不愛吃。

她天生討好型人格,擰巴到死,很難快樂。

而她姐不需要考慮任何人的感受,即使她曾有一段時間東施效顰,根本學不來。

後來,駱書禾並沒有去婚禮現場,在目送車隊浩浩****從酒店出去後,轉頭和晏池出了海。

晏池租了條遊艇,今天天氣不錯,不少遊客會選擇租遊艇海釣或者潛水。

但他們什麽都不為,隻是想近距離看一看海。

離近了難免失望,駱書禾站在船頭靠在欄杆上唉聲歎氣,就那樣吧,不如遠遠看著。

晏池手掐著她脖頸威脅:“你這什麽表情,要看就好好看,要不是你非要拖我來這,誰願意來。”

駱書禾就幽怨看他:“那你看吧,風好大,別浪費租金,我先回去睡了。”

駱書禾本意就是想隨便找輛摩托艇逛一圈就走,但這敗家玩意直接包了輛遊艇出海。駱書禾突發奇想問他不會真有遊艇吧,他就輕輕巧巧一點頭,說不過不在這,她要是喜歡,這輛也可以給她直接買下來。

……算了吧,她還是比較喜歡錢。

晏池哪願意,就差拿條繩子把她捆在這。

最終一人退了步,駱書禾躲在傘下吹風。這裏服務倒是周全,保溫箱裏堆滿了飲料,下麵滿當當都是冰塊。

她隨便抽了瓶出來,插上吸管就抱著在那喝。

遠處,好似能聽見教堂在放煙火的聲音。

婚禮是完全開放的,駱書禾當然清楚,在置辦酒席時就預留出了十桌給當地居民或是過路遊客。陣仗這麽大,應該很合她姐心意,在這個海島,有白日煙火,路過的陌生人為這對新人送上祝福。大家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她不需要在燈光和鏡頭下刻意擺正姿態,會度過最美好的一天。

晏池自然也聽見了,問她真的不去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結婚。”

但晏池注意到她小動作,好好一根吸管都被她咬扁了,大膽猜測可能是她擰巴病又犯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婚禮。”

駱書禾沒想到這都被他看出來,放下飲料,點頭。

“不是不喜歡,就是覺得恐怖。”駱書禾自己也清楚,她對婚姻的陰影不是一朝一夕的,大多數來自於原生家庭。一張結婚證尚且綁不住人,更別提一場婚禮,無異於公開處刑。

晏池定定看她會兒,將她的臉揉過來搓過去,直言:“和我呢,和我也怕嗎。”

駱書禾想歎氣,又歎不出來。

“你想辦?想辦的話我沒什麽意見,不過要準備的東西多,可能得等到明年。”

按照老太太和駱書禾所說,原本是打算等她大學畢業再置辦酒席,後來不了了之,加上兩個人都沒這個意思,就擱置了。

“算了。”

駱書禾看他還是有點悶悶的,主動拉他到船頭。

風很大,遠處好似有人在遊艇上開派對,很熱鬧。

“不高興了?”

“沒有,怎麽可能。”

但分明全身上下都寫著快來哄我快來哄我,駱書禾捧著他臉,先是銜住了他唇,緊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緊張什麽,我不想辦酒席,一個是我這邊沒誰好邀請的,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第二個是我覺得麻煩,別說我姐這場辦下來,我感覺半條命都快沒了,我沒有做好準備,和是誰沒關係。”

“而且是不是還沒告訴過你,我隻喜歡你。”

說這話時,她的眼睛有著從未有過的神采。

起初晏池頭往後仰,不太想給她親的模樣,聽到後麵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她。

“……你說什麽。”

“喜歡你。”

“喜歡你。”

這回駱書禾是踮著腳,幾乎是說一句親他一下。

“喜歡你,隻喜歡你。”

最後晏池是直接手捧著她臉頰一側,手指深**入她柔順的發間。這時候的陽光很曬也很燙,會發紅嗎,明天會黑一度嗎,今天早上出來前塗防曬了嗎。這些問題駱書禾一個都想不起來答案,任他追逐著唇舌。

另一艘遊艇上開派對的眾人看了過來,有人在起哄,尖叫,純屬看熱鬧不嫌事大。

上了岸,晏池則是很豪爽包了整場。駱書禾幾次偷偷瞪他,全被他無視,還被準備登船的乘客圍觀,聽他在那瞎扯是和老婆出來度蜜月的,收獲了一堆新婚快樂祝福。

“誰新婚,你起開。”她板著臉。

“說錯了?那結婚紀念日。”

駱書禾表情嚴肅,問他真記得什麽時候領的證嗎。

“彼此彼此,你記得?”

她也記不清了。

但那些重要嗎。

都不重要。

次日,駱書禾直接從海島機場啟程回巴黎,晏池送她去機場。小尤本打算跟來幫她拿行李,但駱書禾考慮到她昨天婚禮忙碌,今天還是好好休息,拒絕了,倒是接受了她畢業回國後記得一塊出來聚聚建議。

安檢口,兩人格外沉默,隻在駱書禾動身準備進去時,晏池視線落在她身上。

“我走了。”

駱書禾同樣舍不得,但隻是捏了捏他的手,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