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三個字咬得極重,一瞬間晏池有種從未認識過她的錯覺。

他冷笑:“你非要這樣是嗎。”

她更刺:“這樣是哪樣,你們有錢人是不是都喜歡做一些自我感動的事情。買東西?砸錢?以為這樣別人隻會感恩戴德地接受?”

“你是不是在想,怎麽會有這麽聽話的人,說什麽就做什麽。能想起來的時候就買個東西像扔骨頭一樣扔過去哄兩句,想不起來的時候就隨她撒歡,反正隻是消遣。”

“你真的有在意過我的想法嗎。”

“晏池,逗我好玩嗎。”

晏池喉結滾了滾,他已經有在努力忍耐自己脾氣,因為他知道這時候說出的話必定傷人。

“行了,不用你說。”

她似有預感:“我先滾,不礙您的眼。”

駱書禾動作極快,撈起了跌落在沙發上的手機離開。

晏池顯然被她氣到,沒空管,一個人靠在沙發椅背上,胸膛不斷上下起伏著,最終摔了個杯子上樓。

蘭姨是在一早看見客廳那滿地狼藉後才發覺這小兩口是鬧了別扭,一整棟房子死氣沉沉的,敲房門都沒人理。她收拾了地上殘渣,歎口氣,就知道之後幾天應該是用不著來這,輕聲關了門。

晏池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整天,手機關機。

窗簾緊閉,分不清白天黑夜。

在這樣的環境下,一丁點動靜都會被無限放大。他凝神去聽,她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隻開了一回機,無數消息湧進來,晏池翻了翻,並沒有他想看見的那條。

被頂到最上麵的是楊錦麒的,他給他打了近三十個語音,最近一條是在半小時前,問他怎麽回事啊,怎麽誰叫都不管用,問駱書禾那邊也是一樣,死沒死,死了得先留個信。

“沒死。”他回。

“臥槽你終於回了。”

“我後天結婚你到底記不記得啊。”

他依然冷冷淡淡的:“哦。”

就再沒回了。

晏池起身拉開窗簾,是個大晴天,他伸手擋了擋,發現居然陽光挺刺眼的。

與此同時,鄔瑗在榕樹裏一路循著門牌號找了過來。她有些路癡,找半天都找不見。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房子,幾乎是提著東西狂奔過來,在鐵門前往裏探頭看了看,先看見的卻是晏池。

男人高瘦挺拔,極有存在感。

像是在曬太陽,但陽光下皮膚白得像吸血鬼,有種詭異的美感。

她自然不敢看太多眼,湊近了小聲叫他:“晏先生,小晏總。”

晏池看過去。

鄔瑗立馬興奮地:“您記得我是誰嗎?我是駱駱朋友。”

晏池點頭。

鄔瑗又指了指裏麵:“駱駱在不在家,她手機關機了,不知道是不是沒電了。我就想著這時候應該是在這吧,我來給她送點東西。”

晏池低頭想了會兒,竟很好說話地給她開了門:“你先進來。”

“好嘞。”

鄔瑗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一路走進去,晃晃手裏保溫桶:“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就是家裏包的一點餃子,蝦仁玉米餃。我媽注意到她挺愛吃這個餡的。”

“哦對。”她不知道從哪提出個紅色的禮盒:“還有這個,就去年我不是住過一次院嗎,前兩天吃飯的時候我爸才知道,就讓我一定要送點什麽東西過來。”還壓低了聲音:“您別嫌棄,我爸珍藏了好久的花旗參,自己都沒舍得吃。我說他年紀這麽大吃這麽好不是浪費嗎,就偷偷拿過來了。”

晏池第一反應是這女孩話真多。

第二反應是同樣是順手幫了個忙,怎麽有人提花旗參,有人跑了到現在連家都不回一趟。

唇邊溢出一絲苦笑,索性不再瞞她:“她不在這,你把東西放下就走吧。”

“不在?”鄔瑗挺驚訝,“她沒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

她好歹來過這裏幾次,已經自顧自提了保溫桶進廚房,收拾出個盤子裝碟放進冰箱,邊告訴他:“那你記得告訴她冰箱裏有吃的哦,不過最多隻能放兩天,久了就不好吃了。”

晏池想,她是真不知道這事了。

“……她可能很久不會回來了。”

“啊?”鄔瑗更驚訝:“她離家出走了?”

“差不多。”他自嘲一笑。

*

鄔瑗便覺得她這趟來得有點多餘,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要走,終究是回頭:“我覺得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明明除夕那天都好好的。

“要不我給她發個消息打探打探消息?”

晏池看著她手裏手機,點頭。

一串忙音,都沒開機。

鄔瑗尷尬了,把手機收了起來。

晏池本來都沒指望她,嗯了聲,從口袋裏掏出根煙,大喇喇坐在沙發上,點上了。鄔瑗看那邊煙霧繚繞的,尤其是走近了,發現這位公子哥黑眼圈真不是一般的重,便知道他肯定也不好受,並沒有走。

一根煙功夫。

晏池往那個方向瞥了眼:“還有事?”

鄔瑗眼神亂瞟:“沒,沒有。”

但想到駱書禾,她一咬牙:“你們是為什麽吵架啊,這能說嗎,不能就算了。”

晏池多少知道一點她們關係,她身邊親近的人就沒多少個,把煙熄了,認真看她:“你見過她媽嗎。”

其實隻是隨口說了兩句,鄔瑗臉色卻有點凝重了,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你不知道她家裏的事情?”

晏池咳了聲:“知道一點,不多。”

“我就聽她說過一次。”鄔瑗撓撓下巴:“但她如果是生氣了,我能理解。”

“她以前過得,真的挺不好的。”

對於鄔瑗來說,學畫隻是因為家裏人想讓學就學了,因為家境屬於中等水平,完全不用愁錢的事情。即使是請老師集訓,家裏慣著這麽一個獨生女,都是能掏就掏。她爸唯一擔心的就是她封閉集訓吃不好穿不暖,走之前給她裝了超大一袋吃的。

“我不是在給她賣慘,就是我都沒想過她能在這種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堅持下來。就那種,好像你隨手就能得到的東西,總有人要拚命踮起腳尖才能拿到。畫畫很累的,簡直就是燒錢。她還要拚命賺錢養活自己,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我問她還在上學怎麽家裏人都不管嗎,她就不說話。最後搓了搓手和我說就那樣吧,可能一個月都見不到一麵,本來就不是很親,各過各的就不錯了。”

“她媽可能對她真的不太好,我媽有次給她織了條圍巾,每年冬天她都戴著。因為在她的認知裏,從來就沒有家人需要織圍巾這個概念,你可能不太明白。”

“你應該注意到她手上傷多吧,身上也有,有些是削鉛筆弄的,有些真的就是自殺。她挺坦誠的,說她高中確實想過去死,但想到今天的工資老板沒結給她,就放棄了。”

晏池隻覺得嗓子發緊。

“……看過心理醫生嗎。”

鄔瑗看著他,覺得這個詞多好笑一樣。

“大少爺。”她譏諷:“你沒窮過吧。”

“對你來說用錢來解決的問題,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問題。”

“心理醫生?她哪看得起。”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其實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挺驚訝的,她骨子裏很倔的。”

這點他倒是認可,倔得要命。

“你知道我是怎麽聽說她的嗎,因為她們宿舍的人嘴碎,出門都是背的牌子包,不是celine就是小香包,就她一個淘寶爆款。她又不愛和人打交道,久了難免有人說她性格孤僻又不合群,我就真奇了怪了,人家長那麽漂亮背什麽包看著都像名牌,有的人氣質擺在那了背什麽名牌都像雜牌,關你們什麽事。”

“而且學校裏追她的真不少,暗戀的暫且不說,光就那次去體院給人畫宣傳海報,知道一路多少過來要聯係方式的嗎,我都以為她對男人不感興趣了。”

她一轉話題,悄悄和他說:“不過小晏總你放心,我仔細觀察過了,她應該是挺喜歡你的,我拿人格擔保。”

因為這句話,鄔瑗走的時候莫名其妙被塞了高檔海鮮和名貴補品若幹。

筒子樓的李奶奶好久沒在這看見駱書禾,隻當她是上學去了,兩人在樓梯口閑聊兩句。但看她手裏拿個鐵盆,胳膊下夾了一堆卷好的畫布,也好奇這是要去幹什麽。

“燒點東西。”她頭都不回上樓。

銅盆裏,都是她高三畫的畫,色彩陰暗,畫麵詭異,她藏在以前的畫室裏,沒給任何人看過。

一根火柴下去,駱書禾看著鐵盆裏竄起的火苗,抱著腿坐了下來。

很暖和。

火苗慢慢竄上天空,駱書禾靜靜望著黑夜裏劈裏啪啦火星,隻希望這個春天趕緊來吧,冬天實在是太冷了。

接下來就是楊錦麒在婚禮前一天晚上攢了個局,美其名曰單身派對。晏池覺得他就是借機想玩,懶得理。卻在當晚收到消息:

“你真不來?”

“沒意思。”

“哦,行。”

過了會兒,又說:“你確定不來?妹妹在哦,楊雲天那小子不知道說了什麽帶過來的。”

晏池直接坐起來。

“真的?”

“珍珠都沒這麽真,嘖嘖嘖,今天超美,你不來可惜了。”

他其實已經在走了,楊錦麒聽見了打轉向燈聲音。

“……你真的,很狗。”楊錦麒自認挑了個比較含蓄的說法了。

單身派對開在楊錦麒的一座園子,名叫墨石園。獨棟小別墅,園內花草繁茂。晏池到的時候已經停滿了豪車,能把單身派對開得像聯歡晚會也是獨一份了。

他來得晚,該來的人基本都到了,人手一杯香檳,正在說話。

見他姍姍來遲,都鬧著要罰他酒。

晏池並不怎麽理,眾人都知道他脾氣,很快又各幹各的了。

他在等,直到楊錦麒過來問他不上去換套衣服嗎,都臭了,衣服也都皺巴巴的。

晏池心不在焉嗯了聲,一回頭,就這麽看見了跟在楊雲天身後進來那人。

紅絲絨小洋裝,收腰設計,方領,頭上係著大紅色蝴蝶結,襯得皮膚雪白。

確實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