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著屏幕上消息,駱書禾想著要不要回句謝謝。轉念又想,在微信裏說總覺得太輕飄飄,顯得沒什麽誠意,下次當麵說好了,就耽擱了。

但那之後,駱書禾接到了一份工作,根本沒空。

消息是通過她的郵箱發過來的,駱書禾想半天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留下的郵箱,嚐試著和對方問起,隻是回了句:“不太清楚,別人介紹的。”

“誰?”

“不認識,不熟。”

連跟著班裏出門寫生時都在想著,駱書禾畫得心不在焉,倒是有幾個小孩好奇圍過來,嘰嘰喳喳在她周圍討論著。

“你們看,那個漂亮姐姐畫的是不是那個紅房子?”

“是啦是啦,不過為什麽不畫那棟大一點的呢,窗戶好好看啊,我喜歡那個……”

小孩嗓音清脆,像一串掛在簷下的貝殼風鈴發出的聲響。

有人過來一一拉走他們,手指按在唇邊和他們比了個噓聲,聲音放得很輕:“不要打擾姐姐們畫畫哦。”

一天過去,天空光線慢慢黯淡。

駱書禾邊收拾著畫板,邊和鄔瑗討論晚上去哪吃飯。

話說到一半,這個話題又被提起。

鄔瑗看過兩人信息後,是覺得反正又不吃虧,對方給的價格比市價要高不少,就當積累經驗。

“去唄,要是你不去就轉給班裏同學,挺賺的,應該不少人搶著要。”

駱書禾在當晚答應了下來。

對方效率也高,第二天就把要求發了過來,駱書禾在樓下打印店把那幾幅畫打了彩印出來,低頭研究半天。

說實話,她心裏沒底。

第一回畫牆繪還是被父親岑向遠領著去郊區玩,在一堆荒廢的空屋子前,岑向遠心血**找來顏料讓她畫。畫得並不好,現在想來線條歪歪斜斜,配色詭異,是岑向遠一直溫聲鼓勵她,揉著她頭發說:“小寶沒事,隨便畫,畫醜了爸爸給你補救。”

然後掏出相機幫她拍下來。

那裏頭的相機存儲卡足足有128g的內存,拍的都是她的作品,連她畫在牆上的簡筆畫都拍了下來。

平心而論,岑向遠並不能算是個合格的丈夫。自她有記憶以來,夫妻倆就一直在吵架,氣極了會摔杯子,吵到一整棟樓都能聽見。

對女兒卻一直很好,尤其是對她,駱書禾現在有關畫畫的習慣幾乎全是從岑向遠身上學來,兩人相處的時間也是最多的。所以她至今想不通,為什麽當年父母離婚,岑向遠會丟下她,隻選擇帶走了姐姐。

說不上恨,她隻是有點怨他。

這天下午,駱書禾照常在學校門口公交站等車出門。

到了那間咖啡館才發現今天裴姐人也在,一身漂亮的白色法式方領裙,脖子上係著紅色領巾。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口抽煙,空氣裏是藍莓味爆珠的味道,塗了蔻丹的指尖很顯眼。

裴姐是這家咖啡館店主,也是這次訂單雇主,見了麵駱書禾才發覺她比自己話更少,酷是真的酷。

“裴姐。”

駱書禾走近,主動叫了聲。

裴姐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嗯了聲。

駱書禾有些訕訕,撫了撫頭發,進去了。

牆上線稿已經打了一大半,牆角散落著幾隻顏料桶和刷子。駱書禾掏出耳機戴上,拿起勾線筆,繼續工作。

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晚上。

整座城市華燈初上,往高處看,能看見高架橋上綿延不絕的車流。裴姐才搬了那把椅子走進來,順嘴問她:“你喜歡吃牛肉還是喜歡吃雞肉。”

駱書禾把半邊耳機取下來,回頭看她。

“不好意思,您剛剛是在問我?”

“嗯。”裴姐臉上沒有絲毫不耐,又問了遍。

“牛肉。”

然後,兩人在這間才裝修完沒多久,空****到連家具都沒幾件的咖啡館擺了張桌子,湊合著把晚飯吃了。

那天之後,裴姐再沒在那裏出現過。

駱書禾則是有空就會去那家咖啡館畫會兒,她第一次接這種單子,畫東西進度很慢,圖案也複雜,足有三麵牆。但裴姐從沒催過,讓她愛什麽時候弄完什麽時候弄。

偶爾第二天按開門口密碼鎖,會發現屋子裏多了幾樣東西。幾個擺好的,沒開封的箱子,或者一套木質的白色桌椅,漸漸把整個空間填滿。

鄔瑗在聽說時挺驚奇,主要是覺得那咖啡館地段那麽好,人流量大附近一圈都是高端寫字樓,來來往往的都是精英白領,一個月租金少說都要五萬往上。那美女店主就這麽光晾著商鋪,裝修進度都不趕,純粹是閑著沒事燒錢玩。

自己說不夠,鄔瑗咬著吸管,大大咧咧一捅旁邊高睿胳膊。

“你說是不是?”

鄔瑗說這話時高睿一點沒聽見,正盯著桌中央一束假花出神,隻能茫然看看兩人,點點頭。

駱書禾全程看在眼裏,慢悠悠喝著水。

鄔瑗繼續問:“你那位富婆姐姐店裏缺不缺人,打雜什麽的都可以。”

駱書禾直接把菜單往她麵前一扔,“趕緊點。”

鄔瑗這回沒客氣,難得碰上有人請客,還是這種人均四位數的私房菜,不撐到嗓子眼回去都是傻子,當即龍蝦帝王蟹海參鮑魚就隨隨便便來了幾隻。但上頭的單價有點讓人看了肉疼,鄔瑗剛想說算了不要那麽多有點貴了,想起她身邊這位應該和富婆比是差不了多少,遞了個眼神過去和她確認。

駱書禾完全沒接收到,又給自己倒了杯水:“看我幹嘛,點你的。”

鄔瑗把心放進了肚子裏。

倒是高睿在這時站了起來,說:“我去下洗手間。”

飯菜上來時,高睿明顯比平時沉默很多,弄得她們都不敢多說話。

飯後,三人各有各的行程。

駱書禾和他們告了別,趕到附近地鐵站搭地鐵去附近幫忙送東西,再打車去的咖啡館。

隻是這天,駱書禾才打開咖啡館大門,就看見馬路對麵停下了輛灰色保姆車。接著有幾人從那棟寫字樓中走出來,打傘的,拎包的,步履匆匆。其中被圍在中間那人戴著大頂的太陽帽和能蓋住大半張臉的墨鏡,即使在氣溫飆升,街上行人皆是短衣短褲的夏日,都穿著一身黑。

駱書禾握著門把手的手收緊了。

馬路對麵的岑書意似是有感應,在上車前多看了她一眼,才在助理的催促下鑽進了車裏。

保姆車很快駛走。

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駱書禾也收拾好了情緒,順手把門口那架梯子搬進來,打開了地上那幾桶顏料。中途有幾個搬著工具進來的工人,說是老板的意思,要在這兒打幾個壁櫃。駱書禾嫌吵灰塵又大,主動把地方讓了出來,去周邊一家熱度挺高的網紅飲品店坐了坐。

不遠處,有幾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正圍在桌子旁拍照。

估計是怎麽拍都發現不好看總有人入不了鏡,眼光一掃就看見她了,把手機遞過來:“姐姐,能幫我們拍個照嗎?”

駱書禾答應了,站得遠了些,怕不滿意一連給她們拍了好幾張。把手機還回去時還在問:“你們看看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帶頭那個學生頭女孩笑著接過,“謝謝姐姐。”

之後,駱書禾坐回去了,仍能聽見她們在小聲討論:“哎哎哎,你們覺得剛剛那個姐姐像不像那個……走近一看發現更像了哎,我以為就我一個人這麽覺得。”

等那陣談話聲過去了,駱書禾才拿出手機。翻了半天,發現好像沒個能說這件事情的人,畢竟知道她們是親姐妹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從小到大,她算是在岑書意的光環下長大。

姐妹倆長得確實像,但岑書意自五歲起練舞蹈,氣質比她更好,身姿比她更加挺拔。眾人慢慢隻能看到姐姐,誇她都是順帶的那個。起初駱書禾會在意,年紀小,難免會有攀比的心理。後來發現她不管做什麽都比不過姐姐,不論是學習或者別的,索性就放棄了,整天抱著岑向遠送的那塊畫板,筒子樓樓下那群總湊一塊嗑瓜子的阿姨對她們的評價就是姐姐機靈妹妹呆。

最後,駱書禾還是敲開了和晏池的聊天框。

但發些什麽呢?

她托著腮想了半天,總覺得發什麽開頭都很奇怪。

伊芙同樣覺得自家老板有點奇怪,以前也怪,不過是仗著家世背景擺在那,挺隨性的,無拘無束。但最近不知道怎麽,在飛機上都會時不時瞟一眼手機。

今天倒是安分很多,從機場回來路上,晏池始終靠在後座休息。伊芙瞧著時間差不多叫醒他,捧著日程表提醒他今日剩下工作。

晏池說了句“知道了”,再沒出聲。

伊芙感知到他今日心情有些差,合上日程表,旋開了車載音響。

而大約就是在晚上七點,他們正趕往某個應酬局路上。

晏池突然出聲,讓司機換了個目的地。

伊芙溫聲提醒:“今天的局是……”

直接一句:“推了。”

駱書禾中午並沒有吃飽,上的多是生冷海鮮。她看著就沒有什麽胃口,隻喝了一碗南瓜濃湯,吃了幾口菜,下午就開始餓肚子。又臨時收到班裏一份文檔讓她改格式,再抬頭時天都黑了。

她搬來那張梯子繼續填色。

大門就是在這時候打開,駱書禾聽見腳步聲,並沒有在意,專心手上工作。

身後半天沒別的動靜,駱書禾這才回頭去看,眼裏的訝然怎麽藏都藏不住。

“你怎麽來了。”

“不行?”

晏池是覺得她工作的模樣挺好玩,今天天很熱,室內連空調都沒有,隻有角落一架風扇呼呼作響。駱書禾索性把頭發拿隻鉛筆全部盤了起來,身上那件寬大的T恤也隨便在衣角打了個結,隱隱可見一節白到晃眼的腰。

駱書禾趕緊把那結打開了。

邊扯平衣角邊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晏池沒應,朝她伸出了手。駱書禾以為他是要伸手扶自己一把,卻不曾想,他直接把她整個人抱了下來。

駱書禾怕掉下去,忙攬住了他的脖子,又怕手上的畫筆戳到他,拿遠了點。

再抬頭,看到了門外恨不得在此刻自戳雙目的伊芙。

耳邊聲音,說不出的欠。

“不是你暗示想見我?”

駱書禾:“……”

她明明問的是你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