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隻是稍稍一頓, 他腳步便恢複如常,他執著傘柄的手卻緩緩收緊,手背上凸起青色的筋。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 就像是被她全副身心信任。隻是輕蹭,卻有種酸脹充盈在心口。
很快兩人便走進宅院跨入廊下,打在傘上的劈啪聲消失,沈肅放下攬著她的手,鬆開她的手指, 帶著她往屋簷裏站。
沈度和茵茵早就已經回來, 一路小跑, 渾身都是泥點子。
看見俞文姝和沈肅回來了, 兩個小的連忙迎上去, 沈度笑嘻嘻道:“表姐你們走得好慢。”
茵茵噘著嘴挽上俞文姝的手臂, 小聲道:“表姐, 我摔了一跤,衣裳都髒了。”
俞文姝這才瞧見她裙子後麵髒汙了一大團, 她連忙問道:“可有摔傷了?”
茵茵皺著臉搖頭, “隻是有些痛。都怪二哥,跑得那麽快,我跟不上才會摔的。”
沈度原本還想狡辯, 但看著大哥和表姐看向他的目光,明白再狡辯隻會換來更嚴厲的責備, 頓時噤聲不語。
沈肅看著他,沉聲道:“既然一同回來, 你身為兄長應當照顧妹妹, 茵茵是因你而摔倒,你應當立即帶她回去請大夫來看看, 換身幹淨的衣裳。”
“連這些基本的都不會?”沈肅說到後麵已經語帶責備。
沈度深吸口氣,站好道:“是我魯莽了,我這就帶茵茵回去。”
俞文姝看著一同走了的兩個小的,終究有些不放心,道:“不如我帶茵茵回去吧?”
沈肅道:“就讓他去,年紀不小了,玩心重、毫無擔當。”
即便沈度在俞文姝眼中還是個少年郎,是她的表弟,可沈肅說得也沒錯,若是尋常家裏,這般年紀的少年已經要相看媳婦了,這般樣子怎麽能成家立業呢。
隻是沈度與沈肅不同,他是在長輩們的嗬護中長大,被王氏如珠似寶的寵著,又沒有男性長輩的嚴厲教導。如今沈肅願意對他嚴厲些,也是好事。
俞文姝覺得,王氏至少不會再如曾經一般的想法了。
待她回過神來,便見沈肅與一旁的下人說了什麽,見她回頭看他,他微微頷首,道:“走吧。”
俞文姝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微微點頭應了好。
她被他護得很好,身上衣衫頭發都沒怎麽淋濕,但他半個身子都是濕的,衣裳湮出一大片水跡,看起來便是濕透了。
走到一半,雨勢便漸漸小了。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否則那般大的雨若是下上一日,還要擔心洪澇積水。
俞文姝微微側目便見沈肅也望著漸小的雨幕鬆了眉心,他一定也在擔心雨勢太大會引發災害。
走到一處石桌前沈肅忽然停下來,不遠處有個丫鬟疾步走來,俞文姝看過去隻覺得很像是丹露,又疑惑丹露為何會來這裏。
丫鬟越來越近,俞文姝確定那就是丹露,她手中還抱著什麽東西。
“大表兄?”俞文姝疑惑側頭看沈肅,他停在這裏是要做什麽?
丹露疾步而來,手中抱著一雙幹淨的繡鞋,這是莊子上的一位仆婦特意去告知她,說大爺讓她送一雙姑娘的繡鞋過去。
她雖不明白為何隻送繡鞋過去,而非姑娘回屋裏來換,但既然大爺讓人來說了,她便準備妥當拿了鞋便急急尋了過來。
今日雨大,她想著若是姑娘淋了雨定然是有些狼狽的,方才她瞧見二公子和三姑娘渾身都是泥,三姑娘更是狼狽,心裏便著急了。
她家姑娘不會也摔泥坑裏麵了吧!
沈肅側眸看向俞文姝,見她滿眼茫然看著他,他順勢把傘靠在石桌上,示意她坐下,“先不急著走,坐。”
俞文姝不明白,提醒道:“你衣裳還是濕的。”
即便有什麽事情,也可先回去換身幹淨清爽的衣裳再說。
沈肅不言也不解釋,隻是看著她,俞文姝便依言坐下,她抬眼看向走到近前的丹露,見她把東西遞給伸著手的沈肅。
她好奇的看著他打開包起來的東西,想知道丹露究竟拿了什麽給沈肅,更奇怪的是,丹露為何會拿東西給沈肅呢。
看見自己的繡鞋出現在沈肅掌中時,俞文姝微微張大了嘴巴,又驚訝又詫異,還有幾分不知所措和羞恥。
丹露怎敢把她的繡鞋給大表兄!
俞文姝瞪著丹露,卻見丹露一副無辜的樣子,她垂著眼,手指攪動,就是不看自己。
待她回過神時,隻見高大的男人已經半蹲在她麵前,他微微抬眼便與她對視,一手穩穩的握著她的繡鞋,那隻小小的繡鞋在他掌中好似被把玩的玩具一般。
俞文姝愣愣地眨了眨眼,隨即從脖頸湧上一層熱意染紅臉頰,她別過頭去不敢再看他,睫羽顫抖如寒風中的落葉。
“換鞋,腳。”
沈肅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她縮在裙角下的腳上,繡鞋有些泥水沾上後留下的汙跡,十分礙眼。
他抓住她往回縮的腳。
俞文姝僵了一瞬,但已經明白他要做什麽,隻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竟然會做這種事。
“大表兄。”俞文姝遲疑道,她渾身崩得緊緊的,“這不合規矩,我自己來便可以了。”
這若是被人看去說出去,她還如何見人。便是被老夫人知曉了,定然也會責怪她的。
四周的下人早已經躲到瞧不見的地方,就連丹露都尋了一處拐角站著,這種場麵不是下人該看的,但所有人心裏都跟貓抓似的好奇。
紛紛爭先恐後的從角落裏冒出頭,想瞧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沈肅的手輕握著她的腳,但俞文姝卻分毫不敢動,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術一般,隻能任他為所欲為。
“鞋濕了,會不舒服。”他淡聲道,好似這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半蹲在地上,衣裳垂地也毫不在意,她隻能看見他束著發的頭頂,玉冠不歪不斜。
俞文姝神色閃動,唇角慢慢抿起,雙手不自覺抓緊自己的衣袖。
從未有男子為她做過這樣的事,便是父親在時,也不曾為她穿過鞋,可眼前的這個高大男人,不顧地上髒汙半蹲在地上,衣衫掃地,為她換上幹淨的繡鞋。
心口酸脹得厲害,悶悶的發痛。
他這樣的行為,足以稱得上驚駭世俗,他明明是那樣重規矩的人。
四周除了沙沙的落雨聲便再沒了其他聲音,躲在角落的下人們紛紛張大能塞下雞蛋的嘴,麵麵相覷。
這這這!離譜!
大爺那樣冷肅嚴厲又極重規矩的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為女子穿鞋的事情來?!
這不合規矩!
丹露更是吃驚得捂住了嘴,她怕自己叫出聲來。她方才看見大爺伸手要繡鞋時便有些感覺,可萬萬沒想到那感覺會成真啊。
餘光瞥見一個人,丹露嚇了一跳,還好她是捂著嘴的,定睛一瞧,隻見二公子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也是滿臉震驚。
沈度揉了揉眼睛,發覺自己並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看見了大哥親自給表姐穿鞋。
這……當真是他大哥嗎?
手掌中握著的小巧腳掌如他想象中的一般大,他的手掌幾乎可以完全包裹住,即便穿著棉襪沈肅也能想象得到她的腳有多白多細膩。
沈肅察覺到她在往回縮,他捏了捏她的腳,手指輕輕撓了撓她的腳心。
她渾身顫了顫,然後僵住再也不敢動。
沈肅唇角揚起細小的弧度,他開口道:“我們已訂婚。”
似乎知曉她在想什麽,他低聲說了句。
他近日總是說這句話,像是要堵住她所有的羞惱。
可她如何能不能羞,他們明明尚未成親,他卻在大庭廣眾之下給她穿鞋。
她羞惱地輕瞪他一眼,卻不妨他忽然抬頭,她的嗔怪便落入他的眼裏,他微微挑眉往她麵前湊近。
淩厲的下頜抬起,露出他修長的脖頸,凸起的喉結緩緩滾動。
沈肅沒說話,可俞文姝卻讀懂了他眼神的意思——他在說,她碰了他的喉結。
俞文姝抿住唇,早該在他把她抵在樹上討要香囊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他有多小氣。更別說今日她碰了他的喉結,那他此刻捏著她的腳,好似就扯平了。
那樣冷肅讓人畏懼的沈大人,竟是睚眥必報。
她別過頭去,抿著唇輕笑,身體卻放鬆了些,僵住的腳也在他掌心裏微微晃動了下。
沈肅稍稍用了些力氣捏住她的腳,她卻好似玩心大起,更加用力晃動起來,左搖右擺就是不讓他抓住機會給她穿上繡鞋。
一眾下人默默收回視線不敢再多瞧一眼,這樣的大爺,實在讓人需要時間適應,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腳似滑膩的魚兒,四處遊動就是抓不住,沈肅垂眸低笑了聲,下一瞬抓住她的腳踝,另一手捏上她的小腿。
俞文姝好似被掐住了脖頸,瞬間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身子軟綿無力,她幾乎要嚶嚀出聲,險險死死的咬住下唇,雙手撐著身下的石凳,堪堪穩住身形。
然而她再細微的聲音也逃不過沈肅的耳朵,他豁然抬眼牢牢捕捉到她,撞入他眼簾的她讓他渾身緊繃。
她雙頰潮紅,眼眸中浮著一層薄薄的水霧,貝齒輕咬著下唇,一隻腳被他攥在掌中,雙手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
猶如一隻泛著甜蜜汁水的成熟蜜桃,引人采擷。
沈肅雙眸似燃燒起熊熊火焰,可他尚存的理智讓他明白這是在外麵,不能讓別人瞧見她這般勾人的樣子。
他豁然起身,輕而易舉抱起俞文姝,再也無暇顧及其他,抱著人便往內院走去。
俞文姝羞紅了臉,如同鴕鳥般埋入他的懷中,手臂輕輕勾纏上他的脖頸。
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便是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