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歲歲從小就是個安靜孩子
她剛出生那兩年身體弱, 不是在**躺著，就是在**躺著，說話的人，除了家裏人就隻有空氣了
不過那會兒她說話也挺費勁的
就這樣關了兩年多, 後麵身體好了點, 歲歲那對外麵可就非常向往了, 整天就想出去外麵竄
但是竄不動啊
那小胳膊小腿再加上經常感冒發燒的體質，還有那慢半拍的動作，在家裏她們都不放心的, 就更別說去外麵了
後麵到底是看著歲歲眼巴巴的心疼，尤家人就開始找大隊上的孩子過來陪歲歲玩
她們出糖，那些小崽子出力
那小崽子一茬又一茬的過來，最後，留下了二妞幾個懂事能照顧人又合得來的小朋友
歲歲可算是可以出去外麵玩了
不過這娃到底是在家憋久了被逼的, 這後麵跑跑跳跳小一年，在有了自己喜歡的樂器之後, 歲歲就拋棄小夥伴了
當然也不能說拋棄，隻不過很少摻和她們的跑跳打鬧。沒有了她, 她的小夥伴們
跳得更厲害了
她們跑跳打鬧的時候, 歲歲大部分時間就在她們一邊坐著, 要麽看書, 要麽畫畫, 要麽練琴
安靜得很明顯了
她在大隊上麵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夥伴都是這種狀態，來到這邊，麵對一些全新的朋友同學就更別說了
大部分時候, 大家還是覺得歲歲不好相處的
因為歲歲基本上就是安安靜靜在自己的角落裏弄自己的事情，她注意力很集中, 其他人很難影響道她，也就很難和她接觸
又因為她身體不好，大家在她麵前會束手束腳
這倒是開學兩個多月了，歲歲一個好朋友都沒有
但是這些都是小問題，歲歲也沒有什麽要交好朋友的意思
她一天天可忙了，又要學習又要看書又要練琴又要畫畫，還得吃飯散步
她真的沒什麽時間的
不過有的時候，作為一個小崽子，歲歲還是需要朋友幫助的
雖然大家和她關係不好不壞，但是沒關係，她有鈔能力啊
“你們去不去廁所？”這才第一節 課下課，歲歲摸摸自己的肚子，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上廁所嘛，其實她都八歲了，完全沒問題
但是，她們學校的廁所，甚至包括外麵的公廁，裏麵基本就是個坑，雖然兩邊有點遮蓋的，但不多
歲歲還真不習慣
因為不用上課間操，其實她基本都是課間操去上廁所的，完美避開人群
但是這會，避無可避
歲歲苦哈哈的，眉毛都皺成毛毛蟲了，捂著肚子苦大仇深
“我去”
一聽到歲歲的話，文小花立馬站了起來，在其她小夥伴的目光下，高高興興陪著歲歲去廁所
她們這個年齡的小女生就是喜歡手拉手一起去廁所的年齡，在外麵等個人，在裏麵互相擋廁所，都是常事
一邊上廁所還能一邊聊天 ，屬於小女孩加速感情的時候
當然，歲歲本就焉噠噠的，再加上肚子疼，交流感情是不可能交流的
“叮叮叮”上課鈴聲響起
歲歲苦哈哈捂著臉，看向背對著她的文小花，道，“小花，要不你先回教室去？”
“不，我等你”文小花說得義正言辭
實質上
這要是自己貪玩上課遲到了肯定會挨罵，但是如果跟歲歲一起的話，沒有老師會說的
歲歲=逃課=免死金牌
而且，她還會分東西咧
文小花喜滋滋地，道，“你可以多蹲一會，這節是數學課，梁老師要抽問”
她現在就可以逃過一劫了
歲歲：……
這種逃課的心情，歲歲永遠不會懂
打著晚點回去上課的主意，文小花跟歲歲搭著話
“六一就要到了，到時候有表演，歲歲你怎麽不參加？”
她們學校大，活動也弄得好，到時候六一是小學初中一起辦活動，可好玩了
聽到這個，歲歲癟著嘴，像是被霜打了都小白菜，“我個子太矮，不和諧”
歲歲有自知之明，在大隊上的時候，一二年級歲歲還參加活動，等到三年級的時候，其她同學都長高了，她還是那個身高，站在一起就不太和諧
在大隊上，因著學校待遇問題，好多孩子都提前報名，比起城裏孩子讀書普遍要早兩年，班上孩子和歲歲年齡差距小
就這，歲歲混在裏麵都不和諧，就更別說現在了
她去混一年級堆還勉強，混在三年級裏麵，她還是不給老師找麻煩了
而且一般表演還會跳舞，歲歲跳舞的話
“我還是看你們表演吧”她深深歎氣
聽到這個理由，文小花也隻能拍拍歲歲的腦袋，安慰她，“沒事沒事，歲歲還小，長大就好了”
十歲本就是長個子的時候，歲歲小了幾歲加上長得慢，在班上就屬於小小孩了
歲歲焉噠噠的，對這個不報什麽期望
誰家七八歲時候也沒她這麽矮的，歲歲知道，她以後可能就得是個矮冬瓜了
想想都很憂傷
兩個人一個是動作慢，一個是想逃課，等到她們回到教室的時候，課都上了一半了
“報告”兩個人慢慢悠悠回到教室
“……進來吧”梁老師嘴角一抽，看著歲歲蒼白的小臉，果然沒有為難人
就是
“來，文小花，上來做一下這道題，昨天講過的”他看向得意衝著其她人擠眉弄眼逃課的文小花，微微一笑
文小花：……
逃課是快樂的，但結局是慘烈的，挨了個手板，文小花低著腦袋回到位置上
果然，捷徑是不好走的
不過，看著桌子上多出來的兩個糖果，文小花又原地複活了
果然跟著歲歲有糖吃咧
對她的快樂憂傷歲歲就不太注意得到了，她旁邊的位置還是空著的，溫獻傷得重，還得有段時間才能回來，歲歲就是一個人坐的
她本就是個安靜性子，基本上不主動很少有人搭話，所以也沒人注意到她趴在位置上睡覺
一節課下來，到了課間操時候，大家跑上跑下，沒一會全都跑出去了，歲歲一個人留在教室裏麵
課間操半個小時，剛好她們下節課還是體育課
歲歲身體原因從來都是不用上體育課的，就算今天沒去，老師也不覺得奇怪，帶著班上上課了
教室裏麵空****的，就歲歲一個人呆在裏麵，也沒人覺得奇怪，畢竟她的情況眾所周知，看到她睡覺也沒人在意
一直到課上了一半了，教室門口處冒出個賊頭賊腦的腦袋，他在教室裏麵看了看，沒看到其他人，這才拎著袋子走了進來
“歲歲，歲歲”
來人正是陳家的陳小江，他今年十四，本來是該上高中了，現在晚半個學期
他手上拎著一袋水果，看著歲歲趴在桌子上睡覺，在直接遞東西還是說話間猶豫了一下，還是偷偷摸摸湊過來小聲說著話
“歲歲歲歲，這個是給你帶的，新鮮的葡萄還有水蜜桃，都給你洗好了，到時候直接吃就可以了”
自從沈錦文得了尤年年這個孩子親媽的允許，她時不時的也就會來附近轉轉
隻要踩住時間，都能看到歲歲每天跟著尤麗上學放學的，偶爾還能過來搭個話，歲歲也會禮貌回答
但是她到底年紀大了，天天跑過來身體也有些抵不住，剛好他們家別的不多孩子多
這幾十個孩子的，各個學校都能找到幾個，陳小江陳小米兄弟倆就成了她每天的傳話筒
每天過來送送東西看看人打聽打聽消息的，一個個都變成了通訊兵
不過他們也不敢湊得太近，基本上就是送了東西就走人
但是今天看著歲歲毛茸茸的小腦袋，陳小江實在是忍不住有些手癢
他們家小崽子挺多的，但是真說起來乖乖巧巧軟綿綿的，那是一個都沒有。
現在家裏多了歲歲這麽個小崽子，雖然說按輩分，他們得叫小姑姑，但是
她真的好軟啊
陳小江左看右看，最後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揉了揉歲歲的腦袋，真的是軟乎乎的，跟長毛貓一樣
陳小江平日話都不敢和她多說，這會碰到人興奮得臉都紅了幾分，又摸摸歲歲腦袋，控製著自己收回手
“東西放桌子裏了，你記得吃哦”
說完，他本來是要離開，但是還是忍不住摸摸歲歲的頭發
這種毛茸茸軟乎乎的頭發跟他們那毛刺的完全不一樣咧，簡直就是一群藏獒裏突然冒出來的薩摩耶，顯眼得不得了
在他的再三手欠之下，有些迷迷糊糊的歲歲一巴掌拍了過去
哪裏來的蚊子？
歲歲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了過來
她本來是肚子疼的，後麵又是暈乎乎的，就靠著睡覺了，哪知道還有討厭鬼過來煩她
歲歲氣呼呼從桌子上抬起腦袋，一貫蒼白的臉蛋，這會兒紅彤彤的，眼神有些渙散
就很暈，前麵空空的教室感覺都重影了，更何況麵前的人了
歲歲頭好疼，看著人都煩，一巴掌又拍了過去
輕飄飄的
陳小江訕訕收回手，摸了摸腦袋，道，“打擾你睡覺了？快繼續睡繼續睡”
說著，他按著歲歲腦袋往桌子上靠，嘴上念叨著，“睡吧睡吧”
歲歲直著脖子，抿著嘴死死看著他，眼中全是憤怒，想來蒼白的人從臉上到脖子上到胳膊全都是紅的
陳小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試探性地在歲歲麵前揮揮手，歲歲眼珠子跟著轉悠，但是反應很慢，看著都有些恍惚
他再試探地摸摸歲歲的額頭
“怎麽這麽燙？”
陳小江不傻，這會完全意識到不對勁了，走過來趕緊把人抱起來就往外麵跑
他這雖然才十四歲，但是已經一米七幾，是個小大人了，抱著歲歲輕而易舉
生病了找醫院
這附近的醫院，醫院
陳小江抱著人跑了一半，又趕緊往回跑，跑到球場上喊人
“陳小米快給我出來”
“哎？”整穿著球衣打球的陳小米流著汗從裏麵跑出來，都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呢，懷裏就多了個小崽子
“你看著人，我去騎車過來”他們兄弟倆年紀都不小了，每天都是自己騎著自行車上下學的
“喂，哥”
陳小江懵了一下，看著閉著眼睛的歲歲，第一反應就是他哥出息了都敢綁人了
第二反應就是
“嘶，好燙”
這小祖宗哎，陳小米擦擦汗，趕緊抱著人往外麵跑，生怕被後麵的球給砸到了
“陳小米你幹什麽呢？”
他們這邊打球就是在訓練，看著他拋開了，那邊負責的體育老師走了走過來，皺眉看著他
“王老師，她發燒了，我先送她去醫院”陳小米急得很
王老師走了過來，皺著眉頭看著人，摸摸人都腦袋，也是嘶了一下
“我去找她們班主任，你在這邊等著，別給我跑了”王老師沒好氣地說著人，大步跑去辦公室找黃敏敏
倒不是王老師認識的人多，純屬歲歲在學校很有名，轉校生，身體弱，長得好，還聰明
那些個學生好不好奇老師們不確定，反正她們是知道的
這八卦也不是小孩子的專利
黃敏敏這會還在辦公室裏改作業，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懵，這第一節 課人還好好的
但是到底是當班主任的人，她放下作業匆匆跑了出來，到操場剛好看到陳小江騎著自行車過來
也顧不得說什麽讓陳小江回去上課，兩個人一個騎車一個帶孩子，趕緊把人送到醫院去了
騎車過去也就十來分鍾的事情，但是就這麽一會功夫，人到醫院都燒到三十九度三去了，可是嚇死兩人了
急急忙忙的，看著人輸上了液，黃敏敏和陳小江才鬆了口氣
“老師，我去打個電話，讓我家裏人過來”陳小江擦擦冷汗，和黃敏敏說道
黃敏敏看著陳小江，有些疑惑，“你是歲歲遠親？”
她是知道歲歲一家都是外地過來的，沒聽說還有什麽親戚的
但是要說是鄰居朋友，這時候哪會說叫自己家裏人過來？不該通知人家屬嗎？
在黃敏敏懷疑的目光下，陳小江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是遠親”
比起他親娘親姐親姥姥，他們是要遠一些了。他都是歲歲親爹的親哥哥的親孫子，真不近了
這話在黃敏敏聽來，他的話就變成是同一個大隊的表叔的表姐的表姨的親戚的孩子
反正是認識的，但是不太熟
就很合理了
黃敏敏看了看時間，現在第四節 課都上課了
“不用打電話，你就在這裏守著，我先回學校去，歲歲姥姥應該過來接人了，她一會就能過來。”
“……好”陳小江還能說什麽呢？還不是隻有同意了
黃敏敏這一走，病房裏就剩下陳小江還有病房上的歲歲了
歲歲躺在**，輸著液，臉蛋上是不自然的紅，這會剛輸上液，燒還沒有退下來
陳小江看得抓耳撓腮的，理解不了怎麽能有人弱成這個樣子，就這麽小小的一坨
他們家裏小堂妹也這麽高，但是蹦蹦跳跳告狀可厲害了，掄著拳頭踢著腳就能上來和他們打架的，和歲歲完全不一樣
那胳膊白的，針管插進去還沒多久，周圍就有些泛著紫，看著就很疼的感覺
陳小江被家裏派來討好這麽個小姑姑，本來還有些不情願的。他就搞不懂了，家裏這麽多人，幹什麽非要對這麽一個沒見過幾次的人這麽討好
熱臉貼冷屁股的，有必要嗎？
但是這會看著人這模樣，他好像就懂了
**
歲歲就感覺自己做了好長的夢
她平時其實很少做夢，基本上倒頭就睡，夢裏什麽也沒有
但是這會就明明白白感覺到自己在做夢
夢裏麵，她回到了大隊，大隊還是那個破破爛爛的大隊，她姐這幾年弄出來的養殖場學校全都沒有
大隊一眼望去，隻有那些個農作物還在，那些個熟悉的人穿著破舊的衣服，看著日子過得是相當一般了
歲歲感覺自己就是一小團雲，她飄啊飄，飄啊飄，飄回到了家裏麵
家裏麵更是沒有往常的幹淨整潔，柴火隨意堆著，前院後院都是，家裏的雞籠也空著，水缸裏連水都沒有咧
歲歲震驚了，她們家這是被打劫了嗎？
她飄飄飄，飄飄飄，可算是在家裏不遠處看到了尤月月她們了
不過一家子都情況也算不得好，各個穿著幾年前的舊衣服，背著東西，沉默著往山裏麵走去
尤年年和尤月月母女倆穿得舊就算了，就連最是臭美的尤餘餘也穿的非常樸素
一家三口臉上都帶著些憔悴，尤其是尤年年，走在最前麵，臉色有些發白，頭發也白了大半
歲歲有些懵懵的，心裏麵又很難受，她想說話，但是這是夢裏，她沒法和她們說話，隻能跟在後麵飄著走。
她小時候老是希望以後可以飛，可以像雲一樣飄來飄去，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這會可以了，倒覺得還不如走著咧
就這樣，歲歲一路跟著她們，從山腳一路走到山頂，來到一處小山坡處
這邊種著滿滿一大片的鮮花，這會正是開花的時候，五顏六色的，宛如花海
歲歲忍不住哇了一聲，等欣賞夠了，回過神，就看到這邊本來還沉默的尤年年等人拿著鋤頭動了起來
尤餘餘向來喜歡偷懶，平日能不碰農具就不碰到人，這會兒也認認真真挖了起來
在三人合作下，沒一會，這邊的小山包就變成了兩個大坑，再然後，就是一大一小的兩個棺材
歲歲傻眼了，嚇得大叫一聲，就在這邊亂竄起來
挖墳，她們竟然在挖墳，可是嚇死她個小崽子了
相比起嚇得亂竄的歲歲，尤年年三人臉上無一分害怕，看著挖出來的棺材，臉上都是傷痛，尤餘餘更是跪在一邊就大哭了起來
尤年年臉色蒼白，但是已經哭不出來了，她輕輕說道
“打開吧，是時候該離開了。歲歲膽子小，在這裏這麽久了，肯定很害怕。你姥以前守著我和你小姨，現在又在這裏守著歲歲，也是辛苦她了……”
尤月月沉默著聽她說話
尤年年說著她們當初回到大隊，說著那些年她們不知道的事情，最後，輕飄飄的
“動手吧，一會就離開”
沒有請人，沒有作法，沒有悼念，就這麽輕飄飄的，三個人收斂了裏麵的白骨，將其分別放入漂亮的盒子裏麵，再把這邊挖開的土埋了進去，就這麽離開這片花海
看到這，害怕得轉圈圈的歲歲這麽也不轉了，不太明白，她還在這裏在著呢，怎麽就變成骨頭了？
那個小小的骨頭肯定就是她的了，嗯，不愧是她咧，骨頭都是又白又亮，好看著咧。那盒子也好看咧，躺在裏麵一看就很舒服
呸呸呸，歲歲繼續跟著她們，很是苦惱
她想和她們說別難過，她就在旁邊呢，是長大了的，長高的了大崽子咧
但是也不能說
她隻有氣呼呼跟在後麵，罵著這破夢，她自己的夢她都做不了主了，真是討厭
就這樣一路跟著一路跟著，天也逐漸黑了下來
歲歲看著她們抱著東西回到家裏，三個人沉默地吃了晚飯，然後把碗筷洗好，把家裏的東西全部收好
這些東西歲歲很熟悉，都是她小時候用過的，穿的玩的，全部大大小小收了起來
緊接著，她們一把火燒了屋子
在夜色下來，三個人越走越遠，越走越遠，遠到
歲歲跟不走了
她好苦惱
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知道這是夢的原因，歲歲情緒其實很平靜，知道跟不了她們了，她又慢悠慢悠，一點點挪回大隊去
大隊這邊火光衝天，本就是木頭和土磚砌成的房子，伴隨著濃濃的柴油味，成為沒通電的大隊上唯一的光
大隊上的人都圍了過來，一個個麵色沉重，這會也沒人說話
“她們這是，走了吧？”有人說道
“走了，走了的好”大隊長何躍富拄著拐杖，火光下神色明明滅滅
“留著人在這裏看著火別燒過了，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這會，就連和她們家最不對付的左蠻子也沒說什麽了
現在隻剩下了一片安靜
歲歲在這邊轉了轉，在濃烈的火光下，她也感覺不到燙，也不能做什麽，隻能眼巴巴看著大火燒啊燒燒啊燒
她好心疼她家的房子哦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這邊已經成了一片灰燼，從上到下，尤家的所有痕跡全部消失，沒有在大隊上留下一分一毫
歲歲惆悵，她覺得她該醒了，但是又醒不了，著急地在大隊轉圈圈，還是沒用
一直到夜色再次降臨，這片禁區又亮起來燈
歲歲倒吸一口涼氣，一下子跑了老遠。好一會才想起這是夢，她又慫兮兮地飄了回來，發現果然不是鬼
她狠狠地鬆了口氣
“是毛蛋啊”歲歲驚奇地圍著她轉
這會的毛蛋，和她認識的毛蛋又有些差別的，看著就是，很滄桑？
那是一種從內到外散發出來的疲勞，活像是老了幾十歲一般
何雙夏舉著柴油燈，看著麵前的廢墟，小聲喃喃
“一步錯步步錯，怎麽偏偏就晚了一步呢？如果會死的人還是會死，那我回來又幹什麽呢？”
“我娘還是這麽固執，明明隻要離開這裏，隻要踏出一步，她就能改變命運，她為什麽不走呢？”
“難道隻有等我長大了才離開？但是這樣不也是重複嗎？”
“歲歲啊，你怎麽不再晚一點呢，隻要再晚一點，我就能救你，也能救你家裏人了”
何雙夏站在這裏自言自語
“我想過救你，但是晚了一步。想過救姥姥，但是人病可以救，心死怎麽醫？我該怎麽辦呢？歲歲啊”
歲歲愣住，她沉默下來，圍著何雙夏轉來轉去，看著她就一直站在這裏說著各種事情，碎碎念念的，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毛蛋
“小崽子想多了長不高的”歲歲鼓著嘴，有些鬱悶地看著她，“你想那麽多幹什麽？”
像她，有什麽都交給大人來咧
話剛說完，歲歲就發現本來還在說話的何雙夏愣住了，帶著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試探
“是你嗎？歲歲？”
“咦？”歲歲瞪大眼睛好奇了起來，“你看得到我？這是我的夢噠”
何雙夏沉默了，她看不到人，但是能聽到人的聲音，感受到歲歲的存在
“你的夢？”她有些艱難地說道
“對噠”歲歲高高興興轉了轉去，“好神奇的夢，不過我姐她們都看不到我，你竟然可以？哎呀，我就說你是奇奇怪怪的毛蛋了”
“是嗎？”何雙夏扯了扯嘴角，聽著歲歲碎碎念念，腦中想過了很多，最後都歸結於
“你現在多少歲了？”
“我八歲啦”歲歲喜滋滋地就和夢裏的毛蛋聊了起來
從大隊的事情說到她在北京，那可是說不完的話咧
有意識地誘導歲歲把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何雙夏眼睛有些泛紅，朝著歲歲這邊伸了伸手
“真好，果然你好了，就都會改變”
“咦？”
歲歲歪歪腦袋，不是很明白這個話，不過看著何雙夏的模樣，她還是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安慰
“別哭嘛，做夢也要開開心心的”
說著，歲歲晃晃腦袋嘀咕，“但是這是我的夢噠，難不成是我想讓她哭？咦，我才不是這種壞崽子噠”
何雙夏看不到歲歲的小動作，但是聽著她的話，都能想象出一個備受寵愛的小女娃的形象
她緊緊攥著歲歲的手，話到嘴邊幾次，最後，隻是緊緊握著歲歲的手，聲音堅定
“你該回去了”
“咦？”歲歲歪歪腦袋，隻覺得這夢可真是生動，怪她平時做夢少，沒見過這種世麵
“快回去吧，你家裏人會擔心的”何雙夏輕輕說道，“夢也不能太長”
這話像是什麽信號一樣，她話音落下，夢裏的歲歲突然就困了起來，眼前一片黑暗，又像是墜崖一般，她打了個冷顫，下一秒睜開眼
眼前是白白的牆壁，上麵還有些掉牆皮，可真的是太簡陋啦
歲歲有些懵懵的，頭都有些疼，這年頭，做夢還會頭疼嗎？
視線再左右看看
哦豁，這個輸液瓶，是有些熟悉了
“娘”歲歲下意識大喊
“在呢，別動別動”
下一秒，尤年年就小跑過來，按住想要動的歲歲，對上她黑溜溜的大眼睛，狠狠鬆了口氣
“娘在這裏呢，好好躺著，頭疼不疼？”尤年年摸摸歲歲的額頭，還是燒著的
“疼”歲歲聲音軟軟的，整個人有氣無力的
她自己都沒弄明白是個怎麽回事，她就記得自己在教室裏麵睡覺，然後做了個長長的夢
然後
“有人扯我頭發！！！”歲歲氣呼呼說道
她小崽子，超級記仇的
“……”
尤年年哭笑不得地揉了揉歲歲的腦袋，哄道，“你生病呢，這躺著肯定會扯到頭發的”
歲歲鼓了鼓嘴，還是有些懷疑，大眼睛在病房裏溜溜地看著，看到好些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最後對上陳小江心虛的臉
歲歲狐疑地看著他
“別鬧，是小江和黃老師送你來醫院的，你個小崽子，不舒服不知道叫老師？”
尤年年戳著歲歲的腦袋，看著她汗淋淋紅紅的臉，又心疼又生氣
“你個小崽子小小的，就坐在角落了，你不說誰能注意到你？”
這都燒到快四十度了，但凡多燒一會，那後果她都不敢想
歲歲吐了吐舌頭，討好地看著尤年年，道，“我不知道嘛，我就是困了睡覺。我還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
說著，歲歲就興衝衝想和她說起了夢裏的事，夢裏場麵是非常清晰的，歲歲這會都還記得。
不過，這話一說到嘴邊，歲歲嘴比腦子反應還要快
“我夢到我們一起去山裏上墳啦”
然後好像上的是她這個小崽子的墳，歲歲瞪大眼睛，差點被燒壞的腦子瘋狂轉動
不能說，說了她娘肯定要揍她
於是，等著她說話的尤年年就隻聽到這麽一句話，就對上歲歲無辜的臉蛋
雖然沒聽到其他的，但是就這話
尤年年嘴角一抽，捏捏歲歲的臉，沒好氣道，“你給我好好說話，上什麽墳？咱家什麽時候上過墳了？”
她們家回到大隊去，這也就她們一家子過日子的。一邊長輩易家舉家出國，一邊尤家，那也是隻有尤麗還會去一下
不過想到這個，尤年年神色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一邊的尤麗
她是不怎麽記日期的
尤麗作為老一輩的是記得的，她點了點頭，臉上也帶著說不清的擔憂，道，“今天是清明啊”
尤年年皺了皺眉，摸了摸歲歲的腦袋，想著歲歲剛才說的話，有種莫名的忌憚了
歲歲這段時間身體一直都還不錯，尤其是現在，既不是換季時候，又不是大冷天的，她出門都還好好的，突然就發燒了
她燒退得早，但是人一直沒醒。
尤麗是中午過來的，等到輸液都輸完了歲歲還沒醒，這才給尤年年學校打電話通知她過來
現在這會，都是傍晚時候了
這燒來得不明不白的，還趕上這種時候，還做這種夢
尤年年心裏有幾分忌憚，但是沒表現出來，摸摸歲歲的腦袋，輕聲慢語說道
“那應該是家裏老祖宗缺錢花了，等娘回去給他們燒點錢花”
這些個老不死的，難不成是易家在外麵破產了？真是沒點眼力見的，有什麽事找大人啊，尤年年在心裏罵罵咧咧
“好吧”見尤年年把話題轉過去了，歲歲也狠狠鬆了口氣，摸摸自己的癟癟的肚子，興衝衝說道
“我要吃骨頭湯”
某骨骸：？？？你禮貌嗎？
尤年年不知道歲歲心裏所想，見她多了幾分精氣神，心裏也是高興的，但是吧，這會都晚上了，哪裏還能買到這些？
“今天買不到了，我們明天吃好不好？今天晚上就吃蛋羹”
歲歲癟了癟嘴，但是也知道這會東西不是想吃就能吃的，焉噠噠點了點頭
“好吧”
這小模樣，看著可是讓人心疼了
看著這一家子親親密密，同樣跟著守了一下午的沈錦文輕咳一下，故作輕鬆，若無其事地說道
“歲歲想吃骨頭湯啊？多巧啊，家裏今天就弄了，不然，一起回去吃個飯？”
尤年年麵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果然，她之前就不該心軟，這人啊，就是得寸進尺
“孩子生病了就得吃點好的，家裏還有些鮑魚海參小人參，吃了補身子還是不錯的。”
沈錦文繼續說著，那表情是樂嗬嗬的
這年紀大了啊，別的不多，臉皮是越長越多
尤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