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
從外頭衝進來還沒抱住兄長呢, 就被魏衡捷足先登,尹宛瞬間懵了。
實在是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忽然做出這種舉動。
此時此刻,明明是她與兄長團聚, 合該被擁抱的人是兄長的,他跑來抱她個什麽勁兒。
“殿下,你這是做什麽?”尹宛昂起頭,皺著眉問他,“你為何要這樣啊?”
魏衡本就是十分衝動, 腦袋一熱就去截了她, 哪裏有什麽理由。
他腦子轉了轉, 隨意扯出個謊來遮掩, “奧, 是這樣的, 大兄奔波千裏而來也沒怎麽休息, 很是疲累,夫君擔心你就這麽撞過去會讓他吃不消, 所以才率先出來截住你的。”
說著, 還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後頭略微有點愣怔的人。
尹顥其人還是比較聰穎的。
雖然這個妹夫並沒有給他什麽暗示,但在他回頭看他那一眼的時候,他就知道, 其中定有什麽貓膩。
且是那種還不能當麵戳穿的貓膩。
既然這樣,那他便幫他先遮掩一二吧。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走, 等到什麽時候尋個空隙再去問問他好了。
“哦,是的。”尹顥收回手, 拍了拍藍色衣袍上的纖塵, “妹夫說的不錯,為兄確實是太累了, 你啊回回跑過來抱我的時候都那般用勁兒,若不是妹夫方才攔上一攔,隻怕是都要被妹妹撞到了,那得多丟人啊。”
“本來父親之前說的要我過了元朔再來的,但是我很心急,便提前來了。這一路上可都沒歇過,確實挺累的。”
他說著,還去捶打自己的手臂,努力去配合白王。
白王朝他投去了一個很是感激的笑,尹顥當然也回了他一個。
兩個大男人便這般當著小姑娘的麵配合著演戲瞎扯。
尹宛其實覺得這個理由是有點離譜的。
哥哥好歹是個久經沙場的將才,身強體壯,單挑二十人都不在話下,怎麽趕路趕了十來日就這樣虛弱了?
被她抱一下就害怕被她撞倒,實在過於離譜。
她的力氣根本不大好嗎。
盡管尹宛心裏有諸多疑問,但最終也沒有真的問出來。
畢竟那是她的兄長,是她最信任的人,隻要他說身子不舒服那她便要信他。
至於魏衡嘛,那就當作感激吧,感激他能夠為她的兄長的身子考慮這麽多。
她將尹顥看了看,又收回視線看著抱著自己的男人,“既如此的話,那我就不再去抱哥哥了,多謝殿下考慮的這般周到。”
得知她不計較這些,魏衡瞬時鬆了口氣。
他垂目看著她,眸光含笑,“宛宛如何要說感謝,我是你的夫君,你的兄長便也是我的兄長,夫君自然是要為他著想的。”
那雙滿含星子的鳳眸,深深的倒映著小姑娘的身影。
近些日子,他總是這樣看她,深情款款,仿佛柔的能將人溺死在裏頭。
尹宛與他目光對上的一瞬間,就感覺心口一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忽地就讓她想起來昨夜在遊船之上,他們之間的那方荒唐之事。
還有......胸口傳來的異樣感。
她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腦袋嗡的一聲炸了。
一股羞臊之意頓時從肺腑升起,弄得她耳垂陡然一紅。
她連忙想要掙脫他,但是卻被魏衡提前牽住了手。
他鬆開她的身子,拉著她往椅子前走去。
經過尹顥的時候,還朝他淺笑著點了點頭。
尹顥也朝這個妹夫點點頭,坐了下去。
方才他們二人的小動作他都看見了的,還有,妹妹耳垂紅的都要滴血了,看樣子是在害羞吧。
按說這種情況,說明他們夫妻感情應該很好才對,但是為何他竟然在裏頭看到了有些奇怪的異樣呢?
尹顥略微有點迷茫,他端起又被添的滿滿的茶盞抿了一口。
餘光卻一直關注著白王與妹妹二人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白王似乎是很想與妹妹貼在一處,哪怕是坐著也要牽她的手,但是呢,妹妹好似不太樂意,暗戳戳的在掙紮呢。
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他的妹妹向來單純,決計不會主動做些不規矩的事。
那這問題一定是出在白王身上,加上他方才刻意提前去抱宛宛,怕是在隱瞞什麽。
那是不是也說明,這個白王殿下平日裏對他的妹妹是真的很不好,所以在他來了以後才要做做麵子的?
畢竟尹家也不是軟柿子,他也怕不好惹吧。
嗯,一定是如此,待會兒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尹宛掙紮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掙不開白王的手,幹脆放棄了,也懶得再動。
她看著許久未見的兄長,歡喜的說道,“哥哥,父親在那邊都還好嗎,你們都好嗎?我可想死你們了。”
尹顥放下茶盞,轉頭看向她,“好著呢,我們都很好,妹妹莫要擔心,父親也很惦念你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尹宛狠狠的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們。”
小姑娘說著說著,眼眶就有些泛紅。
尹顥從小到大都見不得她這樣,每回妹妹一哭他都覺得自己幹什麽都是錯的,就連呼吸都是錯。
多年養成的習慣叫他根本想都沒想白王在不在旁邊,就忽地起身,大步跨過去伸手給她擦淚哄她。
“妹妹,都是為兄的錯,是為兄沒能早些來看你,該打該罰。”他蹲在地上,抬頭望著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來,打這兒消消氣。”
以往尹宛還小的時候,每回生氣都喜歡錘他的臉胸口。
可那都是幼時,現在都大了,也不可能再像過去那般。
尹宛搖搖頭,聲音帶著哭腔,“我怎麽會生氣啊,我是太激動了,哥哥,你莫要多想。”
一旁的魏衡見他們二人兄妹情深,一時插不上話,隻能幹看著。
尹顥倒是很懂規矩,見她沒事,趕緊就起了身。
如今妹妹已嫁為人妻,可不能像從前那般沒規沒矩。
可就在他剛剛站起來的時候,忽地瞥見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他看見她衣裳後頭居然繡了一串小葡萄,腦子一麻,連忙問道,“宛宛,你這衣裳是......不是說了不能穿這樣的衣裳出門麽?”
大晉的規矩可不是她一個小丫頭能夠忤逆的。
若是被有心人看見,怕是會招來禍患。
平日裏寵她是真的寵,但是在麵對一些事情上,還是得嚴肅處置。
尹宛初始還有些懵懂,不知道兄長為何忽然如此。
但在低頭看了一眼衣裳,發現自己穿的都是魏衡給她準備的繡了葡萄的衣裳後,才知道出了何事。
昨日船上的隻是其中一件,剩餘的都在衣櫃裏放著。
之前的那些個衣裳也都全部被替換掉了,換的全是那一次他請人做的那一批衣裳。
這些個衣裳的刺繡都大不相同,有的繡的比較多,有的較少。
今日穿的這一身,便是屬於較少的那一件。
方才一時太過激動,弄得她都沒有什麽心思來細看這個。
“哥哥,這個......”她忽地站起來,想要解釋一二。
但是卻被魏衡率先一步給搶了話頭,“這個不怪宛宛的,是我的主意,大兄莫要怪她。”
尹顥有些驚愕,不太相信會是這樣。
他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又抬目看向魏衡,“妹夫,這個刺繡在大晉是不被允許的,你身為皇子肯定不會明知故犯,定是我這妹妹又任性了,是我這做兄長的管教不嚴,還請妹夫責罰。”
尹顥當即便要撩袍跪地,但是卻被魏衡一把抬住胳膊。
“大兄你誤會了,這件事的確是我的主意,宛宛不敢的,你別怪她。”
尹顥鬆了衣袍,站直身子,“當真?”
魏衡頷首,“千真萬確。是我知道宛宛喜歡這個,所以才讓人趕製了這一批衣裳給她作為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元朔的禮物。”
“我知大兄在擔心什麽,我也很清楚這會有什麽影響,但是我還是做了。你知道的,女子在大晉的地位本就不如男子,處處被拘束。比如,十歲之前可以去學堂,十歲之後就不被允許去學堂,隻能在閨中學女紅等著嫁人。又比如穿衣隻能穿明文規定的那幾種刺繡的衣裳,絕不可穿不被允許的,這對她們來說是何其的不公。”
“我是沒什麽權勢,也改變不了什麽,但是我會盡自己最大的所能,護著自己的妻子不受這些枷鎖的桎梏。她喜歡吃什麽便吃什麽,喜歡做什麽便做什麽,喜歡穿葡萄刺繡的衣裙便穿這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是絕對不會讓人對她指指點點的。若是有外人敢大膽置喙,本王一定會叫他好看。”
一字一句無不在表示著自己的心,尹顥聽後,竟然有些感動。
想著,若是事實真的如他所說,那妹妹算是嫁對人了啊。
但是這也隻是表麵,還不能讓他因此迷了心智,待會兒尋得空該問的還是得問。
他也不敢跟著一道附和,隻中規中矩的說道,“妹夫肯為我妹妹做到如此地步,當真是有心了,為兄替她謝謝你。”
魏衡看向尹宛,依舊深情款款,“大兄自不必這般客氣,這都是我這做夫君的應該做的,宛宛她值得。”
尹宛始終低著頭,沒有看他。
麵上看著很平靜,但其實心裏是被他這番話給感動到了的。
才知道,他竟然都肯為她做到如此地步,甘願冒著危險讓她穿自己喜歡穿的衣裳,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她忽然就在想,他對她好像真的不是她想的那般,並不是依賴,而是真的喜歡。
還有,柳予風說的那番話確實有存在的可能性,但是,結合之前太子對她做過的那些事,與魏衡所做的作對比,高下立判。
為了奪兵權會欺她瞞她,但是決計不可能為了哄她冒著大風險。
這麽說,自己還是多想了。
她感覺有點對不起他,小手不由自主的輕輕攥了攥。
魏衡當即便發現小姑娘捏了捏自己的手,也用指腹按了按她的手背。
手背傳來癢癢的感覺,尹宛咬了咬下唇,悄麽麽的抬頭瞥了一眼這個捏她手的罪魁禍首。
卻發現他正看著自己,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樣,嚇得連忙收回了視線。
兩人又在做些小動作,尹顥將他們二人的一舉一動盡數看在眼裏,忍不住笑了。
哎呀,這小夫妻倆,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給他都繞暈了。
罷了罷了,先這麽著吧。
“妹夫,我從昨夜到現在都還未用飯,有些餓了,不知何時能用膳呢?”
先前兒白王就說了,叫他將這裏當自己的家,尹顥也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有什麽就直接說。
魏衡倒是很欣賞他這種性格,當即便做了個請的手勢,“酒菜馬上備好,大兄還請隨我一道前往飯廳。”
“好,甚好。”尹顥點點頭,很是滿意。
隨後,三人便一道去了飯廳。
在裏頭坐了片刻,下人們便帶著酒菜魚貫而入。
席上,尹宛一邊吃著飯食一邊聽著哥哥與魏衡閑聊。
他們兩人方上桌的時候,還總是冷場,也老是會尷尬,但是吃到後半段,兩人都喝了些酒,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活絡起來。
二人聊得很是投機,總給她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她第一次覺得,若是哥哥與這個夫君能日日在一起,也是件不錯的事。
畢竟尹家隻有他們兄妹二人,再無其他兄弟姐妹,哥哥也是孤獨的吧。
吃了一會兒,有了個八九分飽,尹宛就放下玉箸不再進食。
將手撐在桌上,托著自己的下頜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們。
魏衡酒量尚好,吃了幾盞酒隻是耳垂有些泛紅,其餘的地方倒是看不出一絲醉意。而尹顥呢,酒量自然不差,隻是脖子紅了些。
他沒想到在酒桌上倒是與這個殿下還挺合得來,對他還算暫時滿意。
但是呢,心裏一直裝著事,始終拘著,很是難受。
於是便想著,趕緊將事情先問個清楚明白再說。
但是妹妹在這裏,問倒是不方便。
尹顥便想了個法子,將她喚了出去。
“妹妹,為兄舟車勞頓甚是疲累,恐怕待會兒用完膳便要休息休息,你去幫兄長看看,客房收拾好了沒有,記得啊,枕頭不能太高。”
尹宛正閑的無聊呢,聽兄長給自己安排了事,連忙一口應下。
“好,我這就去。”
小姑娘立即帶著丫鬟出了飯廳,前往客房。
他一走,魏衡便命蒼河將門合上,讓他在外頭守著。
尹顥還在納悶他這是要做什麽呢,就聽到這位堂堂的白王殿下忽然說道,“請大兄助妹夫一二。”
“助什麽?”他驚訝的問道。
尹顥老搞不明白了,這一個王爺不比他金貴有權勢多了,有什麽需要他幫助的?
這不扯呢麽。
不過,在聽到他說出自己的需求後,他才明白,這件事啊,那還非得他不可呢。
“我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好了。”魏衡端起滿滿一盞酒一飲而盡,“成婚初期我確實對宛宛沒什麽感情,大兄你應當理解的,我們之前並沒有什麽交集,沒有感覺很正常。但是後來我們在一起久了,我就慢慢的喜歡上了她,想要與她做對恩愛的夫妻。但是呢,在我知道自己徹底喜歡上她之前,我們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雖然後頭也都解釋清楚了,但是那個隔閡還在。”
“宛宛最開始覺得對我很愧疚,沒辦法與我在一起,所以一直想要離開。昨夜我好不容易安排了一場煙花宴給她看,想著用這個來感動她,但是在那之前又殺出來一個柳予風,壞了事。所以昨夜也功虧一簣了,現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要請大兄幫助一二。”
尹顥聽後,懵了好一會兒。
捋了許久,才捋出來頭緒,也才知道方才在花廳小夫妻倆為何那般別扭。
原來問題竟然出在這兒。
他是個明事理之人,自然一聽就懂。
也不繞彎子,直接道,“本來我這次來也是想看看你們好不好,既然妹夫對我妹妹這般上心,那我就放心了。至於幫你這件事,妹夫別擔心,我會的。”
他大著膽子拍了拍魏衡的胳膊。
魏衡很是高興,倒了一盞酒敬他,“那妹夫在此謝過大兄。”
在引誘夫人喜歡上自己這件事上,他覺得麵子什麽都不重要,隻要結局是好的就好。
麵子又不能當飯吃。
尹顥也端起酒回敬他,“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幹了。”
不過,放下酒盞之後,他又問了一句,“對了,妹夫,我有件事想問問,那個柳予風是怎麽回事?他是何人?”
魏衡便將這個人的一切都講給了他聽。
知道情況後,尹顥拍了下腦門兒,嘶了一口,“原來是他,宛宛信了提過的,我還以為這個人很好呢,沒想到他竟覬覦我妹妹,還試圖破壞你們夫妻間的感情,真是混賬。”
自從方才聽魏衡表明心意之後,他便完完全全的相信這個妹夫是極好的。
心裏也不再想著找機會去試探什麽。
試想,一個能冒著風險讓他妹妹穿那秀了葡萄的衣裳的人,能假到哪裏去。
“你也別多想,這件事我會去與妹妹說的,女兒家想的多些很正常,她心軟,從來都將家人放在第一位,也沒什麽安全感,會被誤導也很正常,還望妹夫多擔待些。”
魏衡狠狠的鬆了口氣,仿佛感覺找到了幫手似的。
他端起酒盞又是一飲而盡,“大兄放心,我自不會怪宛宛的,我心疼她還來不及呢。”
尹顥被他這兩句話說的開懷大笑。
氣氛一度十分融洽。
魏衡趁機又對他說了另一件事。
這個也算是他的小小心機吧。
說太子可能知曉他們夫妻倆感情不睦,馬上要來找茬,被他知道這些還會捅到陛下那裏,恐會威脅到尹家。直聽得尹顥臉色巨變,又氣又擔驚受怕。
他說他絕對不會允許這件事發生的。
於是魏衡便乘勝追擊,“大兄,既然你已知曉了一切,那你方才說的要幫妹夫的事,打算如何做?”
這個尹顥方才就想好了,對著魏衡悄聲說道,“我聽說渭城有一座雪峰,上頭有溫泉,不如明日我們便去那裏泡泡,具體的事情就這麽做......”
尹宛進來打開門的時候,正巧看見他們二人在交頭接耳,當即一疑。
什麽情況?
這兩人方才不是還挺不熟的嗎,怎麽這會兒悄悄話都說上了?
“哥哥,你們在說什麽呢?”她問。
見她來,兩個大男人當即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沒,沒什麽,隻是在說酒不錯。”
尹宛半信半疑,“是嗎?”
真的是在說酒嗎,怎麽看起來不像,倒像是在說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