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尹宛問出這句話的時候, 白王幾乎是在一瞬間將手裏的東西揉成一團。
不過他手裏的動作是很快,但是人看上去卻絲毫不顯慌張,還是一副鎮定自若得樣子。
尹宛也不進去, 就趴在門框上往裏瞧。
小臉兒上滿是好奇,細長的手指就搭在門框邊沿,靜靜的等著他的回答。
她過來就是因為擔心他出事,現在看見人一點事兒都沒有,反而背影看著比在榻上還要精神, 就不再擔憂。
不過, 此消彼長, 倒是又有另一個問題將她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
看著自己的衣裳在他的手裏, 她實在是想不到他是在做什麽。
難道是洗完腳忽然找不到擦腳帕子, 胡亂的選了一個, 就恰好是她的衣裳麽?
這好像真有點離譜。
堂堂王爺, 修養是有的,拿衣裳擦腳應該不可能。
她自己一個人在門口琢磨的時候, 另一邊的白王已經將手裏的東西丟進相隔不遠的水盆裏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 人家就已經到了她的麵前。
高大的身軀瞬間遮了視線,將門堵得嚴嚴實實。
看著他的身軀,尹宛突然有一瞬間的緊張, 感覺有種壓迫感襲來。
她立即收回手,直起身子, 朝後頭退去一步,“殿下, 你要去哪兒,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若是不搞明白這事兒,怕是一會兒她都睡不著。
白王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水淹沒的衣裳, 眸中閃過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暗色,“你的衣裳掉在地上沾了灰塵,我正打算拾起來呢,你就過來了。左右都是髒了,我就直接給你放在盆中泡著。”
掉地上了??
尹宛踮起腳,伸長脖子順著白王的視線往裏探。
但是都還沒看見呢,就被白王忽然轉過來的身子給擋住了視線。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前的小人兒,問道,“宛宛,你在看什麽呢?”
看什麽那不是顯而易見的麽。
尹宛放下腳後跟兒,縮回脖子,說道,“殿下不是說了麽,衣裳掉地上髒了,我進去洗一洗好了。”
從小到大,大的衣裳她從未碰過,也不知道如何漿洗。
但是,貼身的小衣倒一直都是自己或是春見洗的。
眼下衣裳已經在盆中泡著打濕了,還不如順手洗了的好。
這幾日一直下雪,不見天日,溫度也極度冷冽。
貼身小衣都是一日一換。
昨日聽春見嘀咕這天氣不晴朗見不到日光,衣裳也不容易幹。
隻怕是箱籠裏的小衣都要給穿沒了。
若不是這樣,她也不至於嘀咕這些。
在她聽到白王說衣裳掉地上了之後,她就沒再多想是為什麽了,幾乎是直接信了他的話。
當下就準備進去清洗呢。
但是誰能料到啊。
那個一直高高在上,冷峻的矜貴男人,在聽到她說要去洗衣裳的時候,突然對她說道,“宛宛,你去歇著,我來給你洗。”
尹宛當下就被他震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她一臉詫色,怔怔的看著他,唇口輕啟,不知作何問答。
懵了一會兒,才勉強恢複平靜,尷尬的說道,“殿下,我該不是聽錯了吧,你要給我洗衣裳?”
他是王爺,是大晉九五之尊的五皇子,要給她一個將軍之女洗小褲?
是他瘋了,還是她瘋了?
不不不,不是他瘋了,應該說隻有她自己一個感覺瘋了而已。
白王始終表情未變,說的還很是斬釘截鐵,“你沒聽錯,我是要給你洗,因為我們是夫妻,做夫君的給夫人洗洗衣裳,那也是很正常的,這也算是夫妻之間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吧。”
“不過,宛宛,你這樣驚訝做什麽?今日可隻是個開始呢,往後我們還有很多次,你要適應。”
尹宛:“......”
尷尬,是真的很尷尬。
尹宛愕然的看著他,想著他方才說的那句話,感覺自己的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變成了她都不認識的人。
撩撥人的話居然信口拈來,還說的如此臉不紅心不跳。
遙遙記得,他們成婚後的那頭一兩個月,這個男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弄的像是冰山一樣,連笑的不會笑。
不論與她說什麽,都不帶一絲感情。
他們一日之間的交流都不會超過五句,哪有可能像是現在這樣,一說說一籮筐。
喜歡一個人真的有這麽大的魔力,大到足以讓一個人發生驚天巨變嗎?
她還真的有點不敢相信。
早前白王對她說喜歡她,她其實就不是很相信,也沒放心上。
畢竟之前他是真的對她一絲絲的感覺都沒有,睡覺的時候恨不得一動都不動,若是她能提議在床榻中間砌一堵牆,他怕是也能快速答應。
這樣的一個人忽然變了,叫她如何能相信是因為喜歡二字?
莫不是因為之前他受到打擊,她又費盡心思幫助他走出陰霾,他對她形成了依賴嗎?
就說一個人如果長時間深陷泥淖不見光明,忽然有一日有個人伸手鼓勵他給他幫助,拉他出泥淖,讓他重見光明,那被救的那個人肯定會感激救他之人啊。
從感激到依賴,有理可循。
嗯,應該就是這樣。
那她更加不能讓他幫自己洗衣裳了。
可不能讓他對自己的依賴加深,萬一某一日不讓她走了怎麽辦?
她得狠狠地拒絕,還得立刻表明自己的態度,讓他趁早消了對自己的想法才好。
“殿下,不用你洗,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來就好了。”尹宛一字一句道,“我現在還在殿下身邊就是為了照顧殿下痊愈,等到殿下身子一好,我們就一拍兩散。”
“這種夫妻之間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做的好,邊界感還是得守得。再說了,殿下你是一州之主,怎麽能幫女子洗衣裳呢,傳出去怕是凜州百姓都要笑話你的。殿下的威信才樹立起來沒多久,你忍心讓這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將它毀了嗎?”
一拍兩散,無足輕重......這八個字當真如泰山壓頂一般。
白王身形僵住,蹙眉看著尹宛的時候,心中都像是在滴血。
旁的身外之物他不在乎,但是卻最在乎她的想法。
他有些難過。
自己都費盡心思拉下臉麵來與她日日粘在一起,她居然還想著要走,當真是誅心。
不過這一點痛苦他還是能承受的。
也就陰鬱了不到片刻,整個人就忽然變得舒朗起來。
他想,自己喜歡上她也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換位思考,她若是喜歡上他,那也得耗費同等時間。
或許,她需要的還會更久。
不論多久,他都願意等,也願意繼續打動她。
“宛宛,你還說你要照顧我痊愈,難道都是空話嗎?我在榻上整整躺了兩日,人都要廢了。好不容易今日起來能走幾步,想要活動活動筋骨,你卻不讓。你到底是想讓我不好,還是想讓我好啊?”
“若是不想,那你就得一輩子待在這裏照顧我,若是想的話,那就乖乖去躺著。”
尹宛被他三言兩語給堵得居然無話可說。
這個男人嘴皮子確實很厲害,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他居然忽略她方才說的話,直接拿自己的身子說事。
嘖嘖嘖。
不過洗肯定是不能讓他的,這多尷尬啊?
“殿下,你若是想活動筋骨,可以在屋裏走走,但洗衣裳還是算了。”
白王搖頭,“不想,我就是想要給你做點事情。”
尹宛也搖頭,“那可是女兒家的東西,不好叫旁人碰,殿下還是趕緊出來。”
兩人僵持不下。
白王知道尹宛是鐵了心不讓他洗,但是裏頭那個東西肯定是不能到她手裏的。
略微一思索,他就想出了一個法子。
他將身子忽地往下傾了傾,似笑非笑的盯著尹宛的唇瓣,說道,“宛宛,你若是非要我出來,那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尹宛問。
白王指了指自己的唇瓣,“親我,一刻鍾,不然我就絕不會讓。”
“殿下,你......”尹宛臉頰瞬間又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一聽到他說這些,就忍不住心裏麻麻的。
大抵是因為這幾日被他撩撥的太狠,弄的都有心理陰影了。
“不,我不答應,現在是我的衣裳掉地上要清洗,不是殿下的,殿下沒有權利要我答應這個條件。”
此話一出,白王忽然就直起了身子。
臉上的笑意猛然消失,接替而來的便是一種許久都未出現的冷冽。
“王妃,本王說話現在你都不聽了是麽?”他冷冷道,“若是不答應,那便再加一刻鍾,不親完,絕不讓開。”
尹宛被他嚇到了。
她愣愣的看著他,小聲嘀咕道,“殿下,你,你不是說喜歡我嗎,怎麽還凶我?”
小姑娘抿著唇,可憐巴巴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仿佛下一刻就要掉小珍珠似的。
白王的心一下子軟了。
暗歎自己真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他可是舍不得見她哭的,她一哭,就好似那雨後的芙蓉似的,讓人忍不住要憐惜。
他也不知道她為何就有這麽大的吸引力。
“好了好了。”他向前走了兩步,將人撈進懷裏,輕聲哄道,“我就是嚇嚇你的。”
這一次,尹宛居然沒有主動推開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幾日與他相處久了習慣了的原因,她開始漸漸地不排斥與他接觸。
就像現在這樣。
她吸了吸鼻子,說,“殿下你是個大壞蛋,既然是嚇我的,為什麽還要說那種條件?殿下現在又沒有發病,我看著殿下可精神呢,也不需要我啊。”
白王垂目看著她的鴉睫在白皙的臉頰上打下一扇陰影,心裏就癢癢的。
於是伸手在她的睫上輕輕碰了碰,再將手下移,落在她的櫻唇上。
他輕輕在那軟軟的地方點了點,說道,“我那會兒是嚇你的不錯,但是說的條件可是認真的,宛宛不能當做玩笑。你是願意過去乖乖睡覺,還是願意親我兩刻鍾?”
兩刻鍾???不是一刻鍾嗎?
尹宛當即朝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氣呼呼的道,“殿下,你講些道理好不好,最開始明明說的是一刻鍾。”
“嗷?”白王像是得了什麽便宜似的,立即道,“一刻鍾也行。”
繞來繞去,尹宛還是被他給繞了進來。
她都沒發現白王做這麽多事情都是在故意折騰自己,還以為是真的在談條件呢。
可是當他說出‘一刻鍾也行’的時候,她一下慌了。
心道這是什麽情況,怎麽他們就忽然達成一致了?
她都沒說要與他履行條約呢。
“殿下。”她立即想要否決這個奇奇怪怪的條件,但是沒想到,白王的速度快了她不止一倍。
話都還沒出口呢,上頭那男人忽然低下頭,就往她的唇上湊。
幾乎是在一瞬間,白王那一張清雋的臉就壓了下來,雙眸幽深不見底,便是看一眼,就能駭人心魄。
尹宛望著他朝自己湊近,近到眼睛看著都開始發痛。
最後,在她已經能看清楚他那張唇上淺淺的唇紋之時,心裏忽低咯噔了一下。
慌張瞬間席卷而來,心開始撲通亂跳,咚咚咚的像是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似的。
她更慌了。
連忙用手撐住他的臉,將自己的臉撇到一邊,躲避他。
白王頓了頓。
就在這一瞬間,小姑娘嗖的一下,像一隻撲棱蛾子似的,一下子溜了出去。
跑到床榻邊,扯起一片垂下來的月白色帳幔遮住自己的半個身子。
一邊拍著胸脯順氣,一邊歪著頭向著白王說道,“殿下,你你你還是按照你最開始說的來吧,若是想洗衣裳活動筋骨就去洗,我我我乏了,我馬上睡的。”
“一會兒洗好衣裳後,殿下也趕緊睡,別凍著,你身子還沒好呢。”
說罷,她一個轉身,逃也似的就鑽進了被窩裏。
若要她在親他一刻鍾和自己一個人睡覺中選一個,那她肯定選後者啊。
她又不傻。
望著帳幔裏隱隱約約印出來的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團,白王寵溺的笑了笑。
他的王妃啊他最懂,還得是這種法子才能治住她。
尹宛藏在被被窩裏的時候,整個人都還在發抖。
他真的靠自己太近了,近到她都不敢看他。
他那雙眼好像能攝人心魄,那張唇好似能吃人,能吸血似的。
尹宛拍了拍胸口,做了深呼吸,給自己順順氣。
但是沒有用,覺得還不能平複心情,於是將枕頭扯下來,抱在自己懷裏。
胸口被堵得緊緊的,她才覺得好受許多。
白王過來的時候,尹宛已經睡著了。
他也沒有打擾她,而是輕輕的上榻,在一旁睡下。
第二日,尹宛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並沒有人。
榻上冰涼一片。
頓時心裏一驚,想著,該不會昨夜他後來又摔倒在地上了吧?
大夫說了他會經常暈厥的。
尹宛心中一陣驚恐。
立即掀開寢被下榻,胡亂的穿上鞋子往偏室跑。
但是打開門,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自己的衣裳也都好好的搭在木施上。
看著那衣裳的潮濕程度,想必昨夜是已經洗好了的。
但是,不在這裏,他一個病人這麽早又能去哪裏?
外頭正是化雪的時候,冷的手都拿不出來呢。
她飛快的轉著腦子,想,該不會是昨夜她拒絕了他,他故意鬧脾氣去折騰自己的身子吧。
要是那樣,可真是糟了。
他這人可真的是什麽都幹得出來。
尹宛連忙大聲朝外喊道,“春見,快進來。”
春見從外頭跑進來,“王妃,怎麽了,我來了。”
“殿下呢?”她一把拉住春見,“去哪兒?”
春見很明顯遲疑了一下。
似是思考了片刻,才道,“殿下興許是去書房了?”
“他身子還沒好,怎麽會去書房呢?”尹宛反問。
書房距離這裏還有點距離,過去的話,必定要走雪地。
這個春見還真的不好回答。
她總不能說,殿下拖著病體去看他讓人給她家小姐準備的禮物吧?
那不能說的。
白王裝病這件事春見是不知道的,隻有他的貼身護衛才知,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
春見又想了想,說道,“去書房待一會兒應該沒事,殿下都吃了幾日的藥了,身子總歸是好了些的。”
好巧不巧,這句話倒是給尹宛提了個醒兒。
確實,他是吃了好久的藥了。
怎麽說也該有起色,既然能去書房,說明好的還不止一星半點兒。
那她是不是離開的日子要提前了?
想到這個,尹宛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立即讓春見伺候自己梳洗。
收拾完後,拿起湯婆子就要往外跑。
春見攔住她,“王妃,你要去何處?”
“去找殿下,我有話要問他。”尹宛將湯婆子緊緊攥在手心,“你同我一起。”
她要確定這件事。
“不行啊。”春見連忙搖頭,勸道,“王妃,外頭冷你還是不要去了,殿下一會兒會被蒼河送回來的,你別擔心,有什麽事兒可以待會兒再問。”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找答案了,怎麽可能還能忍住不在屋裏坐著呢。
尹宛當即說道,“春見,你怎麽了,不聽話嗎,快讓開。”
春見感覺真是為難。
一邊是殿下,一邊是自己的主子,兩個人都讓她聽話,可她到底該聽哪邊的。
殿下又惹不起,也不想讓主子受苦。
她都感覺自己都被弄成了夾心餅。
“王妃,我就是擔心你......”她還想要說點什麽為自己辯解。
但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看見板栗從外頭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她邊跑邊急道,“王妃,您快去前麵兒看看吧,殿下與雲大夫在府門口快要打起來了。”
什麽?打起來了???
尹宛愕然。
殿下不是說在書房嗎,怎麽跑大門口去了?
還有,雲風怎麽忽然跑來了?
這都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