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那一晚的一切都還曆曆在目, 仿佛昨日才發生過一般。
鮮活無比。
她不禁有些唏噓。
還以為他們二人會慢慢的接受對方,漸漸適應彼此,在凜州做一對琴瑟和鳴的恩愛夫妻呢。
誰能想到啊,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斑駁的不像話。
誰見了不說一句造化弄人呢。
可能吧,可能他們之間就是這世間所說過的有緣無分。
尹宛默默歎了口氣,佯裝鎮定的將手從他腰封裏抽出來,然後攥著他的衣袖借力站好。
她不敢被他抱得太久,擔心雙頰又不自覺的變紅。
之前出現這種窘態的時候, 他都說她害羞了什麽的, 這次若是被他看見, 他肯定又會這樣說。
這情況可是很不利於她與他撇清關係。
白王此刻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不動, 有些僵滯。
尹宛心中覺著有些奇怪。
自從同他說了要走的話, 就不知道他是怎麽了, 時常發愣, 動不動就僵著不動。
也不知道是不適應她離開啊,還是被那絕命散給影響的。
不過兩者之間她更傾向於後者。
他才不會因為她有什麽改變呢, 隻可能是他被毒藥改變。
尹宛輕輕咳了咳, 試圖說些什麽打破這尷尬,“殿下,你的眼睛是怎麽了, 怎麽這麽多紅血絲呢?”
夜裏她走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而且,後頭不是還睡了三個時辰嗎, 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
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搞的。
白王在她似是關心的詢問中緩緩回神,將視線落在自己還僵在半空中的手上。
見懷中空空如也, 那女人早已溜出去與他相隔七八步遠, 心裏忽然有些煩躁。
“沒什麽。”他狀似無意的收回手,轉身便往前走。
尹宛哦了一聲, 小步跟上。
既然人家不想說,那她就不要再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這樣子會讓人很煩的。
他說沒什麽就沒什麽吧。
今日的天氣分外好,晴空朗朗,白雲綿延數裏。
金燦燦的陽光灑在院子裏,像是給一草一木都鍍了層薄薄的金子。
白王從陰影處走出去,踩在滿是陽光的鵝卵石地麵上,很快與這些金子融為了一體。
他今日仍舊是穿了一身圓領黑袍,裏頭是月白色交襟,背後用上好的銀絲線繡了隻正在展翅高飛的白鶴。
那白鶴被陽光包裹著,熠熠生輝。
他一動,它便動。
一靜一動,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便要禦風飛升。
真是個極好的皮囊啊。
尹宛暗暗歎道,這樣的人比太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隻可惜,一個嫡出便堵死了所有的可能。
也是挺令人唏噓的。
白王知道她在後頭跟著,也沒製止。
他生的高大腿長,步子也是很大的,若是按照正常速度走路尹宛都跟不上。
她都可能還需要小跑著追趕。
可今日卻根本就不存在這種追趕的問題。
他在前麵走著,刻意控製著速度,一聽到後麵的腳步聲遠了就減速,太近了就提速。
一直往往複複。
總之,他絕不會讓尹宛與自己撞上,也不允許她落下太遠。
尹宛自己都還覺得奇怪呢。
今日跟他的腳程居然跟的十分合適,根本都不需要加速或是喚他停下來等她。
她將這些都歸結於是白王生病引起的。
病了身子就虛,虛了自然走不動啊。
哎,這人病了果然不一樣。
她不由歎道,還是現在的魏衡比較有人味兒。
兩人就這般一前一後的走到了柴房。
尹宛是沒想到他會來這兒的,當時問他他又不說。
現在她才知道他冒著寒氣出來,是來處置下毒之事。
該說不說,這個人啊,真的是悶葫蘆。
她皺著眉看他,心想,早說你要處置這事兒啊,我叫蒼河將人都帶到書房去不就完了?
跑這一趟風險可大了,萬一吹了風加重病情那簡直得不償失。
不過他人已經過來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在旁邊站著看著他。
這個時候,蒼河正在裏頭詢問下人。
見殿下過來,頓時眼前一亮,飛一般的衝過來行禮,“殿下,您怎麽起來了?您身子好些了嗎?”
白王淡淡的看著他,“人找到了?”
蒼河搖頭,表示還沒有頭緒。
“不過殿下您放心,屬下一定會將事情辦妥的。”他趕緊表態。
心中又擔心主子被風吹著會壞事,忙勸道,“這裏風大,屬下還請殿下回去歇著,將這裏的事情都交給屬下處置,可好?”
並不好。
白王睨了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交給你有什麽用?人都在你眼前你還不知道是誰。”
這次下毒之事,他其實早就有了人選。
府上攏共就沒幾個人,哪些人有問題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主子忽然說人就在眼前,蒼河有些驚詫,他迷茫的看向後頭的王妃。
沒想到王妃也是一臉的迷茫,根本不知道殿下說的是誰。
“殿下,你說的是何人啊?”尹宛問道。
白王沒有回答她,而是轉了個身,麵對著跪在地上的一眾仆從指著其中兩個丫頭冷冷說道,“將這兩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上來二話不說就開始打人,打的還是板栗與核桃,尹宛很是震驚。
在她的印象中,板栗和核桃好像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
不惹事,安安靜靜,乖巧可人,每次見她都恭恭敬敬的。
麵相看著都很和善,實在是不像會下毒之人。
不過即便她覺得不像,也沒有去說什麽。
因為上次片麵的去看待白王,做了件大錯事,她便學謹慎了。
不貿然去信人,也不貿然為旁人求情。
萬一她為之求情的那一個人就是壞人呢。
任何事情都得看證據的。
白王能指出來她們有問題,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她隻需要在旁邊聽著便是。
當然,蒼河也隻信任主子。
他忙對外喊道,“來人,將這兩個丫鬟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登時,外頭的護衛便衝了進來,就要去拿人。
見狀不對,兩個丫鬟立即伏地求饒,“王爺,奴婢沒有,不是奴婢。”
白王行事向來利落,在已經鎖定目標後,做的決定是斷斷不會受影響的。
他冷著臉,厲聲說道,“看來二十板子還是少了,將人都綁著去喂狼。”
話音一落,幾個護衛便押著她們要往外走。
畢竟都是女子,哪裏經得起這樣的驚嚇,頓時便有人招了,“王爺,王爺饒命,奴婢是被人指使的。”
說話的人是核桃。
尹宛心中悻悻,果然沒求情是對的。
“何人指使?”蒼河揮退護衛,冷冷問道。
彼時核桃已經哭的淚眼朦朧,抬起頭時雙頰淚痕斑駁。
尹宛呆呆的看著她,心想她怎麽會做傷害殿下的事呢,她到底是為了什麽。
話說他們從從凜州過來,並沒有得罪什麽人啊。
那些貪官落馬不是百姓們最喜歡的事嗎?
想著想著,她便看見一隻顫抖的手指向了自己。
緊接著,耳邊便傳來了核桃聲淚俱下的指控,“是王妃,是王妃的兄長指使奴婢的,奴婢這裏有證據。”
她的兄長?尹宛簡直如遭雷擊。
這個核桃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她的哥哥怎麽會真的去傷害殿下呢?
他莽是莽了些,可是不至於用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吧,頂多看殿下不爽套上麻袋揍一頓。
尹宛張口便要駁斥她。
可沒想到,還沒等到她出聲,春見就已經擼起袖子開罵了。
“核桃你這個賤婢,居然敢攀咬王妃,你到底是何居心?王妃平日裏對你們不錯吧,你怎得如此忘恩負義?”
說完,她又趕忙跪倒在地,向白王求情,“殿下,不是王妃,王妃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呢,還請殿下明察。”
白王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言。
隨後,又將視線落在尹宛身上。
見她愣愣的站著,麵色慘白,他擰了擰眉,問道,“你說你有證據,什麽證據?”
問這話時,他的視線還一直停在尹宛臉上。
尹宛也看著他,麵色很不好,心中也逐漸開始不安起來。
他問這話,是不信任她的意思嗎?
肯定是的,就是不信任,要不然也不會問的。
這下子可真的糟糕了,萬一真的被人一口咬定是她做的,她又拿不出證據自證清白可就完了。
本來對一個王爺提出和離的想法就很讓他沒麵子了,若他想利用此事整她該如何是好?
“我沒有。”她攥著衣袖為自己辯駁,“殿下該不會真的相信她說的話吧?”
白王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核桃。
尹宛頓時便確定了,白王是真的不信任她。
心中一下子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
此時,核桃已經將證據呈了起來,“殿下,證據在此,您看過便知奴婢說的是不是了。”
蒼河忙將證據接了過來,打開,檢查了沒有危險後,才遞給主子。
“殿下,可以看了。”
他也不相信核桃的鬼話,但是證據還是得看。
白王接過,粗略的掃了一眼,便將信紙遞給了尹宛。
尹宛接過,一看便愣住了,這不是丟失的兄長的那封信嗎?
怪不得那封信回頭就不見了,原來是被這個丫鬟偷了。
當時還以為是哥哥的人取走的,現在看來當時真的是太大意了。
不過她不明白,核桃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呢?就是為了陷害她嗎?
“不,不是這樣的。”尹宛搖頭否認,“我兄長他說的固然不對,但是我了解他,他是斷斷不會做出下毒這種下三濫的事的。”
其實憑借著這一封信就可以給尹顥定一個弑王之罪。
判得輕些,滿門流放,判得重些,可滅九族。
想到那種可怕的事情,尹宛嚇得心中一慌,眼圈頓時就紅了。
大顆大顆晶瑩剔透的淚水便跟著一起滾落了下來。
看來這是她的軟肋。
白王看著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要不然利用此事將她留下?
同她說,若想要息事寧人,就要答應他一個要求。
為了兄長無事,她一定會答應的吧。
到時候讓她做什麽她就會做什麽,日日陪著他,一輩子待在這府裏,從黑發陪他陪到白發蒼蒼。
這的的確確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可是,這樣做性質就完全變了!
隻要說出口,就會讓他成為卑鄙的小人。
也會讓尹宛從此對他的印象徹底跌入穀底,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
白王覺得,人,還是得活的坦**些好。
更何況,這件事情其實根本就同他兄長無關,即使他沒有與他相處過,也知道衷心衛國之人根本差不到哪裏去。
下毒這種下三濫根本就不屑於去做,就像尹宛說的那般。
他信她。
不過有些試探他還是要做的。
“你確定你說的是對的?”白王看向核桃,“若是說假話,也一樣要去喂狼。”
核桃一口咬死,“就是王妃指使的。”
“不是,你說謊。”尹宛連忙道,“這信是你偷的,你為何要陷害我們尹家?”
“王妃,信上清清楚楚都寫著,您為何還要狡辯?”核桃理直氣壯的指著尹宛說道。
說罷,她又看向白王,“殿下,王妃她品性有差,根本就不配待在這王府中,奴婢鬥膽建議,請殿下將王妃打入地牢進行懲處,最好是上報給陛下,以免殿下再次受到傷害。”
此話之中透露著的目的實在是太過明顯,白王一下子便懂了她的意思。
先前沒有直說是想試探試探,宮裏那幾位隻是單純的想要懲罰他,還是有別的目的。
現在他確認了,他們確有目的。
他也不想再多廢話。
“來人,將此賤婢帶去望春山喂狼。”
核桃實在沒想到白王忽然這樣,她連忙爬到他腳下,說道,“殿下,明明是王妃有問題,殿下您怎麽懲罰奴婢啊?”
白王一腳將她踢開,怒道,“還不將人拖走,閉了她的嘴。”
蒼河立即就將棉布塞進了她口中,聒噪的聲音頓時便沒了。
看著被拖走的丫鬟,尹宛心中惶惶不明。
她怔怔的看向白王,“殿下,你......”
白王回頭看她,“本王如何?你是想說本王為何這樣做嗎?”
尹宛懵懂的點頭,一雙杏眼濕漉漉的,十分惹人憐。
白王看著她,說道,“本王是病了,又不是傻了。”
他......竟然是信任我的。
尹宛黯淡的雙眸一下子亮了。
頓時便感覺心中有一股暖意一下子湧了出來,將她包裹的緊緊的。
不安感也霎時消了個幹幹淨淨。
她感激的朝他行禮,“多謝殿下明察,尹宛感激不盡。”
說完,她又補了一句,“我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殿下的。”
白王抬目看著她,將她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問道,“那你......要如何報答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