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小姐,你快看那是不是謝小姐?她怎會同太子抱在一起啊?”

還在低頭整理衣裳等著去見心上人的尹宛聽到這話愣了一瞬,轉而又恢複平靜。

春見這丫頭在胡謅些什麽?

方才她明明在木芙蓉亭中隻看見太子一人的背影,怎會還有旁人呢?

況且,那人還是謝芝,她的閨友。

“謝姐姐早就出宮了,便是我們與她關係再好,也不能隨意開這種玩笑。”尹宛輕聲嗬斥,轉身欲往前走。

春見急了,一把拉住她,說道,“小姐,真的,你別過去。”

尹宛詫異的看著麵前的小丫頭,眉頭微凝,“你今日是怎麽了?再這麽耽擱下去,前頭宴會怕是都要散了,快鬆開。”

她們本就是臨時收到紙條出來麵見太子的,打算拿了禮物就走,絕不能耽擱太久。

尹宛執意要去,春見怕她過去難堪,幹脆用武力將她挾著躲進一旁開的極為繁茂的木海棠下。

“小姐,我說的是真的,你先看一眼。”

春見從來都隻在她有危險的時候才會動武,眼下這般,怕是當真有事。

尹宛將信將疑的撥開一簇木海棠,朝前看去。

果不其然,當真看見太子抱著謝芝,正與她吻的熱火朝天。

尹宛頓覺天都塌了,心中的歡喜也被這畫麵盡數笞盡,唯餘震驚。

這便是他說的禮物麽?一定要讓她此刻來取的禮物?

她僵在原地,像個冰雕一般死死咬住下唇,不敢信卻又不得不信。

亭中兩人糾纏片刻,謝芝便有些受不住了。

喘著氣推開還想繼續的太子,嗔怪道,“太子哥哥~人家今日可備受冷落呢,這麽一點補償不夠的。”

太子大手將要遊離的美人纖腰一勾,貼近自己胸口,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讓你受委屈了,再等等吧,等孤娶了尹宛得到尹家兵符,便將皇後之位給你,這補償夠不夠?”

謝芝不受控製的喘了一聲,“夠~”

太子哪裏受的這般,又不滿足的與她糾纏一番。

見太子對自己越發寵愛,謝芝有些飄飄然。

她再次推開太子,說道,“太子哥哥你不知道,先前去接近尹宛都讓我作嘔的很,我可是帝京人人豔羨的貴女,她一個莽夫之女哪裏來的資格與我稱姐道妹,真希望讓那女人趕緊消失才好呢。”

屢次被打斷好事,太子心下已然開始不悅。

他鬆開謝芝,轉過身望向天邊漸紅的晚霞,沉聲說道, “無用之人當然都要消失。”

這還用她說?

得了想要的答案,謝芝心下大喜,湊過去緊緊抱住了太子的腰身。

其實這句話每回見麵太子都要說一遍,為的便是安撫謝芝。

當然,謝芝也很受用。

唯有躲在木芙蓉後頭,親眼見證這場滿是陰謀背叛的人,最是心痛難捱。

尹宛緊緊攥住花枝忍著不敢出聲,後背早已冷汗涔涔,唇瓣被咬到慘白,血色盡失。

原來什麽姐妹什麽喜歡都是假的,是他們二人用來迷惑她的手段。

尹宛當真是怨透了自己,這般長的時間,竟一絲不對勁都未嗅出。

怪她,都怪她那般容易輕信人,剛一涉世就被欺的遍體鱗傷。

“小姐,我們去找太子問個清楚!”春見眼圈紅通通的,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問,問什麽?答案不是已經昭然若揭了嗎?

尹宛按住春見,搖搖頭,淚水奪眶而出。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去。

他是太子,現在過去質問便是以下犯上。

這人心思歹毒,倘若待會兒將她反咬一口,怕是會實打實的連累到尹家。

她這樣的人與皇權鬥,無異於以卵擊石。

尹宛其實算不得什麽絕頂聰穎之人,但在大是大非麵前卻也從來不含糊。

不管太子叫她今日來是有意無意,她都不能去的。

“走。”尹宛紅著眼決然的轉身往回走,春見不敢耽擱,立刻跟上前去。

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外頭不知何時起了風。

涼颼颼的,一絲熱意也無,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尹宛環抱著胳膊邊哭邊走,吹彈可破的肌膚被涼風吹的泛紅,脆弱的如同被驟雨打的七零八落的海棠。

心中也如刀絞一樣難平。

謝芝想謀後位她可以理解,可魏循已經是太子了,是大晉的儲君,皇位幾乎是唾手可得,他還要爭什麽呢?

還串通謝芝引她入局,費那般大的心思,至於嗎?

這兩人簡直是髒心爛肺。

一想起自己曾經真心相待,而他們卻在背後算計她,尹宛都感覺心像是在被淩遲處死。

偏偏這個時候脾胃還不合時宜的疼起來,一陣一陣的翻江倒海,若不是苦苦忍著這會兒隻怕早就......

在宮中又是哭又是吐實乃極度失儀,若要出醜那也得等到回府之後,眼下絕對不可。

生生逼退眼淚,她昂起頭作深呼吸,想讓自己舒服些。

可沒想到,經過一道殿門之時,裏頭突然出來個人,砰的一聲與她撞在了一起。

尹宛頓時眼前一黑,撲著那人摔倒在地,暈厥過去。

“衡兒!”從裏頭追出來送衣裳的蘭妃恰好看見這一幕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忙撲過去扶人,“真是大膽,竟敢撞傷我兒。”

她氣的柳眉倒豎想著一定要狠狠懲罰那女子為兒子出氣,可走近一看才發現撞到她兒子的人竟然是尹將軍之女尹宛。

蘭妃捂住嘴癱坐在地,心中積起的怒意頓時化作烏有。

她瞥了眼一動不動的尹家大小姐,忽然計上心來,忙回頭看了眼柳嬤嬤。

柳嬤嬤人精似的當即會意,一溜煙兒跑了。

“母妃。”白王揉著被磕疼的後腦勺,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幫我將人拉開。”

春見嚇得臉都綠了,一個是王爺,一個是蘭妃娘娘,哪一個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偏偏小姐撞完人還昏迷了。

她連忙跪下磕頭請罪,“請蘭妃娘娘與白王殿下恕罪,我家小姐不是有意撞到殿下的,若娘娘與殿下要罰便罰奴婢吧。”

蘭妃心中正磨著大事兒呢,怎會去下罪。

她瞥了一眼渾身發顫的小丫鬟,說道,“本宮恕你們無罪,你也別哭了,在一旁等著,本宮已命人去請太醫了。”

“多謝蘭妃娘娘與殿下寬宥。”春見起身扯袖擦去眼淚,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母妃,快些命人將人移開。”白王忍不住催促,身上趴著個女人像什麽話?

他是不想用自己的手去碰她的。

但蘭妃有所圖,自是不肯伸手。

反而還按著白王的胳膊,勸他別動。

“哎呀衡兒,尹小姐暈了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你先忍忍哈,母妃怕你一動對她造成二次傷害便壞事了。”

“那也不妥。”白王試圖自己推開尹宛坐起來。

本來不想碰的,現在不碰是不行了。

眼見著糊弄不住,蘭妃隻好改了個注意,“也行,那你將尹小姐抱著,母妃扶你起來,總不能將人擱在地上嘛。”

“人家是衛國將軍的女兒,被人看見躺在蘭馨殿的地上,母親定會被你父皇狠狠責罰的。”

這般一說,白王卻是拒絕不了了。

蘭妃對他而言,是這世間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若此時他一意孤行,連累到母妃,當是得不償失。

“嗯。”白王抱著尹宛緩緩站了起來。

沒想到剛剛站穩,便看見宸帝急匆匆走過來,身後還帶了幾位內閣大臣,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人怎麽樣了?”宸帝瞥了眼蘭妃與白王,目光中帶著不悅。

這母子倆搞什麽幺蛾子?走個路而已就把人撞暈了?

蘭妃軟著身子行禮,“回陛下,人還昏迷著,不過衡兒怕尹小姐受到二次傷害,一直抱的緊緊的護著呢,太醫那邊應該也快到了。”

這個抱的緊緊的幾字咬音極重,宸帝即使不想聽,也聽進去了。

他眉頭一皺,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幾個大臣頓時麵麵相覷,神色變了又變。

這幾人不知是在咳嗽聲中悟到了什麽奇怪的聖意,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

直將宸帝架著往火上烤。

“真是禮法何在,綱常何在!尹小姐還未出閣呢,白王這般抱著委實不妥,不妥啊。”

“申大人所言極是,可事情已然釀成,若不處置實在是會壞了小姐的名聲,傳揚出去她日後該如何自處?”

“是啊,尹大將軍在外禦敵想必也不會安心的,倒時邊境定會受影響,陛下還是得慎重處置好才是啊。”

字字句句皆意有所指,都恨不得明說了。

宸帝被他們幾個氣的有些胸悶。

暗罵幾個老匹夫!不會揣摩聖意便不要瞎揣摩,都說得些什麽東西?

他隻不過是嗓子癢咳了一聲,怎麽就上升到禮法問題了。

還要他好好處置?他是這意思嗎?

當真是個老狐狸,都這樣了,還猶豫不決呢?

蘭妃從宸帝的川字紋中瞧出端倪,心知他不想讓衡兒與尹府結親。

有些急了,心裏跟貓撓似的。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開禦口,否則便是一絲希望都沒了。

她咬咬牙,冒著被懲罰的風險,豁了出去,“陛下,各位大人所言極是。衡兒與尹小姐方才確實有了肌膚之親,為了保護尹小姐名聲不損,臣妾懇請陛下將尹小姐賜婚於衡兒。”

蘭妃不受寵,在宸帝麵前一直唯唯諾諾的,今日這般大膽還是頭一回。

宸帝有些驚訝,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一番。

又見她外形一如往常沒有什麽變化,頓覺趣味索然。

心中泛起的那一丁點兒感覺很快被不悅填滿,再看蘭妃之時,麵色便陰沉許多。

想要為魏衡爭取尹宛?她野心倒不小。

尹宛可不是什麽一般的閨閣小姐,無論嫁給誰,尹家都會成為那人手上一把鋒利的刀。

他也老早就知道太子也有意想要尹宛,但這事兒沒門兒。

但若說嫁給白王......

宸帝眯著眼斜視著自己的第五子,心中暗暗盤算利弊。

白王確實沒什麽威脅,還有十日便要滾去封地了,在那邊定會被州事纏身無法自拔,諒他也翻不出什麽浪來。

將尹宛嫁給他倒也還成,既能平衡朝中權勢,又能解決他心頭一樁大事。

不過他向來孤傲,不願被一個妃子牽著鼻子走。

於是又對著那群老匹夫咳了一聲,他們不是愛揣測聖意麽,便給他們一個正大光明的機會。

若是此次猜錯了,定要以這由頭狠狠罰上一罰。

叫他們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先前兒揣測聖意陛下沒有反駁,幾位內閣大臣以為自己說到了陛下的心坎兒上,心中正狂喜呢。

眼下陛下又給出訊號,那還不得趁熱打鐵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

替陛下排憂解難,本就是為人臣子的本分嘛。

他們很是樂意幹這些。

“陛下,微臣以為蘭妃娘娘的法子甚好。白王殿下馬上要去封地了,那處距離京都千裏之遙,數年都不會回來一次,若是能在走之前娶妻,那將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是啊,陛下。殿下也向來穩重,若將尹小姐嫁與殿下,尹將軍必定也是願意的。”

“這般一來,所有的問題便引刃而解了,既能展現出陛下愛民如子,又能解了尹小姐名聲之事,簡直是兩全其美。”

幾個老匹夫果然不負他所望,宸帝拂了一把胡須點點頭。

他們與他想的一般無二,白王遠離京都帶著尹宛一起,怎麽著都不會出現岔子的。

宸帝忍不住轉身看了一眼麵色始終沉冷的白王,見他將人安安穩穩抱著也不出言反駁,心中甚是滿意。

雖然之前鬧了些不愉快,但隻要他在封地規規矩矩的,旁的事情他便都不計較了。

白王知道這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正在打量自己,頭也未抬,隻默默的望著地上的青石小磚。

這個時候是萬不能由他口中說出拒絕的,不然會被他那父皇揪住把柄狠狠打壓。

先前那件事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便是要拒絕,也得是從這位尹小姐口中說出。

畢竟其父兄如今都在邊境禦敵,看在他二人保家衛國的份兒上,他那父皇也要問過尹宛的意思才能定奪。

之所以等著尹宛來拒絕,便是因為她心中一直裝著太子。

方才她是在禦花園撞破太子與人幽會,心中憤恨不已,但喜歡就是喜歡,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摘取幹淨的。

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要她答應賜婚跟一個陌生人去到千裏之外,簡直比登天還難。

哪兒有人才受情傷,便能立刻與人成親的,活了十幾載,這種事他還真沒見過。

且等著,看看這場鬧劇如何收場。

隻是決定已經做好,人還沒醒,宸帝就有些著急了。

賜婚可以立刻下旨,但下旨前這事兒還得走個過場,問問她的意見。

她是衛國將軍之女,該有的麵子還是得給足,不然傳到邊境,那老匹夫還會以為他不待見他女兒呢。

總不能讓人說他獨斷專行不是?

蘭妃是個有眼力見兒的,隻看一眼便知皇帝在憂心什麽。

她悄悄往白王身旁移了一步,扯了扯尹宛的衣袖,試圖喚醒她。

尹宛彼時已經在半醒半昏迷狀態了,被人這般一拉扯,一下子轉醒過來。

一睜眼,便看見一個十分流暢的男人下頜出現在自己眼前,嚇得立即掙紮著起來。

白王將她輕輕放下,尹宛忙對他倚了倚身表示抱歉,轉而又對著宸帝福身行禮。

“臣女拜見陛下,拜見娘娘,拜見白王殿下,以及各位大人。”

方才半昏迷狀態之時,斷斷續續聽到了天子的聲音,尹宛便知眼下自己處在一個怎麽樣的情形裏。

隻是獨獨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在白王的懷中,還以為在地上呢。

“平身。”見她醒來,宸帝龍顏大悅,直接道,“尹宛,朕方才為了保住你的名聲,將你賜婚給白王,你可願意?”

他說著,輕輕拍了拍尹宛的胳膊,提醒她方才被白王抱了許久之事。

尹宛被他拍的僵在原地,心中十分愕然,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身後那個男人。

不用想,她便能知道那會兒撞到他之後發生了何事。

天子賜婚原本是不能拒絕的,但是眼下這種情形叫她怎麽能答應啊?

白王馬上要去封地,這事板上釘釘昭告天下了的,根本不可能改變。

若答應賜婚,那他們便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婚,然後一同離開京都。

這事兒怎麽說都不成。

她給自己壯了壯膽,朝宸帝再次福身,“陛下,臣女不......”

沒想到不字剛出,宸帝臉色陡然一垮。

尹宛嚇得不敢繼續說下去。

小小丫頭居然敢拒絕他,當真是大膽,看不出來他是在走過場嗎?

宸帝幽深的眸子盯著尹宛,語氣有些不悅,“尹宛,眼下邊境正值多事之秋,你父兄正在外禦敵萬不能分心,賜婚這件事你還是想好了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