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放飛了的趙琨啊
暖閣裏這一覺睡得有些漫長。
韓桃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怔神。不知為何他又夢到了北五所,想來那裏如今應該已經是被火燒過的一片廢墟,隨著南燕一起亡了。
他是亡國奴,如今趙琨像是不計前嫌地想給他安置之所,但卻也是趙琨亡了他的國。南燕養他二十幾載,棋已至此,好像此局無解。
韓桃下意識地看向書桌處,那裏卻已經沒了人。
他有些失落地將手從被子裏抽出來,撐手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枕邊留了些餘溫。
韓桃一愣,抬手細細摸去,沿著枕頭至被褥往下,大概能摸出那人的身形來,纏裹的被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能看得出床鋪上的淩亂痕跡,隻是稍加一想便可知……趙琨竟然是抱著他睡了一個下午。
腿內側不知為何有些發酸,韓桃摸了摸自己額頭,好像已經沒有那麽燒了。
“空青。”
他啞聲喚道,又咳了幾聲,外頭有了些動靜。隨即是宮人端了藥過來。
“殿下,”進來的是個小黃門,對他行了行禮,“空青姐姐在長英殿那邊守著呢,營繕司的人在修繕殿宇,她與李田公公在那看著,囑咐奴才照料侯爺。”
營繕司。
韓桃遲疑會兒,微微頷首。
“陛下如今去了禦書房,殿下可要差人稟一聲,說您已經醒了?”
“不用,”他搖搖頭,唇色還有幾分蒼白,“回長英殿吧。”
他伸手示意這小太監將端著的藥遞過來,那碗藥黑漆漆的,像是熱過了好幾次,碗壁內側有幾圈黑痕,散發著濃重藥味。
韓桃看了會兒,又往外一推。
“還是不吃了。”
“殿下,您不吃藥身子怎麽能好?”
韓桃垂眸,想這身子徹底壞了也罷,左右人世間是無牽掛……但大抵趙琨是要發一回瘋。
罷了。
他接過藥來一飲而盡,苦味順著舌根蔓延開去,伸手任那小太監伺候他穿衣,頭還在沉沉發著痛。
說起來按照趙琨的性子,既然留下來了,怎麽樣也是會留到他醒來的,如今去了禦書房,大抵是臨州又出了什麽事。
“聽聞是因為殿下您呢……”小太監小心翼翼道,“今早幾個大臣在禦書房遭陛下訓斥,出來時見您過來,尋人打聽才知道是陛下下旨讓您住在宮中。”
“嗯?”韓桃抬起眼。
“現下幾個老臣都過來了,鬧得厲害。”
韓桃心下了然,他之前就勸過趙琨,自古君王斷袖,史官筆下無好話,趙琨非得把他留在宮中,將他們之間的關係公之於眾,又如何能不被詬病。
韓桃歎口氣起身來,這禍惹的,他也有一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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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但是韓桃午膳都沒用過。
他又貼了貼額頭,任宮婢為他圍上了大氅,還是韓桃之前在大殿穿的那件,看來趙琨是送給他了。
他還是準備回長英殿,禦書房的事說到底他還是站在大臣這邊,如果他們能說動趙琨放他出宮,也是好事一樁。
他雖想見著趙琨,卻不想趙琨背負罵名。
幾個小黃門跟在他身後,遠遠從禦書房外頭繞過的時候,韓桃就看見前邊跪了一幫人,最前排是清一色的朱紅官袍,耄耋老人,次一排的大臣要再年輕些,而最後一排的大臣官服是綠色的。
這跪法也跪出了階級來,倒也算整齊。
最前頭的幾個大臣正在那,正對著緊閉的殿門吹胡子瞪眼。
“什麽承恩侯……亡國奴領了這封號,合該一頭撞死在柱前。”
“早前便聽聞這位南燕七皇子,乃是個天降禍種,在南燕皇宮整日勾著自己的親皇兄廝混……當年陛下回國不久,他就成了新皇的豢寵……”
“他若真有身為南燕皇子的幾分血性,就該自請入牢裏!”
韓桃腳步一頓,身後跟著的人都小心翼翼看他麵色。
這聲音自然也能傳到禦書房內,韓桃呼吸不自覺的緊促起來,他垂手看自己的指尖,發現在微微的發顫。
他沉默半餉,牢牢握住自己手腕,摁了下去,仿若無事般地就要接著往前走去,與此同時,禦書房的門也應聲打開。
“都在聊些什麽?”韓桃隔著外圍的宮牆,透過宮牆的雕花鏤空處,聽著趙琨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來讓寡人也來聽聽。”
他一下停住腳步,扭過頭看去。
“陛下!”幾個大臣急急跪了上去,有的甚至還要來抓趙琨的腳。趙琨嫌棄地踢了踢,一下收回腳來,淡漠地靠上了門框。
“陛下,承恩侯不可留啊!若留南燕皇室後嗣,他日反生複國野心……”
“還請陛下三思!”
“複國野心?”趙琨掃視一圈,毫無意外地發現了躲在宮牆邊的那道身影,眸光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南燕皇室男丁除七皇子外,朕全要閹了做太監——既如此,眾卿家就不必擔心複國野心了罷。”
“閹了……?”
“這——”
幾位大臣一下怔愣,無一不被趙琨這番言論嚇到,古往今來還未曾有哪個帝王在滅了人家國之後,下令將皇室子弟閹割的。
“陛下,若是囚禁或處死便罷了,這宮刑恐怕太過殘暴啊。”
“從未有此先例……”
“那寡人便開這個先例!寡人既留他們性命,又如何算得殘暴?”趙琨看向宮牆外的韓桃,笑意逐漸肆意起來,“寡人說過滅南燕,即便是臨州傾覆,也要拿下南燕,為的就是承恩侯!”
宮牆外,韓桃眼皮一跳。
“寡人既付了這般大的代價,承恩侯,自然要留在宮中伴駕左右,眾卿家便當他是圈禁在此間,左右……他也出不去。”
那嗓音懶散隨心,明明相隔十數丈,趙琨的言語卻明明白白地遞了出來,如同看不見的鎖鏈纏鎖來,一下子叫韓桃透不過氣。
他心髒猛烈跳動著,知道趙琨從未原諒過他所作的一切,隻是這股怒火,趙琨不會對著他來發泄。
韓桃一下快步往前走去,而禦書房前,趙琨笑意緩緩放大。
“承恩侯走這麽急做什麽?”他從台階上下來,玉玨叮當,朗聲喊道,“莫不是羞了臉麵,被人叫了幾聲亡國奴,就當真要卑躬屈膝地躲起來?”
韓桃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
“寡人今晚可要召人侍寢,承恩侯好生準備!”
滿地的大臣皆變了臉色,大喊荒唐。
“李德,”趙琨輕輕抬手吩咐老宦官,“他是不是還沒有用過午膳?叫禦膳房做些吃食過去,清淡點,備兩份。”
“兩份?”老宦官一愣。
“一份作晚膳,多出來的算作宵夜,叫空青看著他吃下去。”趙琨轉身進門,沒再顧外頭跪著的大臣,倒是想著把這個當做對韓桃的懲罰也不錯。“若是他吐了,菜量加倍。”
老宦官遲疑了一下,最終應是。
作者有話說:
趙琨:我要狠狠報複他,就罰他一天四頓,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