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符文的光亮同時延伸到了趙長勝的身體上,也照亮了他**在皮膚上的陰沉符文。

他像是從陰詭地獄裏爬出來的人形怪物,喉嚨裏發出嘶啞低沉的咒語。

每說一句,“蘇時秋”三個字浸染的血色就會更濃更亮一分。

屋外夜風似乎受到幹擾,嘯聲厲厲。

這是趙長勝特意租的郊區一戶農家小院,距離劇組拍攝點隻有幾公裏。

——邪術施展時,與目標的距離不能太遠。

大概是成功在即,趙長勝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

快了快了,他感覺到和蘇時秋連接上了。

他倒要看看,這狂妄的小子除了五雷咒,還會哪些。

搶一個是搶,搶多個也是搶。

成功了。

下一秒,趙長勝臉上的狂喜如同被按下暫停鍵,生生定格。

活似把話劇演砸了的小醜,透著詭異的荒誕滑稽。

怎麽回事!

為什麽空空如也。

趙長勝臉皮劇烈抖動,不信邪地繼續,依舊毫無所得。

他連上的蘇時秋仿佛是一縷空氣。

腥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水盆,蘇時秋睡得毫無防備。

絕不像察覺到他要做什麽,提前做了布防的樣子。

退一步,哪怕蘇時秋做了布防,也不可能表現得這麽輕鬆。

電光石火間,一道光亮如驚雷劈開趙長勝混亂的心神,他神思漸漸清明——

除非他找錯了人。

蘇時秋根本不會五雷咒。

甚至,他都不是玄門中人,隻是個普通人。

眼前閃過一雙清透明亮的大眼睛。

趙長勝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真正會五雷咒的,是那個叫蘇右右的小丫頭片子!

明白這一點的趙長勝顯然晚了,所做一切前功盡棄。

邪術已經成功,卻沒有得到分毫,反而平白付出三十年壽命的代價。

噗——

一口心頭血噴了出來,趙長勝歪倒在地,符文光亮消散。

他的頭發從發根寸寸變得灰白,臉上爬滿皺紋和老人斑,眼皮往下耷拉……

一個呼吸的時間,他老了三十歲,成了近八十歲的老人!

看著自己這個模樣的趙長勝陷入了瘋魔中。

這樣的狀態下,他幾乎沒幾天好活了。

他必須把失去的壽數從蘇時秋那裏補回來!

掙紮著坐起,趙長勝顫抖著幹枯的手指,取出幾張符紙,以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木偶娃娃。

上麵寫有“蘇右右”三個字。

他原本的計劃——從蘇時秋身上搶過五雷咒所付出的壽命,從蘇右右那補回來。

將木偶上“蘇右右”的名字擦掉,用血換上蘇時秋的,趙長勝盤腿坐好。

他沒有注意到,水盆裏右右乖巧的睡顏有了變化。

待趙長勝布置好,朝水盆裏看過去時,就看到原本熟睡的蘇右右已經坐了起來。

小手擺弄著一隻熟悉的平安符——正是他的那隻。

趙長勝眉心一跳,濃烈的不安籠罩了他。

下一秒,小姑娘似乎是隨意抬頭一瞥,趙長勝卻透過水盆和她的視線撞上。

趙長勝頭皮驀地一麻,靈感瘋狂冒出警示,涼氣從四肢百骸鑽入——她發現他了!

他當即切斷聯係。

已經被發現,盡管再不甘心,也隻能先放棄蘇時秋。

嗤的一聲,水盆裏的景像消失,盆底的平安符無火自燃。

趙長勝鬆了口氣,虛弱地大口喘息,蒼老的身體加上原本就衰敗的體質。

他整個人行將就木,屬於大半個身體已經埋進土裏,隻剩下腦袋在外麵苟延殘喘。

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

洶湧而來的不甘和仇恨竟讓趙長勝看起來比先前的枯敗好了許多。

就在這時,早已恢複平靜的屋內,忽然有一縷算得上和煦的微風拂過。

仿佛蝶翼滑過初春下的湖麵,溫柔似水。

趙長勝胸腔裏往外吐的氣息停滯在半途,發出一聲爛風箱似的破敗枯音。

屋內的氣溫眨眼間往下降了十幾度,已至負數。

他吐出的血,臉上溢出的汗開始結出冰霜。

時間線在這一刻被拉長,趙長勝緩緩抬頭。

原本平靜已成普通的水盆水麵**漾,陰氣彌漫呈現出的霧氣在水麵上方盤旋,仿佛在歡迎什麽——

緊接著,本該在**的蘇右右撥開水麵,從水盆裏慢吞吞地飄了出來。

她穿著卡通小睡衣,肉嘟嘟的小短腿赤腳踩在地麵,白生生的小胳膊捂著鼻子,不開心地嘟起小嘴巴:

“臭。”

趙長勝全身宛如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心中的驚駭已經到達頂點。

思緒在強大的威壓下僵滯,無法進行有效思考。

右右屏蔽掉嗅覺後,先是看了眼臉色灰敗的趙長勝一眼。

隨後往四周好奇打量,滿屋子的邪氣因為她的到來,開始自動淨化。

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地上刻的陣法符紋。

這會兒由於符紋已經暗下去,小姑娘沒有看到蘇時秋三個字。

——她已經在學字啦,師父哥哥們的名字她不僅會認還會寫呢。

看了會兒,沒看出具體作用,但右右卻明白這是不用作正途的邪術。

想了想,她點燃一根蠟燭,捧起蠟燭噠噠噠走到趙長勝麵前蹲下。

後者目光劇烈收縮,嘴唇蠕動,沒發出聲音。

右右“咦”了一聲:“你怎麽這麽老了?”

或許是因為小姑娘表現得很友好,趙長勝隻覺得那股壓迫得他三魂七魄瑟瑟發抖的威壓減輕,大腦可以重新思考了。

聽聞此話,他立刻意識到,蘇右右再厲害也隻是個小丫頭片子。

她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因為某些原因觸動到她,才通過不知什麽方式跑過來。

“小友,我在設法抓一隻作惡多端的厲鬼,不想對方狡詐,我一時不察,反被其傷。”他衝右右虛弱一笑。

右右:“哦。”

她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哦”一聲隻是禮貌回應別人說話。

蠟燭貼近趙長勝,燃燒的火焰幾乎快要舔上他幹枯的麵皮。

“小友是如何到這裏來的?”趙長勝試探,忍不住想這是什麽玄術,如是他也會……

視線裏出現的平安符打斷他的思緒。

“你給我的平安符帶的路呀。”小姑娘誠實地回答。

趙長勝:“?!”

他一口血差點再次吐出來。

這算什麽?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早在趙長勝針對蘇時秋施咒時,右右就感覺了。

反正三哥哥不會有事噠~

小姑娘繼續呼呼睡。

——沒有哪個小朋友睡得正香噴噴的時候能夠麻利起床。

直到趙長勝失敗後,不死心地來第二次。

無奈的右右隻好從睡夢中起來,不把壞蛋抓住,睡覺老是被吵醒。

小姑娘拿起寫有蘇時秋名字木偶,她認出木偶上麵三哥哥的名字。

趙長勝臉上壓下一抹驚慌,連忙道:“這是那隻厲鬼用來詛咒你哥哥的,多虧我及時發現阻止。”

右右抿緊唇,將木偶娃娃上麵釘著蘇時秋名字的鐵釘拔下來。

她搖了搖木偶娃娃,它的各個關節可以活動,小小一隻做工精致,還挺可愛。

無意識地打了個嗬欠,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困困地對趙長勝說: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小友先回去吧。”

覺得已經穩住這丫頭的趙長勝老臉擠出一絲慈祥和藹的笑,說:

“你小小年紀,夜深還是少出門為好,免得遇上危險。”

還不忘似模似樣地用長輩口吻叮囑一番。

右右點點毛絨絨的小腦袋:“嗯嗯,那我就送你上路了哦。”

趙長勝:“……?”

上什麽路???

再然後火光淹沒了他。

——右右把蠟燭扔到了他身上。

蠟燭細小的火苗一接觸到他,猶如遇上燃油,瞬間大火彌漫。

趙長勝的肉體漸漸化為虛無,魂魄顯現,在泛著冷白的火焰中嘶吼掙紮。

火焰撲麵而來,小姑娘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手指撥弄著木偶娃娃的關節,哢嗒哢嗒。

他在痛苦中模糊地聽到她老氣橫秋地說:“下輩子記得做個好人哦。”

“不對……”

火焰襯得右右小臉肅穆,她嚴謹地說:

“你做太多壞事,不會有轉生機會,沒有下輩子啦。”

火焰徹底吞沒掉掙紮的人影。

恍惚間趙長勝看到了自己過往的走馬燈。

他出生的家庭並不富裕,七歲那年父親死亡。

母親聽信讒言,以為他克家人,將他拋棄。

成為乞兒的他因生辰特殊,被邪術師抓去,以殘忍的方式將他煉成小鬼。

是龍虎山的天師及時出現,救下奄奄一息的他。

他順勢成為龍虎山的一名弟子。

最終,他還是走上不歸途,在邪術師的道路上添磚添瓦。

片刻後,房間裏一切恢複平靜,連帶地上刻的陣法也被焚燒殆盡。

裏麵空無一人,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

蘇時秋做了個夢。

夢裏的他獲得最佳男主角的獎杯,成為最年輕的影帝兼視帝。

論風頭,娛樂圈無人能及。

這夢太美了,生生把他給美醒了。

按掉震動的鬧鍾,看了眼懷裏睡得臉蛋粉嘟嘟的小團子,他輕輕地啾了口,小心翼翼掀被起床。

轉頭就對上杵在床頭櫃的一個木偶娃娃。

娃娃身前“蘇時秋”三個血紅大字怵目驚心,頭部咧開的滑稽大嘴活像在嘲笑他,怎麽看怎麽陰森。

剛醒來就看到這麽個陰森玩意兒的蘇時秋,猝不及防之下“艸——”了一聲。

右右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裏鑽出來:“三哥哥?”

蘇時秋一把抓起木偶娃娃,確認睡之前床頭櫃是沒有這玩意兒的。

上麵還有他的名字……不像好東西。

“右寶兒,這是哪來的?”他平複有些失衡的心跳。

“右右給哥哥的戰利品。”小姑娘哼哼唧唧,“哥哥喜歡嗎?”

蘇時秋實在沒法違心地說喜歡。

提取到“戰利品”的重點信息,他把小姑娘撈起來,膽戰心驚地問:

“昨晚做什麽了?房間裏……來鬼了?”

他頭皮隱隱有點發麻的感覺……

“右右去替天行道啦。”小姑娘靠在哥哥懷裏,半醒不醒中還乖乖回答,“沒有鬼。”

“什麽替天行道?”蘇時秋聽得一頭霧水,直覺告訴他小家夥替天行的道不一般。

右右隻好慢慢解釋,她說得天真無邪。

壞蛋悄悄對付哥哥,她就去看看,發現壞蛋罪孽纏身,遂臨時替天行道。

蘇時秋聽完一番理解後,心髒怦怦狂跳。

小家夥昨晚的行為,用他拍的電視劇裏的說法——這不就是鬥法嗎!

她還大獲全勝。

“我們家的小公主真棒。”蘇時秋激動得好像自己全程參與了似的,抱著小姑娘狠親一口,“有沒有受傷?”

小團子左手比一,右手比三,奶聲奶氣地強調:“一個,打三個。”

蘇時秋兩眼放光:“那趙長勝現在怎麽樣了?”

瞥了眼詭異的木偶娃娃,對於一言不合就要詛咒他的人,隻想讓對方吃牢飯。

右右:“沒有了。”

蘇時秋:“!”

是他理解的那個“沒有了”的意思嗎。

一大一小對視。

右右想了想,又從小腦袋瓜裏搜刮出一句:“壞蛋是邪術師,師父說了,邪術師最壞了,見到就要替天行道。”

這話是沒錯。

可看著小家夥那小小一團,義正辭嚴地說替天行道時,他就想笑。

……玄門這麽奇妙的麽。

小姑娘可不管哥哥想什麽,見哥哥沒有問題後就繼續夢周公了。

蘇時秋靠著床頭,把玩木偶娃娃,看習慣後沒那麽陰森了。

小家夥說這玩意兒相當於“開過光”,有一定靈性,是很好的戰利品。

也不知哪根筋搭對了,蘇三少將木偶娃娃身上自己的血字洗掉。

拍照搜同款。

還真給他搜出不少來。

【靈相娃娃】

他隨便點進一家,介紹說這種木偶娃娃用來做術法最靈,巴拉巴拉。

五百塊錢一個,不貴也不算便宜。

幾家的月銷售都隻是個位數。

對比賣家圖片上初始的靈相娃娃,再看手中這個“開過光”的。

果然,“開過光”的明顯更高大上(陰森森的)。

思索片刻,蘇三少還是把木偶娃娃塞進了抽屜裏。

蘇時秋的戲份換回來後,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片場。

右右乖乖坐在旁邊看哥哥拍戲,或者看動畫片,或者寫寫畫畫。

從不亂跑。

休息養傷的林河主動請纓照顧右右——其實就是在旁邊陪著她,根本不用操心。

導演如今非常喜歡右右。

原因昨天下午,導演因為一場戲怎麽拍都拍不好。

其中幾個配角是被製片人塞進來,蹭兩場戲混幾個鏡頭的剛出道的新人。

跟木頭一樣,無論怎麽講戲,對方都是一臉呆滯,睜著卡姿蘭大眼睛。

氣得導演大發雷霆——有對比才發現蘇時秋的優秀。

這位祖宗脾氣不好,名聲也爛,但人家敬業,被罵了二話不說就改。

是整個劇組所有年輕演員裏合作最舒服的一個。

當時導演罵得正起勁,忽然被一個小姑娘拉住衣袖,還給他端了一杯水。

“……”

總不能衝孩子罵吧。

他隻好接過水,走回監視器。

而就在他往回走時——原先站的地方上方拉了個強光燈——那個強光燈忽然掉落下來,摔了個稀巴爛。

場景裏道具摔壞是正常情況。

大家沒有在意,反正沒砸到人,道具組立刻更換新的。

隻有導演心中跳了起來。

如果不是蘇右右拉著他往回走,那燈妥妥地砸到他腦袋上。

強光燈個頭重量不算大,可那個距離下來,又是腦袋這樣的地方。

兩相接觸,誰知道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

可能沒事,也可能出大事。

總之,他算是避過一劫。

導演覺得蘇右右是自己的福星。

拉劇組拍戲的,對某些事會有敬畏——

不然為什麽會有開機儀式?

演員會分得開機紅包。

如果演員演了盒飯角色,或者一些特殊角色,也會發紅包。

而且發的紅包必須得當天用掉。

是以導演對右右的態度多了幾分不同的喜歡。

“時秋,我讓右右來客串一個小角色,怎麽樣?”他找到蘇時秋商量。

導演主動提,蘇時秋樂得帶小家夥玩玩:“當然可以,不過我得先問問她。”

“右右可以噠。”一聽和哥哥一起拍戲,圍觀這麽多天很是好奇的小姑娘二話不說就答應啦。

導演安排的角色,小姑娘隻需要穿上戲服,弄好發型,在鏡頭裏和蘇時秋飾演的bking角色互動。

蘇時秋這個bking角色麵對萌娃時要表現出無措和僵硬,體現反差萌。

右右乖乖坐在寬大的化妝椅裏,造型師姐姐她換發型梳啾啾。

她頭發長,剛剛好。

“右右疼不疼?”

“疼了就跟姐姐說哦。”

小姐姐很溫柔,怕扯疼右右的頭皮,隔一會兒問一下。

梳好發型,戴上叮叮當當的小鈴鐺,再換上可可愛愛的漂亮衣服。

玉雪可愛的一團新鮮出爐。

“天哪,太可愛了吧。”

“想結婚生個這樣的女鵝。”

“哈哈哈哈哈想偷。”

……

麵對工作人員們的熱情,感受到她們喜歡的右右最後隻好用小手捂住臉,慢吞吞地阻止:

“不能捏了……”

會捏胖的!

小女孩雙手把自己的臉捧得更嘟了,配上軟糯糯的聲音,簡直會心一擊。

好在蘇時秋及時把右右撈走,小姑娘頭發上的鈴鐺**起清越聲音。

她自己也很喜歡,時不時晃晃小腦袋。

由於右右在鏡頭裏和蘇時秋的互動很自然,獲得大家一致好評。

於是導演在不影響主線的情況下,多給右右加了幾場。

其中一場,是蘇時秋飾演的角色和女一號胡詩瑜飾演的角色對峙時,右右出現,打破雙方的劍拔弩張。

這場戲讓右右和胡詩瑜有了近距離接觸。

右右頂著蘇時秋妹妹的頭銜,使得劇組差不多所有演員都來主動接觸過右右。

劇組裏從頭到尾沒有來接觸過的隻有兩個人——

周易和胡詩瑜。

胡詩瑜先前還有過找蘇時秋私底下對戲的行為,後來再也沒有。

兩人都是在片場當著無數工作人員試戲f。

這場戲同樣需要提前試,右右站在旁邊靜靜看。

“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挺怕我的。”過了會兒,蘇時秋忽然停下台詞,衝對麵的胡詩瑜皺眉。

胡詩瑜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冷冷道:“我怕你做什麽?”

“天氣太熱了,先休息下吧。”她煩躁地捋了下頭發。

“一場戲還沒開拍,你已經休息五次了。”蘇時秋毫不客氣地嘲諷。

胡詩瑜同樣不客氣:“女人總有那麽幾天不舒服,導演也沒說馬上就拍,你急什麽。”

蘇時秋懶得跟她計較,等胡詩瑜轉身去休息時,他趁機教育自家小棉襖:

“寶貝兒,你長大以後可不能像她那樣哦,會被討厭的。”

小家夥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還盯著胡詩瑜的背影瞧,表情透著幾分疑惑。

“怎麽了?”蘇時秋問。

右右正要回答,導演過來問他們準備得怎麽樣了,兄妹倆也就忘了這個小插曲。

胡詩瑜喝了半瓶水後,徑直去洗手間,打濕綿柔巾擦拭鬢角和脖頸溢出的汗。

擦完後,她欣賞鏡子裏光彩奪目的美人。

她去年出道,一出道就火爆全網,憑的就是這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

——誰讓她是一隻貨真價實的狐狸精呢。

種族天分在這兒。

她是一百年多前化的形,沒害過人,一直老老實實。

結果不幸地遇到個玄門和尚。

對方說她野性未除,經不住**,容易傷人性命,就把她給拘在身邊。

一開始小狐狸氣死了。

奈何打不過,隻好躺平。

好在和尚對她不錯,反正她剛化形,對世事也不了解,就當免費找個保鏢。

她就這樣跟在和尚身邊幾十年,見證他從年輕到暮年,再到垂死。

埋完和尚後,胡詩瑜一時沒了目標,幹脆化成原形在和尚的墓裏睡了一覺。

再醒來是幾年前,山林開發旅遊區,和尚的墓都給挖了。

她茫茫然不知是生氣還是不生氣,最後把和尚的骨頭們搶了回來。

想換個地方埋吧,擔心又出這種事。

幹脆把骨頭們扔進海裏——反正和尚說過他喜歡大海。

然後就進城,幾十年世間變化萬千,胡詩瑜小心翼翼融進人類世界。

經過她細心觀察,想要過上舒適的好日子,得有錢。

以前有和尚,現在得靠自己。

她果斷決定憑借自己的臉蛋進擊娛樂圈。

當然,也有億點點私心——

可以找一些她看得上眼的,吸點陽氣解解饞。

隻要適量,對被吸陽氣者沒有危害。

——好比人類獻血,一次性獻個200cc沒影響。

和蘇時秋認識那次,胡詩瑜就悄悄吸過對方一次陽氣。

按理來說陽氣是沒有味道的,但有些人的陽氣吸起來就是比較……香。

比如蘇時秋。

這次兩人合作一部戲,難得的好機會。

胡詩瑜都想好了,隔幾天吸一次就好。

哪想計劃趕不上變化,蘇時秋的妹妹來了。

在小姑娘身上,胡詩瑜感覺到了熟悉的、曾經在和尚身上感覺到的無形壓迫,甚至比和尚更強……

這哪是個人?

分明是個小怪物!

盡管和尚曾經煉化過她的妖氣,隻要她沒作過惡,不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

這世上沒有人會發現她是狐狸精。

可胡詩瑜還是不安,不敢太接近那個小怪物。

要不是和劇組簽下的合約,她想直接拎包就跑。

她怕那個小怪物識破自己的真身,跟和尚一樣把她拘起來。

“呼……”

深吸口氣,胡詩瑜冷靜下來。

要相信和尚,要……

“胡姐姐。”

軟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胡詩瑜:“!!!”

她差點跳起來!

僵硬地轉過身,對上小姑娘彎如月牙的眉眼,她聽到自己往外飄的聲音:

“右右,你來上洗手間嗎?”

——我在說什麽廢話。

“嗯嗯。”小姑娘往裏走,頭發上的鈴鐺一步一響,與胡詩瑜急促的心跳重合。

她抬步往外走,餘光掠過小女孩小小一團的身影,鬼使神差來了句:“要幫忙嗎?”

“謝謝胡姐姐,右右可以的。”

胡詩瑜走出洗手間,熱浪襲來,她眉梢輕挑了下。

好像……也不是那麽可怕。

小姑娘並沒有看出來。

走了兩步就看到站在樹下的蘇時秋,陽光透過樹葉在他無暇的臉上落下斑駁陰影。

他穿著嚴嚴實實的戲服,隨意靠著樹幹,長腿微屈,瀟灑恣意。

胡詩瑜微怔。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和尚,要不是那個怪物一樣的小姑娘……

此時此刻她才驚覺,蘇時秋的身形,倒與和尚有幾分相似。

難怪他的陽氣吸起來很香。

——盡管她自己清楚兩者之間其實沒有關聯。

胡詩瑜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隻不過在越過蘇時秋時,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對方的陽氣。

……真香!

正式拍攝後,胡詩瑜沒再掉鏈子,右右自然發揮,這場戲很快過了。

小姑娘一天的拍戲體驗結束。

等蘇時深來電話時,她迫不及待地與之分享。

更高興的是,消失半個月的師父也打電話過來了。

右右抱著手機,嘰嘰喳喳訴說這段時間自己的經曆。

聽得蘇時秋頻頻看過去——

平時可沒見小家夥話這麽密!

末了,把趙長勝的事情說了。

“龍虎山的趙長勝?”

無名道長顯然挺驚訝,片刻後笑起來:

“小徒兒幹得漂亮,為民除害替天行道,有為師的風範。”

蘇時秋:“……”

這老道真的正經嗎???

第二天導演生日,當天收工比較早。

主要演員一起吃火鍋,也是為導演慶生。

周易同樣在場。

不過有導演在,席上風平浪靜,正常的觥籌交錯。

右右安靜捧著自己的小碗,大人給她夾什麽,她就吃什麽。

小姑娘吃的是特製番茄鍋,還有酸酸甜甜的果汁。

誰也沒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落向了哥哥的酒杯。

然後,光明正大地伸出了小爪爪。

等蘇時秋發現時,他杯裏剩餘的半杯紅酒已經空了。

“!”他還抱一絲希望,“寶貝,不是你喝的哦?”

“是右右喝噠。”格外誠實,喝了就喝了。

“……”

“半杯沒事。”

其他人紛紛說,還豎起手指逗右右問是幾。

小姑娘一一準確答出。

蘇三少也鬆了口氣。

周易大概忍了一晚,這會兒終於找到機會,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

“秋哥,你可要看好你的妹妹呀,帶她出來吃飯,要是喝出點什麽事,我們可擔待不起啊。”

此話一出,其他演員目露尷尬。

在場論咖位嘛,蘇時秋和胡詩瑜差不多,在第一排。

周易稍遜。

但他後台硬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其他演員哪個都得罪不起,隻好沉默當沒聽到。

副導演咳了聲,打圓場:“這酒度數不高,小右右想不想吃蛋糕,我讓服務員姐姐給你拿。”

然而右右似乎沒有聽到副導演的話,她隻是盯著對麵的周易。

原本是為了離右右遠一點、所以坐到周易旁邊的胡詩瑜忽地起身,去旁邊飲水機接礦泉水。

片刻後,右右從椅子上站起來,所有人看到小姑娘伸出小手指向周易。

成年人做這個動作的話,那就是挑釁。

可小家夥這麽一指,透出滿滿的憨態可掬,讓大家忍俊不禁。

隻聽到小姑娘十分嚴肅地說:

“你又欺負三哥哥。”

“我也要欺負你。”

如果她軟軟的嗓音不帶奶意的話,這話多少有那麽一點威脅性。

現在聽起來如同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貓崽,嗷嗚咆哮。

周易白眼一翻,從鼻腔裏吐出一聲嗤笑。

不屑地掃了眼蘇時秋,眼神赤果果地在說:“居然讓妹妹出頭,慫不慫。”

出乎意料,蘇時秋老神神在在,理直氣壯地打算就躲在妹妹背後不吭聲。

下一刻,周易極其自然,沒有半點異樣地讓服務員上甜點。

全程克製著食物進量的周易開始吃熱量巨大的甜甜圈巧克力。

大家沒有多想,隻以為周易控製住了脾氣。

發現周易連吃五大盤高熱量食物,猜測估計是受刺激了。

這當然沒完,周易回到房間,明明才吃完不久,感覺胃又餓了。

便讓助理又去買各種能量足的東西,大吃特吃。

助理驚呆了。

勸了沒用,周易不聽,再勸發火。

直到右右給他施展的饑餓咒失效,周易才從那種奇異的狀態中解除出來。

一稱體重,短短兩天,他漲了八斤。

八斤。

多麽可怕的數字。

麵對這個結果,周易活似當頭來了一發霹靂,震得他腦瓜子嗡嗡的。

“我怎麽吃這麽多!”他衝助理吼,“你為什麽不攔住我!!!”

助理比他更委屈,嚎啕大哭:“我攔不住啊!”

蘇三少愉悅的好心情持續到蘇大總裁的電話來臨之前。

——老大合作上的事情已解決,過來帶右右回家。

他忍不住道:“右右跟我在劇組過得很開心的。”

“所以?”冷漠.jpg

“……”

蘇三少頓時emo了。

知道大哥哥要來接自己回家,右右在現場找了個機會,噠噠噠跑到胡詩瑜麵前。

胡詩瑜心不由自主提起來,微妙地停頓了下。

掩飾好不安,她蹲下來:“右右,有什麽事嗎?”

“狐狸姐姐,”小姑娘湊到她耳邊,胡詩瑜聞到了淡淡的奶香,“你不要再吸哥哥陽氣了哦。”

胡詩瑜:“!!!”

瞳孔震顫.jpg

想了想,右右小朋友帶點小小的心虛,輕輕地又說了句:

“你要實在想吸,就吸那個周易的。”

胡詩瑜:“……”

正拚命健身把八斤肉減下去的周易突然打了個寒顫。

右右還是不放心三哥哥。

自己和大哥哥回家了,就沒有人保護三哥哥了。

小姑娘很快琢磨出辦法,用魂體出行,抓了隻厲鬼回來,下達保護三哥哥的命令。

轉瞬間發現自己搬了家、還打不過的厲鬼幽幽道:“我若貼身跟著他,他會受傷……”

右右拿出那個木偶娃娃:“平時你就待在這裏麵。”

厲鬼感受了下,那娃娃陰氣濃鬱,是個適合它的好地方。

遂果斷鑽了進去,內裏的陰氣立刻滋養著被右右震傷的鬼體。

木偶娃娃咧開的嘴更隱隱更大了些。

畫上去的五官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靈動之感。

厲鬼還可以操縱四肢行走,它適應了下,對自己的新身體很滿意。

……

蘇時深到了。

依依不舍地和蘇時秋告別後,小姑娘臨別前,特意叮囑:

“三哥哥,木偶娃娃你要記得貼身帶著,它會保護你噠。”

蘇三少感動小棉襖走了還擔憂他:“木頭怎麽保護哥哥。”

哥哥需要你本人留下來!

覷了眼冷臉的老大——這話沒敢說。

怕嚇到怕鬼的大哥哥,小姑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小小聲說:

“右右抓了隻厲鬼在裏麵呢~”

小棉襖離開了。

哢吧。

蘇三少的表情,緩緩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