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按照約定好的,峽穀內給出動手的信息、確認坐標後,五分鍾內所有人撤離。

峽穀外暗守的軍隊便集火攻擊。

“……嗞滋……”

對講機裏卻發出信號被幹擾的電流紊亂聲。

其他所有通訊工具此時盡皆罷工。

法陣內的所有人影,視線都幽幽地落在老太太身上。

不多時發出笑聲,由低到高,似浪聲般層層疊疊。

“想炸死我們?來呀,炸一個我看看。”

“用什麽炸啊,我好怕怕呀。”

“我還沒見過炸彈呢,會把我們炸得灰飛煙滅嗎?”

“好了,先別貧了,當務之急是破掉這鬼陣法。這裏待得煩死了,我劇還沒看完呢。”

……

它們如同正常人類般互相對話、交流。

單從表麵上看,完全看不出它們其實都是同一個靈。

崔玉玉抬了下手。

所有聲音消失。

被張奶奶指著鼻子罵了那麽一通,他依舊笑吟吟的。

甚至比先前笑容更深。

“其實說得對,我確實不屬於‘東西’。”

他微抬下巴,語氣高高在上:

“人類這種凡物,如何與我等靈物相比?”

“怎奈天道不公,竟由凡物主導世間,靈物反倒成了異類,天理不容。”

“何其好笑。”

很顯然,它們雖然因為千引符被困在九龍伏魔陣中。

但並不意味著會束手就擒。

單一一個確實沒有反抗的必要。

可……不止一個啊。

即使身處陣中,它們也做到了屏蔽信號。

“既然我是異類,那隻要把所有人類都變成我,這世間不就沒有異類了?”

少年輕描淡寫地說出他的最終目的。

“本該暢通無阻,結果……”崔玉玉視線緩緩轉向右右。

人影蠕動,李川澤走出來,接上他的尾音:“偏偏被你撞上。”

“我怎麽這麽倒黴呢。”

李川澤長歎一聲,苦悶著臉說:

“不就玩個遊戲嗎,至於嗎。”

“我們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對不對,大家夥。”

“就是——”人影齊聲幽幽震耳。

“我們心甘情願地玩遊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反倒是我們不對。”

李川澤雙手一攤,神情在暗影中詭譎難辨,語氣似嘲諷:

“到底是誰在做惡啊。”

太囂張了。

這下都不需要張奶奶帶頭。

眾位大佬直接動手。

既然暫時軍方聯係不上,那就一個個收拾。

“大家凝神閉耳,它們擅噬人心,說話的聲音是精神類攻擊。”

放好小徒弟的大長老,嗓音沉沉地鑽進每人耳朵。

大佬們朝法陣內扔各種玄術和符籙。

雙方相接觸,立刻便有人影如煙沫消失。

隻是數量眾多,乍看起來並沒有減少。

照這個速度,配合著法陣,他們足夠應付。

於是右右在哥哥的示意下沒有幫忙,在旁邊領了“坐鎮”的位置。

李川澤的臉色變得陰沉。

他和同樣麵色陰沉的崔玉玉對視一眼。

忽然之間,所有人影仿佛冰塊融化成水,整個法陣裏隻剩下一個“苗苗”。

那些融化的“水”全部湧入進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像是“消化”不良似的彭脹成一個巨大的球。

不堪承受般搖搖欲墜。

巨龍虛影攜帶著鎖鏈縮小範圍,不知什麽原因,行至一半忽然停下。

與“苗苗”形成了拉據之勢。

而大佬們落在她身上的各類符咒,幾乎沒留下什麽痕跡。

眾人隻得暫時停下動作。

法陣裏的“苗苗”膨脹的身形漸漸回縮,重新變成未成年的小少女。

大佬們經驗豐富,很快推算出原因。

此時的“苗苗”相當於融合所有分身。

好比一張紙,如果一直對折。

到得最後,本該輕易可以撕毀的、脆弱的紙,這個時候卻堅硬得連刀都戳不開。

這就是符罵對“苗苗”不起作用的原因。

不是大佬們的攻擊弱,而是她的防禦呈恐怖指數的暴漲。

至於為什麽最後保留“苗苗”的皮囊……

她抬手便抹掉臉上成熟的妝容,露出一張蒼白稚氣的臉。

沒了妝容的掩飾,她的五官和付傑與更相似了。

“師公,應該是這麽叫你吧。”

她視線遙遙望向大長老,泫然欲泣:

“不過我爸爸說他是你養大的,四舍五入,其實我也可以喊你爺爺。”

“爺爺,我今年才十三歲,我想好好念書,想考大學,想長大。”

“不要殺我,好不好?”

大長老明明已經閉了耳感。

可少女弱小的嗓音卻仍舊清晰地鑽進他的耳朵。

他眼中掠過恍惚。

腦海裏浮現出有關付傑與的所有記憶。

最深刻地莫過於片刻前。

他眼睜睜看著小徒弟在自己麵前斷氣,卻束手無策。

小徒弟為了救他的女兒丟了命。

自己卻還要對他的女兒趕盡殺絕。

少女哀淒的哽咽嗓音帶著小心翼翼和懇求。

大長眼好像看到她朝自己跪下,額頭觸地。

一下又一下,不一會兒眉心便紅成一片,鮮豔刺目的血滴了下來。

她一邊磕頭,一邊哭泣著求他救救她。

大長老胸口一滯。

他在做什麽。

他怎麽能對這個孩子動手。

“爺爺,你放我離開,我以後乖乖聽話,再也不調皮了。”

“師父,求求你救救苗苗,讓她離開,讓她離開。”

腳邊又出現了小徒弟的身影,全身都是血,哭著求他。

大長老仔細看他。

小徒弟從小就懂事。

明事理之後,知道自己是孤兒,加上天賦不好。

好像生怕被扔掉,於是比別人多用好幾倍的努力修煉。

長大後那就更孝順了。

幾乎沒有主動求過他。

這是他第一次求自己幫他。

他已經沒了。

自己這個做師父的,為什麽不能答應他最後的遺願?

“孩子,別怕,我會……”

大長老望著磕頭的稚嫩少女,開口便要承諾。

就在這時,一道驚雷轟然炸響,和著閃電劃開暗然夜色,重重劈向“苗苗”。

這種威力的雷電,她一個普通小孩,絕對受不住。

大長老心神顫動,下意識伸手想將少女拉開,讓她避開這道雷電。

然而這道雷霆之力來得太快。

大長老沒有來得及拉開少女。

看到少女被雷劈中,沒有如想象那樣灰飛煙滅時,大長老恍惚的眸光驟然凝固。

他似乎被蒙了一層的思緒清明起來。

轉眼看到幾位道友麵向自己,目露警惕。

而他竟做出要打開陣基的動作。

除了陣眼,整個法陣是他和幾位道友一起布置。

自是清楚法陣的組成,一旦他打開,陣法便有了缺口。

“唉。”

法陣內的少女幽幽歎了口氣,失望地垂下眼皮。

雷電之力在她全身流竄,疼得她麵色發白,笑容卻無比燦爛。

“就差一點。”

她衝大長老勾起唇角:

“看來,這便宜爺爺認了也不管用啊。”

“苗苗”不再理會大長老。

反倒饒有興趣地盯著打斷她差點引誘成功的右右。

從始之終,她都沒把那些人類放在眼裏。

除了眼前這個。

僅從外表來看,一個小孩應該是最沒有威脅的那個。

但自己現在狼狽地被困於此,卻出自她之手。

感受到的所有威脅,也全部來自她。

所以她才蠱惑大長老。

在明確對方於己有強大威脅時,尋求辦法先逃之。

“光憑雷電,可劈不死我。”

將體內的雷電消化完,苗苗輕描淡寫地撣了撣衣袖。

語氣是那種“繼續啊,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麽招”。

她一邊說著,一邊目光又掃過蘇時秋三人。

心裏難免遺憾地想:如果能將他們化作自己分身,該有多好。

其實之前試過。

隻不過失敗了而已。

——找不到機會。

她還想過將他們當作食物吞吃。

比起將他們變成分身,這個容易得多。

擦身而過就是機會。

依舊失敗。

他們三個身上都有保護,憑單個分身做不到。

……

右右沒有再使五雷咒。

因為她發現自己用的五雷咒打在怪物身上,被吸收後,反倒成了養料滋潤。

仔細思考一會兒後,小姑娘認真地點點頭:

“那我不用五雷咒打你。”

“哦?”

少女眉梢微動,看似不動聲色,實則已經全麵警惕。

法陣讓她離開不了,能使出的攻擊也是寥寥無幾,隻能被迫挨打。

盡管現在防禦極高,但能不能擋住蘇右右,她心裏是沒有把握的。

“那就用火燒你吧。”小姑娘很實誠地告知。

蘇三少見縫插針教育:“寶貝兒,不用提前說,咱直接動手。”

右右一邊乖乖點頭,一邊又將之前燒盡汙染的白色火焰投入法陣內。

不過細看之下,這次的火焰和之前有差別,邊緣處夾雜著些許碎金。

苗苗冷笑:“我連雷電都不懼,又何懼區區小火?”

直到熊熊燃燒的火焰咆哮著將她包圍。

盡管早就清楚不可能是普通火焰的她,也還是低估了它的焚燒之力。

那火焰近到身前感覺不到任何熱意,冷若冰霜。

當席卷全身之際才能真切感受到它在安靜地焚燒著她的一切。

她無法像消化雷電化為己身養料那般,同樣將火焰化為己用。

——她消化不了。

……

足足過了好幾分鍾,火焰消失。

半融化的苗苗站在原地,她抬起手掌,拖住自己因融化而變形往下墜的下巴。

手指緩慢移動,將“臉”重新扶回原先位置。

她微微笑著,細聲細氣地詢問:“還有嗎?”

赤果果地挑釁。

大佬們神色凝重。

在他們看來,右右剛才使用的火焰,威力不亞於爆炸產生的熱量。

即使這樣,也隻是讓“苗苗”有融化的痕跡,她根本沒有受到致命傷害。

這樣的怪物,用炸彈轟炸,還真不一定能解決。

甚至有可能炸彈毀壞法陣,給她逃跑的機會。

“實在不行,便鎮壓封印。”一位大佬提出建議。

右右聽到了,迅速搖頭:“不行呢。”

大佬沒有因為被否認提議而不悅,反而立刻虛心請教:“為什麽呀?”

小姑娘簡略地說:“封不住。”

該大佬輕吸口氣,連這位疑似道祖轉世的大能都說封不住……

右右怕他們不理解,貼心地比劃著解釋,由蘇三少傾情解釋。

大概意思為:即使用方法將“苗苗”封印,但她依舊是“我不是人”的靈。

以後如果有人玩“我不是人”的遊戲,就會召喚她。

成為她掙破封印的契機。

……各種靈異遊戲在網上傳播,無法禁掉。

即使沒有人引誘,仍然會有作死的人進行嚐試。

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是徹底毀掉。

現在的“苗苗”刀槍不入,仿佛一隻鋼鐵刺蝟,無從下嘴。

大佬們見到右右連續用兩道強力攻擊都沒用,又發現小姑娘秀氣的小眉頭也擰在一起時,

便覺得小姑娘也沒辦法了。

一時之間,陣外陷入難言的沉默當中。

“呀!我有辦法了!”

苦苦思索的小姑娘眼睛忽然亮起來,隻見她迅速魂體離身至半空,雙手掐決。

九條攜著鎖鏈凝滯巨龍虛影似乎被解除束縛,重新動了起來。

它們用鎖鏈團團將“苗苗”圍住,把她綁了個結結實實。

後者倒也清楚掙脫不了,安安靜靜沒有其他動作。

隻冷眼看著蘇右右的動作,試圖將右右拖入幻覺之中。

毫無疑問,沒有成功。

於是她果斷轉移目標,選擇了蘇時秋。

全場隻有三兄弟是普通人。

趁蘇右右操作法陣對付她的機會,她拉上她的三個兄長陪葬。

也算報仇了。

鑒於“苗苗”的記憶,她知道蘇時秋藝人的身份,第一個選擇蘇時秋,是最優選。

事實證明她的狡詐很成功。

畢竟沒人想到這種情況下她還能分出心思對付普通人。

蘇時秋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拉入幻覺中。

在幻覺裏,他是一個辛辛苦苦的小藝人。

為了一個通告一個角色,付出數不清的汗水與辛苦才得到。

別的藝人輕輕鬆鬆,想要什麽角色便要什麽角色,想排擠誰大家順應著他排擠誰。

自己是被壓迫被剝削的那一方。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戲份多的角色,形像也合適,他高興得好似天上掉下餡餅。

卻在已經簽完合同、他花很多時間背完劇本、琢磨人物角色做出人物小傳之後,突然被告知。

他不能拍了。

劇組不要他,換了另一個和角色並不契合的演員。

劇組甚至看他沒有後台背景,簽約的小公司也不重視他,連違約金都不給他。

蘇時秋再憤怒也無濟於事。

他很快得知,之所以劇組不讓他演這個角色,純粹是因為他的角色與男主有很多對手戲。

而他各方麵比男主出挑,和男主同框,直接把男主秒了。

飾演男主的男演員不允許有這種情況出現,立刻讓劇組換掉蘇時秋。

蘇時秋沉悶過一段時間後,重新振作,不辭辛勞地跑遍各個劇組。

投自己的簡曆,試戲,演龍套。

任何機會他都不放過。

可惜每一次都快成功時,命運總會給他一個重拳。

這個過程中蘇時秋患了病,一直拚命壓抑著。

正是這個狀態,使得一位名導看中他,請他出演一部電影。

電影一經播出,大受好評,他順理成章火了。

網友終於記住他的名字,他有了真正的粉絲。

還沒等他享受到來之不易的成功喜悅。

轉眼有關他的黑料鋪天蓋地席卷。

說他磕藥、**、人品不好、耍大牌、偷稅漏稅……

似乎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他的身上。

有圖有真相。

可以想象,才剛剛起步的他還沒在高處站穩,便被身後無數雙手推了下去。

最後他在絕望中從天台上一躍而下。

此時,蘇時秋身形寥寥地站在天台,隨時都有可能往下跳。

這就是幻覺的可怕之處。

身處幻覺中的人不知道是幻覺,在幻覺中引導著蘇時秋自殺。

隻要蘇時秋從天台跳下去。

現實中的他,結果則是毫無預兆的腦死亡。

……

在幻覺裏一切都要真實。

一旦被察覺到虛假,幻覺自是不攻而破。

“苗苗”的記憶裏有追星內容,蘇時秋是娛樂圈的藝人。

足夠她在一瞬間編造出合理合邏輯、不會讓蘇時秋懷疑的幻覺。

緊接著她沒有浪費時間,將目標對上蘇時深和蘇時若。

根據他們的職業同樣編上相應幻覺。

隻是比起蘇時秋的,要粗糙一些。

成功一個她就贏了,兩個是賺到,三個……

想到蘇右右屆時反應,哪怕立刻魂飛魄散也值了。

……

“苗苗”給蘇時若準備的是一場醫鬧的幻覺:

患者醫鬧,找上蘇時若,激憤之下持刀殺死蘇時若,同樣合理。

陷入幻覺中時隻有當前記憶。

蘇時若剛從手術室出來,準備進食補充能量。

還沒來得及,走廊裏疾步跑出一個神情激動的中年男人。

不停大聲叫著蘇時若的名字。

他身後跟著醫護人員和保安,安撫他的情緒。

充耳不聞的他在看到蘇時若時,加快速度衝至他麵前。

見狀,醫護人員與保安卻停下腳步,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隔了些距離,蘇時若掃了他們一眼,看不清他們的五官。

收回視線,中年男人的憤怒與戾氣清晰可見。

他大吼著質問蘇時若,為什麽他好端端的父親死在手術台。

大罵他是庸醫,是他故意害死他父親。

蘇時若一邊用專業術語解釋他父親死亡的真相,一邊繼續朝醫護人員和保安望去。

這裏除了他和患者家屬隻有他們,沒有其他病人出現。

醫院裏沒有病人,這合理嗎?

任何醫院都不可能清閑。

何況他所在的這家醫院,全年病人都很多。

患者家屬一通大喊,突然從後腰裏掏出一把閃爍著寒光的鋒利刎骨刀。

正當他要一刀砍向蘇時若時,卻見這位眉目如畫的青年,忽然說了句:

“果然是做夢。”

“隻有做夢,才能解釋這些bug……”

中年男人這一刀怎麽都下不去了。

他看著青年朝他彎了彎形狀好看的唇。

蘇時深的幻覺是綁架撕票。

他被歹徒有計劃地綁架,摸出他的銀行卡,逼問出密碼。

他告訴歹徒他有很多錢,隻要他們放了他,他可以給他們後半輩子吃喝不愁的錢財。

歹徒並不信,把他撕票了。

……

蘇時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處於一個昏暗的小房間,雙手被反綁在凳子上。

身上的錢包已經被歹徒搜走。

歹徒有兩個,其中一個拿著刀在他麵前來回比劃。

剩下那個翻出錢包裏所有東西,幾張現鈔,卡隻有一張。

歹待拿著那張銀行卡懟到蘇時深的臉前,惡狠狠地說:“密碼是多少。”

蘇時深開始思索他為什麽被綁架,沒思索出個所以然。

記憶出現斷層,但他也沒去想為什麽。

麵對歹徒的逼問,他打量兩位歹徒,若有所思。

在歹徒逐漸不耐煩的神情下,淡淡道:

“這張卡裏沒錢,有錢的卡在家裏,裏麵有一千萬。”

兩名歹徒卡了下。

旋即表示不信,非要他說這張銀行卡上的密碼,不說就殺了他。

蘇時深又看了他們一會兒,慢吞吞報出密碼。

歹徒A當即拿著卡去外麵取錢,歹徒B留下來看管蘇時深。

歹徒B盯著蘇時深,時不時發出不明意義的獰笑。

他揮舞著手裏泛著寒意的刀,似乎企圖用這個方式讓蘇時深感覺到害怕。

偏偏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明明受製於人,卻沒半點狼狽。

尤其偶爾看過來的目光,和歹徒對上一起時,歹徒反而會忍不住先移開目光。

這讓歹徒B十分惱怒。

不過因為歹徒A那邊還沒有消息,他隻能陰狠盯著蘇時深,眼神裏流露你死定了的意思。

很快歹徒A傳來消息,表示錢取到了,撕票。

歹徒B興奮起來,他一步一步走向蘇時深,嘴裏說著不幹不淨的話。

大概意思如果求饒的話,可以考慮放他一條生路。

在發現蘇時深一言不發,隻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盯得他心裏發毛時,

他再也忍不住,舉刀用力捅下去。

下一秒。

被綁著雙手男人不知什麽時候解開了自己手上的繩子,

且借著繩子橫擋住捅下來的刀。

歹徒B都呆了。

直接沒了下一步動作,被微微蹙眉的男人奪了刀,反將他綁在椅子上。

沒過多久,歹徒A回來了,有心算無心之下,他也步了歹徒B的後塵。

兩個歹徒一臉卡帶地望著蘇時深。

蘇時深揉揉被綁得發疼的手腕,環視周圍,眉心擰得更深了。

……

“苗苗”將蘇時深三人看作是普通人,弱不禁風的那種。

像蘇時深被綁架,他沒那個戰鬥力和凶殘歹徒拚命。

殊不知蘇時深常年健身,曾還學過幾招防身術。

她自己認為蘇時深弱不禁風,幻覺裏的歹徒身手自然好不到哪去。

蘇時深對付起來自然輕鬆。

她將兄弟三人拉入幻覺也不過幾息之間。

而處在幻覺裏的三人,無論在幻覺裏過去多久,現實時間也隻過去短暫。

佘墨第一時間發現他們的不對勁。

——三人都閉上了眼睛。

他迅速拍打三人,發現無濟於事後,果斷扯著嗓子吼:“小怪物,你哥哥們他們不動啦!”

話音剛落,蘇時深和蘇時若同時睜開眼睛。

他們自己脫離了幻覺。

右右很生氣,飛回來讓佘墨去收拾“苗苗”。

佘墨:“???”

“你都不行,我怎麽可能。”

右右言簡意賅:“用你胖胖的身體砸它。”

佘墨:“……”

你認真的?

然後他發現,這小怪物確實是認真的。

她真的是想讓他把那玩意兒砸扁給她的哥哥們出氣。

想了想,他倒也溜達著去了。

大佬們看著佘墨進入法陣,還沒來得及想這個生麵孔是誰,什麽時候出現的。

就見進入法陣的佘墨,抬頭看了看那九巨龍虛影,臉上似乎露出了一些羨慕的意味。

下一秒他便消失不見,一條體型比成年人還粗的大蛇占據眾人視野。

一眾大佬:“……”

這個體形,怕是有千年道行。

現如今竟真有千年大妖,這大妖還被右右收服,聽她使喚。

大佬們再一次沉默了。

大蛇靈活地直起肥肥,不,粗壯的身體,一個漂亮甩尾,尾巴便重重砸向被鎖鏈鎖住的“苗苗”。

右右說讓他砸,他就真砸,不帶半點水分。

這種程度的攻擊無法擊殺,卻能帶來強烈的痛楚。

她用著人類的身體,就要承受身體帶來的種種反噬。

而且這種一次次被蛇尾砸的畫麵,比起先前右右做的那些,更像是在羞辱她。

終於,她脫下了屬於人的皮囊。

“我不是人”的靈沒有性別之分,更沒有具體形象。

脫離皮囊之後,它凝出一具沒有五官,隻看得出是人形的身體。

但它依舊被鎖鏈鎖住,無法掙脫。

見狀,佘墨放心地繼續砸了。

發現那些修者在盯著自己看,蛇妖連忙擺了個覺得自己更帥氣威猛的姿勢。

如果是以前,他絕不可能在這些修者跟前露行蹤。

碰到都趕緊繞路。

現在他和小怪物簽了契約,天塌下來有小怪物頂著!

……

站在天台的蘇時秋麵無表情地望著下方深淵,絕望壓抑的氣息猶如實質地縈繞著他。

他應該跳下去的。

跳下去就好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是這麽想的。

可不知為什麽,雙腿卻遲遲邁不了最後那一步。

他沒有亮光的瞳孔深處如漩渦般撕扯轉動。

身為普通人,處於專為他編織的幻覺中,陷得越深,越不容易清醒。

更聽不到蘇時深和蘇時若對他的呼喚。

大概是見他遲遲下不了決心。

那些縈繞著他的所有負麵情緒竟在這一刻化作一隻大手,狠狠將他推下天台。

蘇時秋落了下去。

他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胸口中湧動著快要爆炸的情緒。

一些是我怎麽跳樓了?臥槽我要死了!

一些是我終於解脫了,整個身體自然鬆弛。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胸口糾纏,讓他的思緒處於極度混亂中,一度忘了自己是誰。

眼見自己離地麵越來越近,下意識閉上眼睛,腦海浮現那些有關墜樓身亡的各種新聞。

聽說會摔得很慘烈,樣子極為難看。

要是沒摔死,那更慘。

我要是死了,乖寶肯定會很傷心的。

等等……

乖寶是誰?

我為什麽會有個乖寶?

蘇時秋隻覺頭都快炸了。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掠進一聲甜甜的小奶音:

“三哥哥!”

再然後他感覺自己下墜的勢頭猛地止住,旋即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周圍街道上一個人沒有。

愣神間,視線裏隱約看到一張熟悉的小臉,再然後天旋地轉。

現實中的蘇時秋終於睜開了眼睛。

“……”

睜開眼睛的瞬間,他明白自己先前經曆了什麽。

這要是往常,蘇三少肯定早跳起來罵罵咧咧了。

奈何幻覺實在過於真實,又是針對他的職業編造。

一時半會兒,蘇三少沒辦法完全擺脫幻覺對他的影響。

換句話說,此時的蘇三少emo了。

小棉襖趕緊對哥哥親親抱抱,總算讓蘇三少擺脫了些。

他轉頭問老大老二:“你們也中幻覺了?”

得到肯定回答並且他們是自行脫離幻覺的後,蘇時秋頓時傻眼。

隻有他是靠崽崽救出來的!

“隻是幻覺,不必當真。”蘇大總裁難得地安撫了他兩句。

就連蘇二哥也跟上:“你能堅持這麽久,不容易。”

蘇時秋:“……”

他感覺自己又受到了嘲諷。

確認哥哥們都沒事後,右右這才放心地重回陣中。

砸得很歡快的蛇妖興奮挪開尾巴:“看!它都被我砸成一團麵糊糊了!”

確實如他所說成了一團“麵糊”。

哪怕是這樣,它依舊活著,砸不死,燒不毀,電不壞。

在右右靠近後,那團麵糊再次延伸出人形。

它發出難辨男女的嗓音:

“還真是運氣好啊。”指的是蘇時秋三人都沒事。

它冷冷道:“天道永遠不會站我們這種存在。”

小姑娘麵容沉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它,小奶音認真嚴肅:

“不是天道不站你。”

“天道隻站正確一方。”

它嗤笑一聲:

“享受著天道照拂的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

“正確一方?”

“我的誕生本就不屬於正確,天道給了我選擇嗎?”

“我不是人”本身是邪惡的靈異遊戲。

它誕生出來的靈注定邪惡,本能驅使它該怎麽做。

這方麵對小姑娘來說還是太深奧了些,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不對吧。”

蛇妖吐了吐長長的信子,把大大的腦袋垂下來,嘶嘶哈哈地說:

“從一開始,天道就給了你選擇呀。”

“玩遊戲的人,你完全可以抑製本能不吃他們。”

它再一次冷笑:

“說得輕巧。”

“先不說這是我的規則,無法抑製。”

“即使可以,我不吃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消散。”

“我為什麽要為了愚蠢的凡人,犧牲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生命?”

蛇妖做了個聳肩的動作——脖子那一圈扭了扭——他幹脆道:“那沒得談嘍。”

豈料他不想談了,它倒是把火噴到他身上來。

“你是動物開靈智,從某方麵來講,我們算得上是同類。”

“你卻甘願為一個人類差遣。”

“嗬,你們妖族,果真奴性不改。”

蛇妖很生氣,一尾巴又砸過去,再度把它砸成糊糊。

砸完才不爽地說:“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被迫的。”

“我不是人”:“被迫的還對她搖尾乞憐言聽計從,你懂被迫二字的意思嗎?”

佘墨:“……”

無言間他聽到小怪物說了一句:“小黑才不是那樣。”

沒錯,哪怕他有名字,可小怪物仍然單方麵地叫他小黑。

還說很符合他的形象。

那應該大黑對對!

“我和小黑是合作關係。”

“他幫我保護哥哥,我和哥哥養他,給他吃飯。”

“這叫各取所需。”

這是小姑娘剛學的詞。

“我不是人”似乎是懶得再說話,沉默了。

過了幾秒,它又忽然說:“你也可以和我合作,我……”

它後麵的話還說完,就被右右打斷。

小姑娘斬釘截鐵:“不要。”

我不是人:“……”

頓了頓,小姑娘還特別強調,掩飾不住的嫌棄:

“你吃了那麽多無辜的人,我才不要你。”

蛇妖開嘲諷,還是小學生式賊幼稚地那種:

“還以為你有多清高呢,嘖,這不也是奴性不改嗎。”

“我不是人”顯然清楚蘇右右不可能放過它。

它原以為求合作——它這種特殊存在,自認為有很大價值,值得蘇右右同意。

沒想到她幹淨利落地拒絕。

“你要怎麽處理我?”它很清楚,蘇右右殺不死它,否則早動手了。

想到這裏它心裏生出更大的憤怒。

如是分身更多一些,它的實力會更強,根本不用麵臨此等局麵。

五萬二遠遠不夠。

被發現得太早了。

但凡“李川澤”那天沒被蘇右右撞上,它便不會被發現。

身上的鎖鏈將它鎖得結結實實,無論它變大變小,鎖鏈都不會有絲毫鬆動。

它們像是深深地嵌入了進它的靈體。

右右沒理它,她在操作法陣,要將巨龍攜帶的鎖鏈單獨取下來。

巨龍是法陣產物,不是說她讓巨龍把鎖鏈給她就能給她。

需要她操作法陣。

“你要把我交給那些凡人?”

“我不是人”繼續試探的同時也在找逃跑的機會。

它知道蘇右右在操作法陣,隻要有一絲鬆動,於它來說就是逃生縫隙。

這一刻,它竟然如同一個人類般在心裏禱告。

祈求蘇右右能夠手抖一下,或者粗心大意一下。

做完這一切,它自己都愣了。

那些分身的記憶一一掠過。

有些分身的記憶乏善可陳,它通常對這些記憶不太重視,也不怎麽關注。

像崔玉玉、苗苗的他就比較喜歡。

李川澤的記憶其實也沒什麽趣點,隻不過因為他才遇到蘇右右。

使得它對李川澤的記憶也十分深刻。

它更偏愛本身帶著毀滅、陰鬱的靈魂。

太過純潔的靈魂,某些時候會給它帶來困擾。

曾有一個分身,在她成為分身之前——

某天,她看到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在毆打一個女人。

周圍明明有其他路人,都是男性,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女孩知道最理智的作法是報完警旁觀。

她自己也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衝上去幫不了忙。

非旦無濟於事,反而還會成為被毆打的對象。

可她在女人痛苦的慘叫聲和呼救聲中,報完警後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

毫無疑問,她和女人一樣陷入了被打的局麵。

女人在反應過來救自己的是個比自己小的女孩後,本能地又護住了女孩。

事後警察趕到,打人者被帶進派出所,受傷者被送進醫院。

女孩傷得不輕,但她很開心。

當地媒體報道了這件事,道路監控也傳到網上。

有人誇女孩勇敢,讚揚她,恨不得給她一千萬個讚。

然而,還有一部分尖銳的評論。

說她蠢,衝動,上趕著去挨打。

說助人為樂要量力而行,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

說萬一她要是死了,對得起辛苦把她養大的父母嗎。

你看,總有那麽一群“理中客”,打著要冷靜理智的口號,來分析事件。

不去批判打人者,卻在女孩勇敢行為上麵貼上愚蠢等標簽。

女生在酒吧被騷擾了,理中客會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應該去這種危險地方。

女生被騷擾後勇敢反抗,激怒騷擾者被打傷。

理中客會說明知道雙方體型差距大,這個時候激怒他做什麽。

應該將情緒最小化,避免事態升級,給自己造成更大損失。

這些理中客居高臨下地以旁觀角度,總能找到針對受害者的各種各樣的說辭,要求受害者必須完美。

……

偏偏那幾個打人者家裏有關係,幾乎沒費什麽勁便被釋放了。

它當時以另一個分身旁觀整個過程,覺得很有意思。

爾後它找上女孩,引誘她玩遊戲。

隻要玩了遊戲,她就有能力報仇。

普通人如何抵擋得住它的引誘,還是線下。

女孩很快玩了遊戲,它得到了她的所有。

記憶、身體、一切。

它找到那幾個打人的,吃了他們。

吃完卻不怎麽高興——這似乎是女孩的記憶作崇。

吞食她時,它看到了她的靈魂,純淨無暇,潔白得沒有絲毫汙點。

她的記憶裏,並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普通家庭出生,父母恩愛,在愛的包圍裏長大。

她也學會愛世人,以最大的善意麵對這個世界。

分身剛開始在一定程度會受記憶影響。

但在它的操縱下,每個分身用惡意回饋後,都會產生難以抑製的快意。

隻有那個女孩,卻反過來影響到它,讓它感覺到不舒服。

並且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感覺沒有消失,一直在它的靈體裏存在。

它本能覺得這不是好的預兆。

所以……它直接放棄了這個分身。

“我不是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想起她。

它真情實感地厭惡著這些人類。

它在人類中學到一個詞:人性本惡。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一隻惡獸,隻不過百分之八十的人能夠控製住。

沒有人心裏沒有惡意。

它要製造更多的分身,替原本的他們釋放出被關押的惡意凶獸。

“我不是人”恍惚了下。

回神之際,它發現蘇右右已經成功將鎖鏈取下。

無論剛才她有沒有放鬆,恍神的它已經失去自己能夠找到縫隙逃離的機會了。

它再次詢問右右要怎麽處理自己。

右右小手扯著鎖鏈,九龍伏魔陣漸漸散去。

九條巨龍虛影縮小身形圍著右右輕輕蹭了蹭她,也消散了。

眾人走過來。

蘇時秋慢吞吞地落在最後,他難以置信地盯著佘墨那小山一樣的身體。

……想到將它盤在手上畫麵,蘇三少就一陣手抖。

小姑娘拽著“我不是人”,對大佬們說她要把它給一位叔叔處理。

三兄弟一聽,對視一眼,腦海裏同時冒出兩個字:冥王。

大佬們不知道啊,也不好意思追問。

“小乖乖,什麽叔叔啊,靠不靠譜?”唯有張奶奶,直接就問,都不帶拐彎的。

其他大佬以為小姑娘不會說,沒想到小家夥呆呆地望著老太太。

旋即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甜滋滋地地說:

“是冥王叔叔哦,冥王叔叔最靠譜啦~~”

話音落下,小姑娘拽著“我不是人”便消失不見。

眾大佬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沒吭聲。

張奶奶眨了眨她那長長的假睫毛,偏頭問離部長:

“我剛沒聽錯,小乖乖說的是‘冥王’哈?”

離部長緩慢地點了點頭。

大佬們轉動脖子上的眼睛齊齊望向三兄弟。

三兄弟默契地笑而不語。

千年蛇妖不知什麽時候遊到三人身後,支著大大的腦袋。

也學他們咧開嘴,微笑。

大佬們:“……”

“我不是人”在聽到冥王二字的瞬間,如果它有心的話,大概能具化心是如何化作冰塊的經過。

它不吭聲,右右也沒有要和它說話的心思,隻專心趕路。

並提前送信息給冥王叔叔。

冥王殿。

依舊是滿桌等待判決的“折子”,高大的骷髏重複以下動作:

打開“折子”,掃完內容,執筆判決,往旁一扔,消失不見。

不過這次相比以往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個等人高的漂亮娃娃,端坐在殿椅旁邊,它比之前有了變化。

一頭漂亮的頭發消失,露出了柔軟的光溜溜的腦袋。

冥王偶爾停筆,動作熟稔地伸出骨掌放在娃娃頭頂,指骨轉動。

……沒錯!冥王殿下把這隻娃娃的腦袋當核桃盤。

娃娃頭頂給盤得閃閃發亮。

反正那小祖宗看不到。

正當祂再次執筆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鑽進——

“冥王叔叔,我來給你送禮物啦~”

冥王殿下:“……”

祂對禮物有陰影了!

奈何感應到她不一會兒就到冥府門口,冥王殿下隻好起身,去往黃泉路的盡頭。

沒過幾息,小姑娘拽著一個東西跑過來,啪一下扯到祂麵前。

挺起小胸膛,露出一排可可愛愛的小米牙:“我抓到它啦!”

高大骷髏眼眶裏的火焰閃爍:“……這就是禮物?”

“嗯呐。”

小姑娘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沒有冥王叔叔,右右也不能抓到它呀。”

“四舍五入,它就是你抓到噠,冥王叔叔來處理它叭~”

眼眶中的幽火悄無聲息膨脹些許,隱約更“明亮”了。

“既如此,便給我吧。”

冥王殿下袖袍一揮,“我不是人”脫離右右之手,納入鬥篷之內。

“煉製一番倒是不錯的煉器材料。”

冥王殿下微微垂“眸”,注視著小姑娘:

“你有沒有想要的?”

右右飛快地說:“我已經有很多啦。”

冥王微點下頜,旋即便打算離開。

卻見那小祖宗短手手攪在一起,不說話,也不離開。

一會兒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祂一下。

明晃晃的“我還有事冥王叔叔快問我呀”。

冥王殿下:“……”

都親自把禮物帶過來送祂……拿人手軟的高大骷髏沉聲詢問:“還有事?”

小姑娘眼睛一亮,小小聲地問:

“我就是想問問……冥王叔叔,那些人還有往生的機嗎?”

她指的是被“我不是人”吞食的五萬兩千個人。

幾息後,冥王嗓音平靜地說:“他們在完成遊戲時,就已經獻祭出了自己的靈魂。”

“哦。”

其實知道答案的小姑娘悶悶地鼓起了小臉。

“每個生命體都有自己的命數,不要過多幹預。”

“天命不可違。”

“天機不可泄漏。”

冥王“看”她一眼,放緩嗓音,道:

“你雖無因果纏身,但……”

話到這裏祂頓了頓,含糊掠過這一句:“總之盡力而為。”

右右不止一次聽到冥王叔叔對她說“天命不可違”和“天機不可泄漏”兩句話。

她乖乖應下,一大一小兩隻各自返回。

右右回到峽穀,和哥哥們說了會兒話,吃了些東西填肚肚,困意上湧,開始睡覺補充精力。

睡得香噴噴的糯米團子不知道三大門派都想請她去宗門。

蘇時深婉拒。

不過聽他們流露出來的意思——似是覺得小家夥是他們宗門道祖轉世。

聽完的三兄弟:地鐵老人手機.jpg

甭管這話是不是真的,至少他們均流露出一個意思:想搶崽崽。

三人趕緊帶著自家寶貝回家。

大佬們也不好強留,隻得作罷。

有關“我不是人”的案子遂到此結束。

幾乎將損失降到最低,除了龍虎山的付傑與,無人傷亡。

大長想辦法將小徒弟的屍身和苗苗的遺物葬在一起。

老人家在墓地坐了許久,才緩緩起身,步履蹣跚著離開。

……

之後在官方的控製下,“好運符”熱度降下。

同時也加警示:不要玩各種邪惡的遊戲,不聽不信不拜。

西大龍完成“任務”後,特意發了個視頻,表示自己以後再也不會去鬼屋直播。

並著重強調:珍愛生命,遠離鬼屋,遠離作死。

經過斟酌,他告訴觀眾他經曆了不好的事情。

為了自身安全,為了廣大網友的安全。

他將自己發生的事,連著“鬼村”進行一些藝術加工,做成成片發出去。

作用還是挺大的。

畢竟西大牛在驚悚區算是大主播。

這樣一位大主播明確表示因為去鬼屋直播而出事“退圈”。

是個相當不錯的教育例子了。

“本來看了主播的直播,也想去鬼屋玩玩,這下算球。”

“我去,這周剛去了我家這裏鬧鬼的一個廢屋,嗚嗚嗚我不會被髒東西附身了吧。”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愛國、敬業……”

“看了一圈評論,意滿離。”

“@西大牛,你現在還是人嗎?”

……

西大牛瞅到這條評論,瞬間後背發涼。

他現在對“我不是人”非常之敏感。

又過了幾天,那個因為好心結果被殺害烹屍的厲鬼張朝雲出現在右右麵前。

他已經找到妻子王心慧。

王心慧即將臨產,情況非常不好,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幾乎骨瘦如柴。

王心慧其實有遵照醫囑好好調養身體,奈何效果不佳。

她自己也清楚,這是她的心理問題。

她放不下。

隻是為了孩子在努力堅持。

肚子裏的孩子也在無形地給予她支持。

哪怕她的身體狀態不佳,孩子卻奇跡般地很健康。

王心慧便從中汲取到希望。

張朝雲見到王心慧在病**的畫麵時差點失控。

最終他小心翼翼收斂所有氣息,現身與妻子相見。

但王心慧身體太差了,他不敢靠太近。

盡管他有收斂,可作為厲鬼本身就是陰寒之物……他隻能隔著一定距離和妻子說話,安撫她。

醫院的醫生發現她的情況終於好轉,十分高興。

隻不過有護士私底下悄悄說,不止一次看到王心慧對著空氣說話,露出恬靜溫柔的微笑。

護士們知道她家的情況,都很照顧她。

總覺得王心慧可能精神上出現問題,擔心不已。

倒是護士長聽聞後,用過來人的語氣說:

“沉浸在幻想的世界裏,有一個寄托,也是好事。”

至少王心慧情況好轉是事實。

……

王心慧其實一直在自責——她將丈夫的慘死攬在自己身上。

她不止一次自問,為什麽自己當初不自私一點,阻止張朝去。

他不去的話,就不會死得那樣慘烈。

就是這種一次又一次的自問,再加上張朝雲的屍體還沒找全。

迫使她怎麽也放不下。

仿佛一根魚刺梗在喉嚨,吐不出,咽不久。

凝固在那裏成為一道無法治愈的暗傷。

張朝雲以厲鬼身份回來,並帶回頭骨。

於王心慧來說,那根梗在喉嚨的刺被張朝雲親手拔出。

傷口雖痛,卻在慢慢愈合。

事實上張朝雲動了以厲鬼身份留下來的心思。

看到妻子現在的情況,他哪裏能安心去往生。

反倒是王心慧勸他。

好不容易的往生機會,不要浪費。

她並不想讓自己的丈夫以這種方式“活”下去。

不能見光,無法觸碰,連近身都不能。

無論是對她,還是他來說,都太苦了。

以後孩子大了。

要怎麽告訴孩子,為什麽爸爸明明在旁邊,卻不能抱TA。

她能再見他一麵,了卻心願,已經滿足了。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孩子的。”

她開始催促張朝雲離開,怕耽誤他往生的時機。

張朝雲沉默了許久,輕輕對她說:

“那你以後要找一個對你好的照顧你,好嗎?”

王心慧迎著他的視線,蒼白的手指搭在腹部,溫柔點頭:“好。”

“不要騙我。”

“相信我。”

……

張朝雲對著右右深深彎腰,懇切地提出一個往生要求。

怕右右不擔心,他又急切地表示願意將他所有功德轉給右右。

“我不要你的功德,也可以答應你。”

小姑娘慢慢消化並理解了張朝雲的意思,她小大人似的嚴肅:

“但你要想清楚哦,往生過程一開始,就不能後悔啦。”

“嗯,我想的很清楚。”張朝雲再次朝右右深深彎腰。

……

王心慧半躺在病**,拿著小人書對著肚子裏的孩子講故事。

一道普通人看不到的金光從窗外飛進來,溫柔地滲進她的肚子。

過了會兒王心慧感覺到了陣痛,她冷靜地放下小人書,按響床鈴。

當晚,順產十分順利、幾乎沒有太辛苦的王心慧產下一子。

六斤八兩。

這個孩子出生後十分乖巧,半點不鬧人。

等到了三四歲,他小大人似的反過來照顧王心慧。

並且特別喜歡給王心慧張羅“相親”,天天嚷著要一個爸爸。

後來,在他的各種操作下,還真找到一個。

那是一個和張朝雲性格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他看著很凶,實際上也凶。

但他卻將所有的溫柔都留給了王心慧母子。

……

王心慧度過平靜安寧的一生。

她沒有騙張朝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