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而另一邊,叢琦也狠狠糾結了兩天。

發現太陽照常升起,路邊的豆漿包子店照樣營業,身邊的人該怎麽過日子還是怎麽過。

再見到苗苗。

對方像沒事人一樣,親親熱熱挽自己胳膊說著閨蜜間逗趣的話,襯得她的苦惱彷佛是笑話。

叢琦:……

一時間,無語刻滿了額頭。

但很快,叢琦就沒功夫糾結。

——廠裏忙起來了。

她所在的榕藥三廠下個月要招待幾個考察團,都是來自不同國家的外資企業。

叢琦因為外形漂亮言談大方,外語尚可,被廠領導安排進接待團。

可日常聊天和企業對話是兩碼事,藥品分類涉及許多專用名詞,這事若是辦得好,外資順利進廠,廠子擴大規模是肯定的,她要從包裝車間調到其他崗位也會更容易。

想到這兒,叢琦給自己比了個加油的動作。

拿出備戰高考的勁兒,進入英語惡補階段。

這科目許慧英和叢智淵自然是幫不上忙的。

夫妻倆一個教數學,一個教語文曆史。

兩人參加高考時外語屬於參考分,可考可不考,便是要考也能選擇考俄語。他們這一代人,外語大都學的俄語,這是曆史背景造成的。

所以麵對叢琦的發憤圖強,兩口子除了精神上鼓勵,飯菜上鼓勵,能做的不多。

“幺女兒,你現在還是在包裝車間上班嗎?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學習,精力夠不夠?”

叢琦接過老媽特意為自己泡的愛心檸檬水。

喝了一口,發出舒服的喟歎。

“反正也就忙這麽幾天,熬一熬就過去了。”

“主任說了,如果我這回立了大功,就把我調到人事部或者財務室去。”

“能調崗確實是好事。”

叢智淵剛洗完碗,解開圍裙,手裏還拎著一袋廚餘垃圾,問閨女:“你屋裏有垃圾嗎,有的話趕緊拿過來,我一塊丟掉。”

“有有有——“

“爸,辛苦你啦~~~”

平時做飯洗碗是許慧英兩口子輪著做,打掃衛生丟垃圾則是叢琦的活兒。

一開始夫妻倆分工沒這麽明確。

因為帶娃沒經驗,兩人都想借著對孩子的嗬護彌補自己不愉快的童年。以至於在閨女的可愛賣萌下節節敗退,越來越沒原則。

後來發現女兒除了可愛,渾身上下竟數不出多少優點。

還養出了遇事就衝人黏答答撒嬌的性子,四五歲時已經有向小懶鬼發展的趨向,眼瞅著就要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了。

兩口子一看,這哪成?

趕忙調整養娃策略。

自此以後,叢家的家務都由三人分攤,並且附帶獎懲機製。

除此以外,兩人還製定了一係列規矩,比如:家裏若是做做重大決定必須開家庭會議……

不得不說,叢琦養成一副傻白甜樣兒卻沒傻到底,偶爾還比別人清醒,這樣矛盾又討喜的性格,兩口子實在居功至偉。

“知道你爸辛苦,那你就要用心,爭取把任務完成得漂漂亮亮——”

“爭取把任務完成好~~換個輕鬆的崗位~~~~我和你爸也能少操心你……媽,我都能猜出你後麵要說什麽了。”

叢琦順嘴接話。

濃密黑眉豎起,嘴角微抿,雙手抱胸,連說話姿勢都學了個九成像。

許慧英瞪閨女一眼,沒好氣地抓了抓她毛茸茸的腦袋:“就會貧嘴!”

“……誰讓你嘮叨。”叢琦望天,小聲咕噥。

“嘮叨你是關心你,還不領情咧,也就是我和你爸沒給你生弟弟妹妹,家裏就你一個你才能稱王稱霸,不然才不管你過得好不好。”

這大概是每個獨生子女家庭的父母生氣時的口頭禪。

“媽~~~~你跟我爸才四十出頭,你倆正值年富力強之時,努努力,沒準弟弟妹妹就來咱家報到了,哎喲,不是你說的嘛,怎麽又打我?!”

“哎喲哎喲,媽你別揪我耳朵,你老揪它,都變形不漂亮了。”

叢琦哎呀哎呀,表情誇張地叫喚。

一邊求饒,一邊把耳朵從老媽的鐵鉗手裏解救出來。

許慧英作勢要擰她另一隻。

叢琦又嘻嘻哈哈到處躲。

叢智淵丟完垃圾回來,就聽到老婆和女兒互懟鬧騰的聲音,眼眸裏閃過笑意,無奈又寵溺的搖搖頭。

慧英每次被女兒的跳脫和大大咧咧氣到,總喜歡抱怨閨女到底像誰。

——其實,女兒傻乎乎時挺像她的。

叢家日子平淡溫馨,叢琦除了上班就是為接待考察團做準備,中途還當起小尾巴蹭了張愛華家的飯。

依然沒見到那位人中龍鳳的“小王”。

對於小王的再次缺席,張阿姨顯然有些抱歉。

不好意思的笑笑:“這,慧英你瞅這事給弄的,人剛就在這兒,結果醫院又打電話叫他回去,剛好跟你們錯過了,那小子要是生生錯過跟咱們琦琦的緣分,以後得後悔死!”

“琦琦,別生氣啊,下次見到奉鬆你隨便罵。”

叢琦笑容燦爛地搖搖頭。

嘻嘻哈哈古靈精怪道:“張阿姨我不生氣。沒能跟我這樣的大美人見麵他虧死了,我覺得你說得對極了,他以後肯定很後悔。”

張愛華一愣,下一秒,爽朗的笑容從唇角傾瀉而出。

“可不是,他虧大了!”

許慧英拿女兒爆棚的自信心沒辦法。

嗔道:“愛華你看看她臉皮厚死了,不知道像誰,明明我和她爸都挺謙虛的人。”

張愛華噗嗤一聲又笑:“呐呐呐,我覺得琦琦這樣就很好,咱長得漂亮就該這麽自信。”

“張阿姨,你好懂人家啊~~~~”

叢琦一臉遇到知音的激動模樣,小腦袋狂點,紮得高高的蓬鬆卷馬尾隨著點頭上下晃。

說起話來甜滋滋的,帶著榕城姑娘特有的嗲味兒。

張愛華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兒,直呼扛不住小閨女的撒嬌。

同一時間。

借口被醫院叫走的“小王”這會兒正在夢巴黎酒吧跟人喝酒玩牌。

“三帶一,要不起吧你們。”

“炸——了!”

“嘿,我也有炸。”

“看清楚,報雙!”

喧鬧中,包廂門被推開。

幾個玩得正起勁的大老爺們齊齊抬頭一瞅。

“哎喲北哥,你總算想起來小弟這裏坐坐了。”

說話的是夢巴黎的其中一個老板。

聲音剛落,人已經迎上去跟來人勾肩搭背,顯然極為熟稔。

被喚作“北哥”的男人高高瘦瘦,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深邃,麵部輪廓尤為鋒利。

瞧著有些不修邊幅,穿了件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老頭汗衫,逆天大長腿包裹在牛仔褲裏,痞帥痞帥的,很不好親近的感覺。隻看外表,甚至跟屋裏幾個時髦小夥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不過,手裏那存在感十足的大哥大又表明他身份很不一般。

這時候一部手提電話兩三萬。

入網費還要好幾千,搞一部大哥大能在郊區買一棟房,家底子若是不厚實的人是用不起的。

“……這誰啊,座山雕身段擺得夠低啊……”

“不認識,也不眼熟。”

春節時古惑仔電影上映後,操社會拜把子的風氣迅速蔓延開,屠朝特地給自己取了個座山雕的諢號。

小聲嘀咕的兩人叫野狗和山貓,是屠朝的狐朋狗友。

兩人沒見過暨和北,但混社會的眼力見都不缺。

否則哪天被人敲悶棍死在哪個橋墩下都不曉得仇人是誰。

他倆有一搭沒一搭洗著牌等座山雕介紹,沒像平時那樣囂張,張嘴就開黃腔調侃人。

一旁的王奉鬆也主動站起身,笑眯眯的喊了聲:“北哥。”

暨和北略顯冷淡的臉色回溫了些許。

他微微點頭示意:“談妥了?”

隨便找了張單人沙發坐下。

王奉鬆:“差不多,具體的得你跟屋主見了再談。”

兩人說得含含糊糊,屠朝三人沒聽明白,等他倆說完,屠朝才開口:“北哥,這是山貓,這是野狗,是我拜把子的兄弟。”

座山雕,即屠朝介紹道。

“這是北哥,我讀書時的老大。”

屠朝沒提暨和北大名。

他們這樣出來混的,都是這個哥那個哥的喊,大名年齡有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當領頭大哥的實力和魄力。雖說暨和北跟他不一樣,不摻和夜總會、ktv、酒吧等灰色產業,兩人在生意上也沒什麽交集。

但是,一日是小弟,終身是小弟。

暨和北骨子裏的狠,屠朝可是親眼見證過的。

他算身家再翻一百倍,站在暨和北麵前也擺不起譜兒,何況,比誰兜裏錢多自己拍馬也趕不上。

看屠朝這般鄭重,野狗山貓也很恭恭敬敬喊了聲“北哥”。

暨和北坦然受了。

野狗山貓對視一眼,態度愈發恭敬。

主動獻殷勤道:“北哥,你和鬆子說的是什麽屋主?你要租房嗎?你要是暫時沒合適的地方,我們哥仨幫你找,榕城大街小巷就沒我不曉得的地方。”

屠朝嘖一聲。

當暨和北什麽人?

用得起大哥大,開得起大奔的人用得著租房?

就算要看房子,那也是買!

抬手就朝山貓比了個欠揍多事的動作:“還用你們找?北哥自己就是在榕城長大的。”

“不過哥,你都開發樓盤了,怎麽還缺住的地方?你要是暫時沒地兒落腳你來我家啊。”

說著,屠朝拿起雪茄點燃,遞給暨和北。

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暨和北接了,但沒抽。

淡淡笑道:“是家裏早些年易主的老宅,老人家去世前一直惦記著,我總得想法子收回來,免得清明燒香都沒臉。”

說到浣花溪的老宅,屠朝知道什麽情況。

恍然大悟。

“那,一會兒我也跟著壓壓場子,哥,我現在在這一片還是有那麽點影響力的。”

屠朝挑眉,得意洋洋。

暨和北瞥他一眼,沒說話。

靈活的手指悠然自得地轉著火星閃爍的雪茄。

屠朝瞬間明白了,這是不需要人插手的意思。

“也是也是,哥你那麽厲害應該用不上我,嘿嘿。”

“北哥,一會兒你們辦完事再來玩唄,座山雕這酒吧可是帥哥辣妹最喜歡來的地方,晚上開業美女那叫一個多,你喜歡啥樣的都能找著。”

暨和北冷眼。

他沒開腔,屠朝先啐了山貓一口:“去去去,當咱哥是你啊,見了女人走不動道。”

山貓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整個人都很懵圈。

暨和北沒在這裏待太久。

坐了幾分鍾便叫上王奉鬆離開了。

等他倆一出夢巴黎大門,山貓野狗挺得筆直的肩膀下一秒就塌下去,兩人幾乎共腦。

滿腦子都是這位“北哥”的壓迫感。

毫不誇張地說,對方全程就沒說幾句話,甚至說話時偶爾還帶著淡淡的笑容,但就是讓人聯想到電影裏那些隱藏在幕後的黑老大,下意識脊背發涼,心肝膽寒。

生怕哪句話說錯,對方就揮揮手要走自己一條胳膊一條腿什麽的。

沒辦法,出來混的,港片那都是一幀一幀學習過的參考資料。

“……座山雕,這位北哥混哪條道的啊?我們怎麽沒聽過他的名頭?”

屠朝見倆哥們慫慫的樣子,哈哈大笑。

道:“沒聽過很正常啊,暨和北隻在六中那條街混過。”

山貓&野狗:……啥玩意兒?十多年在學校混一混,氣勢這麽嚇人的嗎?

屠朝:“不過你們可別不拿他當回事,這人念初中時就敢跟社會上的人打架,真刀子,不來虛的。”

山貓聽出屠朝和那位北哥的關係不像先前表現得那麽鐵。

便曉得他沒吹牛,對對方,是實實在在的忌憚。

“那我剛才是不是得罪他了?”

“沒那麽嚴重。”

屠朝拍拍好兄弟的肩膀,道:“別把招待別人那套用在他身上,鶯鶯燕燕的王奉鬆喜歡,他不喜歡,尤其是……你們懂的。”

山貓野狗對視一眼,明白屠朝的意思。

“那他以後若是來這裏,咱……?”

“放心,他是大忙人,一年到頭來不了一回。如果來了就固定帶到這個包廂,隻要別帶去D區。”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