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門外,石全問長喜:“怎麽回事?”
長喜像沒事人一樣:“什麽怎麽回事?”
“少……少夫人呀!她是大夫?她和公子這是……什麽關係?”石全滿腦門問號。
長喜歎了聲氣:“說來話長……總之就是,少夫人現在是大夫,和公子……”他想了想,說道:“沒關係。”
“這……這到底怎麽回事?”石全覺得他說了好像白說,又問:“怎麽之前一點音都沒聽到呢?”
長喜被逼急了才說:“少夫人的家鄉就是安陸,祖上也是做大夫的,她離開京城後回家鄉來做大夫行了。”
“原來如此。”石全恍然大悟,想了想,卻又很快道:“這你去請大夫,怎麽不換個請,這縣城裏就沒有別的大夫了?請她來……是不是有點尷尬?”
長喜沒好氣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懂個屁!”
一旁的李由一聲不出,靜靜聽著兩人聊天。
他隻知道大人和施大夫以前是夫妻,卻並不知道當初兩人關係怎樣,為什麽而和離,大人又為什麽在分離四年後突然對前妻情根深種,而施大夫又為什麽完全不為所動……
可惜,長喜也沒多說,隻和石全道:“總之你以後在安陸,要記得對施大夫好,聽到什麽關於施大夫的消息,要回來稟告,遇到什麽能和施大夫扯上關係的事,就扯上去,比如有一天你病了,就去找她看病。”
石全十分迷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回想一番道:“但我記得以前公子好像不太喜歡二少夫人的?”
長喜“嗯哼”了一聲:“這樣的話就不要提了。”
這時五兒領著施菀與嚴峻從屋裏出來,長喜立刻上前道:“施大夫,這是診金,勞煩您了,下次換藥是什麽時候,大夫再過來吧?”
施菀看看他手中的銀錢,回道:“不必這麽多,一兩就好。”
長喜連忙交一兩遞上去,施菀接過,和他道:“大人暫時一切都好,這幾日飲食清淡,我後日再來看看,也給大人開些膏方。”
“好好好,公子說要回家裏去,大夫你看這事行麽,他能不能搬動?”長喜問。
施菀略微遲疑,隨後道:“若他能站起來,也可以,路上不要顛簸,不要摔著就好,在家裏安靜,也好照料一些。”
“好,那我們估計明日就回去了,到時候大夫就直接去我們家裏去,大夫知道的。”
施菀點點頭,帶著嚴峻便走了。
長喜一路相送到樓梯口,直到施菀回頭讓他留步,他才停下,讓兩人慢走。
待他回來,石全驚訝地看著他,小聲問:“怎麽這安陸,對大夫都如此客氣尊敬嗎?”
長喜還沒說話,一旁李由倒忍不住笑了一聲,直到石全目光看過來,他才斂下神色,若無其事進屋去了。
幾天後,豐子奕與豐永年一道前往江陵府。
臨行前一天,豐子奕特地去杏林館見施菀。
施菀領他到後院,說道:“你等等。”隨後就進了屋。
一會兒她出來,手上拿了個籃子,她將籃子遞過來,給他看裏麵的東西。
一隻密封的陶罐,施菀說道:“這裏麵是川貝枇杷膏,我自己拿藥材熬的,眼下正是秋日,易發咳嗽,你若有咳嗽或咽喉不適,便拿來喝。”
另有一包用油紙包著的東西,她又說道:“這是藿香正氣丸,你到了那邊,若是有水土不服之症,就服這個,一次兩粒,一日兩次。”
“還有這個。”她拿出一隻小木匣,“這裏麵是安息香,你過去要學的東西多,又要操勞新店,若是夜不安眠,就點這個,會好入睡一些。”
豐子奕看著那香十分意外:“你還會製香?這可是金貴東西。”
縣城裏極少人用昂貴的香料,就算是豐家這樣的富戶,也因為沒這個習慣而不會去買,這種東西連豐子奕也隻是知道,卻並沒用過。
施菀有些無奈道:“很久以前學的,後來都沒做過,因為手生,這質量大概是一般,你就將就著用。”
豐子奕看著她,有一種想要抱她入懷的衝動,卻是生生忍住了,接過籃子問:“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以前都沒見你親手給我做過東西。”說著彎腰湊近她,半認真,半玩笑道:“見我要走,舍不得了?”
施菀聽他這樣說,便知豐永年還沒和他挑明,多半隻是說帶他去江陵府做事,慢慢學著。
其實他這一去,便很難被豐永年放回來了,豐永年帶他熟悉省城生意是一則,另一則卻是讓他離開安陸,結識新的姑娘,或主動或被迫地,慢慢將她淡忘。
她吸了一口氣,緩聲道:“你到了那裏,好好跟你爹學,注意著名聲,別提起我,若有不錯的姑娘,便將親事訂了。”
豐子奕直起身,將眉頭皺起來,之前的感動與欣喜化作挫敗與失落,不耐道:“行了,你別說了,你管你的藥鋪就行了,還管我訂不訂親!”
施菀知道他不高興了,安撫道:“好了,我不說了,你快回去吧,多和你娘你姐待一待。”
豐子奕提著籃子,看著她道:“菀菀,我走後,你不會喜歡上別人吧?”
施菀笑了笑:“你在江陵府見到好的醫書就幫我買了,或是別人說的很好的偏方,有大夫用的不常見的治病方法,也幫我記下來。”
豐子奕心想,算了,她估計眼裏心裏都隻有醫術,哪裏有那閑功夫去喜歡別人,是他多慮了。
便輕鬆道:“好,我幫你留意,我爹說我這一趟過去至少要待幾個月,說不定要到年底才能回來,正好元宵再陪你看焰火。”
施菀隻笑著,沒回應,說道:“好了,快走吧,在路上小心點,別把罐子弄碎了。”
豐子奕回道:“你放心,我把自己弄碎了都不會把它弄碎。”
說完,他又看她一眼,才戀戀不舍,轉身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施菀心裏湧起一股落寞。
豐子奕……終究是要離開了,隨著時光流逝,許多人都會離她而去,她身邊的人會越來越少吧……無論她心裏作了多少的準備,還是會感覺到無邊的孤獨與寂寞。
豐子奕走後三天,長喜得到了消息,立刻回去將消息稟告給陸璘。
陸璘如今已能起床慢慢走動,聽到這消息,臉上沒露出過多的神色,隻是隔一會兒突然問:“這兩天施大夫要過來吧?”
長喜回道:“是的,多半是明天。”
陸璘看看天空,“這幾天都陰雲密布,怕是要下雨,你將我房裏的窗板換好。”
他房中是花窗,夏天用著窗紗,涼爽透氣,冬天便換上窗板,擋風保暖,施菀怕冷,換了窗板到房裏來好一些。
托這傷的福,他現在時常能見到她,幾次克製,倒也能和她如初見那樣說幾句平常的話。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好在是小雨,施菀來了,替他把過脈,看了他傷口恢複情況,和他道:“傷口恢複得不錯,到九月中旬應該能行動無礙了,但隻限於日常坐立行走,不要出力氣、做傷力的動作,還要再養養。”
“可以去縣衙辦公麽?”他靠坐在床頭,像一個普通病人一樣問著平常的問題。
施菀回道:“隻辦文書方麵的事情可以,往來可以換成轎子,若是馬車,怕路有顛簸,扯動傷口。”
“好。”陸璘看上去乖乖的。
“我再去開個膏方,將之前的幾味藥換一換,下午熬製,明日上午可以去取。”
“嗯。”
眼看例行看診將要結束,陸璘想和她說說話,卻是忍了又忍,耗費巨大的意誌才將這衝動壓回去。
他見她已穿上了薄襖,很想問她,那時在庵中生的什麽病。
當時便覺她大變了模樣,瘦骨嶙峋,不見生機,卻沒有好好去過問一句。
當他得知她曾喜歡過他後,便能想到,自己現在問她這些,代表的不是關心,而是諷刺。
她不會願意說,也不會願意聽。
以及,他記得在她和母親一起去清雪庵之前,也有這麽一個雨天,雨下得比今天要大得多,她到他房中找他,似乎是要說什麽,但在他問她是否在香中下藥後,她震驚而又臉色蒼白地看了他很久,最後隻有一句否認,便什麽都不再說,轉身走了。
在安陸重遇她之後,當初的回憶一點一點往腦中侵襲,他記起許多以前不在意、已經忘記的事。
他想起,其實她很少去找他的,除非是真的有事。
也從沒有冒雨去找他,那天的雨真的很大,她來找他時也很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可到底是什麽事,讓她在聽到那句話後就不想說了?
他總覺得自己想不明白的這許多,是他不懂她、她不願再理他的症結所在,可他再想不起線索來,也沒辦法問她。
所有他想問的,都是她不想再提的。
最後他隻說道:“外麵雨大了,施大夫是否要在此等一等再走?”
施菀搖搖頭:“不了,這雨一刻也不會停,我乘馬車來的,很快就到了。”說完已從凳子上起身。
臨行前,她想起來什麽,又到床邊正色道:“倒有件事要和大人說。”
“什麽事?”陸璘問。
“最近藥鋪遇到好幾例奇怪的病人,這些病症既像秋疫,又不那麽像,我與藥鋪裏的羅大夫都不能確定是什麽病症,而且藥鋪診治的幾個人,家中也先後有同樣的症狀,我知道的便有三個老人三五日就斷了氣,這傳染的力度倒比平常秋疫強不少,我總擔心……”
她遲疑一會兒,才緩緩道:“是醫書上所說的瘟疫,而且是一種不為前人所知的新瘟疫。”
陸璘一動不動看著她,問:“你有幾分把握?”
瘟疫這種東西,是所有人都怕的,上至皇帝宰輔,下至黎民百姓。
若遇到可怕的瘟疫,多半是席卷整個村、整座城,毫無辦法。最後一個個死去,直到讓同一片土地上的人死絕,瘟疫才隨著屍體腐爛悄悄消失。
施菀也不敢謠言惑眾,想了想才說:“大概……六成把握。”
事實她覺得應該是七成,要不然她也不會和他說。
陸璘問:“你能來特地和我說,大概心裏已有七成把握吧?”
施菀沒想到他能猜出來,隻能點點頭。隨後又說:“但那三個老人本就有病在身,生病後也隻有一個去尋醫問藥,所以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們都是因這新得的病而死。但這病能傳染,倒是真的。”
陸璘回道:“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去縣衙核實這病症。”
施菀心中有些欣慰,她擔心這個,但也不敢隨便說出口,怕引起縣城百姓恐慌,更不敢和官府說,官府的人忌諱,一個不好她還要被抓起來。
想來想去,她隻能和病中的陸璘說,如今聽他說會去核實這事,便放下心來。
第二天,果然就有衙差到藥鋪來,說是知縣大人的命令,要請一位大夫去縣衙問話。
杏林館的羅老大夫聽到縣衙便嚇住,不願去,自然是施菀主動過去。
那衙差說:“大夫快去吧,我還要去前麵的百草堂。”
施菀這才知道,縣衙估計是要召集縣城大部分的大夫,核實診治病人的情況。
等她到縣衙,被請進一間茶室,便見到裏麵已經坐了幾個熟悉的人,一個是馨濟堂的周大夫,一個是百草堂的方掌櫃,另有其他幾位大夫。
她最年輕,又是女子,與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坐在一起,尤其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