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從趙知府處回來,陸璘在猶豫,要不要看看施菀在不在家,若是在,就順便和她說說張大發的事。

還沒猶豫出結果,馬車就已到了家,他才想起來,如今他不會再經過雨衫巷了。

於是,那種淺淺的期待又蟄伏了下去,被越來越強烈的落寞覆蓋。

其實本就沒什麽好說的,趙襄那裏不會再管張家,張家到縣衙來他自會知道,去到省城,也要先來他這裏。

官府這條路張家是走不通的,除非他們使什麽陰招。

陸璘將長喜叫來,吩咐道:“上次讓你們多盯著雨衫巷,還記得嗎?”

長喜立刻道:“記得,我們一直盯著,隻是沒見著什麽意外。”

陸璘點頭道:“繼續盯著。”

長喜應著,心裏疑惑,想問卻又不敢問。

之前五兒和他說,公子是不是喜歡施大夫,他那時一口否定,但現在,連他也有這樣的猜測。

上次石全過來,公子說已有了想娶的人,但卻並沒有說是誰。

長喜將整個安陸縣城想遍,都想不出一個和公子來往密切的女人,唯一有點可能的就是施大夫。可是……公子明明是不喜歡她的啊!

但種種跡象又讓他不得不猜測,公子說看中的那個人就是施大夫。

可惜,公子如今神色總是鬱鬱,越發寡言少語,嚴肅沉靜,他下意識就覺得公子不會喜歡他問那些問題,也不會回答。

得了吩咐,長喜又去叫來家中丫鬟小廝,將陸璘的囑咐重申一遍。

待別人離開,五兒便湊過來問:“喜管家,公子真的不會看上施大夫嗎?我怎麽覺得就是呢?”

長喜回答:“你問我,我問誰?要不然你去問問公子?”

五兒立刻搖頭,“我不去,公子最近不太好說話。”

長喜無奈歎了聲氣。

自從端午那幾日後,公子就沉鬱了很多,他問過,卻問不出來。

公子沒有什麽特別親近的人,一直都是,所以遇到不順的事了,總是一個人坐著,他常常想,如果公子有個感情深的夫人,會不會好一些?

……

因為有陸璘與長喜的再三吩咐,家中下人如果從後門進出,倒真會刻意看一眼雨衫巷,但那街道向來都靜悄悄的,看次數多了也沒什麽意思,便又慢慢懈怠下來。

誰知有一日,到中午,那裏竟傳來鑼鈸聲和哭嚎聲,五兒首當其衝開後門去看,卻看到烏泱泱十幾號人圍在施菀門前,敲著鑼,拍著鈸,身穿孝衣綁著草繩,哭嚎不止。

五兒往前去看,才發現這群人竟抬了具屍體在施菀院門前!

他嚇了一跳,趕緊往回跑,到了院中,立刻找長喜。

“喜管家,你快去看,有人拖了具屍體到施大夫門前了!”

他這樣說,不隻長喜,其他下人也從後門跑出去看,等他們到施菀門前時,那裏已圍了好幾個鄰居,都是來看熱鬧的。

一名身穿麻衣的老婦人哭道:“這院裏的**婦,和她姘夫將我兒打死,可憐我兒,連個後人都沒有就這樣去了,大家替我作個證,求個公道……”

另一個男人喊道:“**婦,你再不出來我就踹門進去住進你家了,出來,殺人償命,你別想賴!”

長喜連忙吩咐五兒:“快去縣衙找大人,和他說這裏的情況。”

五兒立刻往縣衙跑去,長喜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議論紛紛,便上前問那男人:“你說的那個人,還有什麽姘夫,他們為什麽打死你們家人?難不成你們家人是她丈夫?”

這時一個圍觀的大嬸道:“那不是,這不是馨濟堂裏施大夫的家嗎,她以前聽說是有個男人,和離了,現在沒有,我就住附近,她搬來幾年我都知道,沒男人。”

長喜便立刻道:“那死的是這家什麽人?為什麽挨打?”

那人被問得沒有話,一旁的老婦人立刻大聲道:“她怎麽沒男人,我兒早就和她訂親了,是她趁我們不注意,自個兒逃婚逃走了,又嫁了人,結果被夫家趕出來了,卻還不改****,又和野男人勾搭,我兒要她回去成親,她就讓姘夫將我兒打死了……”

說完,老婦人又哭起來,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圍觀的人便再次議論起來,而幾個男人則將長喜一推,不許他再問,繼續將鑼鈸敲起來,又是“**婦姘夫”的喊。

長喜看看自己身後不過幾個丫鬟,實在拚不過人家那麽多青壯男人,便隻好退開。

他在人群裏找了找,沒找到施菀。

也不知她在哪裏,但不管在哪裏,可千萬別出來。撞到他們這些人麵前,有理說不清,說不定人都要被他們強擄走。

隨著他們哭喊吆喝,雨衫巷內的人越來越多,又是屍體,又是**婦,又是姘夫,小巷的人八百年沒見過這種熱鬧,來的人不願走,沒來的人紛紛往這邊跑,很快將巷子都擠滿。

披麻戴孝的人在那裏捶著門,喊著**婦快出來。

這別說一個弱女子,但凡家族裏人少一些都應付不了這樣的場麵。

長喜怕出事,一直就和看熱鬧的人一起守在巷子裏,但他也隻能這樣守著,真到對方這麽多人有什麽行動,他也奈何不了。

卻不知公子什麽時候能來。

就在巷子裏的人越來越多,那家人義憤填膺要砸門時,一人大喝道:“姓張的,你們倒是惡人先告狀!”

說話的正是豐子奕,他也帶了十幾人過來,衝到張家人麵前:“人是我打的,你們怎麽不把人抬到我家門前去,抬到這裏是覺得施大夫一個弱女子好欺負是不是?”

這時那敲鑼的男人喊:“這就是那姘夫,大家快看,這就是裏麵**婦的姘夫,就是他打死我叔叔的!”

那老婦人則立刻撲到豐子奕麵前,哭嚎道:“是你,是你這個殺千刀的殺了我兒,你們奸夫**婦不得好死!”

“你胡說!誰他媽是奸夫**婦,你這老太婆……”豐子奕怒不可遏,要將老婦人推開,但那老婦人死死抓著他衣服不放,他又不敢用全力去推,隻好看向身邊帶來的夥計,夥計們要上前幫忙,但又有好幾個年輕婦人湧上前來將豐子奕圍住,一邊哭一麵嚎,要他償命。

豐子奕這會兒也知道他們的伎倆了,偏偏他隻帶了男人來,打架行,但總不能去和女人拉扯,到時又成為富不仁、欺負婦道人家了。

就在這裏亂作一團時,後麵傳來一陣鳴鑼聲。

那鑼聲與普通的鑼聲不同,有節奏地急敲了七下,分明就是官員出行的鳴鑼。

很快就有人喊:“縣太爺來了,縣太爺來了!”

官員出行,百姓須得噤聲回避,巷子內的人群立刻避往道路兩邊。

長喜心中鬆了一口氣,逆著人群往官差來的方向去,果然見著不遠處的一大隊衙差,最前是舉著對傘與對牌的儀仗,隨後是知縣的轎子,最後是兩排衙差,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幾十號人。

加上那衙差皆是身穿差服,手提長刀,看著便是威勢赫赫,巷內百姓退到兩旁噤若寒蟬,之前囂張的張家人也熄了氣焰,啞聲往路邊讓了讓。

轎子在杏樹前停下,陸璘從轎中出來,一身青色綢緞官服,烏紗所製的長翅帽,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鴉雀無聲。

陸璘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那群披麻戴孝的人身上,隨後一個眼神,師爺李由便讓人將堵在施菀門前的那一群張家人圍住。

陸璘緩聲道:“聽聞這裏有人要申冤,本府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讓治下有這等聞者泣淚的慘事,誰是苦主?今日我不要你的狀紙,也不必等放告日,便直接在此審理,若有冤屈,本府定還你公道。”

旁邊鄉鄰聽了這話,不由稱讚:“果然是青天大老爺!”

隨後又有人朝張家人道:“縣太爺都來了,你們有冤情快說吧!”

之前帶頭訴冤鬥狠的那人與哭嚎的老婦人相互看了看,鬥狠的那人低下頭往後退了退,老婦人臉上一陣憤鬱,最後一咬牙,上前來跪在了陸璘麵前,痛聲道:“我有冤要訴!”

這時李由拿來椅子,放在陸璘身後,陸璘坐下,問老婦人:“你報上姓名來,再說死者又是你何人?”

老婦人回答:“我叫曾桂芳,死的是我兒,他被那姓施的**婦找姘夫給打死了!”

陸璘沉聲道:“曾桂芳,曾氏,死的是你兒子,你口中所說的姓施的**婦是誰?”

“叫施菀,以前是我們施家村人,她爺爺叫施柏仁,那施柏仁之前就醫死了我孫子。”

周圍又開始議論起來,陸璘再問:“醫死了你孫子?有證據嗎?當時可有報官?”

“這個……”老婦人很快道:“今天不說這個,她爺爺已經死了,這個我不找她,我就找她害死我兒。”

陸璘回答:“你的意思是,關於被告爺爺醫死你孫子的事,其實是死無對證,你也並不想報官,隻是隨口一說?”

老婦人一時沒了話,支吾半天,最後點了點頭。

陸璘又問:“好,這事你不報官,便算了,接下來本府問你,你為何說這施氏是**婦?”

“她和一個男的相好,不……大半夜的,她屋裏有好幾個男人,這不是**婦是什麽?”老婦人憤聲道。

陸璘問:“你怎麽知道她屋裏有好幾個男人?”

“我……”老婦人回頭看向之前帶頭吆喝的男人。陸璘也看向他,見他額上有道結痂的傷口,猜測他就是張大發的侄兒。

老婦人回道:“反正她就是**婦,她讓人打死了我兒,該千刀萬剮!”

陸璘厲聲道:“曾氏,好好回答本府的話,不要肆意毀謗他人,若是無憑無據信口雌黃,本府也能治你的罪!”

曾氏被嚇了一跳,陸璘再次問:“說,你怎麽知道她屋裏有好幾個男人?又為什麽說是她找人打死你兒子的,有證據便拿證據出來,沒有證據本府也幫不了你們,隻能將你們按尋釁滋事關入大牢!”

曾氏這才支支吾吾,回頭喊剛才那男人道:“四兒,你快過來,你來說!”

張大發的侄兒過來了,報上姓名,叫張萬。

陸璘問:“本府剛才問的問題,你聽到了?”

“聽,聽到了。”張萬有些心虛道。

陸璘定定看著他:“那你說說,你們為什麽稱施氏是**婦?所謂屋裏有好幾個男人,又是什麽意思?”

張萬又是半天不開口

陸璘冷了顏色,直接問:“說不出因由來,所以這話就是你們胡亂謅的?你們可知這樣說一個女子,她會承受什麽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