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陸璘看著眼前的木門,覺得似有滿腔的話被關在外麵沒能說出口,站了半天,心底漸漸升起落寞,無奈轉身離去。
回到家中,五兒正將飯菜往房中端,一邊催促道:“公子趕緊用飯吧,這麽晚了,別餓壞了。”
陸璘看看雨衫巷的方向,想著她此時興許還在煮麵,沉默著回了房中。
五兒放下飯菜,要去拿椅子上的衣服,陸璘立刻開口:“等等。”說完,到他麵前,將那件衣服接在了手中,看了看,自己放回了裏間。
五兒想了想,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真該死,他竟然忘了,公子的衣服何等金貴,自己這手粗糙,說不定還沾了油,怎麽能去拿衣服呢,下次要注意。
兩天後,縣衙升堂審案。
訴狀是陸璘新請的師爺送到珍娘丈夫陳有田手上,並勸說一番,承諾一番,讓他答應來告官的。
但陳有田如今已不能自如走路,若要從村裏到縣城,還要讓人用板車拖過來,種種困難,陸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定會來。
上午將之前排好的案子審完,到了中午休息時間,甚至連那收到牌票的丁管家都來了,陳有田還沒來。
陸璘在後堂問師爺李由:“陳有田今日會來麽?你同他如何說的?”
李由是安陸府學的廩生,再往下考,卻是屢考屢敗,到三十多也仍隻是個秀才,這兩年終於死了心,不繼續考了,給人寫個信、作個擔保,或是去縣學講課維持生計。
陸璘選中他做師爺是因為他還存有讀書人的氣節,以及雖屢試不第,卻還能在安陸過得不錯,熟諳本地風俗人情,以及對縣衙、徐家乃至德安府都有了解。
聽他發問,李由回道:“我和他說大人是新官上任,及需三把火,而這徐家的走狗丁管家就是第一把火,隻要他敢來,丁管家一定會被收監。還給了他十文錢,和他說若腿腳不方便來,便拿這十文錢去找個人送他來。”
話音落,他突然道:“壞了,我不該給他錢。”
陸璘沒見過陳有田,但從許珍娘口中對他也有幾分了解,說道:“他現在缺的不是錢,而是信心,他從有田到無田,到身殘,一定想過走官府這條路,可卻還是這樣,證明並沒有走通,他興許會懷疑我們用心叵測,要不然為什麽要給他錢讓他來告狀?”
李由歎聲道:“倒是我沒想到這點,當時隻擔心他拖著兩條斷腿想來也來不了。”
陸璘回道:“這也不怪你,沒有那十文錢,興許他還真來不了。”
陸璘想起之前斷過的幾樁案子,也有人意圖賄賂,但他從未收過,全是稟公執法,也得了些百姓的誇讚,說他是青天大老爺,不知這些名聲有沒有一點傳到陳有田耳中,給他一些信心。
正說著,楊釗過來道:“陸大人,徐仕派了家中的管家來,說咱們縣學的教舍年久失修,總漏雨,他願捐贈善款一百兩,用來修葺教舍。”
李由看向陸璘,陸璘回道:“徐仕有此善心我自然欣慰,等我將下午的案子審結了,便與徐府管家詳談。”
楊釗佯裝不知地問:“上午審了那麽些,還有案子沒審結麽?”
陸璘淡聲回:“排在第五的,陳家村村民陳有田狀告丁文孝一案,掛了號,還沒審。”
楊釗一副驚訝的樣子:“可那人不是沒來麽,既然沒來,難不成還等著他?”
“村裏離縣城遠,而且看訴狀上,這陳有田還被丁文孝打斷了腿,想來是行動不便,晚一些也是能體諒的。”陸璘說。
楊釗心裏知道,這位新知縣是鐵了心要從這丁管家開刀清查徐家了,他再勸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提早和黃盛等人合計一番,怎麽把自己擇出去。
等到下午,今日的所有案件都審結,眼看都快到放衙時間了,陳有田終於來了。
他年齡隻有三十四,是正當壯年的男人,此時卻瘦骨嶙峋,全身邋遢,垂著亂發,用手支著地癱在公堂上。
他沉聲道:“草民有冤,求大人作主。”
陸璘第一次看著陳有田,也是第一次麵對一個普通百姓的苦難。
這個人,不再是一個名字、一個講述出來的冤屈故事,而是切切實實的一個人。他們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那個“水”,是全國賦稅的來源,是一個國家正常運行的國本,但在京城、在朝堂上,卻從不會有他們的聲音。
他們存在於政事堂那些奏疏卷冊的數字中:某某縣,農戶兩萬一千八百二十二戶,壯丁五萬四千六百七十五;或是某某年,某某縣水災,三千餘人卒。
徐家的案子,就算上報,也隻是一個霸占民田、壓榨佃戶、以強權欺壓百姓而已,陳有田這個人都不會被上麵所知道。
靜靜聽陳有田陳述完案情,陸璘便問一旁的丁文孝:“陳有田所指的這些,丁文孝你認嗎?”
丁文孝立刻道:“當然不認,大人,草民冤枉!那佃戶的租子是一早說好了的,他要不認他別租地啊,認了不就得交租麽?再說地也不是我的,我替主人家收租混口飯吃而已;那許珍娘自己想免租,跑來勾引我,我隻是一時沒把控住而已,畢竟那娘們兒**……聽說現在還去楊柳店當婊子賣去了……”
“你閉嘴,分明是你們逼的!”陳有田在一旁怒吼,幾乎要爬過去打他,丁文孝朝陸璘道:“大人你看這癱子,這得算一個咆哮公堂吧?”
陸璘看向一旁李由,李由站上前道:“丁文孝,知縣大人讓你陳述案情,不是讓你詆毀他人,你再這樣謾罵汙辱原告,可是要挨板子的。”
丁文孝立刻道:“好好好,我忘了,那我說那許珍娘是做□□去了行吧?所以啊,這女人天生就是個****下賤的,這她跑來勾搭我,我又早些年就死了婆娘,當時實在是忍不住是不是?結果這陳有田知道了,竟拿著鋤頭來我家要殺我……”
馨濟堂內已沒了病人,施菀收了東西似要出去。
枇杷問:“師父今天怎麽走這麽早?”
施菀回:“我去看看縣衙是不是還在審案。”
“就是剛才劉老二說的那個癱子告狀的案子?我也去看看,一聽就有冤情,不知這次這知縣大人能不能查清案情,幫他討回公道。”枇杷最愛看熱鬧,出門比施菀還積極。
施菀是既想知道案情怎樣了,又擔心事情進展不順利,想著等消息還不如去看個明白,所以與枇杷一同往縣衙而去。
到縣衙時,外麵早已圍了好幾圈人。
公堂上,李由朝著丁文孝道:“朝廷有法令,田主與佃戶,收租比例不得超過六成,而你當年對陳有田收的租子已到了八成——”
丁文孝要說話,李由接著道:“我知道你要收的按額度是七成,但對他們家當年的收成來說就是八成,而且你還揚言陳有田對你不敬,遲早你要廢了他、讓他記得,然後你再去逼迫許珍娘,證據就是有人看見你在田梗上攔住許珍娘去路不讓她走。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之所以一定要收八成租,就是衝著許珍娘去的,你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許珍娘這樣一個柔弱又心疼丈夫的女子,一定會受你的脅迫。犧牲自己,全家尚有口糧,不犧牲自己,則是家人餓死。丁文孝,你威逼、脅迫許珍娘委身於你,也是強奸!
“試問,一個惡霸對一個女人說,你若不從我,我就殺了你丈夫和孩子,從了我,我就放他們活路,女人走投無路而從了,難道叫存心勾引?”
丁文孝大喊道:“我沒逼她,是她主動勾引我,她去楊柳店做妓女就能證明!”
“她去楊柳店,那是黃正鴻的案子,與你無關。”李由說,然後繼續道:“按我朝律法,丈夫撞見妻子被人強奸,是可以當場將人打死而不受刑罰的,陳有田得知你欺侮自己妻子後,氣盛之下拿鋤頭去你家,也屬人之常情,然而直到此時你也絲毫不知悔改,竟讓四個兒子一擁而上圍毆苦主,若不是下死手,也不能將人雙腿都打斷,所以你這是蓄意重傷,以上種種,就算判不了死罪,也足夠杖一百,流放三千裏了。”
這時陸璘抬眼,看到了堂下人群中站著的施菀。
丁文孝一翻慷慨陳詞,讓堂下圍觀的人紛紛喊著要將丁文孝正法,丁文孝卻仍然囂張大喊道:“我不是強奸,分明是許珍娘勾引,她去楊柳店賣也是人逼的嗎?如果是這樣,那嫖過她的男人不都要判成強奸了?就她那樣的下賤貨,我才不會去……”
陸璘知道施菀之前就擔心許珍娘會不願意告狀,如今丁文孝在此汙辱許珍娘名譽,對她更是刺傷,便立刻打斷丁文孝道:“罪證已明,將丁文孝與其四子收監候刑,退堂!”
衙役立刻來押丁文孝入監牢,丁文孝略壓低了聲音朝陸璘道:“知縣大人,你等著,我們東家一定會來找你的!”
陸璘不為所動地朝他道:“一百杖刑你恐怕受不了,若你知道他人犯下的罪行願意供出,或許還能抵些罪,免幾板子。”
丁文孝愣愣看著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搬出東家來他竟不怕。
而且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要他供誰?難不成還真會打他一百杖?就他這年紀,八十杖都受不了吧……
案犯被帶下去,外麵看熱鬧的人便紛紛散去,陸璘看著施菀也在人群中離去。
這時陳有田問他:“丁文孝真能判杖一百和流放嗎?”
陸璘看著他的目光,沉默半晌,肯定道:“能。”
這一刻他決定,無論後麵徐家有怎樣的後招,他都不會放丁文孝。
他要讓安陸的百姓明白,這縣衙真的是明鏡高懸、沉冤昭雪的地方。
陳有田似乎從他的眼神裏得到了信心,目光微微激動起來,趴在地上朝他磕了兩個頭,隨後送他來的人走上前,艱難地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陸璘朝邊上衙役吩咐道:“幫忙扶他出去。”
衙役立刻上前幫忙,此時外麵人影一晃,陸璘抬眼,就見一個戴著帷帽的婦人快步往旁邊而去。
那婦人戴著黑紗垂至腰間的帷帽,根本看不清麵容,但陸璘卻覺得她有些熟悉,而且安陸這樣的縣城不比京城,其實很少有貴婦人戴垂紗帷帽,畢竟不方便,就算戴了,也是乘車轎出行,不會是走路。
下一刻陸璘便想起來,這是許珍娘。
她知道了陳有田今天來告狀,不願上公堂,卻又偷偷來了,而現在,她沒進來看她丈夫,又會去哪裏?
“大人,丁文孝不願在供狀上畫押,我看是等著徐家來救他。”李由過來和他說道。
陸璘從許珍娘身上回過神來,不屑道:“無妨,等不到,他也就死心了。”說完吩咐:“你親自去監牢中盯著,交待衙役將他們好好看押,任何人不得探監。”
“是。”李由道。
陸璘回到縣廨內,問裏麵官員:“丁文孝還沒有認罪,稍後我進獄中審問他,誰願做陪審?”
按律法,審問犯人不能隻有一個官員,還須有陪審,這陪審,自然最好是縣丞,但除了縣丞,其他主薄、縣尉,或是各房典史,隻要在編官吏都行。
楊釗此時回道:“陸大人,我今日下午便覺得頭眼昏花,半邊身子發麻,怕是有中風之兆,我得趕緊去找個大夫瞧瞧,就先回去了。”
說著沒等他回答,就收了東西慌不迭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對了,那徐府的管家剛剛大概是等不了,已經走了。”
縣尉黃盛也立刻說:“剛剛有衙役來報,說之前那個楊灣盜竊殺人案的嫌犯似乎回村裏來祭祖了,此人潛逃外地五年,我趕緊帶人去看看。”說著也慌不迭離去。
陸璘看向其他人,之前被他單獨談過話的典史低著頭不吭聲,陸璘正欲說話,腦中卻突然想起來什麽。
他知道許珍娘去做什麽,她去追施菀了!
她不願陳有田來告狀,不願在公堂上提起自己去了楊柳店的事,但今日,這些她不願意發生的都發生了,她會怪施菀!
陸璘知道鄉下的百姓純樸起來尤其純樸,但憤怒起來也不會客氣,至少他在安陸就斷過無數起因為幾棵菜、一把鐮刀而爭執、打架,乃至全家人械鬥的案子。
許珍娘若對施菀動手,施菀完全不是她對手。
他不再叫人去做陪審,轉身就往縣衙外走去,上了馬車,立刻往雨衫巷趕。
到雨衫巷,他從馬車上下來,才走近院門,就聽見裏麵許珍娘的聲音。
“你之前是怎麽保證的,說不會和別人講,說會幫我,這就是你的幫?”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丁文孝糟蹋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楊柳店做□□、做婊子,我男人也知道了!”
“我以為你是好人,結果你是要逼我去死是不是?”
……
陸璘立刻進院門,果然就見許珍娘摘了帷帽,正指著施菀大罵。
施菀站在院中,插不上話,也不知該怎麽辦。
他上前道:“她不是逼你,她是在幫你,難不成你能瞞著你丈夫一輩子?”
施菀此時也解釋道:“我知道是我不對,說話沒算數,隻是知縣大人要查徐家,不能無憑無據,要有苦主去告,所以我們才……”
“金水鎮羅平鎮那麽多苦主,怎麽就隻挑中我們家,就因為你認識我嗎?我就不該相信你!”許珍娘說著,突然衝過來猛地將施菀往後推去。
眼看施菀要被推得摔倒在地,陸璘立刻過來一把扶住她,人也被重力擊得倒退了兩步,隨後他將施菀護在身後道:“這事是本官和你丈夫說的,也是本官讓他去告官的,你要發怒,隻管衝著本官來!”
外麵的劉老二聽到裏麵聲音也衝了進來,看著許珍娘道:“什麽人,敢動縣太爺,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抓去打板子?”
許珍娘看看雙目圓瞪的劉老二,又看看陸璘身上的官服,剛才對著施菀的氣焰立刻就熄了大半,再也沒動手,低下頭嚶嚶哭起來。
陸璘朝劉老二道:“你先出去。”
劉老二隻是個趕車的,剛剛卻仗著陸璘的勢呈了威風,覺得很有些意思,此時被陸璘趕出去有些不舍,隻好看看許珍娘,出了院子。
陸璘這時上前道:“此事我的確沒經過你允許,但隻有這樣,才有機會讓徐家伏法。”
“他伏法了,那我呢?我男人會休了我,會連同我和女兒一起趕出去的……”許珍娘哭道。
陸璘反問:“他為什麽要休你?作為男人,是他沒保護好你,沒讓你過安穩的日子,要不是他個性衝動易怒,也不會弄得癱瘓,讓你無以為繼,要去賺賣身錢。”
許珍娘看著麵前的知縣發愣,她在楊柳店受了太多白眼,知道自己下賤、自己不堪,再也配不上丈夫了,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說是她丈夫的不對,才讓她走上這條路。
似乎……她也是委屈的。
而這個人,還是個當官的,是堂堂縣太爺。
她不禁又哭了起來。
陸璘繼續道:“他日若查清此案,我可以特批你們這些在楊柳店討生活的女人遷居去別的鎮,另分田地給你們,也能將你們賤賣給徐家的田地拿回來給你們,但前提是真的讓徐家罪證確鑿。
“我知道你的顧忌,可不去告、不去碰這件事就好嗎?你要繼續在楊柳店做到什麽時候?到你女兒長大了,和你忍受同樣的屈辱?”
許珍娘這時抬眼問:“真有可能將我們的田拿回來嗎?”
陸璘認真道:“我會用我的官職、我的身份,去努力做這件事,徐家尚且不知,但丁文孝已經關在監牢中了,無論如何,我會將他的罪名定下來。”
許珍娘沉默許久,最後道:“如果他不認,我可以……去指認他,和他對質,就是他逼我的,他那時說我不同意他還要向我們家收九成租,我沒有主動去勾引他。”
陸璘回道:“好,此案的確需要你的證詞,稍後兩天我會送牌票去你家中讓你來寫供狀,你先與你丈夫一同回家去吧,這段時間別去楊柳店了。”
許珍娘點點頭,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待她離開,陸璘轉頭看向施菀,道歉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她會來找你,你沒事吧?”
施菀搖搖頭。
再看他,卻發現他左側胳膊上的衣服被劃破了一條口子。
“大人,你衣服……”說話間,又看到了他裏衣上的血跡,這才驚覺他胳膊受了傷。
“你受傷了?”施菀說著立刻去看剛才他扶自己的地方,那裏有一棵銀杏樹,上麵為晾衣服而係了圈鐵絲,鐵絲的接頭上麵隱隱有血跡,陸璘就是被這鐵絲劃傷的。
陸璘看了看自己胳膊:“隻是小傷,之前都沒有感覺。”
施菀又過來,揭開他被劃傷的衣料看了看他胳膊上的傷,說道:“傷不大,但這鐵絲上有鏽,怕會造成破傷風,大人隨我進屋,我給大人上藥。”
陸璘便隨她進屋。
“大人在這兒坐一會兒。”施菀一邊說著,一邊去開醫箱配藥,陸璘坐在了屋中的凳子上,看看她,又看看這屋裏的樣子。
這是他第一次進這院子。
院中簡潔也幹淨,從院門口處鋪了一條青磚路到屋門口,兩邊都沒有再鋪,院子的左邊隻種了一棵銀杏樹,此時正長著新嫩的葉子;右邊種了一簇金銀花,枝繁葉茂,已經能見到花苞,在這簇金銀花前方,還有一畦矮矮的,長著綠葉的植物。
施菀拿了藥過來,陸璘問她:“你院中種的那是什麽?”
施菀轉頭看了眼,說道:“是薄荷。”
“薄荷?”
施菀繼續道:“當初院子裏空著,不知種什麽好,我平日很少做飯,種菜也吃不了,種嬌貴的花草又沒時間照料,所以就隨手種了株金銀花和薄荷,都不用管,可以入藥,也可以當茶泡來喝。”
她說完,看著陸璘傷口,猶豫一會兒,說道:“要不然,大人將外麵的官服脫下來?”
隨後似乎怕他誤會,又很快解釋道:“我怕不好上藥,也怕把藥弄到官服上不好洗,這破傷風不是小事,若嚴重起來是有可能……”
陸璘已然解了腰帶,將官服脫了下來,又很快將裏衣的袖子捋起來,露出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