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蕭瑜和周越

是人就會有欲望。人和動物不同,動物吃飽了就會滿足,人還有許多東西要去實現、克服。

實現理想、克服私欲、滿足野心、壓製貪婪——人真的很累,但這種累卻又無法扼製,源源不絕。

蕭瑜一覺睡到翌日上午,在不屬於自己的**醒來,看著寬敞且裝修精致的房間,再一次感受到內心的欲望和對未來的渴求。

她喜歡物質,看到奢侈品會動心,這是消費陷阱的洗腦,也是都市職場人無法擺脫掉的認知灌輸——如果這就是虛榮,那麽她是的。

如果一定要定義虛榮,她希望是充滿想象力的欲壑難填,而不是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開玩笑說v我50就被冠上的標簽。

這兩個字的份量,要很重很重才行。

承認虛榮並不可恥,承認喜歡多金英俊身材好有能力的男人更不可恥。

如果裝束精致,手上拿著一個六位數的包,走進奢侈品店,瞬間就能得到表麵地“尊重”。人渴求被尊重,就像蓬勃的虛榮心一樣。

蕭瑜洗漱過後,從櫃子裏拿出一條無袖碎花連衣裙,又在外麵加了一件短款薄衫。

因經期將至,臉有點腫,她特意做了一塊麵膜又喝了小半杯咖啡消腫,這才出門。

手機上傳來周越的信息,他問她起了沒。

蕭瑜回道:“剛收拾好,準備出門。”

話音落下,門敲響了。

蕭瑜開門,笑著迎上周越,除了在他臉上捕捉到一絲笑意,那雙眼睛裏在映出她的笑臉和長裙時還閃現了一點讚美和欣賞。

這一刻,蕭瑜感覺到十分充實的虛榮。

周越向她伸手,她將手交給他,一同往外走。

他邊走邊說,其他人都上遊艇了,在等他們。

蕭瑜隻拿了一個編織小包,包裏有手機、潤唇膏和防曬霜。

她問:“我可以不下水麽?我有點不方便。”

周越看向她,瞬間懂了:“好,那你就在甲板上休息。不要喝涼的,那些水果也比較冰,讓他們給你準備熱食熱茶。”

蕭瑜點頭,又問:“你昨晚幾點睡的?”

她回房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當時周越還沒有睡意。

周越:“三點多。因為要等一個視頻會議,開完才睡。”

難怪他一閑下來就閉目養神。

蕭瑜又問:“這是你的日常嗎?”

周越:“差不多,有時候天亮才有機會躺一會兒,但如果工作排得滿,還不如不睡。隻睡兩三個小時,醒來腦子都是漿糊。”

蕭瑜:“你昨天說等這個項目之後,想從現在的節奏慢下來,是不是因為太累了?”

周越:“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從經營來看,一鼓作氣固然能在短時間內到達一個高度,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最科學的經營方式是厚積薄發,遇到合適的機會再衝刺,再慢下來繼續鋪墊、緩衝,有節奏地釋放能量。”

兩人邊說邊走出別墅,一路踩著木板路到碼頭。

豔陽高照,周越的墨鏡上反射出藍天白雲,和她的笑臉。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卻感覺到他說話時總是轉頭看她。

裙擺隨著微風和行走的步幅向後浮動,他始終握著她的手,他的拇指和食指時不時劃過她的手指皮膚,描繪著指緣輪廓。

他們聊天的節奏始終不緊不慢,話題一個接一個。

風大時,將他身上的淺色休閑襯衫吹得鼓鼓的,他隻係了幾顆扣子,露出脖頸和鎖骨,襯衫被風吹到服帖,下擺翻起,露出一小節腰部皮膚。

距離太近,蕭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件衣服,以及衣服下若隱若現的身材,視覺上實在養眼,她不由得想起踏足他的更衣室的那次,心情就和這個天氣一樣豔麗明亮。

上了船,周越帶她認識了周、蕭兩家幾位年輕人。

蕭臻是二房千金,三房的千金名叫蕭淳,另外還有一個蕭家的公子哥,叫蕭緒。

周家這邊除了周越,隻有他那同父異母的妹妹趙茉。

周越並不是一開始被周家看好的子孫,這個叫趙茉的妹妹是父親情人的孩子,蕭瑜沒有問怎麽妹妹不姓周,想來是隨了母性。

蕭瑜沒有換泳裝,就在甲板的躺椅上曬太陽。

周越被蕭臻和蕭淳拉去玩水上項目,一會兒是水上摩托,一會兒又說要去潛水。

蕭瑜沒有盯著周越離開的方向,注意力反倒被趙茉和蕭緒吸引走。

一開始趙茉和蕭緒還表現得比較生疏,說話保持距離,但蕭緒的眼睛一直往趙茉身上飄,沒多久兩人就先後消失了。

等到兩人再出現,趙茉臉上酡紅,頭發濕了一點,像是剛洗過臉,蕭緒則換了一身衣服。

蕭瑜挑了下眉,不動聲色,看著趙茉在旁邊的躺椅上坐下,若無其事地與自己攀談起來。

趙茉的話題比較簡單,無非就是好奇她和周越怎麽開始交往的,周越是怎麽追她的等等,但蕭瑜看得出來,趙茉問得並不認真,對她的答案也不在意。

蕭瑜隨口應付著,直到周越回來。

周越將蕭瑜拉起來往樓上的房間走。

他頭發濕了,需要衝澡吹幹。

遊艇的房間比較狹小,周越在淋浴間裏簡單收拾了一番,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頭發還搭了一條毛巾。

蕭瑜就坐在距離床鋪不遠的小椅子上,一手刷著手機,另一手撐著頭。

周越問:“讓你一個人待在甲板,會不會無聊?”

蕭瑜搖頭:“不會,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做。”

她在甲板上待了一個小時,有四十分鍾都在回複郵件和信息。

蕭瑜放下手機,問:“你還要去玩嗎?”

周越擦拭著濕發,說:“不去了,睡眠不足,再潛水怕是要猝死。”

蕭臻和蕭淳還在海上玩,意猶未盡,周越自覺已經完成了此行任務,該陪的陪了,麵子也給了。

蕭瑜想了想,問:“那這次培養感情,你家裏想要一個什麽結果呢?”

周越扯下毛巾,撥了撥頭發:“如果能看對眼他們當然樂見其成,要是沒有進展,經過這次應該也不會再安排了,但……”

他語氣一頓,又道:“我是想,如果小茉和蕭緒能來電,那也算有個交代。可惜他倆都沒這個意思,之前見過幾麵,回來都說感覺一般。”

感覺一般?

蕭瑜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強行忍住告密的衝動。

周越注意到蕭瑜的異常,問:“怎麽?”

蕭瑜:“哦,沒什麽,接下來咱們做什麽?”

周越看了眼時間說:“咱們先回,我下午還有會。”

蕭瑜沒有異議,和周越一起下了遊艇,離開時隻見到趙茉在躺椅上刷手機,她隻懶洋洋地朝他們擺了擺手。

至於蕭臻和蕭淳,蕭瑜還是後來才知道,周越特意找了陪玩的男教練、向導,令兩人樂不思蜀。

下午,蕭瑜和周越待在他的房間裏,兩人一人架了一個筆記本電腦,打字聲絡繹不絕。

蕭瑜今天額外有工作效率,完成得比預計時間還要早。

蕭固那邊接到郵件,不會兒便來消息:“不是去度假了?那邊怎麽樣?”

蕭瑜如實匯報:“蕭臻和蕭淳比較投入,周總‘交完作業’就一直在工作。”

蕭固沒有再發問,晚些時候覃非來了消息,說陸荊那邊已經同意條件,下周開始就要準備離職和入職手續,即將加入周、蕭的項目“錦瑞”。

蕭瑜盯著這條消息許久,最後隻回了一個字:“好。”

……

第一天假期在工作中度過,晚飯後蕭瑜又幫周越處理了兩份文件,對他的脾氣又摸清一些。

她發現周越這個人平時看著和顏悅色、斯斯文文,但在合同處理上卻有強勢的一麵,而且極其果斷、鋒利。

他的利齒隻藏在暗處,不輕易亮出。

外麵天色漸漸黑了,別墅裏過於安靜,也不知道其他人回來沒有。

差不多臨近九點,房間裏突然陷入黑暗——停電了。

蕭瑜盯著仍亮著的筆記本電腦定了定神,這才看向周越。

周越也抬起頭,說:“別墅有後備電源,等等吧。”

蕭瑜應了一聲。

但這之後將近十分鍾都沒有來電。

周越起身去打了個電話,問清情況,這才得知後備電源出了故障,但每個別墅都配有單獨的後備發電機,就在地下室。

周越:“我下去看看,你呢?”

蕭瑜:“我和你一起吧,幫你照個亮。”

兩人用手機照明一路來到一樓,先找到應急燈,又用應急燈照亮,穿過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地下室和樓上麵積相等,有獨立的廚衛,有寬敞的餐廳和休息室,還有兩扇落地的推拉門通往地下的小院子和天井。

周越剛踩下最後一節樓梯,就聽到隱約傳來的呻|吟聲和喘息聲。

周越率先站住了,上麵的蕭瑜晚了一步,腳下刹停,一手下意識落在他肩膀上。

周越用應急燈往中間區域照了照,地下室中間有一大塊凹陷區域,四周有沙發和桌子,中間是一大塊地毯。

而此時地毯上,有一對男女正在難分難舍,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台階上有燈光照過來。

周越定定站了幾秒,隨即轉身拉住蕭瑜的手往上走。

蕭瑜也沒出聲,隻順著他的步子折回到一樓。

因為停電,別墅裏隻有殘存的冷氣。

周越又撥了一通電話,對方承諾兩個小時之內就能供電。

直到回到樓上,蕭瑜看了眼筆記本的支撐電量,打算關機回房。

再看周越,進屋後就靠坐在桌邊,他沒有按掉筆記本,就立在光影中一言不發。

半晌,周越問:“白天在遊艇上,你有沒有看到什麽?”

蕭瑜並不意外他這麽快就有了聯想和推斷,說:“我隻看到他們一起消失,又一起出現,其餘什麽都沒有。”

周越:“怎麽不告訴我?”

蕭瑜措辭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說,而且我確實沒看到重點,總不能憑空臆測吧。”

周越沒接話。

蕭瑜問:“你打算怎麽做?”

周越:“通知家裏,聽他們的安排。”

蕭瑜:“他們這樣隱秘,一定是不希望被知道、被安排。”

周越似乎笑了下:“這可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蕭瑜:“你要不要先問問趙茉的看法?為什麽不想讓人知道呢?”

周越停頓了兩秒,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隨即說:“趙茉有男朋友,普通人家,家裏不同意。蕭緒也有個喜歡的女生在海外念書,就快回來了。”

哦。

有點意外,但又不那麽意外。

一陣沉默,蕭瑜不知道要接什麽話,還是應該轉移話題。

她說:“如果沒事,我先回房了。”

周越很快問:“沒有電,你回去做什麽?”

是啊,難道要抹黑洗澡嗎?這個時間她也睡不著。

蕭瑜正猶豫,周越又道:“要不就留在這裏說會兒話,等電來了再說。”

話落,他就從水吧下麵找出兩瓶常溫的純淨水:“隻能先喝這個了。”

蕭瑜接過白水,坐進沙發裏,直到周越在她旁邊落座,旁邊的沙發隨著他落座而凹陷下去。

屋裏太黑,隻有周越的筆記本發出一束光,照著角落。

蕭瑜喝了口水,不想放任沉默:“聊什麽?”

周越隔了幾秒才說:“其實我也不攢小茉和那個男人交往。”

蕭瑜:“為什麽呢?因為他家裏窮?”

周越:“窮隻是一方麵,經濟上的窮還有機會跨越,但觀念上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這倒是,階級固化,知識壟斷,上層階級控製著中下層的認知和接觸麵,大多數人受到的教育都是為了服從、執行和配合。

不說別的,就說情感,普通人將出軌劈腿視為道德問題,但到了某一個階層,這就變成了經濟利益問題。一方不能說服另一方改變觀念認知,這就等於推翻“信仰”一般,當然也無法互相理解、共同、融合。

價值觀不合會帶來巨大的精神痛苦,有些壁壘是無法打破的,所以才會有“門當戶對”的說法,給自己圈層的人玩更省心省力。雖然巨大的差異感會產生某種追求的衝動和好奇心,但那隻是一時的。

周越:“我真是不懂她在想什麽。”

蕭瑜問:“是不懂她為什麽選那個男朋友,還是不懂她隱瞞和蕭緒的關係?”

周越:“都有。”

接著他又問:“你能明白嗎?”

蕭瑜說:“我不了解她。我隻能說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矛盾,情感上傾向一個人,身體又被另一個人吸引。可能情感上的傾向也未必是愛,隻是一時的沉迷、迷戀、吸引,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如果這時候有人強烈反對,生出叛逆心理,就要更義無反顧地紮進去。”

周越好一會兒沒說話。

氣氛安靜得不像話。

蕭瑜默默喝著水,也不知道他是在想趙茉的心理動線,還是在思考眼下的局麵。

直到周越問了這麽一句:“你也會這樣嗎?”

蕭瑜愣了愣:“什麽?”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說:“哦,也許吧。”

筆記本的光線在這時消失了,屋裏徹底陷入黑暗。

周越的聲音被黑暗無限放大,存在感十足,好像變成了有形的東西,在她右邊響起,隔空“觸碰”著她的耳朵。

“那我呢,我屬於哪一種?”

蕭瑜沒接話,正打算裝作聽不懂,或是搪塞過去。

周越便進一步強調:“情感、身體,還是兩者都不是?”

蕭瑜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周越:“怎麽會不知道?”

雖然屋裏很黑,隻能勉強看到家具的輪廓,她卻明確地感覺到他一直注視著她。

蕭瑜一動不動,隻盯著前麵的黑暗:“前者,我沒有深入了解,也沒有以談戀愛的方式相處過,我說不好。後者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