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春慧醒來的時候,先去看躺在左手邊的閨女。
看到閨女熟睡中的嫩嘟嘟小臉蛋,沒忍住親了一口。
親完閨女,金春慧小心翼翼翻身,看到丈夫睡覺的側臉,隻五秒鍾,翻身回去,繼續看自己的乖囡囡。
自家寶貝閨女,越看越可愛,她又忍不住親了一口。
誰家的小娃娃這麽可愛呀?
是她家的呀,那沒事了。
她剛親完閨女第二口,就有人從背後貼近她。
嚴劭:“怎麽隻親年糕不親我?區別對待?”
他說著,對準她的臉頰親了好幾口,親得嘖嘖響。
金春慧讓他到邊上去。
嚴劭還真順著話講了:“你也跟我到邊上去?”
“……嗯,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她不給丈夫好臉色,不代表她不吐苦水了。
她得使勁朝丈夫吐苦水。
嚴劭不生氣媳婦冷淡的態度,即使大半年沒見麵,他想她想得緊,希望她對他熱情些。
雖說任務在身,身不由己,但確實是他的錯,不怪她生氣。
他把被褥拖到邊上,側躺下來,朝她招招手,金春慧過去躺下,說起出發一路上的事情。
下火車的時候有人接,去火車站也是他托人把她和女兒送到火車站的。
送他們母女的是個四十歲的女人,姓岑,金春慧稱她岑姐。
從鎮上出發去火車站就需要大半天時間,她不好意思讓岑姐幫自己扛行李,麻煩岑姐帶年年,她自己扛著行李。
行李很重,差點沒把她累死。
金春慧:“行李的事情,你沒資格說我,你老媽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我人不在家,把我屋裏的好東西偷走怎麽辦?”
丈夫在信裏說過不用帶太多行李,帶上錢、貴重物品和幾件換洗衣服就行。
他說得輕巧。
她和公婆關係不是很好,尤其是婆婆,婆婆處處刁難她,把她當仇人了。
公婆並不是嚴劭的親爸媽,嚴劭親爸媽沒死,都活著,親爸姓許。
在嚴劭很小的時候,許家兒子太多,沒有女兒,嚴家呢,女兒太多,沒有兒子。
嚴劭是被換到嚴家的。
在他被換到嚴家前,嚴家已經有五個女兒,許家更誇張,六個兒子。
嚴家爸媽主動找許家爸媽,商量著用大女兒加十塊錢交換他們家小兒子。
大女兒當時已經十八歲,農活家務活都不在話下,許家可以把他們家大女兒嫁出去,得一筆彩禮錢,也可以嫁給自己兒子,省一筆彩禮錢。
換小孩的時候,嚴家大姐知道發生什麽,她心早就冷了,沒抗拒爸媽用自己換兒子的事。
嚴劭不知道啊,嚴劭那時候才三歲,小孩子能懂什麽事情?
當時嚴家名聲不好聽,隻因為生的全是女兒,親戚裏沒有哪家願意過個兒子給他,怕兒子斷了香火。
金春慧知道這種事情是存在的,可真實聽到了還是覺得荒唐。
嚴家寧願用大女兒換來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也不打算扶持個女兒,招上門女婿。
可能覺得上門女婿多是白眼狼,心思不正,不如養個小男娃實在。
不提扶持女兒,招上門女婿這茬,他們有了嚴劭,依舊在生孩子。
嚴劭四歲的時候,嚴家媽媽生了第六個孩子,還是女兒。
這個女兒出生後,夫妻倆對嚴劭更好。
已經第六個女兒了,夫妻倆仍是不死心,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七胎生了兒子。
有了親兒子,才開始對嚴劭這個養子冷淡下來。
弟弟出生後,嚴劭必須和姐姐妹妹一樣讓著弟弟。
有口吃的,必須先讓弟弟吃飽,他們吃剩下的,不夠吃就挨餓。
弟弟可以盡情玩,他們必須幹活。
嚴劭後來知道自己不是嚴家親生兒子,所有事情都知道了,犯傻去找親爸媽,什麽話也沒說,看著親爸媽的表情,明白自己終究是多餘的存在,心也和十八歲時候的嚴家大姐一樣涼了。
他有兩對父母,還不如沒有。
嚴劭對家鄉沒任何留戀,正好征兵宣傳隊來了,當時部隊對新兵年齡限製不嚴格,他毅然決然報名,十五歲就去當兵,至今在部隊待了十幾年。
金春慧跟他不同鎮,初識時,她對他的身世不了解,因為他是軍人,就不太想嫁給他了。
她敬佩軍人,也感恩軍人們拚死保衛家國。
可是她不想嫁給軍人,軍嫂實在太辛苦了。
最後和嚴劭結婚了,結婚原因總結就是四個字:貪財好色。
初遇嚴劭是在集市上,第一次見到嚴劭,她對嚴劭印象深刻,綠軍裝加上挺拔身姿,實在過於惹眼。
她沒有春心萌動,欣賞過威武健壯的兵哥哥,回頭就忘了。
第二次遇見還是在集市,已經相隔五天了,她依舊沒找兵哥哥搭話的意思,可是兵哥哥主動找她搭話了。
見第二麵就向她表明心意,要和她結婚?
荒謬!
他俊毅的臉,挺拔的身姿以及身上的綠軍裝,哪哪都寫著“正義”兩個字,她沒法說他輕浮,也沒有被迷得暈頭轉向,直接拒絕他,給了他“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
嚴劭看出她對他沒意思,探親假差不多要結束了,被拒絕第一次,他沒有挽留她的意思,先回部隊。
一走就是一年時間,金春慧都快忘記這個人了,沒想到他一年後回來,在集市上蹲她。
那架勢仿佛這輩子隻認定她。
金春慧態度一直很強硬,直到他說起工資的事。
他說除了每個月給爸媽的十塊錢,剩下工資都給她,隨便她花用。
色字還沒法使她動搖,財字就拿捏住命門了,她沒有揮霍他工資的意思,她隻是拒絕不了金錢的誘ll惑,誰會嫌口袋裏錢多?
她問他工資多少,他老實說了。
知道工資,她主動打聽他家裏事,家裏兄弟姐妹幾個,爸媽性格如何。
當軍嫂要有剛進門就當寡婦的覺悟。
丈夫不在身邊,她得有好相處的公婆才行。
嚴劭跟她說實話了,連自己是養子的話都說了。
金春慧當時就沒同情嚴劭,隻覺得嚴家大姐可憐。
他家裏的情況頓時讓她歇了心思,為了身外之物受養父養母鳥氣?
她才不要!
他們對女兒差,對兒媳婦肯定更差,他常年不在身邊,她嫁過去就是當牛做馬的。
嚴劭認準她了,見她分明已經心動,聽到他的家世又變得不情願,心裏難免產生自卑情緒,自卑過後,明確表示他結婚會另外起個屋子,不和爸媽住一起。
等他們有孩子,孩子長大點,三四歲的時候,她就和孩子隨軍,來部隊生活。
那時候軍人待遇不錯,家裏有個軍人,全家光榮。
金春慧有理智,但不多。
明知和嚴劭結婚,身心都將遭受折磨,隨軍不代表丈夫能天天陪伴自己,她當寡婦的可能性還是比尋常人家的女人大好幾倍,一番掙紮後,還是決定和嚴劭結婚。
她爸媽不讚成她嫁到嚴家,那種人家隻會折磨她,但是看到嚴劭本人,聽到嚴劭的保證,不再強烈反對女兒嫁給他。
結婚後,嚴劭在家的時候,金春慧過得比較舒心,嚴劭不在家,她不光要辛苦幹活帶小孩,還得受婆婆的氣。
她沒有一天不覺得公婆可恨,尤其是婆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天天這麽刁難女兒和兒媳,不會虧心嗎?
她生了年年之後,村裏人笑話嚴家,說嚴劭倒黴。
嚴家大姐最後嫁給許家大哥了,第一胎生的是兒子,許家男丁興旺,下麵幾個弟弟後來也都結婚了,有兒有女,每個都有兒子,但不是每個都有女兒。
金春慧生了個女兒,除了公婆,沒人怪罪她生女兒。
別人都同情嚴劭,說嚴劭就不該姓嚴,老嚴家是得罪老天爺了,嚴劭趕緊改姓回許,這樣二胎就能掙個兒子嘍。
二胎是不可能二胎了,因為計劃生育來了。
嚴劭催她去部隊的信裏,另外寫了他已經響應號召結紮的事。
他身為軍官,隻能有一個孩子,他們夫妻不是她上環就是他結紮,政l策下來,部隊裏軍官家庭必須帶頭,他決定自己結紮,免得她吃完生孩子的苦,還得吃上環的苦。
金春慧親爸媽也重男輕女,但不會和嚴家爸媽一樣表現得那麽明顯,嚴家爸媽已經不是輕女,他們是恨女,厭女。
對於年年這個孫女,他們也是厭惡的。
他們厭惡孫女,她何嚐不厭惡他們?
她看到嚴家爸媽和小叔子的德行,再想到自家幾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親兄弟,心就完全偏向女兒了。
嚴劭主動結紮,對她來說是件尋常的事。
計劃生育開始,有些老大老二都是女兒的人家,偷生三胎,三胎依舊是女兒,把女兒送人或者扔掉的事情比比皆是。
這些人除非躲藏在別人家,永遠不被發現,否則難逃被紮的命運,計生辦的人隔三差五來檢查抓人,金春慧知道他們夫妻其中一人早晚得紮。
嚴劭是軍官,隻能有一個孩子,他主動紮了,她還更喜歡他呢。
他那方麵不行了的話,她不會怎麽樣,反正平時都在守活寡,守一年活寡和守一輩子活寡沒差,該體驗的已經體驗過了,沒遺憾。
她生年年有個預產期,丈夫那年的探親假就選在預產期月份了,年年沒有故意“遲到”,在爸爸回去部隊前來到這個世界了。
金春慧生完孩子八天,嚴劭不得不回部隊。
公婆知道孩子性別後就沒在兒媳坐月子期間來看過孫女,無論她丈夫在或者不在,表麵功夫都不做。
金春慧自己爸媽還會偶爾過來端湯送水,公婆卻從來沒看過孫女。
本來就厭惡公婆,年年的出生讓她對公婆的厭惡加劇。
她現在防公婆和防賊一樣,來部隊找丈夫,把家裏所有值錢物件都拿走,被子碗筷這些拿不過來的,全鎖進箱櫃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