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解決完所有的事情之後, 何春花謝過劉師長要送她們回村的好意,硬是執拗的非要自己帶著餘禾做長途汽車回去。
劉師長拗不過她, 隻好答應。也是實在是因為部隊裏事情多,耽擱不了。
所以從劉師長送她,變成了何春花跟餘禾目送劉師長的吉普車漸漸遠行。
臨走前,何春花提著一個小麻袋到劉師長麵前,她的臉上表情不多,可卻是難得的和緩。
“車前草, 我看你臉腫的厲害,上火了煮點車前草喝最好。”
劉師長打開麻袋一看,裏頭全是曬幹的車前草, 還有金銀花,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但就是這樣,也叫這個上過戰場,心胸堅硬如鐵的壯漢好半晌說不出話,有一口氣堵在喉嚨口。這麽多年了, 是劉師長第一次收到何春花的東西, 想從前餘大壯在的時候,何春花經常關心他們,不僅是涼茶,有時還會多縫兩雙鞋墊。
多年的怨恨, 到底是釋懷了。
劉師長接過涼茶, 聲音沒了平時的洪亮, “謝謝。”
再之後,就是真的分別了, 劉念青也跟餘禾告別,兩個人還說著回去之後都不能忘了學習, 一個十四,一個十七,其實也差不多年紀,至少站在一起的時候,劉念青還比餘禾高一點呢。
何春花看著車子漸行漸遠,搖頭歎了口氣,轉身回去,不再管。
兩個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不過是住了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回去的時候竟然提著大包小包。
東西都裝進網繩裏頭,打了結,何春花提大件的,餘禾提小件的,她身上還垮了一個包。
說是有東西,但也不太重,而且她們住的招待所離車站近,其實不費什麽功夫,就是下了車站,要走到平時坐班板車回去的地兒有點遠。
餘禾拿著的一袋東西,差不多一個半的腦袋大,不算很重,但是她皮膚嬌嫩,穿粗一點的衣服都能被磨出痕跡,平時隻敢穿棉布的舊衣,更別說是拿這麽重的東西,手心直接就紅腫了起來。
但餘禾覺得自己還能忍,沒敢叫何春花發現,要是何春花瞧見了,恐怕就要把東西全都拿過去,什麽也不肯讓她幫忙了。
餘禾咬咬牙,忽略手上的疼痛。
她總覺得這個金手指雖然在聽消息這件事上還不錯,長得漂亮也很好,但是過於柔弱非常影響生活體驗。
正當餘禾在心裏感歎的時候,手上突然一輕,手裏的東西被人接過去,餘禾下意識就要喊,卻在抬頭的時候安靜下來。
是楊懷成,他淺笑著,眼裏映襯的全是她。
“我來吧。”
說完,他又莞爾一笑,風姿綽約,有如朗月清風,高大的身影完全將餘禾覆蓋,若有若無的情愫環繞在兩人之間。
不僅是餘禾的,楊懷成還把何春花手裏的行李也一並提過去。
在何春花手裏稍顯費力,餘禾手裏特別耗力的兩袋行李,落在楊懷成手裏,一手一個,不費吹灰之力,他甚至連眉頭都沒動,可見是真的輕鬆。
餘禾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新聞,說是種地也可以鍛煉出肌肉,而且很多農活都是體力活,本身是很累的。因此,不少莊稼漢都有肌肉。
不知道楊懷成手臂上是不是也有?
想到這裏,她不免覺得好笑,按照楊懷成爺爺的嚴厲,他最多隻是看著清瘦文人,其實□□練得很恨。在一群部隊大院子弟裏麵,想要做老大,不僅是腦子夠用就行了,打架也得打得夠狠。
穿書這麽長時間,她還沒見過楊懷成同人動手的樣子。
略微遺憾。
餘禾在腦海裏腦補了很久,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楊懷成腦袋後麵長眼睛了,不管餘禾是沉思的時候走得慢點,還是心情好的時候走得快點,他都保持著剛好比她前麵一步的距離。
有時候還是何春花看不下去,催促餘禾走快一點。
楊懷成則會適時開口,替餘禾說話,“可能是走累了,等到了前麵就能休息。”
他說話慢條斯理,眼裏總噙著淡淡笑意,和他說話人都會不自覺溫柔三分,何春花當然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隻是回過頭的時候,何春花會剜餘禾一眼,顯然是替這位樣樣都好的未來女婿抱不平。
餘禾一般是轉開眼睛,安安靜靜不說話。
何春花拿閨女沒辦法,也不好意思讓人家一邊提行李,一邊受冷落,隻好自己上手,主動問道,“你今兒個怎麽來了,隊裏不上工?”
楊懷成在何春花說話的時候,微垂著頭,安靜聆聽,知道何春花全部說完,他才開口回答。
“我陪大隊的孫會計出來買大隊要用的東西。”
“哦哦。”何春花連連點頭。
何春花有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起別的,什麽在北平的時候讀的什麽學校啊,有沒有什麽喜歡吃的……
不少事情何春花都不了解,聽得似懂非懂,但問得很起勁。
偏偏楊懷成的態度溫和有據,條理清晰,就算何春花不懂,問了亂七八糟的問題,他的臉上也看不到半點嘲弄的神情,仿佛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比如,楊懷成說自己喜歡吃驢打滾,何春花是長這麽大最遠就是去丈夫曾經的駐地看望,壓根就沒停過這道小吃,還驚奇的問,“驢打滾怎麽吃?”
楊懷成細致的解釋了驢打滾為什麽叫驢打滾,又形容了口味、形狀,最後在何春花好奇的目光中,還說本來應該托家人寄來請她品嚐,但是最近天氣慢慢變熱,怕路途上壞了,所以請她見諒,向何春花道不是。
明明是何春花沒見識鬧了笑話,楊懷成卻能輕而易舉的化解尷尬,還把錯歸結到了自己身上。
最後哄得何春花笑的合不攏嘴,“這哪是你的錯喲,哈哈,多好的孩子。”
餘禾就在那看著楊懷成怎麽一步一步的俘獲丈母娘的認可,再這麽接觸下去,哪一天讓何春花在楊懷成跟她之間選一個,感覺何春花最後很可能會選楊懷成。
不得不說,在言談交集、蠱惑人心上,楊懷成很有一手。
可見想要成為首富,光是迎著時代浪潮下海經商還不夠,還得有高情商和溫水煮青蛙的耐心細致。
好不容易到了坐板車的地方,因為快到回大隊的時間了,附近匯集了好幾位大娘,有的坐旁邊閑聊,有的坐板車上,但亂七八糟的東西可多了。
誰進城也不單單是為了玩。
有走親戚看閨女的,也有給家裏添置點鹽啊、醬油的,總之啥都有。
楊懷成幫忙把東西提到板車上之後,就主動跟餘禾保持了一定距離,他們一直是這樣的,兩個未婚男女,就算處對象,也要注意分寸,更何況還沒有。
而且餘禾因為是寡婦的女兒,村裏人對她更加關注,比起同齡人,她稍微有一點不足,人家就會說,沒了爹的孩子就是這樣,可憐、沒人教、將來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走錯道了。
那一番番話,說的好像何春花是死了一樣。
村裏的長舌婦總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他人。
所以即便是為了餘禾的名聲,楊懷成也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麵太親近,要不然誰知道背後會被說的多難聽。
而那些大娘,在看到何春花跟餘禾之後,眼睛放光,有的還悄悄耳語,一瞧就知道在講小話。
也有那不長眼的,就非得要陰陽兩句,“喔唷,把自己婆婆都害進牢裏了,也好意思回來,不知道還以為她攀上什麽有錢人,一輩子不回來了。”
何春花也就是當著娘家人的時候戰鬥力弱點,平時就是能把人罵到狗血淋頭的,陰陽怪氣起來,也很是厲害。
隻聽何春花冷笑兩聲,也不陰不陽的回懟,“禾禾,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大隊有的人忒不要臉,愛占便宜,總偷別人家的糞,嘖嘖嘖。”
這指的就是剛剛陰陽何春花的大娘了。
這位大娘為了澆自家門口那塊地,當成寶貝伺候著,還常常半夜跑去別人家偷糞做農家肥。平時也愛占便宜,動不動就在飯店跑到人家家裏閑聊,就想著能請她吃一口飯。
但是吧,這年頭農民家裏哪來的餘糧,於是久了之後,大家都學乖了,看到她就把吃的藏起來,隻有臉皮薄的,才回主動說留下來吃點吧。
可招人討厭了!
被何春花一回懟,仿佛喚起大娘們的回憶,讓她們記起來,原來何春花不好招惹,沒必要當麵點人家,我們私底下悄著說。
所以回去的路上風平浪靜,沒人再不開眼的瞎說,甚至因為主要矛盾在何春花身上,忽略了楊懷成跟餘禾的事情。
板車到了大隊裏以後,還能再捎上一段,等到何春花跟餘禾該下車的時候,基本上沒人了。
楊懷成仍舊主動幫忙提東西,雖然就幾步路的事,就算何春花跟餘禾自己提也沒什麽,但楊懷成還是多走這一段。
進了門,看楊懷成這麽幫忙,何春花怎麽可能就隨隨便便把人打發走,肯定是要請人家留下來喝口水的。
她也聰明,知道楊懷成是為了誰,青天白日,又有她在,所以何春花很放心,熱情招待了楊懷成,又叫餘禾倒水給人家,自己則拿著東西進屋收拾。
分開了這麽久,再怎麽樣,也得叫兩個年輕人說說話不是?
可何春花壓根沒想到,自己出去了這麽久,家裏哪來的水,就算有水也不能喝了。
所以在餘禾翻了茶壺跟熱水瓶之後,默默把目光看向了楊懷成。
楊懷成聞弦歌而知雅意,拎起熱水壺去了廚房,燒開灶膛裏的火,往鍋裏倒水刷洗,弄幹淨了以後,才繼續用水瓢往鍋裏放熱水。
鄉下燒熱水就是這樣。
不過,一般裝進熱水壺裏的都是後鍋的水,因為後鍋隻燒水不油膩,前鍋專門用來炒菜做飯。
要不是楊懷成,餘禾恐怕真的要迷茫,她現在倒是能把火燒起來了,就是過程耗費的時間太長,動不動就是半個小時。
接下來隻需要等著水燒開,所以陰暗潮濕的廚房裏隻剩下柴火被燒時突然的一聲劈裏啪啦響。
楊懷成突然問道:“你想過將來要做什麽嗎?”
突如其來的一問,險些把餘禾問懵,她眨著眼睛思考,“嗯……我想上大學,帶我娘離開這裏,最好還能分配一個體麵輕鬆的工作。”
楊懷成看著餘禾,像是等待她的後文,餘禾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麽,隻好繼續道:“當然了,如果我運氣好,投資對了,能有一輩子都花不完的分紅就更好啦~”
“沒了?”楊懷成問。
餘禾搖頭,還應該有什麽嗎。
一直注視著餘禾的楊懷成笑了,眉眼俱笑,卻顯得很冷,灰心的冷,“我呢?你的未來,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