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眼前的男人確實好看, 在小縣城裏堪稱人中龍鳳,很是亮眼, 但是餘禾長期跟楊懷成待在一起,眼光不自覺變高,所以沒有任何失態。
反而是餘禾先開口,“給你。”
男人把紙放回原位,整理的整整齊齊,眸光恢複冷靜, 清高自持的知識分子姿態表露無遺,“謝謝。”
餘禾在赤嵩大隊見多了奇葩,所以對方的小小瑕疵並不能引起餘禾側目, 而且這樣刻意保持距離的人,相處起來更舒服。
餘禾微笑點頭,準備站起來離開。
但正是這一站,讓餘禾微跛的步伐顯露無疑。
餘禾扶住樓梯扶手,稍微緩了一會兒, 心裏卻想, 今天估計是出不去了。她安慰自己,這種時候低調一點好,不能太早露麵,剛好吊一吊餘家人的胃口, 也好叫王愛花這個老太婆吃點苦頭。
餘禾艱難移動身體, 準備調轉方向, 而撞了餘禾的青年看見餘禾的模樣,下意識就想伸手扶住餘禾, 但是手伸到半空停下。
他看了眼周圍,“你能走嗎, 我叫服務員過來幫忙。”
餘禾才不是非要逞強的性格,她動了動腳,發覺腳踝陣陣發疼,於是搖頭,縱然她沒有刻意表現,可那雙水靈靈的眼睛仿佛含著淚,自己在述說委屈,波光粼粼的。
她搖頭,因為腳上的疼,聲音中帶著點哽咽般的語氣,讓人不自覺憐惜,“走不了。”
男青年將一大遝紙張夾在手肘間,環顧四周找服務員的身影,嘴上道:“你等我一會兒。”
他看起來態度不溫不火,可是動作卻很利索,長手長腳,走路和風一樣。
餘禾想起剛剛滿地的紙稿,上麵畫的都是植物,也許他是研究植物的學生,應該不是,現在學生不多,那應該就是相關方麵的專家,或者工作者。
但隻要跟農業種植掛鉤,大多數都要下地,比一般的學科要辛苦,所以男青年手指節粗大,而且很粗糙,皮膚也不是病弱的白,態度雖然傲慢,可是行事卻比尋常知識分子雷厲風行。
在餘禾思考的時候,他已經帶著一個穿著灰色列寧裝,把頭發整齊盤起來,一絲不苟的四十多歲的女服務員過來。
女服務員攙扶住餘禾,“同誌,你房間號多少,我送你回去。”
“306。”餘禾一動,罥罥如柳的眉毛微蹙,顯然是扯到腳上的傷,疼到了。
男青年沒有直接離開,他跟在兩個人的身後,一直到女服務員把餘禾攙扶到房間門口。
男青年穿著灰藍色中山裝,他把插在胸前口袋的鋼筆拿下來,又從褲子上的口袋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硬牛皮紙外殼的本子。
他旋開筆蓋,打開本子在上麵寫字,然後撕下來遞給餘禾。
“我是喬清明,這是我單位的電話和住址,如果你後續有什麽問題,可以聯係我。
剛剛撞上我們各有一半的責任,之後的醫藥費用可以附上票據明細郵寄給我。
把你的聯係方式寫上。”
喬清明做起事情可以說有章法,也可以說是刻板,非常有做科研的知識分子感,處理問題的方式一板一眼。
一開始喬清明看餘禾的眼神,就算餘禾不自戀,也能感覺出他對她很有好感。
但是現在嘛,說是給了聯係方式,但是連醫藥費都要對半計較,餘禾很難不懷疑是不是自己變漂亮了,所以最近有點自戀……
如果真的對她有好感,怎麽說也不會這樣計較。
餘禾看了眼他遞過來的紙條,搖搖頭,“不用了,小傷。”
喬清明卻很堅定,不肯退讓,“不行,你受傷我也有責任,醫藥費必須付一半。”
看著固執己見的喬清明,餘禾心情複雜,說他大方吧,他隻肯出一半,說他小氣吧,不讓他出錢他又非要。
眼看事情僵持不下,屋裏的何春花可能聽見動靜了,打開門,一眼瞧見對峙的三個人,還有站姿奇怪,褲子上都是灰塵的餘禾。
不明所以的何春花驚詫喊道,“這是怎麽了!禾禾,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不想把事情鬧大的餘禾接過喬清明一直遞著的紙條,拿過他另一隻手上拿著的鋼筆,在敞開的本子上寫下村裏一處沒人住的地址。
然後她手指靈活的合上筆帽,把本子還給喬清明,“可以了嗎?”
喬清明點頭。
“有事可以聯係我。”
他說完就走了。
看了好半天也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的何春花握住餘禾的手腕,“閨女,這是咋回事啊?”
應付完喬清明後,餘禾又向女服務員道謝,把人送走,然後才單獨回答何春花,“沒什麽大事,就是我剛剛下樓的時候不小心和人撞上,不小心把腳崴了。”
聽到餘禾這麽說,何春花立刻變了臉色,“不長眼的東西,撞了我閨女,你剛剛就不應該讓那個人走了,也不知道賠禮道個歉,要讓我再遇見,我非得好好說他。”
這就是餘禾為什麽不敢讓何春花知道的原因,隻是崴傷了腳,她自己也有錯,走路不夠注意,但是何春花是覺得不會哭的自己女兒有問題的。
有一說一,何春花過於護短,甚至到了不講理的地步。
也就是她是餘禾親娘,否則的話,餘禾肯定不敢和她相處。
餘禾抱住何春花的手臂,開始撒嬌,“好啦好啦,其實我沒什麽事,隻要揉一揉腳踝就好了,就不和他計較了。
再說了,我快要站不住了,娘,如果再不幫我揉揉,說不定一會兒我的腳腕就得腫的老高,到時候走都走不動。”
正怨怪喬清明的何春花聽見餘禾這麽說,當即顧不得其他,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可不是嘛,要是不快點把淤血推開,明天腳該腫起來了。快,娘扶你進去坐著。”
何春花把餘禾扶到椅子上,自己則下樓找服務員,要了半瓶紅花油。
她蹲下來,幫餘禾把褲腳挽起來,然後把紅花油往手心上一倒,搓熱乎了才放在餘禾的腳踝上揉搓,她都沒怎麽用力,餘禾就疼的驚呼一聲。
“疼!娘,能不能輕點。”
何春花雖然寵孩子,但是在這種事上卻不會慣著,她一點也不心軟,“不行,得用力才能把淤血揉開,要不然有的你受。”
反抗無效的餘禾隻好被迫接受。
而在赤嵩大隊,有人比餘禾要煩惱的多。
隨著王愛花和餘大強被帶走,餘家人亂做一團,商量了好半天沒個結果,畢竟他們不像田主任,至少還有個做副局長的親戚,他們連能打電話的人都沒有。
餘三貴挽著褲腳,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吸著旱煙,沉悶著不說話,僥幸逃過一劫的張招娣則急的團團轉,就靜不下來,“也不知道大強怎麽樣了,那可是公安局,跌您說他們還能出來嗎,在裏頭會不會有人欺負他。爹,你說我們要不要送東西餓,可公安局在縣裏,我也不認認識路啊。
爹,您倒是說句話啊!”
餘三貴把煙木倉放下,長長吐出一口白霧,他黑黃泛著油光的蒼老臉龐藏在霧裏看不清晰,“在等等看。”
他沉默寡言了一輩子,家裏發生變故,最後也隻能沉默。
因為餘三貴隻能做一家之主,麵對外麵的事情根本沒辦法。
全家最輕鬆的應該就是餘秀蘭了,她經過上輩子的事情,深刻明白自己在這個家裏微不足道,全家人愛著的隻有她哥哥餘成龍。
餘秀蘭不屑的撇嘴,趁著他們焦頭爛額摸進王愛花的房間,拿出自己偷偷配的鑰匙,打開王愛花當成寶貝藏東西的櫥櫃。
裏麵不但有一籃雞蛋,放久了潮濕的水果硬糖,甚至有半包麥乳精,她對這個有印象,是王愛花之前從何春花那邊硬要過來的。
想到麥乳精的甜味,餘秀蘭就口齒生津,咽了咽口水。
但是比起麥乳精,顯然黃桃罐頭更合餘秀蘭的意。她把黃桃罐頭拿出來,再像模像樣的把櫃子鎖起來,摸進廚房準備享用這頓美味。
結果外麵突然傳來她娘的尖叫,外麵亂糟糟的,餘秀蘭湊頭去看,她家院子多了十幾個不速之客。
本來就小的院子,因為不速之客的到來,變得很狹小,仿佛氣都喘不過來。
而她娘被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壓坐在地上,左右開弓扇巴掌,每一下都又清脆又雪亮。為首的男人穿著工人裝,國字臉,看起來很有氣勢,像是個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