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餘禾聽到何春花這麽說, 立刻坐好,眼巴巴的看著她, 等著何春花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何春花的麵色難得平靜,已經是傍晚下工的時候,屋內的光線不是很明亮,陰影投射在何春花的臉上,讓她看起來少了歲月的滄桑,甚至有點兒溫柔。
其實她的五官本身就生的不差, 否則也不會生出餘禾這樣清麗的人。
餘禾坐在小板凳上,從側麵仰視何春花,才恍然發覺, 何春花在成為母親之前,也是一個長相曼妙的少女。
何春花歎了口氣,“其實我和小劉沒有什麽私情,從來都沒有。
我第一次見他,是部隊探親, 他是你爹的下屬, 來火車站接人,滿壯實的一個小夥子,一口一個嫂子,伶俐的很, 來探親的人, 就每一個不誇的他, 眼裏有活,會來事。
我聽你爹說, 他小小年紀沒了娘,後娘又不好, 十幾歲就跑出來跟了隊伍,所以你爹叫我多照顧照顧他,我每次去了,就幫忙一起縫縫衣服,當成自家弟弟關心。
再後來……
你爹去世了,是小劉來報的喪,一見我就跪著哭,好大一個小夥,哭成淚人,說是對不起我。
你爹不僅是為了救他死的,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本來可以都沒事的,是小劉!小劉立功心切,非要往上追,你爹不放心跟了上去,結果就中了埋伏,你爹救他死了,他卻好好活著,這是憑什麽?
憑什麽?
我真是恨呐,心裏跟啐了毒似的。
從那之後,他就著假期,時不時來家裏幫忙,挑水砍柴,送吃的送錢,我每次對他都沒有好臉色,不是把東西扔出去,就是對他破口大罵。
可誰能想到,就算這樣,村裏竟然也慢慢有了閑話,可怎麽可能呢,你爸剛走,還是因為他死的,我不是沒心沒肺的人。
誰知道後來閑話越傳越厲害,連你外公外婆都聽見了,跑來問我。你奶奶又一陣夾槍帶棒的,我怎麽可能會認,當著全村人的麵就說我不可能改嫁,我就是咬著牙也會把你帶大,如果非要逼我,我就一頭撞死!
小劉之前也找過我,他說他對不起你爹,背上擔著你爹的命,他是不會結婚了,免得多一個人來陪他擔責任,將來把你當唯一的親生的女兒照顧。
他說的真心,我也知道他是個好人,有責任心,真要是那樣的話,肯定會好好照顧你,你上學讀書的錢都不用愁。我私心裏是巴不得的,但轉念一想,我雖然恨他間接害死了你爹,可僅僅為了我們將來過得好,有保障,就讓人家不結婚,隻供著你一個,不等於害了人家嗎?
所以我發完誓的那天下午,就找來了小劉,指責他害得我們不安生,村裏還多了流言蜚語,叫他調遠一點,別再露麵,免得帶累我們的名聲,總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羞辱他。
我說的絕情,沒想到小劉並不生氣,他看著粗獷,其實心思細,估摸著是猜到了原因,跪在地上朝我磕了三下頭,然後就走了。
再後來的事,你自己也知道了。
這些年,他雖然沒露過麵,可常常寫信寄錢。就算我一開始心裏不舒坦,可這麽多年的照顧,就算是救命之恩,那也盡夠了。”
餘禾這才清楚裏麵的原因,她在這之前有很多猜想,比如兩個人是不是有什麽私情,或者別人不知道的感情故事,可沒想到會這麽簡單。
僅僅是單純的責任。
一時間,餘禾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何春花和劉光同,從始至終,坦坦****。
再見麵的不自在和尷尬,也是因為背負人命的歉疚,還有當年村子裏閑話。
餘禾語塞半晌,明亮秋眸抬起,終於道:“娘,您這些年不給劉叔叔回信,其實並不止因為怪他牽連了爹,還因為您當初說的太絕情,事後回想起來,您自己心裏也過不去那關。”
何春花眼睛一怔,眼角已經泛起細紋,聽到餘禾這麽說,半晌沒說話。
天邊的太陽漸漸落下,被大山擋住半邊光暈,稀薄的陽光落在何春花的半邊身子上,仿佛把她變做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矛盾而又糾結。
一邊知道劉光同沒錯,他也不是故意害死丈夫的,一邊卻又承受不了喪夫之痛,想要找一個人作為怨氣的宣泄口。
兩種情緒在何春花心裏撕扯。
在長久的怔楞和沉默中,餘禾覺得自己眼前的仿佛不僅僅是何春花,比起何春花自己,她身上更多的是枷鎖,數之不盡的枷鎖,將她自己死死鎖住。
死者難眠,生者難安。
成了解不開的難。
餘禾最終也沒有等到何春花的回應,她同樣知道,何春花心裏其實早有了答案,但卻會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因為何春花需要一個精神支柱,除了餘禾之外的精神支柱,恨是再好不過的,因為它可以抵住寒夜裏的思念。
餘禾去廚房給何春花倒了杯水,什麽話都沒說。
從那天之後,劉光同沒有再怎麽來過,但是也沒走,隻是時不時的托警衛員小張來送東西,有時候是餘禾喜歡的甜口點心,有時候是女孩子時興的小玩意。
也不知道劉光同一個在部隊裏待了一輩子的大老粗,是怎麽買這些小玩意的。
但暫時是相安無事的,何春花沒有再提起任何相關的事,表現平淡到餘禾都以為她已經完全釋懷了。
可餘禾知道沒有,如果真的不放在心上,是不會這樣子表現的,她至少可以大方的當麵帶著餘禾去謝一謝劉師長。
可她從來沒有。
連相關的話題也沒有主動提過,餘禾很難不知道她的想法。
但著也算是心結,就算是餘禾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由何春花自己去想通。
其實以餘禾的角度來看,何春花早應該放下了,她這樣不但劉師長一輩子愧疚,何春花自己也過得不開心。
隻不過,餘禾對何春花的脾氣多少有點了解,這話她要是真說了,能把何春花氣個仰倒。何春花本質上很傳統,是個疼愛孩子的母親沒錯,但同樣不能接受女兒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
沒有辦法的餘禾,隻好把鬱氣都放在楊懷成身上。
經過休養,楊懷成的身體康複了不少,理論上是不可以做重活,但是他都能下地了,就算不好扛鋤頭,那做點可以坐著幹的活總沒問題吧?
知青知青,到了鄉下不幹活都是空的,那不等於白白吃村裏的東西嗎?
加上上次的批判,盡管最後沒有給楊懷成定性,還有劉師長暫時攔著,可是在姚大隊長和赤嵩大隊大部分村民們看來,這就是一件值得詬病的事。
風往哪邊吹,草往哪邊倒,許多村民因為沒有接受過教育,平時看著還不錯,實際上最愛跟風倒,欺負起人來才叫可怕。
於是,楊懷成即便還在養傷,也幹起了活。
這不是清明了嗎,剛好農村到了種花生的時候,花生可不是隨便買點種子播種就可以的。通常是在去年收獲的時候,就會留下一批花生作為種子。
而在播種的時候,需要把花生殼剝了,再把花生伴藥,扔進田裏每個挖好的坑,再蓋上膠水覆膜。
這也就導致需要剝的花生特別多,不少婦女除了在田裏幫忙,還要現場剝花生。
楊懷成不能下床,那剝花生的活總可以幹吧,就這麽安排給了他。
至於餘禾,也不能幸免,被安排了一大袋的花生,等著她剝。
偏偏餘禾的手指嬌嫩,輕輕摩擦一下,就容易破皮出血,就別提剝花生這種活了,往往多用點力,就容易傷著手,還沒剝幾顆呢,餘禾白皙姣好的指尖就蹭破皮了。
一開始大家都是湊在一塊,坐在田埂邊,一起聊天一起剝花生的,餘禾實在受不住,就想停一停,把花生送去給楊懷成,讓他幫自己一起,所以起身就想走。
誰曉得她才剛放下花生殼,流露出想起來的動作,坐在她旁邊的一個大嬸就撇了撇嘴,眼神嫌棄,“哎呦哎呦,小姑娘就是不一樣,嫩生生的,一點苦都吃不了,哪像我們呀,年輕的時候什麽都要幹。
想想也是,長得俊,也別幹活了,眨巴一下眼睛,撅個屁股就有的是男人腆著臉要幫忙。
我們這些本分的女人哪裏比得了哦。”
餘禾起身的動作一緩,看向正尖酸刻薄說她的人,還是個老熟人,就是上回再半山上和何春花打架的倭瓜臉女人。
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
這次何春花沒在這,隻有餘禾自己麵對她,所以倭瓜臉女人說起話來更惡毒,甚至還一語雙關,反諷起何春花。
大家都以為餘禾這樣漂亮的小姑娘,麵嫩好欺負,被一通損了以後,說不定會哭著離開,但她們實在是態度股餘禾的戰鬥力了。
她隻是長了張柔弱漂亮迎風倒的小白花臉,除了需要利用這張臉的時候之外,餘禾本質上是很彪悍的。
比起隻會謾罵的村婦,餘禾在伶牙俐齒之外,還更有邏輯性。
餘禾微微一笑,坐的更端正,像是隻高傲的天鵝,“麻子嬸說的對,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嬌氣,沒辦法,出生的年頭好,遇上國家發展的時候,所以底下的人民安居樂業,不用像上一輩那麽辛苦。
都是祖國繁榮昌盛,我們這一輩才長得好,不像某些人,長得像倭瓜,嘖嘖嘖,那是真慘啊,嫉妒別人漂亮,夢裏都想要有人能對她獻殷勤,可惜……”
餘禾頗為可惜的搖頭,仿佛特別可憐對方,但是看向姚麻子媳婦,也就是倭瓜臉女人的目光卻充滿嘲諷,明亮而有神,“唉,遇到這種人,我一般都不計較的,畢竟人家做夢都想要的東西,可能別人輕而易舉就有了。
您說對不對啊,‘本分’的婦女麻子嬸?”
在說到本分兩個字的時候,餘禾的目光簡直像是挑釁,就差把又醜又愛作妖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姚麻子媳婦當即就不幹了,摔下手裏的花生,卷起袖子就要和餘禾打架。
餘禾根本不怕,這裏可不是荒山野林,旁邊都是人呢。
所以餘禾害怕的哭出聲來,姚麻子媳婦的手都還沒碰到餘禾呢,餘禾就痛的哎呦一聲,“來人呐,打人了,嗚嗚,救命啊,姚麻子媳婦發瘋了!”
也別管餘禾後麵是不是反諷回去了,光是看餘禾的臉,人心就偏了三分,她甚至都不用哭,隻需要蹙著眉,就讓人的心懸起來,覺得她收了什麽委屈。
這樣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還有又黑又醜又發瘋的姚麻子媳婦,那兩極反差。
所以周圍的嬸子們都攔著姚麻子媳婦。
還有嬸子抱住餘禾,安慰她,“沒事沒事,別害怕啊。”
旁邊就是農田,正在幹活的男人們發現這邊的動靜,有好幾個都過來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要是自家婆娘受欺負了,還能撐個腰。
其中,走的最快的就是姚麻子,他倒不是因為擔心媳婦,而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比起擔心媳婦受欺負,他更擔心自己那個敗家娘們是不是又惹事了。
所以忙不迭的過去,結果一過去就看到一群人在攔著他媳婦,餘禾可憐兮兮的倚在一個大嬸懷裏哭,梨花帶雨的,好不可憐。
姚麻子也不算失了理智,走過去,強忍自己的不耐心,“這是怎麽了?”
餘禾搶在姚麻子媳婦說話之前開口,哭著擦袖子,堪比梨花灑落的哭法,委屈又堅強,她識大體的說,“麻子叔,您別怪嬸子,都是我不好,麻子嬸罵我和我娘的時候,我應該乖乖聽著,我就是想說我們不是,誰知道麻子嬸突然像發了瘋一樣,要打我。
都是我不好,嗚嗚嗚。”
姚麻子因為小時候生病,好了以後一臉麻子,在村子裏就很不受歡迎,掏空家底娶了老婆,誰知道這個老婆是不是因為家裏窮,生的不好,後麵又嫁給他,所以特別委屈,脾性直接變得尖酸不講理,出個門就能和人吵架,弄得他家在村子裏越來越不受人歡迎。
為了這個,他們家不知道和村裏多少戶人家賠禮道歉了。
他娘都常常念,去了這麽個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現在再看到餘禾這麽可憐的小姑娘,哭成這樣,甚至還在為他媳婦說話,而他媳婦要不是三四個人攔著她,說不定直接就衝上去要殺了餘禾。
想到這裏,姚麻子最後一點耐心也告罄,氣的直接用手把媳婦從大夥手裏拽出來。
姚麻子媳婦還以為丈夫是來幫自己的,毫無理智的嘶吼那個,“快,麻子,給這小賤貨一點教訓,我要打死她。”
誰知姚麻子下一瞬就是一巴掌打過去,“你要打死誰呢?啊?
我看最該被打死的就是你,你也不看看家裏被你連累成什麽樣子了,上次你跟何春花打架,害的家裏整整三天的活白幹,拿不到一個工分。
現在你還想殺人,怎麽,你要將來全家人都替你背罪是不是?”
姚麻子臉上有許多麻子,看久了還好,但是當他怒到極致的時候,臉上肌肉抽搐,看起來就是十分可怕。
姚麻子想要做出更有震懾力的事情,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再打下去顯然不理智,所以他掰扯著自己最近剛學到的城裏詞,怒吼著喊,“離婚,老子要和你離婚!”
“啥?”姚麻子媳婦別一巴掌打蒙,又聽見姚麻子這麽說,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旁邊勸架的嬸子們也是一臉懵,有一個反應快點,閨女還嫁到了縣城,去縣城看閨女的時候,多少聽了一嘴,這時候小聲提醒,“就是要休了你的意思。”
這下姚麻子媳婦聽懂了,從半懵狀態反應過來,也顧不上餘禾了,整個人和瘋了一樣,撲到姚麻子身上,用手抓著姚麻子,“我呸,老娘嫁給你,給你生兒育女,辛辛苦苦大半輩子,你他媽要休了我,你做夢,我就是死也不會走的。
想擺脫我,下輩子吧,也不看看你那副德性,還敢說休了我,去你的!”
姚麻子媳婦嘩嘩就給他來了好幾爪子,每一下都又重又疼,直接把對方的臉給撓出又深又長的印子,其中一個,甚至從眉毛劃到脖子,直接見了血。
比起和餘禾的時候,跟姚麻子的打架太快,讓人反應不過來,連拉架都來不及。
“乖乖,麻子媳婦這是真厲害啊。”
趕過來的姚麻子他媽,一看見這場麵,人直接瘋了,上去就打媳婦,兩個人互不相讓,直接當中撕扯起來。
比起上次跟何春花打架,那要丟人的多,還更用力。
餘禾在旁邊看著,事情的起因是餘禾跟姚麻子媳婦,但是發展嘛……
是餘禾自己也沒有料到的。
沒有餘禾想象的那麽難對付,他們自己反而打起來了。
姚大隊長則是姍姍來遲,他最近心情不怎麽好,看到人就想罵,遇到這種擾亂全隊秩序的事情,而且其中鬧事的還包括上次剛剛罰過的姚麻子媳婦,大隊長更生氣了。
他把手裏的農具往地上一扔,中氣十足的發火,“你們一個個都要造反是不是?
尤其是你,姚麻子媳婦,赤嵩大隊你要是不想呆了,可以滾,敢這麽欺負丈夫,翻了天不成?”
姚麻子媳婦不敢和大隊長吵架,跟鵪鶉似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姚大隊長把他們罵了一通,決意殺雞儆猴,直接說,“公社裏最近搞大掃除,要有人清潔公廁,每個隊裏都要出人,既然你們家這麽閑不住,幹脆都去公社清理公廁,好好醒醒你們的腦子。”
姚麻子的娘當即繃不住了,“那我們的工分怎麽辦?”
姚大隊長冷哼一聲,“工分?還想要工分,我不扣你們的都算好了。”
“憑什麽啊,那我們年底分錢的時候,吃什麽喝什麽?”姚麻子的娘不服氣。
大隊長可不會因為對方年紀大就有所寬容,真要是那樣的話,整個大多多少上了年紀人,都滿祖一下,大隊還管不管了?
所以他冷笑一聲,深藍色的工人裝穿在他身上,顯現出別樣的威勢,尤其是假模假樣別在胸前的劣質鋼筆,氣勢更是足,“你們自己管教不好媳婦,難不成要我來管?”
被抓住軟肋,加上大隊長態度強硬,姚麻子的娘也不敢硬碰硬,隻好往泥土地裏一坐,哭嚎著,“還叫不叫人活了,娶了個喪門星,害了全家啊!”
餘禾自從穿書以來,最大開眼界的還不是餘秀蘭這些人,而是動不動就往地上一坐,撒潑打滾哭嚎的人,上至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下至三四歲的小孩,幾乎都具備這種能力。
如果讓餘禾說,她是打死都不會搞這麽一出的。
厲害的人,甚至別人拉都拉不起來,真是門學問。
餘禾搖搖頭,決定深藏功與名,她可不太想也被抓去罰掃廁所。
這個年代的公廁,基本都是一條坑通好幾個位置,每天定時衝水幾次,味道非常熏,更別提還是在公社上,很大可能用的是旱廁。
就是上頭是茅草頂,周圍和底下是木板,底下留個兩腳寬的縫上廁所,最底下用大木桶接著,基本上木桶裏頭都長著蛆,可怕的不行。
連農村裏都隻有旱廁,想找到一個水泥砌的都沒有。
還好何春花覺得非水流外人田,因為自己家裏沒有廁所,每次都是讓在家裏用馬桶,她再稀釋做成農家肥,悄悄澆在自己家後頭的菜地裏。
才得以讓餘禾不去上旱廁,否則餘禾真的可能哭暈。
她可以接受吃不好穿不暖,一日三餐連塊肉都見不到,但絕對接受不了在旱廁上廁所。
餘禾以前在現代的時候,還有聽說因為喝醉酒掉進旱廁的人,她那時候還沒有什麽感覺,現在的話……
隻能說可怕。
好不容易餘禾走到了知青點,因為是上工的點,基本上一個人都沒有,除了還要養傷的楊懷成。
她原本想直接進房間,但是想到裏麵畢竟是一群男生的住處,所以淺淺猶豫了一下,改走倒窗戶底下,輕輕敲了敲門,“叮咚叮咚,有您的信件到達,請注意查收。”
楊懷成打開窗戶,看見笑靨如花,雙手托著如白瓷一般精美的臉的餘禾,下意識揚了唇,笑得猶如春光般和煦,“你怎麽來了?”
餘禾當即板下臉,假作生氣,質問道:“怎麽?你不希望我來,好啊你,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和我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嫌棄我沒文化,覺得我配不上你,果然,男人每一個好東西。”
麵對餘禾的‘怒氣衝衝’的指責,楊懷成表現的很淡定,他始終含笑看著餘禾,仿佛餘禾不是在和他吵架,而是在和他撒嬌。
“你誤會了,我很希望你來。而且,你剛剛說錯了……”
楊懷成還沒有說完,就被餘禾打斷,“好啊你,竟然說我錯了,你就是看不上我,故意這麽說的!”
楊懷成心裏素質挺好,每次都等餘禾說完了才說話,“你說錯了,是我配不上你。
我現在身無長物,家裏落難,你能願意和我在一起,是我三生有幸。而且你也不是沒有文化,你隻是被迫中斷了學業,如果能給你機會重新上學,你一定比任何學的都要好。
你忘記之前給聯合日報投稿一次就過了的事情嗎?
聯合日報的稿子要求最高,可你隻是隨意寫了一篇就過了。”
楊懷成含笑望著餘禾,他的眼裏隻能看到餘禾一個人,仿佛餘禾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而且,就算排除這一切外因,在我眼裏,你都是最好的!”
他的音色溫潤清和,聽在人的耳朵裏,像是享受了一場聽覺盛宴,更別提他還這麽由衷的誇著人,簡直要把人給溺死。
繞是餘禾想要找茬,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她不自在的瞥開眼睛,目光遊離在周圍的花花草草上,“你就隻有說的好聽,要是你真的這麽喜歡我,覺得我這麽好的話,你就應該多幫我的忙,為我多做點事。
隻有實打實的表現出來,我才能知道你有沒有騙我。”
楊懷成輕笑出聲,對餘禾的表現沒有絲毫意外,縱容的說,“好啊,你想要我怎麽表現?”
餘禾拿出一大袋還沒剝的花生放在窗台,“來,先幫我把花生都剝好。”
楊懷成自己屋裏還有一大袋沒剝的呢,但是看著餘禾放下的花生,連猶豫都沒有,直接道:“好。”
他甚至體貼的多問了句,“還有嗎?”
餘禾雖然不太想幹活,但還是知道不能可著一個人壓榨的道理,所以她沉吟了一下下,做出一副很關心人的姿態,“有當然是有的,但你的病不是還沒有好嗎,我可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既然你還沒有好,就少幹點活吧。”
餘禾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的道:“你畢竟是我男朋友,多少還是要照顧你一點的。”
餘.從沒端茶遞水照顧人.禾。
即便知道餘禾的秉性,楊懷成卻沒有拆穿,臉上更沒有任何憤憤不平的神色,他笑了,滿眼都是笑意,“嗯,我有世上最好的女朋友,謝謝你。”
他語氣真誠到讓餘禾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反諷了,怎麽能有人可以這麽好脾氣。
要知道這話說出來,餘禾自己都心虛。
她拿他沒辦法,更有點不自然,所以待得很不自在,反正已經把活撂給他了,目的達到,餘禾很幹脆的想要拔腿走人。
在餘禾準備匆匆說兩句自己很急,然後走人的時候,楊懷成突然從窗戶底下拿出了什麽。
在餘禾注意力發散的時候,直接戴到了餘禾的頭上。
他打量著餘禾的樣子,目光熱枕而充滿愛意,“剛好合適。”
“什麽?”餘禾摸上了頭,有點兒類似藤曼的手感。
她把東西拿下來一看,是編織好的花環,粉白的小花點綴在上麵,還有淡黃的、淺藍的……
猶如蝴蝶翩舞其上,非常好看。
餘禾雖然沒有照鏡子,但也知道這樣的花環戴在頭上,配上她現在的長相會是怎麽樣輕靈俏麗。
但是餘禾並不高興,從她擁有精靈族卡牌的能力之後,對植物就有天然的好感,她甚至能一眼看出來,這些花基本都是被硬生生從枝頭被摘下來的,尤其是粉色的那朵,已經很有靈氣了。
如果隻是普通的花草,餘禾並不至於生氣,但如果是長在地氣比較濃厚地方的花草,很多都會產生靈氣,在餘禾的眼裏,能輕易看出來差別,就是更有生命力,如果活著的花,越好甚至能比較清楚的和它們溝通。
盡管餘禾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但現在,她平等的討厭每一個摘了有靈氣的花的人。
所以餘禾並沒有被哄開心,她直接把花環扔到楊懷成身上,尋不出一絲瑕疵的漂亮臉蛋緊繃著,“你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摘花,花難道沒有生命嗎?就為了一己私欲,想要一飽眼福?
我一點也不喜歡,還給你!”
被砸了的楊懷成真是呆住了,以前明明也沒有見餘禾生氣過。
她以前收了花明明非常開心,就算嘴上倔強幾句,但楊懷成能看出餘禾的心情是高興的,但是這一次,真的不一樣。
餘禾每次是裝生氣,還是真生氣,楊懷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楊懷成同樣知道,餘禾不是那種會隨便真的生氣的人,她生氣一定有她的原因。
這種情況下,明明是一片好心,而且沒有錯處,還是被莫名其妙罵了一頓,換成任何人都有可能生氣,但是楊懷成沒有。
他的神色關切,想要握住餘禾的手肘,問一問原因,但餘禾沒給他這個機會,甩開他的手直接走人。
餘禾走出了老遠,才鬆了口氣,她剛剛的發火,並不全是因為花環,更是因為楊懷成實在有點太好了,餘禾怕自己繼續待在那裏會招架不住,她長舒一口氣,慢慢往家裏走。
而剛剛作出一場鬧劇的姚麻子媳婦,這時候也沒什麽心情幹活,隻是做做樣子的跑到了農田的角落,看似幹活,實際上在偷懶。
隔著一個小山丘,是另一處農田,仿佛正討論著什麽。
一個年紀大,語氣聽起來刻薄的老太婆仿佛抓著另一個人在密謀,“你到底有沒有門路,我那個兒媳婦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才四十出頭,還能生,長得也過得去,不可能找不到願意娶她的光棍吧,就算是瘸腿,再不濟醜點兒,都沒事。”
另一個的聲音聽起來年輕點,但估計也有四五十了,說話很利索,“哎呦喂,這麽著急,我一下子哪能找的到。”
姚麻子媳婦雖然隻聽到了一點兒,但也沒忍住在心裏啐了一聲,哪有那麽當人婆婆的,真是不要臉,但八卦心理讓她忍不住再聽下去,對麵的聲音耳熟,總讓她覺得自己應該認識。
回頭要是知道是誰,也好出去和人傳傳消息。
正偷聽著呢,就聽到那邊老太婆不依不撓的繼續說,“我可不管,要是再遲點那何春花跟人跑了,你可就要不到錢了啊!”
說話利索的中年婦女,語氣雖然為難,但還是一咬牙答應了,“成,我這幾天多跑跑,問問看。”
一聽到何春花三個字,姚麻子媳婦的眼睛就涼了,她血氣上頭,不管不顧的直接扒開頭頂的樹枝,“我說也別找了,剛好我親戚年紀大了沒娶媳婦,想著要再娶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