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王府後院裏, 戚緩緩一家在送二丫,京都比起其它地方,什麽事情都要更講究一些,譬如待嫁女。
京都分南北淑院, 此淑院非男子習之的書院, 被送進去的女孩子們皆是有意說婆家的年輕姑娘。
淑院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入的, 南淑院有錢可入,北淑院更嚴,光有錢家中無勢的不行。
哪家的姑娘入了淑院,就意味著可以接受媒人提親了。且淑院是身份階級的象征,方便各家匹配。
以戚家來說,就算是南淑院按理也是進不去的, 因為他們不是京都人,在此地沒有長久的產業及土地。不過有了時王這一節, 自然是什麽淑院都能進的。
今日就是送戚思思去北淑院的日子。以戚緩緩的意思,進不進淑院都可, 不過爹娘過幾日就要走了, 二丫不想一個人在這偌大的後院裏住著。
戚緩緩當日聽她如此說, 又提出她想不想回崔吉的問題,在崔吉也是可以找婆家的,隻是不可能像在京都這裏,可借著時王的勢找大富大貴之家的。
二丫堅定的搖頭:“不, 我就要在京都找。”
戚緩緩憂心道:“二丫,姐姐在京都什麽都不是,不僅毫無根基, 還怕有一天會連累你,你並不一定非要在京都的。”
戚夫人有話要說, 二丫一把攔住母親,道:“姐姐,我知道的,我要在京都找,姐姐若有此擔心,找能護住我的就好。”
戚緩緩微楞,抱住了二丫:“你不必如此,姐姐並沒有什麽計劃。”
二丫與姐姐一般高,她在姐姐懷中把頭一低,甕聲甕氣地道:“但是你並沒有放棄。”
唉,戚緩緩在心中暗歎一聲,感受到二丫把她摟得更緊的同時,她用手撫著二丫的後背,她小時候磕破點兒皮哭鼻子,二丫就是這樣哄她的,論起小時候,二丫多是哄她這個當姐姐的。
戚夫人看著兩個女兒,這兩孩子都與以前不一樣了。原先她家嬌嬌之所以叫嬌嬌,是因為打小嬌氣愛哭,而二丫則正好相反,很少見她流淚。
可現在,她的嬌嬌展現出的隱忍擔當與責任,戚夫人全都感受到了,而一貫沒心沒肺的二丫,此時倒哭得稀裏嘩啦。
今日正式送二丫離開,倒是不像那日,姐妹倆都有克製。
眼看著二丫被淑院派來的管正嬤嬤接走,戚夫人與戚緩緩道:“她那日攔著我不讓我說,那孩子不是貪慕京都的繁華。她是怕極成為你的累贅,想著找個在你心裏無論出了什麽事都能護住她的婆家,這樣你才敢於放手去搏。”
戚緩緩知道的,一家人相親相愛了這麽多年,她怎會不明白,但她並沒有向母親解釋,而是讓她說完。
“娘親,我知道的。”
所以我才決不能讓你們出事,讓你們因我而受苦,你們為我所慮之心亦如我之心。
送走二丫後,戚緩緩一心陪著爹娘,她與家人心裏都明白,若日後不再相見,於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所以都格外珍惜這段最後的相處時光。
戚夫人發現,戚緩緩心裏有事,她總是呆得好好的會時不時地望向窗外。
戚夫人問了出來:“怎麽了,在等人嗎,等時王嗎?”
怎麽可能,她怎麽會等倪庚,不過母親說對了一半,她在看也是在測試,倪庚會不會忍不住跑來或是讓人來叫了她回去。
戚緩緩沒有與母親明說,隻是敷衍了過去。麵對孩子的成長,戚夫人沒有心慰隻有心酸,因為這種成長與小三子的不一樣,她的嬌嬌是被逼成這樣的,是快速且被迫成長起來的。
孩子不願意說就算了,戚夫人在心裏勸著自己,反正跑到成凍,去跟攏羌首領做生意的事她都做了出來,她的嬌嬌還有什麽不能信任的,隻是擔心是母親的天性罷了。
直到戚老爺戚夫人離開王府時,倪庚也沒有出現,也沒有派人來找戚緩緩。
戚緩緩送別了父母,就往照月軒走去。戚緩緩不自知,以前她走路昂首挺胸,如今卻愛低頭沉思。
因為她確實在想事。
她在試探倪庚,試探他的底線,試探她的暗示是否有度。今日看來,她的尺度把握的剛剛好,她刻意滿足他的那些心裏需求,夠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即,與父母不受打擾的相處。
這樣一路想著走回到照月軒,戚緩緩抬頭看著這進主院,直起身來走了進去。
跨進東院,戚緩緩看到金魏守在外麵,著實一楞,這個時辰倪庚怎麽會在這裏。
“戚姑娘。”金魏與戚緩緩行禮,“殿下在裏麵。”
戚緩緩點頭進入,倪庚坐在書案前,手裏拿著什麽東西,看到她來,道:“回來了,過來你也看看。”
倪庚心情不錯,他今日本不會回來這樣早,是特意趕出時間在這裏等她的。整整七日未見,倪庚靠著戚緩緩那日一邊縷線一邊與他嘮家常的溫馨相處,撐到了現在。
他真的差點就差人把戚緩緩叫回來了,但他實在是太珍惜那日戚緩緩不吵不鬧不冷臉的表現了,最終他忍了過來。
戚緩緩聽他話地走過去,見他手裏拿著一副畫,她對此不感興趣,不發一言。倪庚又道:“昨日新得的,我很愛。”
戚緩緩先是朝畫仔細看了一眼,然後看向倪庚:“畫與人不同,喜歡了就可永遠擁有,而人是活的,想法與心意不可控。”
倪庚沒看她,目光一直在畫上:“死物也不一定能長久擁有,失了所有權,再愛的寶物也保不住。所以,重要的是擁有寶物的能力、權力。”
他什麽都懂,懂她在說什麽,可他又什麽都不懂,不懂她要的是什麽。
倪庚說著把畫放下,從一旁拿起一張紙,遞到戚緩緩麵前:“這封就是皇上賜婚那日,我帶去的納妾書。”
戚緩緩低頭就能看清,上麵寫著她的名字,她猛地抬頭看回倪庚。倪庚收回手,兩三下就把納妾書撕毀了。
“你不用再跑,我也不再與你賭氣,知你不願為妾,此事一筆勾銷。”倪庚把撒毀掉的納妾書扔掉後道。
“我要的不止這些。”
倪庚眼尾一挑:“你要什麽?”
“我想要王爺放手,想你念在最初相遇的美好放過我,我可以不離開京都,永不嫁人。”
倪庚堅決道:“不可以,我做不到。你不能在我把你放進心裏後就不管我了,你不如想點別的,隻此不可。”
戚緩緩知道不行,但若想要個上,一開始就不能要中,你得往更上要。
她道:“我要能出入王府的自由,我還要做生意,本金我自己有,你不要幹預。”
倪庚問:“那你能保證再不跑了?”
戚緩緩:“我說不跑你信嗎,我們之間早就互相沒有了信任,再者,有那些婢女在,我能跑到哪裏去。”
倪庚默了一下道:“好,我答應了。還有嗎,你一次都說出來。”
戚緩緩馬上道:“我不要懷孩子。”
倪庚:“你的意思是不同床?你覺得可能嗎。”
戚緩緩:“於你來說當然不可能,但要有規劃,有時有會兒。”
“何為有時有會兒?”
“一個月才可有一次。”
倪庚冷笑一聲:“你可真敢想。”
戚緩緩一步不讓:“我說了我不要懷孩子,時間不拉開風險太大。”
他們二人皆沒有提到避子湯,戚緩緩沒提是因為身體是她自己的,就算她早就絕了與任何人生孩子的念頭,她也不想喝那東西傷害自己的身體。而倪庚沒提理由亦然,再溫和的避子湯也多少對女子的身體有損害。
倪庚:“若我不同意呢?”
戚緩緩:“那我隻能自求多福,若天不憐我,讓我懷有身孕,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殿下,就算你讓再多的人看著我,我也有辦法弄掉他,你防不住的。”
倪庚拍案而起,眼神淩厲地刺向戚緩緩,他胸口劇烈起伏著,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她做得到。
而他真就被她威脅到了,一想到他們的孩子會被親娘殘忍對待,一想到她的極端行為會為她帶來健康上的風險,倪庚不得不妥協。
他慢慢平靜下來,重新坐下,語氣陰沉道:“好。”
戚緩緩的硬氣從來不表現在行為舉止上,在倪庚帶著罡風的眼神瞪向她時,她移開了視線,避其鋒芒,並不與他對視。
聽到一個“好”字,戚緩緩馬上抓住,她回過頭來:“你同意每個月隻一次?”
倪庚不理解,她畢竟是女子,竟然不知羞地正大光明地與他就此討價還價,好像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可以被丈量,可以像兩國建交一樣寫成白紙黑字,冰冷,刻板、不摻雜感情。
她眼晴亮亮,一臉期盼地看著他,倪庚幾乎是咬牙應下:“是。”
她說:“暫時沒有別的了,我隻想到這些。”
倪庚:“你想得夠深夠遠的了,就差草擬文書讓我簽了。”
戚緩緩點頭,確實像,如果真能一條條寫下來,要倪庚簽字,戚緩緩巴不得如此。
這一場談話下來,外麵的天都要黑了,誰能想到,二人把私事談得像公事一樣,如在朝堂寸步不讓;也像做生意,一個討價,一個還價,最終成交。
戚緩緩盡最大可能為自己爭取了她想要的,這場悄然進行的談判一結束,戚緩緩問倪庚:“殿下要在此用膳嗎?”
用什麽膳,倪庚都要氣飽了,但他嘴上道:“讓人傳膳吧。”
下人傳膳時,倪庚一直黑著臉,待二人坐下,戚緩緩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眼見著他臉色好了起來。不過吃完飯也沒再好就是,因為戚緩緩隻給他夾了那一次。
吃完飯倪庚沒走,他還去了後麵沐浴,戚緩緩就明白他什麽意思了。
待帳子落下,倪庚動情地對她道:“我想你了,”
話一出口,倪庚心中湧出柔情蜜意,他忽然有很多話想說,可忽聽戚緩緩道:“今日是初五。”
初時倪庚沒聽明白她為什麽說這個,不過瞬時就明白了,這是在提醒他,若想再行此事,要下月初五了。
他一腔柔情,一心想說出的蜜意全部她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