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金魏不敢應聲, 離開炭盆,垂頭站去一旁。
可倪庚並不隻是隨口感悟,他看向金魏。金魏這才道:“屬下可以肯定,告示所貼之城鎮絕無遺漏, 各處都有警覺, 並沒有符合戚姑娘特征之人歸都。”
這些倪庚都知道, 隻不過此刻聽金魏說出來,他神情更加懨懨,整個人倚向軟榻。
另一邊王府後院,見到小三子回來了,戚家人趕忙把他圍了起來。都在問他到哪裏去了,有沒有被嚇到, 有沒有受傷。
小三子本就語訥,被爹娘二姐姐這樣東一嘴西一嘴問詢著, 他張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最後還是戚夫人拉著小三子到一旁, 先讓他喝了杯熱水, 然後讓他坐在裘毛裏, 一邊讓他取著暖,一邊慢慢地問。
終於弄清他去了哪裏,戚家人對這個結果都很驚訝。戚夫人又問:“你見著你長姐了嗎?”
小三子搖頭:“沒。”
“這幾日都在鑄劍坊嗎?”戚老爺湊前問道。
小三子點頭:“嗯。”
二丫發現小三子手中一直抓著不放的泥偶,變成了鐵製的小劍, 小三子注意到二姐姐的眼神,他舉著小劍道:“我做的。”
二丫誇他:“好看,好棒。”
除卻小三子沉浸在他新的玩物中外, 其他三人皆一臉茫然,他們更加看不懂時王了, 不知他到底要幹什麽。
晚些時候,戚夫人問小三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飯,小三子忽然從暖榻上跳下來,對家人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回劍坊,今日的功課還沒有做,我還有一本書沒看呢。”
難得他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來,戚老爺、夫人,以及二丫都覺得小三子出去這一趟,不僅沒見受罪,好像還成長了不少。
戚夫人果然留不住小三子,進來帶小三子走的侍衛道:“殿下也不是一定要您家小公子去學鑄法,若您不想,小公子是可以留下的。”
此言一出,還沒等戚夫人說什麽,小三子緊張道:“我要去,我要學。”
此情此景,戚夫人還能說什麽,隻得趕忙給小三子收拾出個小包裹讓他帶著,然後就看著這孩子頭都不回地走了。
戚老爺站在戚夫人身後輕輕道:“是好事。”
戚夫人:“但願吧。”
小三子在鑄劍坊長進很快,個子長得也很快,除了還是惜字如金外,與以前訥訥的樣子有了很大的不同。
隻要劍坊一休憩,他就會回到王府裏來,每次都是先拜見時王,時王會考他上次留給他的功課,他能答上來不少,有答不上來的,時王會一一與他講解。
時王還會誇他,說每次留給他的功課內容並不少,他能保證劍坊學業的同時還能兼顧他所留的問疑,可見是用了心的。
小三子在學堂的時候,別說表揚了,不被先生罵都是好的,何時被人這樣誇過,這種成就感是他從不曾得到過的,甚至在戚家都沒有。
論美貌與經商頭腦,他根本無法與長姐比,論機靈活潑,寫得一手好字,他無法與二姐姐比。
小三子嘴上不說,心裏是明白的,爹娘與姐姐們早就做好養他一輩子的打算,他對此心裏並不好受。可如今,他終於一掃心中鬱氣,他也是有用的人了,不用爹娘姐姐來養。
王府後院再無隆冬蕭索之狀,院中的一棵桃樹冒出花骨朵來,給這個院子添了色彩。
小三子邁進院子來,戚老爺和夫人現在見到他都會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他們的小兒子再不是之前木訥的樣子,如今高大且自信。
隻是每次小三子來,戚夫人都會問他與時王是如何相處的,重點是有沒有見到他長姐,哪怕是聽時王提一句也好。
但小三子的回答每每讓戚夫人失望,整個冬日都過去了,除了小三子,他們依然被困在後院中,時王再無踏足過這裏,自然無從得知戚緩緩的任何消息。
戚老爺卻看得開,時王能對小三子如此,對他們嬌嬌也不能差了去。
戚夫人是知道戚老爺這人的,什麽都看得開,現在他開始在院中翻土,有心情種些什麽了。用他的話說,待滿院夏花,他們自會與女兒團聚。
倪庚可沒有戚老爺樂觀,他知道無論是什麽原因,戚緩緩不會主動回到京都了,他這一計落了空。
戚緩緩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倪庚一直沒有收回查找各地新起商販的命令,可冬雪消融,各地的通驛重新開通起來,傳回的消息依然沒有這方麵的進展。
倪庚現如今每晚都要睡在照月軒東院裏,床榻上早已沒有了戚緩緩的味道,但倪庚隻能在這張榻上睡上兩三個時辰,除卻這個地方,他根本無法入眠。
倪庚有心親自出去查找,但朝中之事絆住了他,宋丘那裏終於有了點眉目。
宋丘於揚春日,給柳望湖去了封書貼。倪庚得到的消息,書貼中並沒有什麽實質的內容,隻是一些問候之詞。
但這就更奇怪了,宋丘在朝中從來沒與任何人有過書信往來,為什麽柳呈令會是特殊的一個?況為什麽要寫這種沒什麽實質意義的東西?
倪庚帶著這種疑惑,把目光投到了柳望湖身上。
若不是宋丘弄這麽一手,倪庚是決不會懷疑柳望湖的。柳望湖是忠烈遺孤,他與郡主的遭遇差不多,對外敵隻能是恨之入骨,怎麽可能去通敵做細作。
可倪庚也知,這世上就沒有什麽不可能,真相往往出人意料。
倪庚把目光聚在柳望湖身上後,他發現柳望湖的嫌疑不僅不能排除掉,他身上存著秘密呢。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發現,倪庚不能從京都脫身,他一頭紮進去,誓要把一直困擾大杭的細作連根撥起。
與此同時,戚緩緩也在忙著她的正事。她化名王妹與馬場的陳場主開始接觸了。
陳麒也不是本地人,能經營這一份家業屬實不易,他為人謹慎,從他不肯越過國境去與攏羌人做生意就可見一般。
所以,戚緩緩自然無功而返,但這早在戚緩緩預料中,她不急不躁,反正她給自己的時間是一年,若陳場主現在就答應了,戚緩緩還怕自己不夠謹慎,招來禍事。
從春季到夏季發生了一件大事,就因陳場主不與攏羌人做生意,攏羌人竟鋌而走險來搶了。
若不是王統發現不對勁,力挽狂瀾,馬場的損失可謂不小。陳場主在得知王統與王妹的關係後,震驚之餘,有感他們沒有借機落進下石,搶走生意,反而幫他保住了馬場,終於答應了戚緩緩出錢入夥一事。
傍晚時分,王統與戚緩緩回到家中,王統把大門一鎖,這還不夠,又把屋門關得嚴實,然後回身對戚緩緩道:“我覺得有點對不住陳場主。”
戚緩緩就知他會這樣,她道:“那大哥是在怨我了?”
王統:“不是,我怎麽會怨你,這事被你辦成了,還誰都沒有受到損失,做事情要看結果,我知道的。”
戚緩緩:“大哥要想一想,雖然我達成了目的,但期間承擔最大風險的也是我。”
王統趕緊道:“知道知道,我都知道,你差點嚇死我了,此事不要再提了,以後我們好好做生意,你不要再這樣冒險了。”
戚緩緩在與陳場主接觸前,就開始頻繁在成凍與攏羌之間往來。
這樣的深入,讓戚緩緩知道攏羌一直在與各個分散的部落爭鬥,其中最強對它威脅最大的是塔塔部落。
塔塔部落在東端,他們從那裏的小國進兵器與馬匹,正是因為得到了這樣的戰事物資,塔塔部落越來越強,大有成為攏羌心腹大患之勢。
而攏羌這邊,與大杭的成凍捱著,按說比起給塔塔提供後盾的小國要強大不少,但成凍唯一的馬匹商人陳場主異常固執,堅決不想與外邦有什麽牽扯。
戚緩緩是最先察覺到,攏羌人不打算再用金錢來打動陳場主了,他們打算賭一把,賭大杭不會為了小小成凍的馬場主的幾十匹馬而出兵攏羌,他們要以武力搶奪來解決此事。
攏羌人是真的被塔塔逼到了一定份上,若不行此險招,恐以後與成凍捱著的就不是攏羌一族,要換塔塔部落了。
戚緩緩要做的生意離不開陳場主,更離不開那些馬匹,若真讓攏羌人得了逞,她看好的生意就泡湯了。
再者,她本來就是要借陳場主的勢達到最終與攏羌人做生意的目的,如今被陳場主與攏羌人這麽一搞,她準備了大半年的計劃豈不是白做了。
戚緩緩不甘心,她不能讓這種於哪方都不利的事情發生。
於是她冒險與攏羌大賬中的大婢走了關係,與對方提了馬匹二字,終於得以見到了他們的首領。
其中驚險自不必說,最終攏羌扣下她,但也給了她一個機會,若她謀算成功了,她能進入到陳家馬場並開通與攏羌的交易,他們不僅不會傷她,還會拿她當豈達供起來。
戚緩緩不知豈達是什麽,但肯定是好東西,她認同了首領所言,然後就發生了王統細心發現端倪,力挽狂瀾一事。
順手推舟,戚緩緩得已以王妹的身份與陳場主成為了合夥人,也因被攏羌的極端嚇到了,正好讓她專門負責攏羌這條線。
一切都是按著戚緩緩所設想走的,過程驚險,加上看似與外人合夥算計了陳場主,這才有了王統今日的心虛。
但如戚緩緩所說,她付出的並不少,若沒有她的深入探查,也不能提前知道陳場主以及他的馬場要遭大難,她雖算計了陳場主,但同時也救了他。
這些王統都知道,所以戚緩緩沒說兩句,他就馬上和軟了下來,直道是自己眼窩子淺了,把事一時想岔了。
戚緩緩不用王統賠罪,身邊能有這樣一個得力且正直的幫手,她求之不得。
北方小鎮成凍這裏,戚緩緩完成了她商業的第一步,而京都裏,倪庚最近也是頻頻得手。
因為懷疑了柳望湖,倪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柳望湖本人以及他周圍的人與事上,一連端掉了幾個敵人設在京都的暗哨。
倪庚沒有打草驚蛇,柳望湖到現在都不知,隻因宋丘的一封拜帖,他被暴露了。
以倪庚的手段,加上皇上與他打配合,柳望湖隻道最近運氣不好,並不知他已被倪庚利用來打擊他的人。
為了牽出更多的暗哨,以及知曉他們最終的目的,倪庚打算放長線釣大魚,不打算動柳望湖,來日方長,柳望湖必須被他榨取掉最後一點價值,他才會動手。
就在京都的事告一段落之際,東部前線傳來消息,戰事吃緊。
急信直接送到倪庚的手上,他打開來看,金魏過來倒茶,聽倪庚道:“你也來看看。”說著把信遞給了金魏。
金魏快速看了一遍來信內容,開口道:“怎會如此?大杭從來沒缺過馬匹。”
倪庚道:“此事孤早有耳聞,今年氣候奇異,東部從來沒有這樣冷過,那些馬匹不似北方馬耐寒,一時損失了不少。”
金魏:“那殿下的意思是?”
倪庚:“調些北馬過去,你去查看下馬冊,看看北方之地都有哪些馬場。”
金魏馬上去辦了。
稍晚來報:“遼陪,涼都,還有成凍都有馬場在經營,不過都是私場主,從沒被征過馬匹,可能要麻煩些。”
倪庚語氣嚴厲起來:“管它是什麽私場,國家戰事需要,又不是不付他們錢,豈容他們挑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