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砰”地一聲, 倪庚手掌拍在了門上,這才算是撐住了自己沒有倒下去。
金魏在外忙,隨侍的小廝既無眼力也無能力預判倪庚的不適,到了這時才驚呼出聲, 倪庚嫌人吵, 下令:“退下去, 不用侍候。”
倪庚身體本就無恙,那陣耳鳴過後,他已恢複原樣,但他的確是聽不得聲音,說話聲都不願聽到,把人打發下去, 隻想一個人清靜。
他邁進照月軒,打算回自己的主屋, 路過東院時,他停下了腳步, 心痛的感覺又來了, 他沒抵住, 向右一拐進了東院。
屋中已被收拾幹淨,屍首與血跡全然不見,如他那日早上離開時一樣。
喜日前一夜他心中不忿,並沒有看在戚緩緩做新娘要早起的份上饒過她, 他折騰到很晚,消了大半的鬱氣後才放過她。
一早他先醒來,回頭看向她, 她還在睡人沒醒,雙目緊閉, 眉頭不舒展。他當時不知出於什麽考慮,抬手替她平眉,這才看到她眼角殘留的淚痕。
倪庚對此更為不喜,起身拿了濕巾帕幫她把淚痕抹去……
此刻,倪庚看著空****的床隻能回憶到這裏,後麵的事情就模糊了起來,想來他是出了東院,一邊在主屋書房做著每日他該做的事情,簽署著公文,一邊盤算著整個婚儀的時辰。
但這些他都記不得了,他隻記得與戚緩緩最後的相處停在了他幫她擦掉淚痕上,她留給他的最後模樣,是蹙眉哀苦滿麵淚痕。
金魏忙到很晚回來,因殿下說了要時刻知道事情的進展,他不顧時間一路來到照月軒,想著若是殿下還未睡下,他就立時匯報。
主屋中黑著燈,但門口有侍衛把守,他把人叫到一旁,小聲問:“殿下睡下了?”
守門侍衛搖頭:“殿下沒在裏麵,應該是去了東院。”
東院這時已無人在住,殿下卻還是過去了。金魏扭頭朝東院而去,隱隱能看到燭光。
門口有近日侍候的小廝在把守,不知為何人沒睡在外間,竟是在廊下守夜。金魏拍了一下,把人拍醒,向他問情況。
小廝睡眼迷蒙地道:“殿下在裏麵,不讓人進,奴婢不敢進不知裏麵情況,不知殿下睡下與否,隻是燭火一直未滅。”
金魏能想象得到王爺回到府中,臉色與脾氣該是都不太好,這小廝恐被嚇到,自然不敢進屋一探。
金魏剛想親自進去,就見小廝忽然想起了什麽,驚乍道:“大人,殿下剛進來時,頭暈了一下,若不是扶住了門框,差點摔了。”
這就是照月軒沒有婢女的弊端,沒有人在此長駐侍候,小廝笨手笨腳,用著不順手,自己若被派出去,殿下身邊其實是無人隨侍的狀態。
金魏壓著怒意道:“怎麽不請大夫?你怎麽當差的。”
小廝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的失職,撲通跪在地上:“奴婢現在就去請。”
金魏:“算了,這都幾時了,我先進去看看情況。”
金魏輕輕推門而入,站在外間小聲問:“殿下,您睡了嗎?”
無人回答,金魏望著屋中的燭火,躊躇了一下想到殿下有可能身體不適,還是走了進去。
他探頭一看,見殿下合衣側身躺在床榻上,雙臂攏在胸前,腿曲著,一副寒夜受冷的樣子,但現在明明是夏日。
忽然,倪庚身子一顫睜開了眼,看到眼前有人影,他立時坐了起來,待看清是金魏時,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緩了下來。
他道:“何事?”問完馬上又道,“不要在這裏說。”
他起身朝外走,金魏自然跟上,一路回到書房,金魏才稟報道:“已查清,人是在去往宋宅路上逃的,提前有人在土道上挖了暗道。”
倪庚:“看來是圖謀已久。”
該是在宋丘來到京都後不久就開始準備了吧,宋丘來京都為官的目的並不是與戚緩緩再續前緣,而是助她逃走。
“那女子查的怎麽樣了?”倪庚沉了一下又問。
金魏搖頭:“毫無線索,屬下會繼續追查。”
“查宋丘,挖地三尺也要把之前,他所有行蹤作息追溯出來,此事決不是他一人能做成的。”
“是。”
倪庚一擺手:“你下去休息吧,以後那院子不用派人守著,任何人不得入內。”
說的該是東院,殿下這是怪他不召自入了,金魏暗惱自己又疏忽了,那屋子如今雖空了,但之前是戚姑娘住的,無殿下召令,外男怎能入內。
金魏跟了倪庚很多年,他本是武將,從小父母雙亡無人教導,可算是個粗人,跟著殿下的這些年學到了不少人情世故,可用時還是不夠,總是要殿下點撥明說,他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
金魏再次低頭道:“是。屬下明白。”
正事說完,金魏想到剛才小廝所言,他抬頭道:“殿下,是否身體不適,要天亮後請大夫來看看嗎?”
倪庚:“不用,無事,去吧。”
金魏出了書房,望著頭上的雲遮月,暗歎道,最近的差事一定會不好辦,他得打起精神來。
書房內,倪庚倚向椅背,先是扶額後捏眉心。他剛才做夢了,夢到戚緩緩回來了,待他睜眼一看,果然眼前出現一人,心中的狂喜讓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但一切都在瞬間幻滅,他在做夢,來人是金魏。
巨大的落差讓他難受起來,他甚至連在屋中與金魏說幾句話都做不到,他不能容忍那間屋中除他與戚緩緩以外的任何人出現。
已至夏夜,窗子是開著的,夏風吹入本該感到涼爽,但倪庚卻覺得這裏冷意森森,他呆不下去,抬步又回去了東院。
他重新在戚緩緩的**躺下來,慢慢地轉身麵朝裏,明知什麽都沒有,還是把手伸了過去。可他再也沒有睡下,一直清醒到天亮。
這日,太後召宋丘覲見,宋丘的樣貌與談吐讓太後十分滿意,她相看過後才問宋丘道:“有關婚儀上出現紕漏一事,宋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宋丘道:“臣無私自的打算,但憑郡主作主。”
太後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但屏風後的郡主卻聽得來氣。她因經曆了柳望湖那樣的一個人,看透了很多事,如今頭腦無比清楚。
這姓宋的說得好聽,表麵看是在尊重她的意見,實則就是把什麽都推給了她,不表態不擔責。郡主忍不住心下冷哼連連。
太後對宋丘所答都十分滿意,放了人出去。見郡主從屏風後走出來,她直接道:“我看這宋大人比柳呈令好。今日我召他進來,是以一個姑母的身份來相看他的。勤兒,聽姑母一句勸,這樁姻緣於你來說十分適合。”
郡主告退從壽福宮出來,滿腹心事地乘上馬車,忽然車子停了下來,她眉頭一皺猛地一打簾,正要問詢出了何事 ,就見宋丘立在車前,拱手道:“請郡主恕宋某犯冒之失,不知郡主可有時間,可否移步,宋某有些話要說。”
正巧,她也有話要問。
郡主道:“宋大人要是不嫌,就往忠義府走一趟吧。”
說完不等宋丘反應,撂了簾子對車夫道:“走。”
宋丘往旁邊一側,待馬車走出一會兒,他才也朝著這個方向跟去。
郡主前腳剛到府上,後就有人來報,宋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郡主往正堂一坐,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宋丘被領入其中,重新與郡主行禮。郡主忍不住嗆道:“宋大人有什麽話可以直說,不要耽誤彼此的時間。”
宋丘連個座子都沒有,他就這樣站著對郡主道:“喜日那天本不是我與戚姑娘的大喜之日,”
郡主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驚到剛喝進嘴裏的茶差點噴出來,為了不失儀,她還是嗆到了自己,咳嗽聲讓宋丘停了下來。
郡主拿出巾帕抹嘴,朝他一擺手:“你接著說。”
宋丘接著道:“郡主曾去過崔吉鎮,該知我曾與戚姑娘有過婚約,若不是時王殿下橫刀奪愛,我們這時該是在老家攜手共度。在她去到京都後,我不放心追了過來,想著若是她過得心安也就算了,但她過得並不好,她還在與時王抗爭。”
宋丘停了一下,頭低了下去,掩住了眉眼中的情緒。
郡主此刻聚精匯神地聽他言,她實在想不出宋丘到底要與她說什麽,她不信他會如此誠實,真把實情告訴她,但顯然他有這個意思。
宋丘接著說:“我看不得她這樣,過不去心裏這一關,所以,我找機會向皇上求了賜婚,但我知道時王殿下是不會放手的,而我的目的也不在此。是我策劃的這場逃跑,戚姑娘是被我忠心的老仆救走的。隻是我並無意把郡主牽扯進來,郡主做出任何決定,我都能接受,都能配合,不敢求郡主原諒,隻是來向郡主說明且請罪的。”
郡主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出:“你覺得你很真誠,那我來問你,我為什麽會出現在洞房裏?您敢把此事說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