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宮中,皇上問劉四:“已出城了?”
劉四是養安殿的大總管,之前從太子東宮一路跟著聖上的貼身大監。
他道:“是,皇上,殿下剛剛出城。”
“他就會給朕出難題,一道聖旨的事,他偏要繞彎而行。朕與母後總是怕他受一丁點兒委屈,他倒好,給別人辜負他的機會。”皇上歎著氣道。
劉四:“正因為咽不下這口氣吧,殿下才想著不能隻一張聖旨了事。”
“先皇以前顧不上他,又去得早,他算是朕一手帶大的,朕還能不了解他。隻是如今都二十了,出去辦起差事來有模有樣,禦審官當得也成熟穩重,怎麽到了兒女情長上就執拗幼稚了起來。”
劉四有個想法沒敢說,就是那位殿下一直順風順水,沒在任何事上栽過跟頭,人的命都有定數,滿的會溢缺的會補,焉知他不會在所謂兒女情長上把缺的那些磨礪都補上。
“這事你盯著點兒,不要讓太後知道,母後慣會擔心他。”皇帝吩咐道,“加上以前的經曆,母後討厭任何人對抗皇室,若是知道戚家女膽敢對她派出宮儀的意思裝聾作啞,還不定得氣成什麽樣呢。她又不會把弈兒喜歡的東西怎麽樣,到時還不得暗憋暗氣。”
“你去,囑咐了下去,都把嘴把嚴了,今日時王最後與朕所言,不得外傳。”
劉四:“是,奴婢馬上去辦。”
宮中熱鬧過後,一切都歸為黑寂與平靜。而倪庚在黑夜中,僅憑著星星與月亮的照亮,帶著極度的失望、巨大的憤怒還有一絲僥幸的希望,朝著崔吉鎮而去。
上次,他被氣回京都,隻用了三天的時間就回到了家。這次,憑著心裏一股氣撐著,竟是連三天都沒用了,人就到了。
今日是宋家與戚家過定親禮的日子。戚家一早就在門上披紅掛綠,雖沒有喜字,那是正式成親時才能用的,但也算喜氣醒目。
整個過禮有一個時辰之久,門口看熱鬧的人不少,戚家闊綽大家都知道,宋家看著不顯山露水,但以送的定禮來看,也頗有些家底。
宋丘親自來送的定禮,戚老爺拍著他的肩,笑得和藹可親,戚夫人也迎了出來,臉上也是笑意盈盈。
唱數的最後報了一百零八抬,還隻是定親,這箱數可是不少了,宋家可謂誠意滿滿。戚家奴仆中,揚青混在其中,聽到這個數目,轉身就朝秀好居奔去,給她家姑娘學舌去了。
隨後宋丘被請進戚府,戚家的府門才關上。但門口圍觀看熱鬧的人還未散去,特別是小孩子,戚家準備了糖果與銅板,孩子們一邊笑著鬧著一邊給戚府道喜。
府內,戚緩緩吃著愛吃的小點,喝著茶水,聽著揚青嘰嘰喳喳。本來也是眉開眼笑的,但一口茶下去,眉頭開始皺起。
“姑娘,怎麽了,一百零八抬你還不滿意?這可隻是定親禮啊,到成親的時候隻可能比這更多。”揚青正說到定禮的箱數,看見她們姑娘卻皺了眉頭。
戚緩緩:“不是,這茶是怎麽泡的,竟是泡出了隔夜的味兒。”
又喝了一口,還是不對味。
“姑娘,你先別喝了。”揚青說著重新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口,拿起來飲了。
然後她也皺了眉,道:“展紅這兩天是有點不像話,像是丟了魂兒似的,這是廚房換上的新茶,這茶不能久泡,所以廚娘隻是把茶放進茶包裏,要展紅拿了過來再用現燒的熱水泡開,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可見這丫頭根本沒用心,圖省事提前泡上了。”
說著把茶倒了:“可見光聰明機靈也不行,辦事不牢靠。”
戚緩緩笑了:“對,誰都比不了我的揚青,最是牢靠,連一百零八抬都打聽來了。”
揚青被她說得臉紅:“姑娘怎麽笑得出,這可是你的定親禮。”
揚青沒說明白的被呈黛一語道破:“對,姑娘不懂害臊,為了羞你不惜拿自己的箱籠說事。”
屋裏笑嘻嘻地打成一片,展紅從外麵路過聽了,心裏更是愁得慌,上次她發了信,沒幾天宮裏就來人把李宮儀換走了,這次這麽大的事,竟一點動靜都沒有。
宋家的定親禮都送了過來,不說京都沒有消息傳來,連與她聯係的人也沒有動靜。再等等吧,這才幾天啊,崔吉鎮總歸離京都有些距離。
屋內,戚緩緩道:“好了別鬧了,趕緊幫我收拾收拾,我要去主院。”
揚青:“姑娘說真的?哪有送定親禮時,姑娘家去見男方的。”
戚緩緩看了呈黛一眼:“有這個規矩嗎?”
呈黛搖頭:“沒聽過。”
揚青也有點不確定了,好像也沒說不許見,倒是俗禮有說成親前三日新郎與新娘不許見麵。
於是,趕忙幫著姑娘收拾了一番,戚緩緩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然後滿意地出了屋,想起什麽又跑了回來,把最底層的手飾盒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個鐲子戴在了手腕上,然後出去秀好居,去見宋丘了。
宋丘正在與戚老爺戚夫人說話,這一交談,二老對他更加滿意。宋丘說著說著忽然就住了聲,戚夫人順著他的注意力看過去,看到了自家嬌嬌。
這孩子,就是太隨心所欲了,隻要是她想要的、想做的,她都會遵循內心。也是被自己寵的,戚夫人知道的,沒被打擊過沒受過磕絆,這才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宋丘站起來,與戚緩緩互相行禮。
然後戚緩緩直接問他:“還沒完事嗎?”
戚老爺咳了一聲,不成體統,但他還是道:“禮都過完了,也沒什麽事了。”
戚緩緩就等這句呢,她對宋丘道:“我送你出去。”
宋丘十分有禮地拜別了戚老爺戚夫人,然後就隨著戚緩緩走了。
戚老爺望著女兒與宋公子的離去的背影,覺得這畫麵像幅畫一樣,他是不會作詩,隻能衝戚夫人說道:“看看,多般配,多好。”
畢竟還是未婚男女,戚緩緩不合適帶著宋丘在她家園子裏逛,雖她覺得沒什麽,但宋公子可是謙謙君子,她不想讓他不自在。
於是,戚緩緩中規中矩地在前麵帶路,徑直地從主院一路走到了府門。
倪庚與金魏就是這時候到的。此時,戚府門前已沒有看熱鬧的,隻剩幾個小孩還在門口玩鬧,想看看地上是否還有沒撿起的銅板。
但戚府的喜氣卻不會隨著人群的散開而消失,一幕幕的紅刺著趕路而來的倪庚的眼與心。
大杭習俗,過紅貼後六日過定親禮,這點京都與崔吉鎮沒有不同,倪庚是知道的。從展紅的來信上可以推斷出,今日就是第六日。他緊趕慢趕還是趕上了。
金魏在倪庚身後小聲道:“兵營的人就算還沒趕到,咱們留在這裏還沒撤掉的人手也有幾位。這些人加上奴婢圍了整個戚府不成問題,那些護院根本不值一提。況,他們見了殿下,定是束手就擒,豈敢反抗。”
也就在這時,府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宋丘邁腿出來,回身而立,戚緩緩站在門內,二人之間隔著門檻,四目相交。
宋丘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戚緩緩也不跟他說再會。明明之前見麵有很多話說的,這會兒不知為何,都扭捏上了。
忽然,戚緩緩揚了揚胳膊,道:“伯母給的,我很喜歡。”
這事宋丘知道,母親回來就與他說了。這鐲子是母親從娘家帶過來的,是她十分珍愛之物。宋丘知道母親此舉一是謝她當年“路見不平一聲吼”,二是喜歡她、認可她。
“你戴很好看。”宋丘真心道。
宋丘說完臉有點紅,他又想起母親所說,在戚緩緩送她出府時,她旁敲側擊地問起戚緩緩小時候在學堂上學的事,但戚緩緩是一點兒不記得她曾對宋丘的幫助。隻道,對他有點兒印象,在學堂裏見過他爹爹,也見過他,僅此而已。
母親回來打趣他,說人家隻是順手幫了個忙,壓根沒放在心上。還說,也可能是這孩子從小熱心腸,幹過太多這樣的事,所以記不起你這一件也不新鮮。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以後的日子還長,他可以慢慢地說與她聽,說他們的現在,將來與曾經。
“我們,”二人同時開了口,戚緩緩笑,“你想說什麽?”
宋丘:“我們什麽時候能夠再見麵。”
戚緩緩笑意更深,讓呈黛說對了,她不懂害羞,她像是做對了先生教的功課一樣,嬌嬌綿綿地道:“我也想說這個。”
宋丘一楞,臉更紅了。
倪庚的麵色卻是白了兩分,戚緩緩現在的樣子,他太熟悉了。她追他時,牽強地找著他們的同好時,就是會這樣綿綿柔柔地與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