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展紅在去主院的路上,心裏盤算了一番。
且不說姑娘嫁去宋家,陪嫁沒有她的份,秀好居裏沒了主子,她給誰端茶上點,年紀輕輕地隻能在這裏看院子了,就算讓她跟過去,那也隻是宋家啊,怎麽跟京都的王府相比。
而且,這些都可以往後放放,展紅現在心中升起一股恐懼,王爺用她是讓他看著人的,她這算是嚴重失職了吧。原來姑娘這些日子以來的頻繁外出是與宋公子在一起的。
都怪她自己,早該打聽清楚的,就算呈黛不愛說話,揚青哄一哄還是能套出一些東西的。
展紅就這樣一邊自責著一邊朝主院奔去。
主院的小喜看到她,就知道是秀好居派她過來的,不用展紅說話,小喜衝她招招手,壓低聲音道:“大喜在裏麵伺候呢,臨進去時就猜到你們那邊的人會過來。”
展紅衝她笑笑,小喜拉著她,直接把她安排在了一個很好的偷聽位。
堂廳內,好茶已上,寒暄已過,宋夫人已喝了一盞,客氣誇獎了一番後,她道:“戚公、夫人,我就開門見山了,小兒屬意二位的大姑娘,一心求娶。”
戚老爺與戚夫人臉上露出了笑容,戚老爺沉不住氣地馬上道:“令郎我是見過幾麵的,一表人才飽讀詩書,難得的是不好權不貪勢,潛下心來一門做學問,乃其父之風。”
戚夫人在心裏白了戚老爺一眼,就他急,難道她不急嗎,但人家才說了一句,正事還沒說到呢,急什麽急啊。
宋夫人:“戚公謬讚了。我聽戚公這意思對我丘兒還算滿意,那我就向二位遞上貼子,親予提親。”
說著宋夫人從袖中抽出了紅貼,一般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都是要找大媒來傳話的,親予提親確實少見。
大喜欲去接貼,剛要動,就見戚夫人起身,親自接了過來。宋夫人親予提親,自然是明白了兩位剛走的宮儀官對這門親事意味著什麽,所以,為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連中間的媒人都省了。
如此的誠意,戚夫人自當雙手接貼。
紅貼接了,就代表著此事成了,雙方父母皆認可小兒小女的親事。
“不過,有一事我要與二位相商。”宋夫人又開口。
“您請說。”戚夫人道。
宋夫人:“丘兒說,他想在十日內完婚,我是不同意的。“
戚夫人:“夫人既然肯親予提親,想來是知道我們家的情況的,十日按正常來說是趕了些,但,”
宋夫人打斷她:“我自是知道原因的,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想著把婚事定在兩個月後。”
“我隻要兩個月的時間,若是在這個時間內,京都那邊沒有任何動靜,我們兩家把親結了,萬一事後追究下來,也不算咱們耍詐。若是兩個月內,那邊來了旨意,我一個老婆子倒沒什麽,可我宋家隻此一個獨苗,上對宋家宗祖,下憐我這個母親的愛子之心,還請二位替我、替我宋家著想一二。”
這一番話,坦誠至極,算是把事情放在了明麵上來說。戚老爺戚夫人有些汗顏,雖戚夫人一直屬意宋丘,早就看上了這個後生,但現實就是,的確在拿人家來避自家的禍。
所以,怎能不答應。
戚老爺戚夫人皆表示:“慚愧慚愧,就按您說的辦,我們沒有異議。”
宋夫人:“那好,定下了日期,我們就好忙起來了。不知,今日能否見上大姑娘一麵?”
戚夫人這才想起來,宋夫人得有十年沒有參與過崔吉鎮的任何活動了,她確實是沒見過嬌嬌。
戚夫人對身邊大喜道:“你去,讓人去叫姑娘過來。”
大喜出來,看到展紅,正好說與她聽:“都聽到了吧,趕快去叫了姑娘來,別忘說清楚了,是過來見宋夫人的。”
展紅滿腹心事地回秀好居,想來想去都覺得還好,現在隻是定親,正式成婚要在兩個月後,時間足夠她去匯報時王,一切都來得及。
戚緩緩盈盈步入主院廳堂,宋夫人不錯眼珠地看著她。很早就聽說過這位戚家大姑娘,傳言果然不假,真乃絕色。
丘兒與她說心悅這姑娘時,她就覺得這孩子是看上人家的貌了吧。但美人哪是那麽好入家的,你看上了,別人也會看上,像戚家這位不就是招惹了假扮沈公子的時王爺了。
所以,當時她就與兒子提出了這一點,並不太讚同這門親事。但丘兒說,他並不隻是覺得對方貌美,他是從很早以前就把戚姑娘放在了心裏。
難得兒子坦開心胸,與她談起了以前的事。
原來,早在他們小時男女混上學堂的時候,他們之間就有了交集。那時宋丘的父親還在,是學堂裏的掌執教正,為人嚴厲嚴肅,很多學生都對他又懼又恨。
而這股恨意不敢衝教正發,多數時候就發泄在了教正的兒子,宋丘身上。宋大儒對別人孩子嚴厲,對自己的孩子就算得上嚴苛了。
因此,宋丘無從告狀,隻得默默忍受一些或明著或暗裏的欺負。那段日子於小小的他來說是灰暗的。
某一日灰暗被打破,宋丘的頭頂也照見了陽光,皆因學堂裏新來的一個女學生。
她比宋丘都小,就是個小女孩,長得十分可愛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先是碰到有人拌他,害他摔了個狗啃泥,她二話沒說就把對方揭露了,對方不服與她嗆聲,沒想到她小小個子竟是不懼,被罵急了,去踩對方拌人的腳。
對方推她,她沒倒,專心致誌地繼續踩腳,她的力氣竟是比男孩還大。
對方被踩得快哭鼻子了,有老師來了,隻見她往地上一坐,先行一步哭了出來。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拌人的男孩得到了責罰,但宋丘也未能脫身。
他的父親宋大儒回家後,對他也是一番責罰,原因是若不是他先身不正,行不端,別人怎會對他行此齷齪之舉。
宋丘自是知道麵對這種事情,父親一定會這樣處理,所以他才把所有的委屈一個人咽了下來。但這一次的責罰,他不難過不害怕,他隻是有些愧疚,事發時他傻住了,沒有在那男孩推女孩時出手幫忙。
再後來,欺負他的人不再明著來了,他們改為丟他的筆,弄髒他的紙等陰暗手段 。
那女孩依然發現了,別人怎麽弄他的,她就怎麽去弄別人的。
由於上次見識了她的力量與高超的表演,這次沒人敢與她硬碰硬。反倒是在幫了他一次後,她對他道:“你怎麽不生氣的,你在怕什麽,別人欺負了你,你要勇於還擊。不主動欺負人,好脾氣是對的,但若是被人欺了軟,那就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句話,是今日學堂裏剛教的,就被她用上了。
但也是從那天起,宋丘麵對別人的挑釁,不再默默地忍受,後果就是常常被父親罰責。
可惜的是,沒過多久,那個小女孩就離開了學堂,宋丘隻記住了她的名字,她叫戚緩緩,是戚氏瓷行的大小姐。
“夫人,晚輩給您請安。”戚緩緩行禮的聲音拉回了宋夫人的思緒。
若是丘兒不說,她還真不知兒子那時經曆了這樣的事情,她隻記得,有一段時期夫君總是責罵丘兒,有一次還動了家法。昨日她才知,竟是因為這。
她對丘兒說,原來是你的小恩人。丘兒則說,不,是從天而降的仙女。
宋夫人親自扶了戚緩緩:“快起來,過來讓我看看你。”
她拉著戚緩緩的手道:“我這人喜靜,性子悶,這些年不常在外麵走動,這還時頭一次見你,好一個人美心也美的仙子。”
宋夫人出身清流,從小家教極嚴,但她對年輕女孩從不苛刻,她有自己的看人眼光。
在戚緩緩一進廳堂,她最先注意的就是女孩子的眼睛。透亮清澈,有光彩但不逼人,柔和得讓人被直視也不會感到不舒服。
當下宋夫人就知道,不用再相看了,這孩子她滿意,若沒與京都貴人起了牽扯,那該有多好。
宋夫人褪下手鐲:“這個你拿著。”
戚緩緩:“我還不能拿。”
宋夫人:“給你個人的,無論我們最後是否有緣,伯母喜歡你,給你的見麵禮。”
戚緩緩看了眼母親,最後道謝收下了。
晚些時候,戚夫人對戚緩緩道:“我其實對宋夫人也不大了解,她一直深入簡出,但從今日言行來看,果然是大儒家的主母,真誠不做作,是個敞亮人。”
戚緩緩聽著,隻點頭沒說話,戚夫人也沒再說什麽,二人心裏壓的是同一件事,兩個月內,京都那邊會一直平靜下去嗎。
又是趁著夜色,展紅送出了第二封信。
這封信到的時候,倪庚正在宮中。今日是他的壽辰,皇上十分重視,太後自不必說,從昨天就召了他進宮,讓他在壽福宮吃了福餃,住了一晚。
今日一早又與來給太後請安的皇上,坐在一起吃了壽麵。
王太後看著他們兄弟二人吃麵的樣子,開始回憶起他們小時候的事。而皇上與倪庚自然順著太後說話,哄得太後笑個不停,宮中氣氛十分祥和。
新來的宮人不解,最近幾日連規矩都比往常鬆快了,待的年頭長的宮人卻都知道,每當時王有喜事好事時,宮中向來是這樣的氛圍。
皇上走後,太後問倪庚:“聖上今年給了你什麽?”
倪庚回憶著一一道來,太後聽後很滿意,又道:“母後也給你準備了好東西,都讓人直接給你送去了時王府,是母後親手一件件挑的,不準不喜歡。”
倪庚連謝謝母後都沒說,隻道:“兒子回去第一時間就會去看,回頭告訴您,我最喜歡哪個。”
隻有時王能這樣跟太後說話,就連皇上也隻是公事公辦的“請母後安”“謝母後賞”。被偏愛、寵溺的總是可以隨心所欲,有恃無恐。
當他看到金魏特意給他送到宮中的信時,倪庚不能理解,明明他在戚緩緩那裏也感覺到了偏愛與寵溺,她怎麽說變就變,會去與另一個男人約會。
倪庚從不信到怨念四起,再到震怒,不過一息的工夫。
他忍到晚上生辰宴結束,立時出宮,趁著夜色駕馬而去,身邊隻帶著金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