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娘娘,既已答應了時王殿下,就不要愁眉不展了,小心走了心,變季時入了病氣。”運福是太後娘娘十五歲入宮時,就在她身邊侍候的小太監。
當年的小太監如今鬢發已白,早已變身為壽福宮大總管,是王太後最倚仗的得力心腹。
王太後跟他是可以說一些心裏話的,也不瞞他道:“先帝去的早,聖上初登大位不過少年,那時需要操的心可真多。如今十來年過去了,都說哀家該頤養天年,可這最小最掛心的一個也不消停,哀家就是操心的命啊。”
倒了茶水,運福遞過去道:“時王殿下能文能武,與聖上兄友弟恭,是聖上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咱們這位殿下,其實真沒讓娘娘您操過什麽心。如今殿下於情,。事上開竅,許是開的有些晚,倒該著娘娘多看著點兒。”
太後擺手沒喝:“不過是個女子,長得招搖些,性子傲了些罷了,憑我兒還能拿捏不住,掀不起什麽風浪,再不濟還有我與皇上看著呢。隻是如何與阿媛交待,那孩子可憐,說起來也是我王家僅存的血脈了。我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拿給她,有那樣的爹娘,她配得起,我王家配得起。”
運福知道,太後也就是發發感慨,嘴上疼一疼郡主,最後還是會緊著自己兒子。
難得時王殿下與太後張口索要,隻要不是要太後的命,不,運福不確定,興許就算時王要太後的命,太後也有可能會給的。他的這位主子唯一的命門就是她這個小兒子。
“按說最後的王妃是阿媛的,後院不過多個女子,不打緊的。以後弈兒後院還會有更多女子,她主母位置坐得穩當,不該較真這些。”
說著太後歎了口氣:“隻是弈兒,竟要那戚氏先入府,這就有些屈了阿媛了。”
運福未插話,果然太後的眉心慢慢地鬆快下來,自己就想通了:“弈兒向來不近女色,以前隻允一婢近身,最近那婢子也不見了,說是犯了錯受了懲戒。我兒在此事上已算清正,連個暖床的都沒有。京都裏的那些王侯公子在弈兒這年歲上,哪個不是妾侍滿院,兒女幾許。若按這標準,堂堂時王,我都替他虧得慌。”
“所以你說,時王在成親前院裏進個人算得上出格的事嗎。”太後扭頭問著運福。
運福馬上答:“自然不算,娘娘說的都占理。”
太後點點頭,話音一轉:“不過,王府也不是那麽好進的,沒規矩的鄉野女子該讓她學學規矩的。提前把人教好了,省的以後阿媛再教了,也算我給阿媛的一點交待。”
運福眼珠一轉,道:“此事,娘娘是否要提前知會殿下一聲?”
太後看他,他又道:“怎麽說也算是殿下的人,娘娘是知道的,殿下輕易不會往自己身上斂撿什麽,一旦斂了撿了,就算他的了,不容其他人插手。”
是,那孩子是有些霸道與獨性在身上的,太後一直都知道。
運福說得在理,太後覺得是該如他說的做,遂讓他親自去到時王府,把此事告之時王。
倪庚聽到運福求見,此奴婢在母後身邊是有些臉麵的,倪庚讓金魏去帶了他進來。
時王給臉,運福卻不能拿大,他是聰明人,也知道時王是什麽人,比起在太後麵前還要卑恭地跪地請安道:“奴婢叩請殿下安。”
倪庚:“福總管起吧,看座。”
運福起身,屁股隻沾了椅子的一點邊兒,道:“娘娘讓奴婢來稟殿下,允了崔吉鎮的戚氏入王府,但具體時日得由娘娘來擇選。主要是恐戚氏從小沒受過宮廷教儀,娘娘的意思,派上兩個宮儀女官,提前去到戚府教些規矩,也不用提別的,隻道是娘娘在崔吉鎮見了,驚於戚氏的才貌,心生喜愛,特意抬舉她,賞她的。”
運福說到這兒,覷著時王的臉色,小心翼翼問:“殿下您看,這樣可否?”
母後要教戚緩緩?他原先想自己教的,怕的就是讓那些繁複的規矩把人教傻了,失了靈動。
但,一想到她如今不缺靈動,都靈到在他頭上動土了,讓那些宮儀女官教一教也好。
唯一不好就是,他原先想著這一兩日就把人弄過來,如今卻要多待些時日了,不過也不著急這點兒工夫,人早晚是要過來的,讓戚緩緩有個心理準備也好。
“孤看可以,那就勞煩母後了。”
運福鬆了勁兒,不多停留,站起身來請辭。
運福走後,倪庚回到書案前,白帕下蓋著的是幅畫,雖隻畫了一半,但畫中人的美豔與嬌媚已躍然紙上。
畫中人眼上覆著眼罩,櫻桃紅唇微開,露出四顆齊整小白牙,烏發披散,一半鋪於身下,一半於身前似遮似掩。
手指蔥白,骨節長,配上光澤圓潤的甲蓋,柔弱地搭在榻邊。
這一副畫景,倪庚曾見過,一次是在現實,崔吉鎮園子裏的廂房裏,一次是在最近的一次夢中。說不清哪次更讓人心悸,現實中他有顧忌,顧忌她是第一次,他保持克製,尚算憐惜。
而夢中的這次,他有恨有怨,有教訓之意,憐惜理智什麽的皆被他拋到了一邊。可能淺意識還是辨認出了這是夢,是假的,所以他遵循了本心,全然沒了顧忌。
最後摘下她眼罩的時候,她已哭紅了雙眼,那樣子可憐極了,自己惡狠狠地對她道:“活該,讓你騙我,讓你不聽話。”
夢中是解了恨的,但醒來,倪庚就騙不了自己了。
戚緩緩那小女子可是沒受到一點責罰,在崔吉鎮呆得好好的,說不定這會兒已捧著宋丘給的書看得津津有味呢。
陰戾從倪庚眼中一閃而過,他沉下心來拿起筆,繼續這副未完的畫作。
隻是畫中都如此美妙美好,他怎會生出是否放過她的想法,那是決不可能的。
他不屑把話與她說死,隻直接把事做絕即可。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權力。
崔吉鎮這邊,令時王心躁起火的送書一幕並沒有發生,自打他走後,戚緩緩很是老實了一陣,好幾日沒有出門。
但外麵的消息,通過二丫與揚青源源不斷地傳入她耳中。
譬如,聽聞滕家尚未死心,拿出大量錢財欲打通京都的通道,想再次與郡主搭上話,再搏一次機會。
揚青:“她們府上的丫環說,滕大姑娘為此絕食了,說在氣頭上還提了姑娘你。”
正啃著手中瓜的戚緩緩一下子忘了嚼,問:“提我做什麽?”
揚青:“說是拿咱們老爺夫人與自己爹娘做了對比,說人家也是大姑娘,都是嫡出,怎麽人家就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把女兒藏起來,自己的爹娘倒好,把一個好好的姑娘家硬要往妾上湊。”
戚緩緩:“謔!滕殷羅可真敢說,她爹那暴脾氣不會打她吧。”
二丫:“憑什麽打人,滕姐姐說得有哪點不對嗎,明明就是做爹娘的有問題。”
戚緩緩與妹妹所見略同,塞給二丫一塊新的瓜,直點頭。
揚青與呈黛互相看了一眼,也就她們府上的姑娘會這樣覺得,明明老爺夫人才是異類,家中沒有侍妾不說,一心一意寵女兒,最小的兒子像是為了堵幽幽眾口才生的,生了就算完成了任務似的,丟到了一邊,一點兒姐姐的寵都沒奪去。
戚緩緩就這樣,吃著家裏的瓜,打聽著外麵的八卦,日子過得十分愜意,似是徹底掃清了之前那場荒唐愛戀帶給她的傷害與影響。
如果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那當然會是這樣,再深刻的人、深刻的感情,都會隨著歲月流逝而被衝淡直至消逝。
可變故,忽然從天上砸了下來。
這一日,戚府門前來了不速之客。自報家門還拿著聖意。
全家跪著接太後懿旨,其內容乍一聽莫名其妙,太後出於喜愛下了恩典,先不提太後何時喜愛過戚緩緩,就算是真,給的恩典也太奇怪了,不該像滕殷羅那樣,賞些貴重實物嗎,怎麽會賞些女官下來,教她什麽禮儀。
戚夫人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一邊隨著戚老爺接旨,一邊心髒不停的往下沉。
女官是宮裏太後賞下來的,自然要供著,戚夫人欲把人安排在適合接待貴客的東院。
但兩位女官為首的那位李宮儀,執意要住在戚緩緩的秀好居,說是方便時時監督姑娘學習的進程與結果。
戚緩緩馬上看向她娘親,滿臉都是不願意。見母親不打算為她說話,戚緩緩正要自己上時,戚夫人上前一步擋住她,對李宮儀說道:“我讓老嬤帶兩位過去。”
待李宮儀肖宮儀二位走後,戚緩緩垮著張臉道:“娘親,太後是幾個意思?”
戚夫人:“你覺得呢?”
不比以前,現在戚夫人在子女問題上不再大包大攬,學著放手該讓孩子自我磨練了。
戚緩緩冷靜下來,順著戚夫人的反問開始思索。這一想,心跳開始加快,突突地好難受。
“該不會是,為我進王府在做準備?”戚緩緩喃喃道。
戚夫人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否則這事就說不通了。”
戚老爺:“看來,那日還是得罪了時王,他咽不下這口氣,非要強求不可。”
戚老爺開始轉圈:“哎呀,這可怎麽辦,咱們嬌嬌把他得罪得那麽苦,這要是入了王府,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就是死在裏麵咱們也愛莫能助。”
說完戚老爺覺得晦氣,呸呸呸了好幾口。一家人愁雲慘霧的,一時不知該如何辦才好。
戚夫人忽然道:“如今,隻有一個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