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戚夫人為出席太後壽誕穿什麽犯了愁。

她雖那日沒親眼所見,郡主如何抬高滕家姑娘,太後又是如何默許的,但聽了戚老爺所說也能想象到。

所以今日,等著看她嬌嬌笑話的應該不在少數,穿得太醒目,會被人說也就拿衣飾來撐麵子了,穿得太樸素,又會被說,被打擊到了吧,戚家女兒也有無心裝扮,憔悴之時。

戚緩緩聽了母親的顧慮,她倒沒有糾結,讓揚青去拿了一身新做的她還沒上過身的漂亮衣裙,讓呈黛去櫃裏拿了一套存在箱底的首飾。

戚家有錢,若論貴的東西,不見得比京都,甚至宮裏的少。但論貴在精巧,新意,稀缺的東西,戚家就不多了。

呈黛手裏拿的盒子裏的就是這樣的東西,一套無瑕水頭白玉飾。

精致,不常見,一看就是好東西。戚夫人親自拿起,一邊給戚緩緩佩戴,一邊道:“這套好。不俗,精致又精貴,低調且不張揚。”

玲瓏套透的耳飾,細蝶的戒指,手環,最後再配上兩支珠釵,襯得戚緩緩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俏皮靈動,又不失大氣靚麗,戚夫人很滿意。

“你是對的,就是要這樣子,美美地奪人眼球地去赴宴。我嬌嬌就是隨便披個縵簾,插根枝條,也是最好看、最乍眼的。霞光是遮不住的,不如怒放。”

“也隻有在娘親眼裏,我才是最好的。”戚緩緩望著鏡中的自己道。

戚夫人手一頓,這孩子還是被傷到了,以前的十足自信有了動搖。

以前戚夫人總怕她自信過頭,化為自負,現在看女兒這樣,戚夫人又開始心疼。

這一次赴宴,戚夫人沒讓二丫去,不是什麽好事,戚夫人的底色永遠是那個盡力把兒女護在羽翼下,能不讓他們看到外界的不堪就不看的母親。

雖有時也會想,沒經曆過磨練的人生會不會也不好,但她還是忍不住這樣做,能護一些是一些,能護一時是一時。

就這樣,戚夫人與戚緩緩同乘一輛馬車來到了前幾日舉辦遊園會的園子。

戚緩緩站在園門口,看著裏麵,那日的荒唐惶然重現眼前。她眼神黯淡了一息,吐出口濁氣,走在戚夫人側身,抬步進了園子。

崔吉鎮數得上的豪紳、大家,一共不過十二家,這些人家的女眷都被太後請了過來,在東園擺宴。

皇上,時王、郡主也在,但從外麵看不到,得到裏麵行了禮才能得見。

高家、滕家都排在前麵,戚緩緩與母親靠後一些。等著覲見的時候,戚緩緩能聽到一牆之隔的裏麵,太後問滕夫人:“你家這個女兒聽說還是長女?”

滕夫人的聲音聽得出的拘謹:“回太後娘娘的話,小女確是妾的長女。”

“多大了?你來說。”太後又問

滕殷羅的聲音傳來:“回娘娘,民女十七了。”

太後:“好年歲,郡主,我看你好像很喜歡這個孩子,不賞點什麽嗎?”

太後也不知郡主是怎麽了,聽說阿弈在外看上了別個女子,以為她趕過來是攪局的,不想,她倒大方,提出若是殿下喜歡,封個妾妃,與她一同入府。

郡主此舉,太後是沒想到,但她能替未來夫君如此著想,不拈酸吃醋,頗有主母風範,太後樂見其成。

郡主未語先笑:“我的親太後,親姨母,我都窮成什麽樣了,倒不是舍不得,不是怕東西拿不出手慢待了大姑娘。”

太後:“行,我來賞。”

戚緩緩聽音兒,賞的應該是一套頭麵。這個過程裏,她沒有聽到時王說話。

等到她進去的時候,門口守著的宮人如先前放別人進去時一樣,囑咐道:“貴人不說話、不點名,不可抬頭,更不可直視,小心冒犯了貴人。”

戚緩緩低著頭,隻看得見走在前麵的母親的後脊。引路的停了下來,母親停了下來,她也停了下來。

行了禮,一息的沉默後,聽太後道:“抬起頭吧,這又不是宮裏,以樂嗬為主,沒那麽多規矩。”

戚緩緩慢慢地抬頭,撩起眼斂,一眼就看到了時王。時王已換了裝扮,不再是公子的打扮,所以戚緩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沈弈了,心裏沈公子的影子淡了下去。

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他身邊的金魏不知與他說了什麽,他垂眸點了下頭。

戚緩緩忽然沒了等他看過來,與之對視的勇氣,她眼斂垂下,安安靜靜,就等太後一聲令,她們就可退到一旁,去入座了。忽聽皇上道:“戚氏,是吧?”

戚緩緩心裏一震,剛才那一眼除了時王,其他隻看了個大概,皇上太後坐在中間,太後身邊坐著的是郡主,皇上身邊則是時王,她根本沒看皇上什麽樣。

這會兒忽然被皇上點了名,戚夫人戚緩緩略有些緊張。

戚夫人趕忙道:“是,陛下,戚氏覲見。”

說著她與戚緩緩又衝前方福了福。皇上道:“不用多禮。這崔吉鎮還真是山靈水秀,男子讀書上進的多,女子靈秀躍動,戚家女郎,你叫什麽名字啊?“

戚緩緩:“回皇上,民女戚緩緩。”

皇上:“是猶叫緩緩妾還家的緩緩嗎?”

戚緩緩雙唇一抿,聲音未變:“是。”

她是讀過書的,也讀到過聖上口中的“猶叫緩緩妾還家”。

這本就是詩人委婉諷喻戰敗投降的王與王妃,還保持著以前叫王妃緩緩歸的情趣,但實情是,王妃已變為了妾,以前的盛況不會再出現了。

王妃?她從沒做過這樣的夢,妾?她也不會認。

聖上好像起了談興:“可識音律,可會撫琴?”

戚緩緩道:“不識,小時爹娘找人來教過,民女頑劣揪了琴弦做擺子。”

聖上一楞,又問:“那下棋呢?”

戚緩緩:“隻知白子先行。也曾因頑劣,拿了父親的一副東玉棋換了錢幣,與妹妹買了糖吃。”

倪庚看向戚緩緩的目光沉肅了兩分,同時感到旁邊在顫,他看向皇上,發現皇兄在忍笑。

忍好了就問:“書畫呢?”

戚緩緩:“會畫小王八。”

“嗤,”,聖上實在沒忍住,笑出了一聲,好在聲音很輕,隻他左右太後與時王聽到了。

太後眼皮直跳,倪庚卻是笑不出來,深深地注視著戚緩緩,可以說是在瞪她了。但她不看他,好,都敢跟他置氣了。

遙想之前,她追他時,哪敢這樣對他,都是他不樂意了,她跟在他屁股後麵盡心盡意嬌滴滴地哄。

戚夫人心裏直搖頭,感歎還是太年輕,太稚嫩,過猶不及。嬌嬌被她保護得太好了,有些東西教得晚了。那高台上坐著的都是千年狐狸,她的嬌嬌在這些人眼裏,不過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白兔。

皇上看了一眼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弟,這丫頭有意思,哪裏是在自曝其短,分明是在明晃晃地嫌棄他的抬舉,也可能嫌棄的另有其人。

玩心起,皇上還不打算讓戚緩緩落座。他這時語氣已有了調侃之意:“女紅呢,不會連這個都不會吧。”

戚緩緩瞧見她娘親回了下頭,是有些太過情緒外露了,她心領神會,道:“會的,聖上。”

倒是閃了皇上一下,太後這時發話道:“落坐吧。”

皇上向椅背倚去,對後麵覲見之人不再感興趣。對戚家這個小姑娘多問兩句,是因為昨天,他召時王過來說話,忽然想到郡主身邊的那個姑娘,據說是時王看上的,所以問了一句。

不想時王否認了,說那人隻是郡主看上的,他看上的另有其人。皇上來了興趣,問是誰。他笑了一下道,明日皇兄見了,自會瞧得出來。

可不是一眼就瞧了出來,那姑娘打從門那兒一進來,就讓人眼前一亮,周圍的景物人都失了光彩,真是自帶焦點,讓人看不進去別的。

站定後,她隻看了時王一眼,皇上當即確定,肯定是這姑娘了。看來,一向不近女色,不懂情,。欲的幼弟,也逃不過美人關,這一遇到好的,立馬就開竅了。

皇上當即放下了心來,隻是,他的一番試探,戚氏並不溫順,有自己的小心思。不過這點小事,還是由阿弈去煩惱吧。他早該到了為情愛之事煩惱的時候了。

待十二家女眷都覲見完太後落坐後,皇上與時王就離開此院,去到了前麵,那裏沈大人等人正等著皇上去開席。

時王一走,戚緩緩繃著的肩頸鬆快了一些,明明是時王騙人在先,對不住她,怎麽好像她做了虧心事一樣。一會兒,她還想著要找他問個明白,再這麽慫下去可不行。

宴席上,太後和藹可親,郡主這些日子也與大家有所熟悉,可謂和樂融融 ,氣氛輕鬆。

但戚緩緩還是感受到了周圍人微秒的態度。

有同情的,有看笑話的,但她們就算再嫉妒滕夫人與滕大姑娘,也不敢當著太後與郡主的麵表現出來,隻對戚緩緩母女沒那麽多顧忌。

嗬,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於王府做夫人、做妾,難道是什麽好事。

戚緩緩向滕殷羅看去,正被對方逮了個正著,四目相對,戚緩緩從滕殷羅眼中看到了憂慮。

她是該憂慮的,王妃下麵是側妃,再下麵是妾妃,後麵還有無數的侍妾之位,也不知郡主肯賞她個什麽,不過說到底都不是正妻。

兩個無比熟悉的年輕女孩兒,往常不是沒有暗中較勁、暗暗比試過,但此刻,皆失了靈動,眼中的哀氣驅也驅不散。

席散,有宮人過來讓戚夫人留步,說是太後請戚大姑娘過去,有話要說。

戚夫人想問出更多詳情,對方卻多一句不言,戚夫人想跟著去,也被強硬地攔了下來,說是太後的旨意,隻召戚緩緩一人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