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陽】畸皮蛹1

死白的麵容懸停在鍾言的麵前,緊緊地閉著眼睛。

麵前是一具女屍,黑色的長發在水中漂動。薄薄的眼皮安靜地合著,睫毛因為身體的上下浮動而微微抖動,像是在水中美美地睡著了。

饒是鍾言做足心理準備,知道哪怕找到生門都不一定能順利逃脫,還是被嚇了一跳。他往四麵八方看去,狹窄的過道裏全部“站”滿了人,原來,那些失蹤的人都在這裏。

能見度非常低,洪水裏總是裹挾著大量泥沙,現在眼前這水也差不多。可是鍾言還是將這些人的麵容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他們臉上的小小絨毛,不寒而栗的感覺油然升起,他們都已經死了,但又像碰一下就能活。

又一股水流衝過來,鍾言的身體在水中搖擺兩下。

不好!由於腳下沒有站立的地方,他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直接撞進女屍的懷抱當中。屍體雖然在水中泡著,但是並沒有變形,隻是如此近距離之下可以看出每一具的毛孔都有擴大的跡象,像是一個一個小小的針孔。

他們身體裏的血液恐怕已經沒了。鍾言想要盡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最起碼從屍體的懷抱中出來,可是自己的長頭發就這麽趕巧和對方的纏在了一起。

人屍纏發,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更別說這些屍體都是枉死的。鍾言馬上抽出短刀,當機立斷切斷自己一縷發絲,而麵前的女屍剛有微微睜眼的跡象,眼皮輕顫幾下之後又歸於原狀。

好險,鍾言吐出一個氣泡,對周圍的人做了一個牽手的姿勢。他必須讓所有人牽上手,一來是為了不掉隊,二來是為了不被換人。畢竟他們還是在鬼煞裏,遊著遊著,身邊的人可不能變成活屍或者鬼。

大家看懂了他的手勢,於是所有人將手拉在一起,飛練帶頭,然後是鍾言,後麵是孔韓周和程淩,最後是王大濤收尾。事不宜遲,鍾言輕輕地捏了一下飛練的手,飛練的雙臂和雙腿立即變成抓握能力更強的粗大觸手,將鍾言牢牢地卷在身邊。

他們前進的動力全靠飛練。

水朝著紅樓商場的方向流去,他們逆流前行,無數人懸停在水中,仿佛在原地睡了好久。鍾言怕水灌進鼻孔,緊緊捏住了鼻翼,狹窄的水道並不曲折,就像最普通的樓道一樣,一直往前,但是看似無窮無盡。

在水下,這樣的無窮無盡完全可以消磨掉人的所有勇氣和求生欲。

飛練的前行也不是暢通無阻,總是能撞上那些屍體。一開始他還以為屍體是障眼法,直到實打實地碰了上去才發現是真實的。看來天花板上的情景才是障眼法,這裏才是真正的險境。奇怪的是,他以為這些屍體會阻撓他的前進,比如伸手拽住他們,拖延他們在水裏停留的時間,可是都沒有。

屍體一動不動,隻是“站”在水中,懸浮。

不動最好,飛練變化出更多的觸手來,十幾米的觸手在水中擁有無可比擬的劃水速度,帶著身後四個人像魚兒般前進。可能是有了閉氣的經驗,這回,飛練並沒有提前嗆水或緊張,反正不顧一切遊出去再說。

隻是遊著遊著,他開始走神了。

或許是因為逃生通道就這一條,不用考慮拐彎,他的思緒情不自禁地飄向了後方,全部落在了師祖的身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鍾言的一切都讓他著迷,哪怕他發脾氣都那麽好看,單單是看著他,飛練就心滿意足。

就像是,他此生再也沒有別的念頭了,隻要陪伴就好,長長久久地陪伴下去。

忽然飛練莫名一陣心痛,胸口疼得抽了兩下,仿佛方才的念頭是多麽遙不可及的夢幻,讓他不能自由選擇,讓他力不從心。

奇怪,為什麽會心絞痛?況且這有什麽可難的?自己和師祖必然會永遠在一起啊……飛練想不明白這難過從何而來。

再有,師祖究竟失身何處?他曾經的傾慕之人究竟長什麽樣子?那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和師祖怎樣認識的,又是為何分開?

想不明白,短短的兩秒鍾裏飛練想了很多,但由於自己並不了解師祖的過往,這人他還真是推測不出。如此看來,嫌疑最大的便是師祖那位神秘的師兄了,聽師祖形容,這位師兄不僅很有能耐,而且很有錢。他身上的東西價值千金,可又不屑一顧。

而且他現在又失蹤了。

那大概率就是他,飛練在自己心底敲定了這個答案,麵前好像多了一個假想敵,無時無刻不在和自己比對,和自己爭奪師祖的注意力和關心寵愛。但想著想著他就不想了,因為正前方出現了一道光。

終於,光亮照進了深不可測的水道,帶來了生的希望。他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裏了!

光的出現不僅鼓舞了飛練,也鼓舞了身後的普通人。孔韓周捂住口鼻,肺活量已經用到最大,好幾次想要放棄但是都硬逼著自己堅持下來,在紅樓商場裏沒死成可萬萬不能死在這種地方。看到光之後大家也開始劃動四肢,幫著飛練一起劃水,增加遊速,但他們仍舊不敢大動,生怕碰到周邊的死人。

再遊一會兒就能出去了,飛練加快速度,但隱隱約約又覺得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紅樓鬼煞的陣法設計得如此精妙,甚至用一個劇本殺的故事將風水結局導向同一個目的,完成了東南西北的布局,那麽按照那位設計師的風格,這水道裏不應該如此平靜啊。

再看看兩旁,死屍們閉著眼睛,宛如靜默,像是用獨特的姿勢“目送”他們的離開。

就這種狀況,不出點兒什麽意外,飛練的心裏反而不踏實。

就這樣一想,出意外了,飛練忽然發覺自己遊不動了。

意外來臨的瞬間,其實鍾言和飛練都鬆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會來,來了就好。也隻有來了,他們才能找到破解的法子。

又一次是飛練遊不動了,但是周圍其他人不受影響,包括鍾言都能向上漂浮。眼前所有的死屍也在這一刻睜開雙眼,並且全部露出了……很詭異的微笑。

沒錯,屍體都是笑著的,一瞬間周圍多了無數具笑著看向這邊的屍首,盡管它們還沒動,可是比不動的效果更加瘮人。

鍾言在這時鬆開了外人的手,給王大濤指了一個“向上”的手勢,讓他帶孔韓周和程淩上去。王大濤知道他又要在水下救人了,其實自己還能憋住一口氣留下,但是兩個幸存者實在憋不住了。

特別是程淩,他早就嗆水了,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懷抱當中顫了好多次,現在一點反應都沒有,恐怕一上岸就要立即急救。鍾言看他們繼續上浮才鬆了這口氣,最起碼,設計凶穴陣法的設計師不殺無關的人。

換言之,那個人想要殺的,就隻有飛練一個

這一次,他仍舊選擇和飛練一起下墜,義無反顧,哪怕底下是冰冷的萬丈深淵。

飛練的身體不知不覺恢複了人類的模樣,金盒收了程菱的魂魄,注定無法收容第二個冤魂。但哪怕不收程菱,也容納不了河壩上的成片怨鬼。原來紅樓鬼煞的鬼主在這裏等待著他們,而且水下同樣被人布下陣法,這陣法剛好是照著自己來的。

在這裏,飛練又一次感受到了壓迫感。

手腕上的紅色銘文隱隱發亮,黑色的布條被水衝走了,他赤紅的雙目流露出很少見的憎恨和狠厲。也是直到這時鍾言才想起來飛練並不是一個乖孩子,他隻是為了自己才忍受了天性,不濫殺無辜,不擾亂人世。銘文的顏色越來越深,鍾言對這份痛苦感同身受,灼燒的疼痛出現在自己的手腕和腳踝上,同時還有背溝的那一道,同樣滾熱難忍。

死去的人在周圍旁觀,如同看著一場走向滅亡的盛宴。飛練繼續往下墜落,成為了這場盛宴的主角。很快,他的手指竟然開始融化了。

血肉像被什麽東西腐蝕,怎麽都聚不成型。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一世佛二世人三世鬼,即便自己變成了鬼,也有人要追殺自己千千萬萬回。

是誰要這樣處心積慮的殺了自己?現在自己已經是鬼了,那一世和二世又是怎麽回事!

來不及思考,他的左臂已經完全融化,哪怕他擁有太歲肉也不行,少了怨鬼皮和不化骨仍舊會被鎮壓。危急時刻,他快速地抽出兜裏的一樣東西,使勁兒地塞進師祖伸向自己的那隻手。

汙水當中,他和鍾言的手之間多了一抹莊重的正紅。宛如他們不是走向分離的絕望,而是喜宴。

鍾言沒抓住他的手,他下沉得太快,但這樣一抓倒是抓住了布料。他不知道飛練什麽時候從鬼煞裏偷偷帶出這個東西,像是對拜堂成親有什麽執念。

布料在他的手裏一滑,稍縱即逝,鍾言再次往前一握,這次才牢牢揪住。掌心裏有一個硬物,形狀熟悉,鍾言被水流往前一送,剛好又抓住了飛練僅剩的右手。

他半邊身子已經消失,太歲肉的無限重生被壓製住了,顯然鍾言也無法破陣,布下天羅地網等著飛練自投羅網的這個人比自己厲害得多。飛練用半邊臉朝他微笑,將紅蓋頭裏麵的東西拿了出來,輕輕地套在了他右手的無名指上。

無名指因為有一枚老舊的戒指,純金的戒指無法戴到指根。

隨後,飛練的另外半邊身子也消失了,鍾言的麵前僅剩下一條右臂。

“不!”鍾言在水中大喊,可回應他的隻有唇邊一連串的氣泡。髒汙的泥水湧入他的口腔,鍾言瘋狂地往前抓取,終究隻能握住他還沒消失的右手。

為什麽又消失了?到底是誰非要飛練的性命不可!鍾言將這條手臂緊緊地抱在懷裏,手腕上的朱砂銘文還沒消失,人已經沒了蹤跡。

可是他心裏又隱隱明白,飛練是陰生子,為現世所不容,哪怕是別人殺他害他也是正道使然,在那些人的眼裏,鬼子人人得以誅之。

要殺飛練的人不一定是壞人,但在鍾言心裏,他不要遵從世法黑白那套,他有自己的“善惡”。哪怕這是飛練的命數,他也要為飛練逆天改命,留他在人間。

一刹那,鍾言調轉方向朝上方遊去,朝著生門的亮處而去,右手掏出袖口裏最後一張符紙,用牙咬著撕了起來。黃色的紙屑在水中如蝴蝶翻飛,四周的浮屍仍舊一動不動,好似這一切都在計算當中。

緊鄰紅樓商場的河道水域早就被傀行者和特殊處理小組包圍起來,無證件不予通過。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商場正門那邊,按照常理,從哪裏入煞,極有可能從哪裏出來。

時間已經過去三天兩夜,但是商場的入口當真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想到先有動靜的竟然是河道那邊,隻見一個人破出水麵,手裏還抓著一個小孩兒,緊接著又一個大人破出水麵,大聲呼救。

“救命啊!救命!”孔韓周用盡最後一口氣,憋氣憋得雙目赤紅。

王大濤也沒好到哪裏去,最近總是和水犯衝,以後他都不想再遊泳了。他的眼白裏也充滿了紅血絲,著急忙慌地遊向岸邊:“救人!”

直到聽到了王副隊的聲音,大家才看到這邊的人。

蔣天賜已經等候多時,第一時間衝向了岸邊。先上來的那個大人看上去還行,但是小男孩兒已經快不行了。王大濤被人拽上岸,體力全無地躺著大喘氣,蔣天賜趕緊給孩子做人工呼吸,可是剛一觸碰到他的身體,他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四級傀行者的直覺不是假的,這孩子的魂魄好像還沒定住,像是剛活過來的人。

不管了,先救再說,這孩子一定是程立天和鄒宛彤的兒子程淩。小孩兒的身軀不比大人,每一次擠壓都要格外小心,不然很有可能一下子壓斷了肋骨,在蔣天賜接連不斷地努力下程淩開始吐水,隻不過吐出來的水裏藏著大量的泥沙。

說是吐出了淤泥也不為過。

髒汙的泥帶來了無法忽視的泥臭味,就仿佛附近有一個巨大的臭水塘,蔣天賜從沒聞過這麽臭的水,但還是幫程淩清理幹淨。這時王大濤指向了他們遊上來的河麵:“救人!快去!”

蔣天賜放下程淩,王副隊這樣著急,顯然鍾言和飛練有危險。就在他剛準備跳入水中時,水麵再次起了漣漪,隨後便有氣泡冒出來。

緊接著,一個人鑽出水麵,一襲紅衣。

是鍾言!蔣天賜仍舊跳了下去,鍾言的精力即將耗盡,隻能勉強浮在水麵上。他拖著鍾言遊到岸邊,再將人托舉上岸,這才看清楚他懷裏緊緊抱著的是什麽。

是一條右手臂,腕口還有摻了金粉的朱砂寫下的銘文。

是飛練的胳膊!

“怎麽回事?”蔣天賜馬上問,“飛練呢?”

鍾言平躺在岸邊休息,也就是自己不用呼氣,所以能憋這樣長。提起飛練,自己的心就疼,親眼看著他在麵前消失,鍾言萬萬不能接受。現在他緊緊地抱著那根手臂,露出一個非常得意的笑容。

誰也別想和自己搶人,陰司地府指明了要他,飛練也得留下。

手臂在他懷中逐漸變形,變成了一團血紅色的肉球,隻有一個網球那麽大,這就是太歲肉了,隻不過沒有了飛練的魂魄,它無法凝固成人形。在他的肩膀處,一個手掌大的黃色小紙人動了動胳膊,朝著蔣天賜和王大濤的方向打了個招呼。

小紙人的臉上還有五官。

[>_<]

蔣天賜和王大濤愣住了。

隨後簡筆畫一樣的五官又變成了另外一種表情。

[^_^]

蔣天賜和王大濤再次愣住,這他媽的,是誰啊?

再然後,小紙人頂著這張顏文字的臉爬上了鍾言的身體,濕漉漉的手臂一直朝著他們打招呼。原本是一條橫線的嘴巴忽然變成了張開的形狀,開始說話。

“師祖,能幫我把五指撕出來麽?我想給他們比個耶。”

靠!還真是飛練!熟悉的聲音讓兩個人目瞪口呆,紛紛看向鍾言。唯一的答案隻有鍾言知道,他既然在水下無法破解法陣,那就隻能再次使用離魂詭術,將飛練的魂魄帶上來。而這種離魂詭術有期限,十日之後自然會返回本體,別說隻留下一條手臂,哪怕隻有一根手指頭,太歲肉都能讓飛練複生。

隻不過這十天……鍾言用手指逗了逗他:“你老實點兒,師祖好累了,歇歇。”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小紙人飛練正在鍾言的肩膀上叉著腰,一瞬間就被吹到地上。他“哎呦”一聲,連忙爬起來:“我怎麽掉了?沒事,再爬回去。”

王大濤和蔣天賜繼續目瞪口呆,看著小紙人費勁巴拉吭哧吭哧地往上爬,終於在鍾言的胸脯登頂,如釋重負地趴在人家胸口上,好像是回家了。

“兒子!兒子!”鄒宛彤的聲音衝破人牆,最後直接衝到了他們麵前。看到兒子之後她再也支撐不住,直接蹲在了孩子身邊,再難起來。而真正的程淩好久沒和媽媽擁抱了,先是用小髒手摸了摸媽媽的麵頰,然後哇一聲放聲痛哭。

程立天也蹲了下來,顧不上維持他的麵子,兩隻手緊緊地壓在眼睛上。

這才叫真正的團聚,這才是你們的兒子。鍾言撐著身子說:“他……他在煞裏受了些傷,也受了一些刺激。可能以後不會那麽……聰明,行動上也要慢慢恢複,你們給他一點時間,帶他慢慢複建就好。”

鄒宛彤哪裏顧得上什麽聰明不聰明,孩子隻要活著,哪怕傻了也是她的心頭肉。她捧著程淩布滿汙水的小臉蛋親著,鍾言袖子裏的金盒也微微震動,好似用這種方式和爸爸媽媽弟弟道別,盡管他們並不知情。

解決完別人的事,鍾言也算是放心了,他緩緩躺平,看向蔣天賜:“時間過去幾天了?”

“三天兩夜。”蔣天賜還沒習慣那個小紙人,而且紙人飛練像是學到了鄒宛彤的精髓,雙手捧著鍾言的下巴,躍躍欲試,像要啵啵親他。

“那白芷那邊怎麽樣了?”鍾言又問。

“那邊……進展不是很好,恐怕事情沒有咱們想象那麽簡單。”蔣天賜回答,下一秒就看到小紙人趴在鍾言的右麵頰,嘴巴從一條橫線變成了B,啵啵地親。

“等我休息一下,然後咱們馬上過去匯合。”鍾言被飛練親得臉上發癢,想推開他,又怕自己的力氣太大一下子給飛練推出八丈遠,一會兒再隨風飄走了。他現在隻覺著很累,慢慢地問:“你幹什麽呢?”

“學習,學習你們人類的親密行為。”飛練說,表情從[>_<]變成了[*^___^*]。

“別鬧了。”鍾言笑了笑,忽然嘴唇一疼,好像被人咬住。他一低頭,小紙人的嘴從B變成了D,正趴在自己的嘴唇上幹壞事,還試圖往他的領口裏麵鑽。

“別鬧。師祖睡一下,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呢……”鍾言迷迷糊糊地說,恍惚間,他感覺到飛練進去了。

他鑽進了自己的衣服裏,緊貼著自己的肌膚,不斷地亂鑽。

可別鑽到自己褲子裏去……鍾言很想阻攔,但無奈實在睜不開眼,最後將頭一歪,輕輕地打起了鼾聲。

鼾聲還在,鍾言這一覺睡了不知多久,隻知道屋子裏的沉香令他好眠。從前他不喜歡沉香,這東西太老了,他聞不來,還是喜歡聞草香、花香,況且自己從前隻是一個小餓鬼,身無分文四處流浪,怎麽能有銀兩去買昂貴的沉香呢。

可是師兄有銀子,他買得起,從頭一次聞著沉香開始,鍾言就發覺自己原來也喜歡這個,就好像以前自己聞過。

現下,他聞著上好的沉香起了身,隻見小翠在床邊急得直跺腳,秦翎和元墨不知道哪裏去了。

“翠兒。”鍾言睡得暈乎乎的,“你家少爺和元墨呢?”

“哎呀,您怎麽醒了!”小翠如臨大敵,“是不是我跺腳吵醒您了?糟了糟了,若是讓少爺知曉,一定會怪罪我。”

“不礙事,我又不和他說,再說是我睡夠了自己醒的。”鍾言聽得外麵有點吵鬧,“誰在外頭?”

“您剛躺下,還不到半柱香呢,怎麽可能睡夠了自己醒來……”小翠幫少奶奶披上衣裳,“還不是二少爺來了,說請了什麽厲害的道長,要給屋子裏頭避避邪!少爺氣不過,帶著元墨出去阻攔,可能話不投機,生起氣來了。”

鍾言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酸疼的後腰,這才想起來睡前的事。真是的,這秦家的事怎麽這樣多?剛剛解決完秦翎師傅養的水鬼胎,這會兒秦爍又來了。

門外,秦翎坐在輪子椅上,氣得忍不住咳嗽:“二弟,我看你是眼裏沒有兄弟之道了。你長嫂還在屋裏歇息,你帶人進來,又是外男,究竟是何居心?”

秦爍沒想到如今的大哥竟然如此強硬,從前他可是什麽都不爭。“大哥說笑了,我怎麽敢。”

“人都在眼前了,你怎麽不敢?難道眼前的人是畜生麽!”秦翎的手輕輕拍了下輪子椅的扶手。

請來的道長不應聲,自己還沒進屋呢,怎麽就進入畜生道了?

秦爍也沒應聲,旁邊的道人開了口:“大少爺請稍安勿躁,老道今日前來也是為了秦家百年基業,您病困纏身,總是不好,或許不是疾痛而是邪祟所致。二少確實是一片好心,所以沒考慮得那麽周到,還請您讓一讓,本山人看一眼即可。”

“什麽山人不山人的,咳咳……我的院子,自然是幹幹淨淨。”秦翎的臉氣得煞白,但心裏確實悄悄打鼓,萬萬不能讓他們進去。她還在**睡呢,為了水鬼一事顯然耗費精力,又假冒高人為自己弄什麽替身幻術。

秦翎不怕別的,就怕這道長真有一些本事,看出她懂得法術一類,到時候將她說成異端。

若真是說了,那可就不好辦了。秦翎不太會撒謊,著急的神色全部擺在臉上,又不會和別人爭執。元墨也跟著著急,但主子們說話,他不能插嘴。大少爺性子還好,平日裏多說幾句還當自己是個解悶兒的小玩意兒,可到了二少爺麵前……就要挨板子。

秦爍見秦翎總是推三阻四,更加確信這屋子裏有古怪,否則將死之人怎麽會一夕之間痊愈:“大哥別急,道長也隻是進去看看,並無其他惡意,等看完了自然……”

“誰要進來看?”鍾言一走出睡房,就看到秦家發癲的二少爺在欺負自己的夫君。

這還了得?也就是自己現下不能出手,否則殺他個千次百次。

“咳咳。”秦翎回頭一瞧,“你怎麽出來了?翠兒,你怎麽伺候少奶奶的,剛睡醒也沒給她多披件衣裳。”

小翠低頭認錯:“是,小的往後記住了。”

“沒事,反正我也沒睡多久。”鍾言慢慢走到秦翎身邊,抓起他的手揉了揉,這手可是作詩作畫的,要麽就是一巴掌扇在他二弟的臉上。

秦爍的眼神就沒再離開過鍾言,衣衫雖然整齊但擺明是隨意穿上的,領口勒得沒那麽緊,露出一截兒白淨的皮肉,似乎再往裏瞧就能瞧見一根纖細的紅繩,一扯就斷。但他馬上拱手謝罪:“一不小心打擾了長嫂休息,還請長嫂莫怪。”

“已經怪了,你非要吵吵鬧鬧的,讓我們夫妻連個囫圇覺都補不成。”鍾言氣死了,“這位是……”

“哦,這位是玄塵道長,是我特意請來庇護秦家的高人。”秦爍解釋,“前幾日道長夜觀星象,說咱們秦家多有大凶,所以……”

家裏鬧了水鬼,這倒是大凶。秦翎剛要開口,結果被鍾言搶了先:“原來是這樣……那道長請吧。”

玄塵手持拂塵,將拂塵一掃:“多謝。”說完,便邁進了門檻。剛一進去,他忽然感覺到一陣不太尋常的氣息,果然,這屋裏不止是活人,還有別的。

秦翎已經急出汗水,萬一這破道士對她不利就糟了,他雖體弱,但也要護住她才是。

不管是不是她,哪怕是他,都是自己明媒正娶之人。想來,他趕緊拽住鍾言的指尖:“不成,你我婚房怎能讓外人隨意進入。”

“無礙,讓人看看也好,萬一他也是什麽高人呢。”鍾言說,抬頭瞧見秦爍總是打量他們,心裏越想越氣。

秦翎苦笑,怎麽可能“也是”什麽高人,你不就是那位高人。自己隻是病了,又不是傻了。“那也不成,婚房就是婚房,我……”

緊接著,他就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隻因為她冰涼的唇覆在了自己的顴骨上,如此之近,讓人心潮澎湃。

“傻子。”鍾言親完在他額頭點了點,“讓他看看又有何妨?”

傻住的不止是秦翎,還有秦爍,真想不到大哥如此豔福,娶了個這樣的美妻。隻是他命中無福消受罷了。

“這……這……當著別人,這種事……”秦翎小聲嘟噥,又感覺不錯,摸著被親過的地方直怔愣。她居然如此大膽,當著二弟的麵和自己有肌膚之親,可萬一她是他,是一個男子呢?當著外人的麵,與另外一個男子做這些事,竟然也可以?

都說男女大防,這男男,不防的麽?但究竟是他還是她,秦翎心裏還沒數。

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隻記得那一貼的觸覺,象征他們親密無間,旁若無人。如此不合禮數,秦翎卻實在無法拒絕,最後無奈低頭認命:“你說什麽便是什麽,我依你就是。”

鍾言得意地笑了笑,都說愛人好,原來被人捧在掌心是這般美妙。

秦爍看著他們親近,心裏嫉妒,卻還要咬著牙根道喜:“大哥好福氣。”

隻有元墨和小翠在心裏叫苦連天,那道長看著很厲害,會不會察覺出他們都不是活人?少爺和少奶奶恩愛是好事,可是卻不顧他們死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飛練:雖然變成了紙人但是也要啵啵親臉。

秦翎:我也被老婆親了呢。

元墨和小翠:少爺和少奶奶有種不顧別人死活的恩愛感。